“我不明白你到底有什麽企圖。”


    男子手持常備模式下的衛星,操著一口流利的法語。


    “如果你是想找人尋仇,那你恐怕是弄錯對象了。地球上的法律並不適用於宇宙,bio-craft之間的問題,應該由bio-craft自行解決,我隻是依照這個規矩行事罷了。”


    “說得也是。”


    與男子對峙中的少女以日語回應著,即使語言不同,在溝通上並不構成影響,兩人手中的衛星具有分析、翻譯對方語言的功能,再透過骨傳導的方式傳入大腦。多年來,bio-craft對於地球的文化以及風俗習慣的資料解析工作向來不遺餘力,這種即席翻譯的係統,可說是bio-craft先進的科技以及情報解析能力的共同結晶。


    “所以我也以bio-craft的力量,強製解除你的合約。”


    “拜托,我又沒得罪過日本人,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


    男子話才剛說完,就拿起手中的衛星朝著少女刺去,不過目標並不是少女的身體,而是她手中的衛星。有別於男子手中宛如長槍的衛星,少女的衛星形狀十分特殊。


    隻見少女裙擺飛舞,躲過了前端有如三根鑽頭的衛星。可是男子身形一轉,又舉起手中的衛星刺向少女。少女的衛星雖然被對方刺中,卻依然毫發無傷。事實上,應該是少女刻意以自己的衛星擋住男子的攻擊,然後又將對方的衛星彈開。


    不過男子似乎對自己相當有自信,拉開一段距離之後,隻見他得意洋洋地向少女炫耀。


    “怎樣,技術不賴吧?我大學時代可是西洋劍選手呢。不過西洋劍練了那麽久,還真的從未想過居然會遇上跟死神一樣拿著大鐮刀的對手!”


    男子的說法一點都不誇張,穿著水手服的少女手上拿的確實是一把大鐮刀。常備模式的衛星外表看起來就像是一根棒子,同時也是bio-partner操作bio-craft的工具,前端有個疑似鑽頭的槍尖,因此才被地球人戲稱為長槍。當然,需要的時候也能當成武器來使用。


    以衛星破壞對方的衛星,就可以強製解除對方所簽下的合約。


    這是bio-craft所建立的係統,用意在於避免在不得已的狀況下簽訂非任何一方樂見的合約。不過一個全新的係統就像是一把兩麵刀,除了可以收到原先所預期的效果之外,當然也可以被有心人用來達成預期之外的目的。


    事實上眼前所上演的戲碼,正是該係統所導致的必然結果。


    強.佛蘭頌.杜巴爾是名法國籍的bio-partner,據說他曾多次暗中攻擊其他的bio-partner,強製解除對方的合約,截至目前為止,已經有多名從事行星殖民的bio-partner遭到襲擊,所屬事業也都在之後由他接手。


    地球人與bio-craft的共生關係之中,移民外太空算是最容易被眾人所理解、並且受到各國政府支持的項目之一。隨著人口的不斷增加,地球的負載能力遲早會超過極限,因此即使實際執行上存在著難以跨越的屏障,移民外太空的研究還是受到各國政府的重視。


    打著這種如意算盤的國家、團體甚至企業並不在少數,而在這種情況下,願意提供協助的bio-partner往往可以得到巨額的報酬,引起他人的覬覦也是可以想象的。


    而且除非對地球人的生命或是生活環境造成直接性的傷害,原則上bio-craft並不會過問共生對象的所作所為。明知共生對象觸犯了地球的法律,隻要沒鬧出人命,bio-craft通常都選擇不聞不問。地球上的警察機構無權過問bio-craft內部或是發生在其他星球的犯罪行為,而bio-craft本身也不會與各種警察組織打交道,甚至連扮演溝通窗口的unbar也無從介入。地球人若需要借重bio-craft的力量進行案件的調查,必須由警察組織透過bio-partner向bio-craft尋求協助,這就是unbar所做出的結論。   簡而言之,就是“bio-craft所引起的問題,必須由bio-craft自行解決”的意思。願意協助辦案的bio-partner當然不在少數,然而在現實狀況中,人力的不足依然是不容忽視的問題。


