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六個小時的火車搖晃,再搭乘馬車約一小時。


    巴爾福校,位於離倫托拉十分遙遠,名為卡魯姆史托克的小村莊郊外。


    哎呀,好令人懷念的校舍喔,沒想到會這麽快就回到這裏來。


    在學校正門走下馬車的愛德華,伸了個大懶腰,抬頭看了看聳立於眼前的磚造校舍,很懷念地眯起雙眼。


    您之前還說等哪天變成大偵探後,要凱旋回校訪問呢,沒想到現在卻以一個剛出茅廬的偵探身份回到學校。


    陪侍一旁的西瓦,感慨萬千的隨聲附和。


    以百年以上的曆史為傲的巴爾福校,配置成u字型的校舍宛如將中庭包圍其中,另外還有三棟學生宿舍分別是橡木、榆林和蘭花宿舍。


    寬廣的占地中除了有廣大的庭院,甚至還有流經其中的河川,因此夏天還可以在河邊戲水享樂。約有一百五十位十三歲至十八歲的少年們。在這個被豐富的大自然包圍,且如田園詩境般的環境中,邊過著宿舍生活邊努力念書。


    兩人首先被帶往校長室。


    啊,兩位能平安抵達真是太好了,旅途還愉快嗎?


    和昨日恰巧相反,這次的立場轉為迎接兩人的克雷特校長,在西裝外套著代表教師製服的灰色長袍。


    嗯,其實這懷念的風景讓我內心十分興奮呢。


    聽到愛德華爽朗嘹亮的聲音,克雷特校長點頭示意。


    很好。那麽,先把行李放到房間,好好休息吧。晚餐的時侯,我再向大家介紹你們不過,我想幾乎所有的人都對你們很熟悉吧。


    哈哈,因為我是校內名人啊。那麽,我的宿舍在


    我把你安排在過去你住的橡木宿舍。去年的宿舍長要回來,大家似乎都很期待呢。


    聽到校長這麽說,愛德華滿臉歉意地搔了搔他的金發。


    嗯,有關這件事情


    嗯?這樣的安排有什麽不妥的嗎?


    如果可以,我希望住榆林宿舍考量到諸多方便性


    愛德華隻如此回答,並沒有提到因為那是托亞鮑德溫所住的宿舍。


    原來如此。


    克雷特校長似乎也立刻了解愛德華的用意,他並未提出任何反對意見,直接請事務官將榆林宿舍的宿舍長叫來。


    打擾了,您有事找我嗎?


    片刻過後,進入校長室的是有著一頭柔順服貼的淡色金發,身穿製服的少年。個子比愛德華稍微高一些,細小的眼睛看起來有些神經質。


    喔喔,你來了呀,抱歉打擾你自習。


    不會。不過啊,格萊斯頓學長!?


    大概是因為不了解自己為什麽被叫來這吧?滿臉納悶的少年,看到愛德華後更添訝異,愛德華也看似意外地挑起單眉。


    提摩西鮑德溫。這麽說,你就是今年榆林宿舍的宿會長囉?


    那位少年,就是昨天出現在話題中的托亞鮑德溫的哥哥提摩西。


    正常來說,如果住不同宿舍,不同年級的學生之間關係不可能太親密。不過,擁有亮麗外表,且個性爽朗坦率的愛德華,不管是在哪個宿舍,或哪個年級的學生間,都備受歡迎。


    連因為家族當中有人嫁入安葛雷王室,而態度顯得驕傲自大的提摩西,在愛德華麵前似乎也自認差人一等,因此很有禮貌的挺直了背杆。


    是的,學長。我在宿舍的選舉當中獲選,我很努力地想做好這個工作。


    提摩西說道,並驕傲地挺起胸膛,外套底下可以看到鮮豔的鑽藍色背心。有顏色的背心,是唯有宿舍幹部才有資格穿著的特殊物品。


    格萊斯頓學長,很高興能再次和您見麵。但是,為什麽您會來學校呢?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克雷特校長。


    格萊斯頓是接受我也就是學校的請托,才來到這裏的,愛特伍德也是一樣。他們兩位在工作結束之前會住在榆林宿舍,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安排一間空房給他們呢?


    喔來工作的嗎?


    提摩西臉上的表情越發納悶,他比對了一下校長和愛德華的表情。但是克雷特校長不允許他繼續發問,直接了當說道:


    快去吧,他們兩位也因長途旅行而疲倦了。


    是。格萊斯頓學長,這邊請。


    雖然有些不甘願,但提摩西還是表現出優等生的順從態度,對校長點了點頭,將愛德華領往自己的宿舍。


    愛德華走在通往宿舍的漫長小徑上,用毫不在意的口吻對前方的提摩西說:


    其實我呀,當了私家偵探呢。


    偵、偵探?


    方才好像努力吞下了很多疑問的提摩西,因這句話而驚訝地回過頭。即使如此,也沒有因此停下腳步這點,大概是身為宿舍長的矜持使然吧。愛德華爽快地點頭回應:


    嗯。所以校長才拜托我,解決現在讓學校陷入騷動的幽靈事件。


    是是這樣喔,原來如此。不過,學長那樣的家室背景,竟然會當私家偵探啊。


    愛德華無法窺見提摩西筆直麵對前方的臉部表情,不過從他聲音揚起的程度,可以知道他對此十分驚訝。隻是這份驚訝當中,卻不帶有肯定的意味。


    然而愛德華卻完全不介意提摩西夾雜輕微侮蔑以及失望的聲音,繼續說道:


    我雖然當了私家偵探,但是身上完全沒有家族的束縛呢。對了,你也聽說過有關幽靈的事情吧?


