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emailprotected]</a>輕之國度


    這裏是佛格斯街25號。


    喀、喀、喀、喀


    安靜且規則的腳步聲敲響堅硬的木質地板。


    托亞.赤星每天都在這腳步聲中醒來。


    隻有露在溫暖被窩外的鼻尖冷到陣陣發刺,這是冬天早晨才會有的獨特感覺。


    十六歲的托亞,是個起床習慣非常好的少年。其實,他眼睛隻要一張開,就能精神爽朗的下床,開始一天的行動。


    這樣的他,卻把棉被拉得更緊,假裝還在睡覺。


    不久後,清脆的腳步聲進入他的寢室。


    耳邊傳來用力拉開窗簾的聲音,耀眼的晨光在他緊閉的眼瞼下優雅地舞動。


    接著


    碩大助溫柔的手掌搖晃著托亞的肩膀,一道穩重的男性聲音呼喚少年的名字:


    「托亞先生,請起床。」


    托亞就是在等這個。


    「早安。」


    立刻張開眼睛的反應,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在裝睡。不過,沒有察覺這一點,正是托亞充滿孩子氣的可愛之處。


    叫醒他的男子,用溫柔的笑臉對他做了早晨的問候:


    「早安,托亞先生。今天是個久違的舒爽早晨喔,終於停止下雪了呢。」


    聲音的主人是西瓦.愛特伍德,二十七歲。對個子矮小的托亞來說,是位令他打從心底羨慕的高挺青年。


    「真的嗎?」


    托亞從床上跳起,身穿睡衣,赤著雙腳,跑向寢室的窗邊。


    他用手掌擦拭霧蒙蒙的玻璃窗,便看見覆蓋街道的大雪,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連續下了三天的大雪,似乎終於停止了。


    這個地方其實很少下大雪,因此這場雪讓這幾天的交通呈現癱瘓狀態。


    現在街道上看不到任何馬車,隻看得到男人將東西堆在雪橇上,拉著雪橇前進的景象。


    「哇,終於看到太陽公公了!」


    「嗯。已經開始除雪了,所以中午過後部分火車好像也會開始行駛。看來,倫托拉的人們可以免於餓死了。」


    「呼太好了,昨天的晚餐隻有馬鈴薯跟香腸耶。我還在想,如果今天依然下大雪,晚餐不知道要吃什麽呢。」


    西瓦聽到食欲旺盛少年口中的台詞,露出苦笑回答:


    「人家能拿出熱的東西讓我們吃,就應該心存感激了來,浴室已經準備好熱水了,請去洗個臉吧。」


    「知道了!」


    「愛德華少爺,請起床,天亮了。」


    托亞一麵聽著身後傳來的西瓦的聲音,一麵走出寢室。


    西瓦正努力叫醒的是另一位睡在床上的十八歲少年也是這間「格萊斯頓偵探事務所」的所長愛德華.h.格萊斯頓。


    身為地方大地主的三男,且貴為貴族階級的愛德華,半年前在大國安葛雷首都倫托拉的住宅區,創立了偵探事務所。


    學生時代開始,愛德華就以巧妙手腕解決了校內發生的各種事件。當他從學校畢業的同時,便宣布要成為私家偵探。一開始持反對態度的家人,也敵不過他堅強的意誌,現在隻能先在一旁守護著這位調皮的三少爺了。


    創立之初,事務所的工作人員隻有愛德華,以及一直擔任他守護者的西瓦兩人。事務所位在狹小公寓的二樓,住辦兼用且規模十分小。


    第三個成員托亞是在一個月前加入陣容的。


    透過愛德華首次經手的大型委托案件「巴爾福校幽靈事件」,當時身為該校學生的托亞再次見到學長愛德華主從兩人,且三人意氣相投。


    托亞從異國血統的母親身上繼承了不可思議的力量能夠看見幽靈以及妖魅這些活在世界黑暗麵之物的能力,成為解決事件的一大助力,托亞也因此對私家偵探的工作產生興趣。


    或許他不想和以誠懇、溫柔的態度對等他的愛德華與西瓦分別吧。中途輟學的他,就憑著這股氣勢跑到愛德華的公寓,並住了下來。


    現在,托亞的身分是偵探事務所的實習助手。


    雖然接到的委托大多和幽靈沒有關係,但是個子嬌小、頭腦機伶、個性認真的托亞,在搜查工作上發揮出連本人都沒意料到的才能。現在,他已經成為格萊斯頓事務所不可或缺的人才了。