    在這種客觀環境之下,即使出現了類似杜巴爾這種鑽漏洞的犯罪者,也難以給予應有的製裁。


    杜巴爾仔細地打量少女,尋求對方的破綻。或許是學生時代養成的習慣吧,隻見他在不知不覺中舉起手中的衛星,擺出西洋劍的防禦姿勢。


    少女見狀,也跟著往後退了幾步,舉起形似鐮刀的衛星。


    “也好,這樣子比較省事。”


    少女雙手握著鐮刀的柄尾,尖端直指著對方的眉心,殺氣騰騰的姿勢不禁讓杜巴爾大吹口哨,神情甚是輕薄。


    “咻——!我看過這種姿勢,這是劍道對吧,武士的劍術。”


    杜巴爾指的就是劍道中的正眼。發現少女練過劍道之後,杜巴爾顯得更加慎重。這場對決已是箭在弦上,即使杜巴爾恨不得轉身就走,眼前的局勢也由不得他這麽做。逃離現場固然簡單,卻也很容易在對方麵前露出破綻,而且杜巴爾相信眼前的少女絕對有看出破綻、進而發動攻勢的能力。


    看來隻好硬著頭皮耗下去了,杜巴爾打定了主意,一步一步地縮短兩者之間的距離。


    無論是杜巴爾的西洋劍也好,少女的劍道也罷,兩者的強項雖然不同,卻都必須讓武器接觸到對方的身體,才能造成傷害。可是實際上的狀況卻有所不同,杜巴爾和少女的目的不是攻擊對方的身體,而是如何讓自己的衛星直接命中對方的衛星。


    bio-craft向來以不傷害共生對象、也就是地球人為最高行動準則,同樣的原則也適用於衛星上。簡而言之,就是形似鑽頭的槍尖無法貫穿人類的身體。杜巴爾以前從未見過形似鐮刀的衛星,不過基於bio-craft所遵行的準則,他很清楚鐮刀的刀刃並不會對他造成任何開放性的傷害,同時也知道自己的衛星頂多隻能發揮球棒或是木棍的功能罷了。不過杜巴爾倒是可以以手中的衛星撞擊對方的身體,然後再趁隙發動攻勢。


    “可別太得意了,劍道少女,不知道有多少bio-partner曾經栽在我的手上呢。”


    杜巴爾應該是想要殺殺少女的威風,想不到卻收到了反效果。少女凝視著杜巴爾,緩慢而堅定地開口說:


    “是嗎?那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看來那句話唯一的作用,隻在於杜巴爾承認自己曾經襲擊其他的bio-partner而已。


    也罷,反正隻要破壞她的衛星就好了,今天是她主動挑釁的,就算因此失去了bio-partner的資格,我也可以用正當防衛的理由來搪塞一切。


    就在打著如意算盤的杜巴爾又打算往前跨出一步的時候,突然發現少女竟然已經站在眼前了,看來少女似乎也趁杜巴爾不注意的時候,主動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也好,省了我一番手腳,杜巴爾鬆了口氣,少女卻沒有發動攻勢的意思。


    可惡!你在耍我嗎?


    不甘受辱的杜巴爾反應十分迅速,隻見他右腳往前一蹬,手中的衛星毫不留情地刺向少女。人一旦遭到攻擊,難免會有所反應,破綻也就因此而生,這就是杜巴爾打的如意算盤。


    可是少女身形一閃,以形似鐮刀的衛星柄尾擋住了宛如鑽頭的槍尖,然後順勢將鐮刀使勁甩出。


    一氣嗬成的動作、行雲流水的招式,杜巴爾隻能勉強看到鑲嵌在鐮刀刀身的零件散發出有如寶石般的亮光


    ,從他的眼前一閃而過。


    “嗚喔……”


    說時遲那時快,又酸又麻的感覺從杜巴爾拿著衛星的右手直竄腦門,就像觸電一樣難受。仔細一瞧,他才發現自己手中的衛星少了宛如鑽頭的槍尖,從中間斷成兩截。原來先前傳入耳中的金屬撞擊聲,就是另一截衛星掉落柏油路麵的聲音。


    斷成兩截的衛星化成無數的光點,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半空中。杜巴爾生怕自己也會跟著化為光點,急著想要甩掉殘留手中的半截衛星,無奈先前的衝擊力道實在過於強勁,右手的酸麻未消,根本不聽使喚。


    其實就算衛星消失了,bio-partner……嚴格說來應該是被取消資格的bio-partner也不會跟著消失。杜巴爾眼看著手中的半截衛星也化為半空中的光點,酸麻感從右手擴散全身,不禁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這種感覺果然要人命……