    有。被幽靈襲擊的其中兩位,是我榆林宿舍的學生。身為宿舍長,要監督低年級的學生還真是麻煩呢。


    嗯,那一定很辛苦吧。所以呢,在我逮到那個引起騷動的幽靈之前,要暫時在你的宿舍叨擾噦。


    不過為什麽不選橡木,而是選榆林宿舍呢?


    因為學生時代沒機會到不同宿舍住。而這正是個好機會,所以想要住看看其他宿舍。是不是造成了你的麻煩呢?


    愛德華很幹脆地用謊言帶過。提摩西用略帶困惑的聲音,但仍十分有禮貌地說:


    怎麽會呢我十分歡迎喔。剛好高年級生用的房間還有一間是空的,我想就讓您使用那間吧。


    謝謝,我很期待呢。


    談話就此停止,三人不發一語地通過運動場邊,穿過樹林,抵達榆林宿舍。


    和其他兩間宿舍相比,榆林宿舍位於離校舍較遠的位置。因此,這棟被樹林包圍的紅色磚瓦建築,被一片祥和的寧靜擁抱著。


    請使用這間房間。


    提摩西帶領兩位前往二樓轉角的房間。


    若按照住例,一般的學生入住宿舍時,低年級要住八人房,升上高年級也得住雙人房。不過,若是捐獻巨款給學校,也就是所謂特權階級的學生,則能分配到個人房,還可以帶著自己專用的傭人或是家庭教師入住。


    愛德華過去也是過著這樣的住宿生活,現在被分配的房間,也是特權學生用的寬闊個人房。宿舍所購置的家具雖然儉樸,但房間十分寬敞,甚至還有傭人房。房間的正中央有個大暖爐,暖爐前鋪有破舊的毛毯。


    待會我會請低年級生過來,如果有什麽需要,請跟他說。


    愛德華邊脫下外套,邊毫不在意地對說完後正打算離開房間的提摩西說:


    謝謝對了,聽說你弟弟也在這間學校?我聽校長說的。


    提摩西在門口停下腳步。再次回過頭的臉上,明顯地浮現厭惡的表情。


    那是父親放蕩所生卜的麻煩人物,並不是我弟弟。


    可是你們同姓,這便代表是一家人了,不是嗎?


    那是父親決定的事情。我雖然沒有打算反對,但是也並不認同。一想到那家夥也叫做鮑德溫,我就覺得惡心他也住在這閩宿舍。我想學長大概也會碰


    見他吧。不過,完全不需要把他當作我弟弟對待那我先離開了。


    碰!


    提摩西鮑德溫粗暴地關上房門後便離開了。


    真是個令人不愉快的家夥。那種家夥竟然會獲選為宿舍長,這間宿舍的人腦袋真是有問題。


    愛德華漂亮的臉蛋上毫不留情地皺眉,他把脫下的外套往床上一丟。隨即拿起外套拍掉灰塵的西瓦。則用稍微困擾的表情附和道:


    是呀,竟然那樣說有一半血緣關係的弟弟。


    我不是說那件事。剛剛我說的那些話,隻是想要確定從校長那獲得的情報真偽罷了,沒什麽好驚訝的。


    那您為什麽那麽生氣呢?


    愛德華單手弄亂今天早上西瓦好不容易梳理得服貼漂亮的頭發後,說道:


    從他進校長室到剛剛離開為止,我想大概有幾十分鍾吧?在這期間,那家夥完全沒有向你打招呼耶。學生時代他有來過我的房間,不可能不知道你是誰。


    什麽呀,原來是這種小事啊。


    西瓦苦笑著將外套掛在衣架上。愛德華則是露出不滿的表情,往床上一倒。


    怎麽能說是這種小事呢?遇到許久沒見麵的點頭之交,竟然連個招呼也不打,沒禮貌也要有個限度吧?


    身份崇高的人,就算不去注意傭人之類的人,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呀。我想他們隻把我們當作空氣吧?


    聽到西瓦宛如安慰的話語,愛德華的嘴越噘越高。


    雖然說是傭人,但是怎麽可以不把人當人看呢!你也很清楚吧?在我們家,不管在走廊上遇到誰,我們至少都會打招呼啊。


    就某方麵來說,格萊斯頓家的人很特殊呢。


    是這樣嗎?


    是啊。爸爸和祖父都說過,沒看過如此重視傭人以及領地內居民的名門。


    西瓦在床邊坐下,邊鬆開愛德華脖子上的領帶邊說。


    愛德華的父親格萊斯頓爵士,繼承了祖先遼闊的領地,及底下許多小作農。


    大部分的地方領主都會從領地居民身上抽取龐大的稅金,絞盡腦汁想要多供奉一些錢給王室,但是格萊斯頓家不一樣。


    格萊斯頓家代代領主.從小就被灌輸有領民才有領主的想法。家族全員都很清楚,就是有這些為他們工作的人們在,才能享有現在的生活,因此絕對不會虧待領民或是傭人。


    比方每個月都會舉辦的舞會會為我們舉辦那種豪華宴會的名門別無其他了吧。


    嗯嗯,那的確很愉快呢。


    愛德華不愉快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一些。


    自古以來,每個月十五號的晚上,格萊斯頓家都會特別為傭人舉辦舞會。主人會開放客廳,特別另外雇用樂隊以及廚師,招待自家傭人。


    傭人們可以盡情享用餐點,忘情舞蹈直到深夜。而當家的家人為了不讓他們有芥蒂,所以並不會參加,不過倒是十分歡迎小孩子參加。


    小時候,愛德華就被西瓦拉著手參加舞會,並從女仆以及廚師那,學會了平民間的活力歌曲以及舞蹈。


    你常常拉我一起珧舞呢,不過你跳的比我還差。


    別管那個了。大概就是因為您在那樣的家庭長大,所以現在才能那樣毫不費力的融入平民區生活吧。


    西瓦感受深刻地說著,並把從愛德華脖子上解下來的領帶掛在自己的肩膀上。愛德華用兩手撐住下巴,湛藍的眼睛雖然憤怒,但也看似充滿困意地眨了眨眼。


    可能吧。不過,小孩子又不能選擇生在什麽樣的家庭。雖然碰巧能生在富裕的家庭,但是應該沒有資格、也沒有權利那樣瞧不起其他人。


    您說的是正確的道理,但是在這個世界上,光講道理是行不通的離晚飯時間還有三個小時,要睡個午覺嗎?