    之前衛星遭到破壞的幾名bio-partner也跟現在的杜巴爾一樣倒地不起,每次見到對手的狼狽樣,杜巴爾就不禁好奇地想要知道失去衛星的那一瞬間,到底會感受到多大的痛苦,想不到這個心念就在今天實現了。


    手持鐮刀的少女冷冷地打量著平伏在地的杜巴爾,修長的身軀逐漸消失在濃霧之中。嚴格說來少女並未消失,而是少女跟杜巴爾手中的衛星所釋放出來的量子力場將兩人與周遭的環境隔離,地球人所開發出來的各種儀器都無法偵測到兩人的蹤影。在不借助bio-craft的力量之下,地球人隻有一個方法可以發現隱藏在量子力場內的物體,那就是直接進入量子力場。


    脫離鐮刀型衛星所展開的量子力場之後,杜巴爾再也看不到少女的身影了,取而代之的是位於少女正後方的摩天輪。裝設在摩天輪軸心的大型電子時鍾剛好顯示22:00的數字,悠揚的旋律透過擴音器傳入耳中,催促園內的遊客踏上歸途。


    “可惡!真是有生以來最倒黴的星期日!”


    杜巴爾呆了半晌,才恨恨地吐出一句。


    “一天之內解決兩個……嗬嗬嗬……櫻子,你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選。”


    事情告一段落之後,黑色的人影閃進量子力場內,可是bio-partner逢瀨櫻子卻對她的讚美充耳不聞,心無旁騖地凝視著手中的鐮刀型衛星。


    “手感硬是跟竹劍不一樣。”


    隨手在半空中揮舞鐮刀型衛星之後,櫻子接著開口:


    “反而跟長刀比較類似。”


    就在櫻子喃喃自語的同時,身後也傳出了一陣騷動。時間是五月下旬的星期曰晚間十時,橫濱港的港都未來區還是看得到觀光客的身影。其中有幾個觀光客發現一名神情痛苦的外國人倒臥路旁,高分貝的尖叫聲立刻將園區的保全人員吸引過來。


    “快點離開這裏吧,蒂歐。”


    櫻子朝著身旁的人影說話,全身上下點綴著藍、黑以及紫色、在夜色的襯托下顯然有些難以辨識的人影,正是bio-craft“靜謐的宵暗”的全子體。櫻子之所以稱呼她為蒂歐,也是出自她個人的要求。


    幾小時以前,櫻子於美國舊金山國際機場擊敗了利用與bio-craft簽訂合約之後的特權滿足一己私欲的bio-partner,同時也破壞了對方手中的衛星。返回日本的途中,又在太平洋上空發現航行中的bio-craft。櫻子從蒂歐的口中得知對方正是惡名昭彰的bio-partner強.佛蘭頌.杜巴爾以及他的bio-craft“重要的雜音”之後,立刻迫使對方在橫濱港附近降落。


    不明就裏的杜巴爾才剛現身,櫻子就拿著一把形似大鐮刀的衛星出現在他的麵前。至於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就不需要另行贅述了。


    “跟他簽訂合約的bio-craft呢?”


    “重要的雜音”從未阻止杜巴爾的惡行,不過這也是bio-craft一貫的作風。即使是剛剛的那場對決,也一樣從頭到尾都未現身。其實隻要看到櫻子手中的衛星,就應該知道與她簽約的bio-craft絕對不是等閑人物,不過“重要的雜音”非但並未出麵阻止杜巴爾,甚至連應有的警告都未曾提出。


    “不知道,大概也跟杜巴爾一樣,倒臥在某處痛苦地翻滾吧。”


    眼看聚集在杜巴爾身邊的人群越來越多,櫻子不由地加快了腳步。蒂歐見狀,也一臉滿不在乎地跟了上去。


    蒂歐的身體飄浮在柏油路上,兩者之間大約有幾公分的距離。全子體的能力與地球人相差不遠,蒂歐的身體之所以能飄浮在半空中,主要還是依靠聖衣<夜霧>的能力。


    黑色的霧狀物體散發出幽暗的光澤,將蒂歐的身體整個包覆了起來,就像是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黑曜石,在街燈的照耀之下閃閃發光。這就是<夜霧>的真麵目,可以隨著主人的意思改變形體,甚至能協助主人在半空中飄浮的微粒子群體生命體。


    “如果我打輸了,你也會倒臥在某處痛苦地翻滾嗎?”


    走在前麵的櫻子頭也不回地向蒂歐拋出一個問題。


    “開玩笑,我可不想落得那種下場。”


    飄浮在半空中的蒂歐搶到前麵,凝視著櫻子的雙眸,幾秒鍾之後,才又開口說話。


    “不過我對你有信心,任何人都無法打倒你。櫻子,你說是不是?”


    櫻子並未回答。她與身後看熱鬧的人群拉出一段距離之後,才停下腳步看著身旁的蒂歐說:


    “我想回去了。蒂歐,送我回家吧。”


    “都已經到這裏了,你不會自己回家嗎?”


    蒂歐雖然欠缺地球人的距離感,卻也知道櫻子就住在距離橫濱不遠的東京都,搭個電車或是坐計程車就能回家了。無視於蒂歐的抱怨,櫻子的表情顯得十分認真。


    “我想省一點車錢,不行嗎?”


    “……事情就是這樣,你自己小心為是。”


    “是……除此之外,我還有另一個問題。”


    男子以肩膀和臉頰夾著行動電話,模樣甚是滑稽。電話的另一頭,正是他的頂頭上司。


    “在一般的學校穿著亞曼尼西裝,是不是不太妥當啊?”


    年輕男子說完之後,在商務旅館房間內的更衣鏡前轉了一圈。


    “我這輩子隻在青山洋服買過西裝,這個問題你不覺得問錯人了嗎?”


    電話另一端的上司聽得出來有些吃味,不過之後似乎又想起了什麽,連忙補上一句:


    “你可別給我亂來,凡事低調一點。現在你的身份是一般的教職人員,任務是暗中對她提供必要的援助,這點可別給我忘了。”


    “gi應該還可以吧?”


    夾著行動電話的男子走到衣櫃前麵,開始一件件地挑選了起來。


    “不是要你低調一點嗎?三件一萬元的西裝就可以了。也不想想年輕老師的薪水才多少,怎麽可能買一整個衣櫃的名牌西裝?”


    “嗬嗬嗬,經您這麽一說,倒也有幾分道理。”


    從衣櫃拿出兩、三套西裝之後,男子站在穿衣鏡麵前露出微笑。


    “內山田。”


    被丟在桌上的行動電話傳來頂頭上司不悅的聲音。


    “我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有有有,當然有囉,主任。”


    正打算開始更衣的男子連忙拿起桌上的行動電話說:


    “我會特別注意的,主任。呃……注意什麽?”


    “你還敢說這種話,也不想想我被迫在星期天深夜加班到底是為了誰,”


    上司罵了幾聲之後,又再度恢複平靜的口吻。


    “日本時間今天下午四點時


    刻、當地時間午夜十二點左右,一名美籍bio-partner在舊金山國際機場被不明人士襲擊,持有的衛星遭到破壞,合約也遭強製解除。”


    “太平洋對岸的事嘛,跟我有什麽關係?”


    再度麵向衣櫃的男子開始挑選領帶。


    “對bio-craft而言,一天橫越銀河係也不是什麽天方夜譚。根據目擊證人的說法,下手的人似乎是個日本籍的少女。”


    “怎麽能確定是日本人?”


    “從她身上的水手服來判斷。”


    “啊哈哈哈哈!”


    名叫內山田的男子不禁捧腹大笑。


    “什麽跟什麽嘛!又不是動畫或電玩的同人誌扮裝大會,”


    “也難怪你有這種反應,不過目擊證人還表示對方說的是日語,所以我們很確定是日本籍的少女。”


    電話另一頭的上司似乎對內山田的反應有些不悅,不過他還是耐著性子繼續說下去。


    “而且該名少女手持的衛星十分特殊。詳細的報告還沒送到我這裏,總之你務必小心謹慎就對了。”


    “您認為那位穿著水手服的美少女戰士會出現在我負責的bio-craft麵前?”