    嗯,我有點累了。


    哎呀哎呀,看您這麽想睡


    我昨晚可沒有熬夜看書喔!


    我知道,我看一定是興奮的睡不著吧?


    大概是說中了吧。愛德華哼一聲,嘴朝天花板嘟得老高。


    請小心別把襯衫弄得滿是摺痕。


    西瓦說完,幫愛德華解開襯衫領子的兩顆扣子後,突然輕輕摸愛德華的頭。


    啊?


    今後沒有必要為了我生那麽大的氣。不過您這份心意讓我感到十分開心喔,謝謝您。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麽想的,不過這對我來說卻是理所當然,因為你可是我唯一的守護者呀。


    是。


    西瓦說了聲請好好休息後,便站了起來。愛德華用半睡著的聲音,朝西瓦的背影說:


    你也休息吧。


    等整理好行李後,我會的。


    西瓦回應之後轉過頭去,愛德華已經發出沉睡的呼吸聲了。這麽容易入睡,是少爺從嬰兒時期就沒改變的習慣。


    因為愛德華直接睡在棉被上,於是西瓦脫下身上的外套蓋在愛德華身上後,接著看向窗外。


    愛德華畢業時正值進入短暫的夏日,那時樹木青翠繁茂,陽光強烈得令人眼花。


    而進入漫長冬季的現在,樹木上的葉子都已經掉落,隻剩草坪仍殘留著稀疏綠草,反而更添寒意。雖然離開始下雪還有段時間,不過氣溫已經低到隔著玻璃窗都可以感受到外界的寒冷了。


    要是感冒就糟了。


    西瓦壓低腳步聲走向暖爐,升起了火。雖然幹柴發出啪滋啪滋旺盛燃燒的聲音,不過卻不見愛德華有醒來的跡象。


    (對了,每到這樣寒冷冬天的日子,他常常和朋友一起在暖爐前麵念書或是舉辦茶會呢)


    西瓦打開旅行包,拿出為愛德華準備的各項行李,突然想起這件事。


    雖然說都是貴族,但是實際上各家族的內情卻幹差萬別。雖然有富可敵國的望族,但幾乎失去所有領地,有名無實的貧窮貴族也不在少數。


    大部分的學生,隻會和家室背景與自己水準相當的學生密切往來,不過愛德華忠實遵守家訓,不管學生背景如何,都一一視同仁地來往。


    雖然對貧窮的朋友絕對不會以宛如硬施加恩惠的態度對待,不過他的房間總是為了那些朋友們而開。


    所以,每當到了寒冷冬季的日子,許多朋友會衝著暖爐、西瓦衝泡的美味紅茶、以及老家送來的稀有甜點,而聚集到愛德華的房間來。每到那時,西瓦總是會為了照顧這些食欲旺盛的少年而忙得不可開交。


    (還以為到了公立中學就讀之後,他會感染到上流社會的應對方式而有所收斂沒想到愛德華少爺頑固到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陷入感慨的西瓦耳裏,突然聽見年輕少年們特有的高亢聲音。看來,大概是自習或是去運動的學生們回到宿舍了。


    西瓦再次靠近窗戶,穿著整齊製服的少年們在漸濃的夜色中,三三兩兩走向宿舍。


    啊


    西瓦看到離那些邊聊天邊開著玩笑,並走回宿舍的少年們稍遠處,有一道孤單的人影,不禁驚歎出聲。


    對方似乎比之前見麵時稍微長高了些,不過在這個年紀來說還是算矮小的身材,以及從遠處看也很明顯的黑發,讓雖然沒辦法清楚看到臉蛋的西瓦依然確定


    (就是那位少年。愛德華少爺曾經帶來房間的托亞鮑德溫。)


    托亞雙手抱著大本教科書,孤單走向宿舍的樣子,看起來十分無依無靠又悲慘。


    (那孩子真的和幽靈事件有關係嗎?)


    西瓦下意識地看向右手手掌。


    和托亞唯一見過一次麵的那個雨天,西瓦最後還送他回到這間榆林宿舍,並把事情告訴當時的宿舍長。正當西瓦要離去的時候


    那個


    之前固執地不發一語


    的托亞,發出宛如硬擠出來的細小聲音道:


    謝謝。也請幫我向那個人這麽說。


    西瓦回複:他一定會轉達這句雖然簡短,但充滿感謝之情的言詞。托亞聽了,臉上浮現十分靦腆的微笑。


    西瓦現在完全回憶起看到那抹笑容時心中所感到的痛楚,以及抵達宿舍前托亞那緊緊握著自己的冰冷小手觸感了。


    我不認為他是會因為怨恨他人而招來幽靈的孩子。


    托亞抬頭直視自己的黑色瞳孔,如小狗般澄澈。


    不過,人是會變的。


    尤其是在全住宿製的學校這種封閉空間,連續好幾年過著被排擠、虐待的生活,就算心靈因此扭曲也不能責怪他吧?