    “不能否定這種可能性。既然對方手持的衛星非比尋常,表示跟她簽訂合約的bio-craft很有可能是貴族……等我一下。”


    電話的另一端傳來哈察特爾揚{譯注:sergey khachatryan,亞美尼亞籍的新秀小提琴家,於2005年以二十歲之齡一舉奪下伊莉莎白女皇大賽第一等獎章}的‘劍舞’(sabre dance),內山田知道那是上司所設定的來電答鈴。雖然聽不見上司與對方的通話內容,不過從上司急迫的語調聽來,應該不會是什麽好消息。


    “內山田,我剛剛接獲通知,一名外籍bio-partner在橫濱港區被人發現,目前正受到警方的嚴密保護。根據他的說法,似乎是遭到手持鐮刀型衛星的水手服日籍少女的襲擊,看來應該跟舊金山機場事件的凶手是同一個人。”


    “啊哈哈哈哈!”


    無視於上司的嚴正語氣,內山田再度捧腹大笑。


    “現在流行水手服犯案嗎?”


    “這跟流不流行無關!”


    上司搶白了內山田之後,又繼續說下去。


    “總之,目前我們隻知道對方是個日本籍的少女。你所派駐的學校沒有製服,應該不會是那裏的學生,不過還是小心為上。隻要有什麽風吹草動,立刻向分部報告。”


    停頓了幾秒鍾之後,上司又透過手機向內山田耳提麵命了一番。


    “除了日本分部之外,unbar總部也有可能采取行動。你所負責的bio-craft不是等閑人物,這點你最好牢記在心。”


    “遵命,長官!”


    內山田的回答十分輕浮。或許是覺得多說無益吧,上司也不再多做叮嚀,直接掛上了電話。站在穿衣鏡麵前的內山田一邊挑選領帶,一邊隨手將電話放在桌上。


    “第三個……不,第四個貴族,這下子可好玩了。”


    床頭櫃上的液晶電子鍾,剛好顯示星期一午夜零時的數字。


    大空廣大打了一個大嗬欠,懶洋洋地走到玄關。雖然星期一的早晨總是特別憂鬱,不過現在的廣大卻感到格外疲憊,好像一整個星期的活力都已經消耗殆盡。廣大之所以如此疲憊,上個星期突然出現在大空家的bio-craft少女自然難辭其咎。


    才剛見麵的第一天,就被帶到遙遠的古柏帶,最後甚至在局勢所逼的情況下與蒂賽簽訂了bio-partner的合約。緊接著蒂賽突然成為同班同學,廣大也被迫在星期天陪著蒂賽到處張羅上學所需的物品。雖然惠子以及其他的同班同學也有從旁提供援助,但從早到晚的購物行程還是對廣大造成了極大的壓力。


    蒂賽的真實身份不能曝光,更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她是bio-craft,不過也不知道是個性使然,抑或是欠缺對人類社會的了解,蒂賽總是不斷做出令他人側目的行為,每次都讓廣大和惠子暗自替她捏了把冷汗。


    或許購物所帶來的疲倦,還遠不及蒂賽本身所造成的心理負擔吧。


    不過讓廣大身心俱疲的原因,當然不隻如此而已。


    “早——!”


    元氣十足的招呼聲就像是夏日晴空的豔陽般,傳入站在玄關前的廣大耳中。廣大用不著回頭,也猜得出聲音的主人就是住在隔壁的青梅竹馬高科惠子。


    “……早……”


    廣大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也聽得出沒什麽元氣。惠子脫下球鞋後,跑到廣大的身後。


    “怎麽一大早就這副死人樣?打起精神來啦,”


    說話的同時,惠子還朝著廣大的背心拍了幾下。每當惠子的手掌拍了上來,廣大外出專用的眼鏡就會往前跳一下,差點沒被震掉。


    “我才想問你到底吃了什麽,為什麽精神這麽好呢?”


    惠子昨天也跟著蒂賽東跑西跑,照理說今天應該累癱了才對。廣大強打起精神,一臉疑惑地看著惠子。


    “是你太遜了啦,體力那麽差。對了,蒂賽呢?”


    說完之後,惠子打量著廣大背後。蒂賽瘦小的身材雖然看起來不像是個十五歲的少女,卻也還不至於完全隱匿於廣大身後。


    “她正在淋浴。”


    廣大的下巴朝著玄關的方向一努。


    “今天早上已經洗了兩次澡,睡醒之後一次,吃過早飯之後又洗一次。”


    惠子常常到廣大家吃早餐,不過今天是星期一,惠子的父親可以晚點出門,所以她已經在家中吃過了。


    “光是昨天就淋浴了三、四次,還不包括洗澡在內。她的食量是不大啦,可是這樣子搞下去,瓦斯費和水費不暴增才奇怪。”


    “愛幹淨不是壞事啊。”


    惠子看著不以為然的廣大,突然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有沒有偷窺?”