    胸口苦悶的西瓦甩了甩頭。


    他看向在床上呈現大字型,似乎睡得十分舒服的少年。


    (不管怎麽樣,幫助愛德華少爺是我唯一的工作。何況愛德華少爺曾經幫助過托亞鮑德溫,絕對不會舍棄他吧?)


    雖然年紀隻差了九歲,不過愛德華簡直就像是西瓦一手帶大的。


    西瓦心中抱著絕不動搖的信賴,撫平巧克力色的頭發,再度開始整理行囊


    ※※※※※


    那天的傍晚七點。


    愛德華身處餐廳。


    這間學校的早餐與午餐會在固定時段供應,讓學生可以依照自己的行程用餐。


    怛是晚餐則規定每天晚上七點,所有學生及教職員都要在餐廳集合,一起用餐。


    學生依照宿舍區分,在狹長的餐桌排列坐下。


    比寬廣的學生餐區要高上數階的地方,設有教職員專用的餐桌,而愛德華以來賓的身份,安排坐在克雷特校長旁邊的座位。本來西瓦應該在傭人專用餐廳用餐,但為了表示歡迎,特別允許他和愛德華同席。


    校長向學生們介紹愛德華,取代以往的餐前訓話。


    愛德華畢竟是去年橡木宿舍的名宿舍長,學生們以歡聲及鼓掌歡迎他。


    學生們聽到愛德華是為了解決幽靈事件而來的消息,吵鬧越發熱烈。


    愛德華在求學生涯中,巧妙解決學校裏發生的幾個事件的手腕,甚至被當成傳說而在新生間廣為流傳。因此即使是在前排的一年級生當中,也有不少人向愛德華投以崇拜的眼光。


    校長請愛德華和大家打聲招呼,於是他站起身來,用嚴肅且響亮的聲音說道:


    如同校長所說,我為了解決可能會損及校譽的幽靈事件,以深愛這間巴爾福校的畢業生身份回來,我會盡我所能解決事件。


    學生們主要是愛德華過去所屬的橡木宿舍學生們,用湯匙敲擊木桌以表讚同。


    愛德華舉起單手回應學弟們的聲援,用更為加強的語氣繼續說:


    為了不要再出現被幽靈傷害的學生,也為了早日揭開幽靈的真正身份,我希望大家也能幫助我。不管是多麽細微的事情,隻要有人知道關於幽靈的任何情報,都請全部告訴我,我目前住在榆林宿舍。


    再次被拍手聲環繞的愛德華坐下後,全校師生便開始用餐。


    烤豬肉以及綜合蔬菜的餐盤分配到每張餐桌上,雖然和海麗葉的親手料理相比之下顯得無味,不過愛德華一邊用著健康的餐點,一邊向克雷特校長低聲細語:


    我看到巴恩斯還有泰勒。


    克雷特校長聽到那帶著幾分責備的口吻,蒼白的眉毛無力地垂了下來。


    嗯,你沒看錯。


    愛德華用叉子猛力刺進烤得香脆的馬鈴薯,用帶有憤慨的聲音詢問:


    為什麽?我還以為他們兩個已經被退學了。


    我也想那麽做,不過那兩個人的父親是聲名顯赫的政治家,因此


    家長對學校施壓,不得已隻好取消懲罰是嗎?


    克雷特校長用略帶難過的聲音回答:


    對方仗著政府的勢力,隻不過是一介校長的我怎麽可能敵得過?況且我也不能讓學校在我就任期間毀掉。


    真是群齷齪的家夥。


    西瓦靜靜在一旁告誡,讓愛德華忍住不咂嘴,但他還是露出憤恨不平的表情咬著下唇。


    愛德華湛藍的眼睛目不轉睛瞪著的方向榆林宿舍約中間位置,有兩位學生並排而坐。


    其中一人是紅發,另一人則是褐色頭發,兩名少年的五官怎麽看都沒什麽特別出色之處。紅發的是巴恩斯,褐色頭發的少年則是泰勒。他們兩人單肘撐在桌麵,臉上帶著令人不悅的笑容看著愛德華。


    愛德華在半年前,告發了包含正好三年級的他們兩人在內,共七位學生。


    當時,巴爾福校發生了一個大問題。


    學校中出現了違法的毒品。當時,學校正接近考試期間,有可能會被留級的學生當中,陸續出現因承受不了壓力,而開始依賴藥物的人。


    其中有人因為吸食過多而急性中毒,甚至有人差點因此死亡,是個連地方警察都插手幹涉的大騷動。


    學校差點得因此關閉就在此時,愛德華查出學生中有毒品銷售網,還揭發了賣藥的人就是巴恩斯。


    巴恩斯他們溜出宿舍,每晚於村莊酒店舉行的賭博上輸掉大筆金錢。因此不隻花光了家長送來的生活費,甚至還向流氓借錢。


    為了還債,流氓要他們販賣毒品。巴恩斯等七名學生,欺騙同學有可以消除不安的好藥,並向同學兜售品質低劣的毒品。


    警察不認為良家子弟會幹這種壞事,一口咬定賣藥的人一定是校外人士,一直朝著不正確的方向搜查。如果不是愛德華努力暗中監視,並揭發交易現場,學校就會在事件沒被解決的情況下關閉,而所有真相也會被埋葬在黑暗中。


    當然,因為是未成年犯罪,所以巴恩斯以及泰勒並沒有接受法律製裁。不過學校方麵理所當然的處置,就是將販賣麻藥的七位學生退學。


    但是,由於父親是有名的政治家,因此似乎隻有巴恩斯以及泰勒有特別待遇,允許複學。


    不過,外人就算了,學校裏大家都知道他們做了什麽,竟然還能若無其事地待在這裏,真是厚顏無恥的家夥們。


    對愛德華的發言,校長聳了聳他那瘦弱的肩膀。


    我想那種厚臉皮,正是未來的政冶家所必備的資質吧,格萊斯頓。


    老師,您是說真的嗎?


    怎麽可能,開玩笑的不過,那兩個人毫無反省之意呢。雖然免於退學,可是學校中還是有其他沉迷於賭博的學生。聽說他們兩人會集結那些學生,一起溜出宿舍去玩。


    真是令人頭大呢,不管是對我、或是對各宿舍的宿舍長來說都一樣。不過值得慶幸的,因為這次的幽靈事件,讓即使愛賭的他們,也似乎因此乖乖待在宿舍避免外出。這或許就叫做因禍得福吧?


    愛德華聽到校長態度超然的話語,臉上也不禁浮現苦笑。


    聽您這麽說,就表示一旦幽靈事件解決了,反倒會造成老師的困擾喔。


    你真的想太多了。對了,有一件事情要先告訴你。


    是?


    克雷特校長用壓得更低的音量說:


    被幽靈襲擊而受傷的學生中,其中一人就是巴恩斯。


    !


    如果你想要問他事情,你可以用我的名義問。


    我了解了,要不要我順便幫您追究夜間擅自外出的事情呢?


    不了不了,監督巴恩斯他們是我們教職員的工作,你隻要專心在幽靈上就好了,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喔。


    那麽,為了符合您的期待,我會努力的。


    校長拿起加了水的玻璃杯。愛德華也輕輕拿起玻璃杯,露出無畏的笑容。


    當天晚上,愛德華的房間直到熄燈時


    間前。還是擠滿了學生。


    大多數是他學生時代榆林宿舍的學弟,大家都是因為仰慕愛德華才聚集到此。


    原本,晚餐後是禁止學生離開自己的宿舍,不過校長發布了特別許可。


    大家口中流傳的幽靈謠言,和克雷特校長告訴愛德華的內容幾乎相同。


    雖然有幾個人親眼撞見過幽靈,不過隻知道幽靈穿著黑色的鬥篷,是位有著和愛德華不相上下的美麗金發女性。有人說是個十分美麗的女性,也有人說幽靈的嘴巴裂開到耳際,長相眾說紛紜,實在找不出充分根據。


    即使如此,還是獲得了幾條有用的情報。


    首先,幽靈出現的日子並不固定,出現的時間大多是在淩晨,也就是日期交換的時間。


    第二,最常目擊到幽靈的地點就是中庭的噴水池。


    最後,幽靈就算被人看見,也隻是在附近徘徊,沒多久就消失了。


    學生們道過晚安離開後,愛德華一邊換上睡衣,一邊開口道:


    雖然聽到的情報,大都指出有目擊到幽靈。不過實際被襲擊的隻有那三人,而且全都是學生或許。被幽靈襲擊的人在某個法則下具有共通點。


    說的也是。


    西瓦邊熟練地用毛巾包好熱水袋放到被窩當中邊點頭。


    明天早上開始正式進行搜查吧。我想趁學生去上課的時間,到目擊幽靈的地方走走。


    好的,我也陪您一起。那詢問那些被幽靈襲擊的少年


    即使有校長許可,我也希望盡可能不要打擾他們上課。我想等放學後,再一個一個請來這裏問。


    原來如此耶今天晚上就什麽也不做了?


    愛德華點頭,鑽人被窩中。


    嗯,如果真的是幽靈,反正出現的次數也挺頻繁,所以今晚與其強壓旅途的疲憊守在寒空下監視,還不如好好休息對吧?如果是假的,那更是要觀察一下狀況再說。說不定幕後主使者會因為我到來,而做出什麽行動。


    也可能從被幽靈襲擊的學生身上獲得線索呢不過,必須和應該被您逼到退學的人見麵,實在有一點為難呢。


    西瓦一邊把棉被拉到愛德華的下巴,一邊說道。愛德華愁眉苦臉地點頭。


    身為男性,卻擁有美麗到會被誤認為女神化身的臉孔,但是愛德華對自己的美貌卻一點都不在意。他皺起線條美麗的鼻子作嘔般說道:


    我是一點都不為難啦。如果靠父親的庇蔭來幫助所有夥伴也就算了,但隻救自己還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的家夥。是最差勁的人。我認為幫助他們的家長也很差勁。


    我有同感。


    不過,毒品販賣事件和這次的幽靈事件必須分開考量。因為偵探不可以動私情,所以應該要把巴恩斯當作被幽靈襲擊的受害者對待吧?


    嗯嗯。


    看著西瓦一一熄掉房間裏的燈,愛德華突然冒出一句話:


    那家夥沒來呢。


    那家夥?


    托亞鮑德溫。我難得有機會跟他住在同一間宿舍呢。


    西瓦將除了愛德華枕邊的小燈之外的所有燈光熄滅後,走近愛德華床邊。


    大概是因為今天晚上,您的房間被其他學生擠的水泄不通,就算他想來,也會因畏縮而打消念頭不來了吧。


    說不定。算了,反正之後也一定得和那家夥談談。


    說的也是。總之,今天晚上請先消除長途旅行的疲勞吧。


    嗯。


    那麽,晚安。


    晚安。


    西瓦用火點燃隻有一根蠟燭的燭台後,熄滅了最後一盞燈上的火苗。接著手持燭台,退往自己的房間。


    在悄悄將門關上的聲音後,房內一片寂靜。


    呼。


    愛德華把頭埋在柔軟的枕頭中歎了口氣。


    雖然沒有真的長途跋涉,不過有半天的時間都在坐火年和馬車,所以身體仍然殘留還在搖晃的奇妙感覺。


    希望明天早上前,這種奇怪的感覺會消失


    愛德華呢喃後,在一片漆黑中閉上了眼睛。


    宿舍床鋪的彈簧實在太過於柔軟,枕頭也很扁。雖然睡眠環境和平常不一樣,但他還是一分鍾不到就陷入深深的睡眠中


    不過,愛德華的安穩睡眠維持不到三個小時。


    少爺!愛德華少爺!