    “啊?”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廣大抓不著頭緒,惠子見狀又補上了一句說:


    “我問你有沒有偷窺蒂賽洗澡啦。”


    “你嘛幫幫忙。”


    廣大的語氣有些不耐。


    “我敢嗎?到時不被那條緞帶宰了才怪。”


    廣大口中的緞帶,就是蒂賽的聖衣<朝露>,這種金屬生命體聽命於蒂賽,不但可以支撐比一個成年人還要龐大的水泥塊,還可以在一瞬間將水泥塊切成碎片。


    “意思是沒有緞帶攪局的話,你就會偷窺囉?”


    “不會啦!”


    廣大不悅地別過頭,惠子卻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這樣子不行啦。沒有偷窺的話,怎麽能過關呢?就算是直接通往幸福美滿大結局的故事,也必須達到某些條件才能成立啦。”


    “你這個電玩宅女到底要怎樣才甘願?”


    即使被廣大搶白了一頓,惠子依然蠻不在乎地繼續開口。


    “跟金發小蘿莉住在同一個屋簷下,說沒興趣應該是騙人的吧?”


    “我……”


    好家夥,一腳踩到我的痛處……


    廣大不禁陷入了沉思。


    是的,說沒興趣的確是騙人的,昨天的購物行程也不是讓廣大感到心力交瘁的主要原因。


    年紀相仿的女孩子突然住進家中,確實對廣大的生活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一個星期之前,家裏麵隻有廣大跟母親而已,廣大在家中過著自由自在的隨性生活,不必特別顧忌什麽。可是自從蒂賽在星期五的晚上出現之後,一切都改變了。無論是洗澡、上廁所甚至連


    吃飯和睡覺這些再平常不過的活動,蒂賽的存在總是讓廣大感到不自在。而且蒂賽很少主動跟廣大說話,無形中更增添了廣大的壓力。


    如果是跟年紀相仿的男孩子一起生活,或許還不會這麽累人。要一個高中小男生對同年紀的女孩子視而不見,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不過對於現在的廣大而言,同年紀的女孩子隻是一種壓力的來源而已,他還沒做好認識異性的各種準備。


    即使惠子替廣大設想了許多與蒂賽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桃色狀況,然而現在的廣大隻覺得這是一樁苦差事罷了,壓根兒就沒有那種念頭。


    “該怎麽說才好呢……總覺得蒂賽就是有哪邊不對勁,沒辦法跟那種事畫上等號……”


    “簡而言之,就是胸部不夠大的意思嗎?”


    惠子刻意在若有所思的廣大麵前挺起胸膛,強調她那傲人的胸部曲線。


    “你……!”


    就在廣大麵露不悅準備將視線拉回惠子身上的時候,眼角餘光突然接收到一個畫麵,心中醞釀已久的渾沌一瞬間豁然開朗,如何形容蒂賽的辭匯也跟著浮現於腦海。


    “啊——!”


    廣大不禁雙手一拍。惠子沿著廣大的視線看過去,赫然發現一隻野貓正從對麵人家的圍牆一躍而下。


    “我一直覺得蒂賽跟某種東西很像……”


    就像發現新大陸的廣大興奮地說道。


    “原來是小動物,”


    廣大的發現讓惠子為之啞然,不過領悟其中含意之後,惠子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啊哈哈哈哈!真有你的!沒錯,她確實很像小動物!!”


    在惠子的鼓勵之下,廣大繼續發表他的新發現:


    “對對對,就像小貓或是小狗,相似的地方不是長相,而是行為。比如說沒有人知道蒂賽在想什麽,偏偏她又一副自以為是的模樣,簡直就像是一隻高傲的貓。”


    “還有啊,她不是常常側著腦袋思考嗎?這種動作跟文鳥超像的,”


    文鳥的例子讓廣大的想象力無限擴張。


    “蒂賽不是有擺動雙手的習慣嗎?之前我就覺得好像一個東西,現在總算知道像什麽了,”


    “像什麽像什麽?”


    惠子難掩內心的好奇,一直催促廣大說出答案。廣大停了幾秒鍾之後才得意洋洋地開口:


    “企鵝!”


    人家常說年輕人的反應總是特別誇張,但惠子卻似乎誇張過了頭,隻見她整個人蹲在地上,抱著肚子狂笑不已。


    “啊哈哈哈哈!企鵝,有道理,雙手擺來擺去的動作,的確跟企鵝一模一樣!”