    緊張的聲音呼喚著愛德華的名字,肩膀也被抓著搖晃。即使是愛賴床的他,也因非同小可的氣氛,瞬間清醒過來。


    什麽事,怎麽了?


    愛德華猛然坐起身來,就看到單手拿著燭台、睡衣上披著外套的西瓦正在眼前。


    剛剛有人來通知,好像有學生被幽靈襲擊了。似乎受了點傷,現在人正在校長室。


    我們走!


    話沒說完,愛德華就抓著燭台,衝出房間。


    啊啊,請等一下,愛德華少爺!上衣


    西瓦一把抓住拖鞋以及放在床上的長袍,頂著一頭被睡亂的頭發,追在愛德華身後。


    喔喔,格萊斯頓,真是抱歉,大半夜的


    校長室裏,有克雷特校長以及另一位教師,還有一位學生。


    值班的老師穿著和白天一樣的服裝,不過克雷特校長大概和愛德華一樣,是被人由睡夢中叫醒,並從宿舍急忙趕過來的吧,他甚至連睡帽都忘了脫下。


    這是我的工作,清您別在意。


    愛德華一身及膝睡衣、打著赤腳,魯莽地走進房間;值班的老師正為坐在沙發上的年幼學生處理傷勢。


    他就是這次的受害者嗎?


    克雷特校長用陰沉的表情,對低聲發問的愛德華點頭。


    沒錯。聽到慘叫聲後,巡邏中的教師們,便發現他滿身是血蹲坐在水池邊。雖然他嘴巴一直喃喃自語說看到幽靈,但是因為精神有點錯亂,所以沒辦法和他好好說話。


    失禮了。


    愛德華接近少年,在冰冷的地板上跪下,抬頭看著抽抽搭搭哭泣的少年麵孔。愛德華對這張被淚水以及鼻水搞得一蹋糊塗的臉蛋沒有印象。


    你是一年級學生?


    少年點點頭。


    哪間宿舍的?叫什麽名字呢?


    蘭花宿舍嗚、咿馬克佛格斯


    在傳說中的偵探學長柔聲詢問下,少年馬克好不容易才在啜泣聲間擠出回答,愛德華摸了摸馬克的紅發。


    雖然校長室裏的暖爐已經燃起熊熊火焰,但是少年的頭以及臉頰仍然冷到讓人打顫。


    (看來似乎在室外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往下一看,少年的右前腕以及手掌上,有一道很長的割傷。幸好傷痕還算淺,出血也已經止住了。愛德華看著教師正在消毒傷口處理傷勢,便在少年身邊坐下,抱住他不斷顫抖的肩膀。


    佛格斯。已經沒事了,你放心,這裏有我還有老師們住,沒什麽好怕的了。


    雖然身體的顫抖並沒有停止,但是少年經過愛德華的鼓勵,以稍微冷靜的態度點了點頭。


    這傷是防禦傷吧。


    防禦傷?


    被銳利的刀刃揮砍,會反射件地用手臂防禦沒錯吧?


    是、是的。


    真可憐。你一定很害怕吧?對方就是那個幽靈嗎?


    一聽到幽靈這個詞,馬克的身體突然一陣痙攣。愛德華撫摸少年嬌小的肩膀。


    試著說看看吧,從頭說起西瓦,那個給我。


    愛德華向呼吸紊亂,好不容易趕到校長室的守護者伸出單手。西瓦準確地了解對方的要求,把長袍交給愛德華。


    愛德華仍然隻穿著一件單薄的睡衣,將長袍披在馬克身上。


    馬克似乎因為這份溫暖,以及


    愛德華沉穩的聲音,而逐漸恢複到能夠說話的穩定程度了。他雖然仍不停抽著鼻子,但還是用少年才有的高亢聲音斷斷續續開始說明:


    我那個,我被高年級學長罵熱水袋裏的熱水不夠熱為了懲罰我要我去看幽靈。


    你說什麽?到底是誰?竟然有高年級生這樣亂欺負人!告訴我對方的名字吧!


    剛剛為少年處理傷勢的教師驚訝地提高聲調。愛德華袒護因為害怕而倒抽一口氣的馬克,將單手食指比在嘴上。


    教師在愛德華要求沉默的舉動下,不好意思地閉上了嘴。愛德華用溫和的態度問:


    沒關係,不用說名字,我們也不希望你因為告密而被欺負得更慘你在某人惡意捉弄之下,去了哪裏呢?


    中庭噴水池。他要我把學生證擺在噴水池邊證明我有去過,之後大家會一起去確認我到底有沒有去,然後就把我趕出宿舍所以我


    中庭的噴水池嗎?那是目擊到最多次幽靈的地方呢在那裏發生了什麽事呢?


    因為學長不讓我帶燭台,所以噴水池周邊非常漆黑我怕的不得了,想趕快把學生證放好就可以回去了,結果突然


    突然?


    我感覺背後有異樣的氣息,轉頭一看發現有個穿著黑色鬥篷的女人站在那裏,我、我、我!


    馬克回憶起當時的恐懼,用雙臂抱緊自己的身體。激烈地啜泣起來。


    冷靜點,這裏沒有那樣的女人。


    愛德華拍拍少年劇烈起伏的背。西瓦站在校長旁,發現那動作和過去自己安慰年幼的愛德華時一樣,不禁露出微笑。


    身穿黑色鬥篷的女人長相是?


    我我不知道我全身無力,就這樣跌坐下來可是,她的臉因為深藏在兜帽裏看不清楚。不過


    不過?


    兜帽中可以看到非常漂亮的金色頭發。就像學長的頭發一樣漂亮,而且很長。


    喔,像我一樣的金發呀?那肯定很漂亮吧。然後,那個女的有對你說什麽嗎?


    說


    有說什麽話嗎?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馬克麵對十分有耐心重複詢問的愛德華,思考了一會後很沒把握地回答:


    那個我真的害怕到什麽都搞不清楚,所以說不定會搞錯。


    沒關係,再小的情報我也想知道,請告訴我。


    那個我感覺她好像在說那個在哪。


    那個在哪?


    嗯,雖然很清脆,但卻很悲傷的聲音。然後她就生氣了那個在哪?把那個還給我。她好像是那樣說的。


    愛德華朝西瓦以及校長的方向瞄了一眼,興致勃勃地問:


    那,你回了什麽?


    我發不出聲音來,隻是感覺很害怕。結果,那個女性就突然拿起刀子砍向我。


    然後就造成這道傷了?


    我覺得好痛、好恐怖,還以為會被殺掉我!


    馬克抱著愛德華,開始放聲大哭。


    放心,已經沒什麽好怕的了。真可憐我再問一個問題,你有碰到幽靈的身體嗎?


    馬克把臉埋在愛德華穿著睡衣的胸前搖了搖頭,愛德華似乎覺得有點可惜地嗯了一聲,並點頭對站在麵前看著兩人的教師說:


    老師,請讓他喝加了很多蜂蜜的溫牛奶,因為他的身體很冰冷。傷勢方麵呢?


    幸好沒什麽大礙。今天就謹慎一點,在醫務室睡一晚吧。我會陪著他的問完了嗎?


    嗯嗯,可以了佛格斯,謝謝你。今天晚上請你好好休息,明天開始就像往常一樣生活吧。我會請校長好好和高年級生談談,以避免再次發生這種欺負低年級學弟的事情。當然,我們不會讓你的名字曝光。


    好的。


    大概是愛德華的細心考量讓他安心不少吧,少年擦了擦眼淚,點頭回應。


    晚安,佛格斯。如果有什麽事或是想起你剛剛遇到的其他事情,就來找我吧。


    好的晚安。


    可憐的一年級生還哭哭啼啼的,就在教師的攙扶下離開校長室。


    哎呀哎呀,還好沒釀成大禍。


    克雷特校長用嚴肅的表情搖頭,對站起身的愛德華如此道。


    佛格斯隻受輕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


    又怎麽了呢?


    克雷特校長脫下他終於發現忘了脫的白色睡帽,用滿是皺紋的手緊握睡帽語氣沉重地說:


    隔壁房間我讓另一位學生在那裏等。


    愛德華聽後雙眼瞠得渾圓。


    該不會有另外一位學生被襲擊吧?


    不巡邏中的兩位老師聽到慘叫聲便趕往噴水池,發現佛格斯的時候已經不見那個幽靈的蹤跡了。隻看到全身無力蹲坐地上的佛格斯鐵青著一張臉,手腕上滿是血跡。不過,就在那附近


    愛德華放鬆的表情瞬間緊繃起來,他完全沒有因為隻穿著一件睡衣而感到寒冷,用尖銳的聲音問道:


    該不會又是托亞鮑得溫吧?


    是的,他一副魂不附體的樣子呆站在一旁。因為總不能毫不追究就讓他回去,所以想問問你的意見,才讓他在隔壁房間等著。


    他有說為什麽嗎?


    克雷特校長用力搖搖頭。愛德華發出歎息,聳了聳肩膀用開朗的聲音說:


    一句話也沒說嗎那麽,就算我去問他


    我想也是什麽都不說吧。


    不試試怎麽會知道呢?西瓦,你也來。


    我一起去沒關係嗎?


    你也一起,因為這家夥隻和你說過話。


    原來如此。


    於是愛德華在西瓦的陪伴下,進入校長室隔壁的房間。


    那是個類似接待室,整理得十分整潔的小房間。有位身材嬌小的少年,孤單地坐在赤銅色皮革沙發的一角。他和愛德華一樣,也是身穿睡衣打著赤腳。不過,他身上穿著深綠色長袍。


    陪伴著少年的教師用眼神向愛德華示意後,不發一語離開了房間。


    門關上後,狹窄的室內隻剩下愛德華以及西瓦,還有少年托亞鮑德溫。


    你是


    看到在正對麵位置坐下的愛德華,托亞似乎十分吃驚地瞠大了黑色的雙眼。


    好久不見了,托亞為了和哥哥區分,我可以叫你托亞嗎?


    雖然愛德華友善地向他攀談,但是托亞卻嘔氣地將臉轉到一邊。不過愛德華一點不高興的樣子也沒有,用輕柔的口吻繼續說:


    如果你覺得我這樣裝熟很沒禮貌,那我就叫你鮑德溫吧。


    就可以了。


    托亞突然冒出一句話。


    你說什麽?


    叫我托亞就可以了,我最討厭鮑德溫這個姓氏了!


    雖然口吻有些粗暴,不過至少成功讓托亞開金口的愛德華,滿足地向守護者招招手。


    那麽,托亞。你還記得我嗎?或許你忘了我,但這邊這位你應該還記得吧?