    “對吧,是不是很像企鵝?”


    “企鵝很可愛。”


    “沒錯,是很可愛……咦?”


    就在廣大和惠子笑成一團的時候,突然有人從背後出聲。兩人不需要回頭,也聽得出聲音的主人就是全身穿著白色係的洋裝、雙手將書包抱在胸前的蒂賽。


    麵無表情的蒂賽抬頭凝視著廣大,藍色的瞳孔並不是毫無情緒,隻是廣大看不出來而已。


    “蒂、蒂賽,我們隻是……”


    有些尷尬的廣大試著向蒂賽解釋一切。他雖然沒有惡意,卻不知道蒂賽聽在耳中會有什麽感受。然而,麵對為之詞窮的廣大,蒂賽隻是冷冷地開口。


    “基本上你們兩個都錯了。”


    廣大和惠子不禁麵麵相覷,兩人都露出歉疚的神情。看來蒂賽似乎不喜歡被稱為小動物。


    對不起,我們沒有惡意,廣大拚命在腦中搜尋表示歉意的字眼,蒂賽卻保持一貫的平靜,口吻依然不脫往常的冷淡。


    “企鵝算是比較大型的鳥類。”


    “……什麽?”


    蒂賽突然搬出企鵝的定義,廣大和惠子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是比較大型的鳥類,將企鵝視為小動物顯然並不恰當。”


    “……”


    原來蒂賽在意的不是自己,而是對廣大和惠子將企鵝視為小動物的說法有所異議。兩人心中雖然鬆了口氣,卻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隻能站在原地麵麵相覷。


    “……你隻吐槽這點而已嗎,蒂賽?”


    廣大勉強擠出一句話,結果蒂賽又做出類似文鳥或是鸚哥的動作,歪著小腦袋沉思了起來。


    “還有其他應該吐槽的地方嗎?”


    “……算了,當我沒說。”


    這種事情一解釋起來鐵定沒完沒了,而且在蒂賽不在場的時候拿她開玩笑,老實說廣大也覺得有些良心不安。


    就在廣大進退兩難的時候,救星突然出現了——母親廣海打開玄關的大門,朝著門外的三人開口說話。這個舉動當然是出於巧合,並不代表廣海察覺到寶貝兒子陷入了危機。


    “你們還有時間在這裏聊天啊?難不成要讓蒂賽第一天上學就遲到嗎?”


    廣海此言有如天降甘霖,廣大連忙趁機借力使力。


    “糟糕,已經這麽晚啦?惠子、蒂賽,我們快走吧。”


    廣大看了一眼手表,拉著蒂賽和惠子走出家門。


    “路上小心喔,蒂賽就交給你照顧了!”


    “知道啦,上學去了!”


    廣海的音量大到左鄰右舍都聽得見。廣大感到臉頰一熱,隻好以故作不耐煩的語氣掩飾內心的尷尬。


    “其實……”


    “?”


    跟在廣大背後的惠子轉身看著蒂賽。


    “企鵝很可愛,是一種很特別的動物。”


    “原來如此。”


    眼看著廣大頭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蒂賽追了上去的同時,也不忘回應惠子的解釋。


    “小動物的定義還真是複雜。”


    “對呀,就是這麽複雜。所謂的小動物……廣大,時間還早得很,用不著走那麽快啦!真是的,”


    惠子朝著走在前麵的廣大鬼吼鬼叫,抱著書包走在旁邊的蒂賽則像是發現了什麽似的,停下腳步四處張望,幾秒鍾之後才又邁開步伐追了上去。


    蒂賽的舉動著實令某人捏了把冷汗,不過地球人無法察覺某人的存在,因為她是置身量子力場之內的bio-craft全子體。


    “那個大小姐的第六感果然相當犀利……!”


    站在大樓安全梯上的快速石喃喃自語。從她的位置往下看,廣大的家剛好一覽無遺。


    量子力場雖然具有隱身的效果,可是人類隻要闖進力場之內,隱身的效果就會自動破功,因此快速石才會選擇平時無人出入的安全梯監視蒂賽的一舉一動。


    “接下來就看該如何起頭了。從大小姐的妹妹來切入應該是最妥當的做法,風險雖然大了點,不過在合約被解除的現在,我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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