    晚安,托亞先生,好久不見了,您比起之前見麵時長高了一些呢。


    西瓦在愛德華身邊坐下,很有禮貌地向托亞打招呼。滿臉不愉快的托亞臉上,逐漸出現困惑的表情。


    晚、晚安


    大概是托亞還記得以前西瓦曾經很溫柔吧。他對西瓦說話的言詞語氣,感覺較為溫和。


    愛德華一直觀察著托亞那比之前見麵時,的確稍微成熟的臉蛋。


    雖然白皙,但是比起愛德華則略微偏黃的象牙色肌膚,襯著一對讓人想起小狗的圓圓黑色瞳孔,最重要的是清爽筆直的黑色頭發,讓他比其他學生還要顯眼。


    雖然長高了一些,不過體格還是如少女般纖細,和其他的十六歲少年相比,實在嬌小得讓人痛心。


    大概是因為


    被他人毫不客氣的觀察而感到不悅吧,托亞皺起筆直的眉毛,瞪著愛德華看。


    不管怎麽隱藏,扭曲的心都會表露在臉上。


    那是愛德華父親格萊斯頓爵士的口頭禪,愛德華本身也相信這個道理。


    雖然現在眼前的托亞固執地緊閉著雙唇,但是愛德華在那稚氣尚存的臉龐上。完全感受不到不好的印象。


    (雖然是個被人欺負的孩子,不過這家夥絕對不會屈服吧。)


    愛德華一邊這麽想著,再次開口:


    托亞,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在幽靈的目擊現場附近呢?


    你已經被發現三次了,這不可能是偶然。如果你認為隻要保持沉默就可以逃過,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托亞被其他人詢問的時候,大概也是這種態度吧。他隻是緊瞪著愛德華,什麽都不打算說。


    看到主人困擾的表情,西瓦靜靜地插了一句話:


    我聽校長說,警察那邊、也因為您一句話都不說所以覺得您很可疑。校長和愛德華少爺都很擔心您。


    我認為不做任何辯解很了不起,不過,如果不把應該說的事情說出來,那絕對不是值得嘉獎的行為喔?


    經過溫柔的教誨,托亞露出像剛剛一樣十分困惑的表情,眉間的皺紋也消失了。


    看來,這位少年似乎不習慣被人溫柔對待。


    西瓦在愛德華的視線催促下,從下方偷偷窺視托亞低頭朝下的臉,繼續說了下去:


    我想一定有什麽緣故吧?不過,如果什麽都不說,事情可能會變得更嚴重。為什麽您會在幽靈出現的場所如果您不能回答這個問題,那麽至少請告訴我們您在那邊做什麽。可以麻煩您說明一下嗎?


    我


    托亞好像在逃避西瓦灰色的眼睛般轉過臉,發出細小的聲音。


    啊?


    我,是被叫去的


    被叫去的?


    愛德華和西瓦不禁對看。愛德華驚訝地問道:


    你說是誰叫你去的?


    大家還以為幽靈是你呼喚出來的呢。


    我!


    托亞突然站起身來,緊握的雙拳微微顫抖。


    我才沒有叫出什麽幽靈呢!


    少年如此怒吼後,迅速轉身逃走。


    啊,請等一下。


    西瓦慌張地想要抓住少年的手腕製止他,但是嬌小的身軀閃過西瓦的手,從房間飛奔出去。在外麵等待的教師所發出的製止聲也沒有發揮作用,走廊傳來啪噠啪噠的奔跑聲,不一會兒就越來越遙遠了。


    哎呀哎呀,惹他生氣了呢。這麽一來,他對我們也會封鎖心房


    你聽到了嗎?


    愛德華竟然詭異地滿足說道,西瓦歪著頭想。


    嗯,最後他主張了他的人身清白呢。


    部分的清白啦。


    啊?


    愛德華嗤嗤笑著,豎起食指。


    如果他和事件完全沒有關係換句話說,真的是偶然出現在那個場合,應該會說:我根本不知道什麽幽靈!之類的吧?


    啊


    不過那家夥卻說我才沒有叫出什麽幽靈。隻否定自己沒有叫出幽靈,就等於承認是因為某種理由才會出現在那裏。我也很介意他剛剛說的我是被叫去的那句話。


    原來如此


    愛德華斜看了一眼滿臉佩服的西瓦,站了起來。


    好吧,回去睡覺吧。再不趕快睡覺,天就要亮了。


    愛德華少爺,不用去追他嗎?


    現在去追,他的態度反而會更加頑固吧。明天再和他談一次。


    我知道了。那麽,請您至少穿上拖鞋吧,因為您把長袍借給了那位可憐的學生了。


    啊啊難怪我總覺得腳好冷。


    真是的,您對自己的事太不關心了吧。


    愛德華害羞地笑了笑,將冰冷的赤腳穿進西瓦整齊排列在地板上的拖鞋中。


    格萊斯頓。


    兩人離開房間進入走廊後,到方才為止都還陪著托亞的值班教師,用猶豫的聲音叫住兩人。


    托亞鮑德溫跑走了,這樣好嗎?


    嗯,沒關係啦,明天我會再好好和他談談看他跑得那麽快,我想連幽靈也追不上吧。


    唔嗯。


    請休息吧,我們也要回房間了。


    愛德華雖然這麽說並輕輕點頭打招呼,但教師卻繃起瞼來,壓低聲音說:


    身為一介老師以及成年人還說出這種話大概會破人家看不起吧。


    什麽事?


    兩人覺得他的口吻有些怪異,因而停下了腳步。


    這個年紀才四十多歲,在巴爾福校中算是年輕的教帥,雖然還有點猶豫,但終究還是毅然決然地說道:


    發現鮑德溫一個人呆站在噴水池附近的人是我。那時候我發現有點詭異的現象當然,說不定是我看錯了。


    沒關係,我不會告訴任何人,請說吧。


    愛德華靠近教師,小聲催促道。教師用好像豁出去了一般.但還是帶著幾分歎息之情的細微聲音說道:


    托亞鮑德溫的眼睛那雙應該是黑色的眼睛,好像貓一樣發出銀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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