    「呼哈啊啊」


    邊大打嗬欠邊走向浴室的托亞,在洗臉盆內添了點熱水來洗臉、刷牙。


    他看著鏡子,用指尖調整睡亂的頭發。


    托亞的母親是從東方國度被強行帶來安葛雷,還被托亞的父親用金錢買下的悲慘女性。


    她因為身懷六甲而被正室趕出宅邸,到了貧民區生下托亞最後,在托亞十一歲那年,因病結束一生。


    托亞遵從母親的遺言,被素未謀麵的父親領養。為了接受符合貴族子弟身分的教育,和愛德華一樣被送到全住宿製的巴爾福公立中學。


    托亞在學校裏一直使用貴族階級的父親姓氏。不過現在則因投靠愛德華這個契機,而恢複使用母親的姓「赤星」。


    遺傳自母親的象牙色肌膚以及黑發黑瞳,讓托亞在安葛雷常常被他人投以好奇的眼光,但是他現在已經不介意這些事了。


    愛德華與西瓦和他過去相處過的人包括住在父親家裏「家族」,以及學校的學生們完全不同,不會因為他的身世與容貌而有差別待遇。不隻如此,那兩人還不斷鼓勵他對自己多點自信、做人要抬頭挺胸。


    和他們一起生活後,托亞也漸漸重拾原本輕鬆開朗的個性。


    「水溫還好嗎?哎呀,要我說幾次啊?穿那麽少到處閑晃可是會感冒的。」


    西瓦邊問邊嘮叨的走進浴室,為托亞披上披肩。


    「我身體很好,沒關係的啦。」


    「不可以,就是因為這樣粗心才會生病。不可以過度信任自己的健康以及年輕。」


    「唔」


    托亞含著牙刷,胡亂地用披肩包住身體。


    「很好頭發還有一點翹呢。」


    西瓦說道,接著用手上的梳子梳理托亞的黑發。


    「你的頭發和愛德華少爺不一樣,十分筆直,所以很好梳呢。不過兩位的頭發都很漂亮。」


    語畢,有著灰色瞳孔以及巧克力發色的西瓦,對著鏡子中的托亞露出微笑。


    「嘿嘿」


    托亞也很不好意思地以靦腆笑容回應。


    對身逢喪母之痛,卻沒有人關心他,隻獲得如碎片般殘缺親情的托亞來說,西瓦對他如此細微的照顧,讓他格外開心。


    所以雖然托亞能夠自力起床,但他每天早上還是會等西瓦來叫醒他。


    西瓦似乎也多少察覺到這一點,因此也會趁照顧愛德華少爺的空檔,頻繁地關切托亞。


    「什麽啊,幹嘛所有人都擠在這麽小的地方?」


    托亞聽到這句話後轉頭向後看,仍然滿臉睡意的愛德華就站在門邊。


    雖然那頭閃亮的金發已經被梳理得十分整齊,不過還是有幾根不安分的頭發頑固的翹起來。臉上那對睫毛修長的大眼睛,到現在還是半開半閉著。


    即使愛德華的樣子如此呆滯,不過光是他出現,就讓周圍的空氣瞬間明亮起來,也是他的厲害之處。


    小時候,隻要愛德華不發一語的坐在椅子上,就會被誤認為是洋娃娃,他無人可敵的美貌,隨著年齡的增長,而琢磨得越是出色。


    白晰得如同今晨白雪的肌膚,透出微微的玫瑰血色。瞳孔的顏色是倫托拉難得一見的天空藍,鼻子高挺筆直。


    嘴型雖然嚴肅卻總是麵帶笑容,波浪秀發比真正的金絲還要美麗。


    雖然身高不是特別高,但是


    身材比例均勻。從他優雅的身段可以看出成長環境十分良好,再加上身穿作工精致的衣服實在沒什麽好挑剔的了。


    不論是哪家的千金閨秀,站在他旁邊都會宛如即將雕謝的花朵般遜色即使是他現在這剛剛睡醒的姿態,也一樣敵不過。


    「早啊,愛德華,我挪個位置給你。」


    托亞繼續刷著牙,往後退了一步。西瓦迅速為他更換洗臉盆內的熱水。


    「早。雪好像停了,不過氣溫還是一樣低。」


    在睡衣外套上毛線長袍的愛德華,用慢吞吞的動作洗臉。他以西瓦遞來的毛巾,粗魯地擦拭如雕像般美麗的臉龐。


    「兩位趕快更衣吧,早餐時間快到了喔。」


    西瓦把牙刷遞給終於清醒的愛德華後,就迅速離開浴室。勤勞的他真是一秒也不浪費。


    「啊我肚子餓了。」


    「哎呀哎呀,你肚子永遠沒飽過耶,托亞。你還在發育啊?」


    「啊,又說這種討厭的話!反正我就是個子小嘛!」


    自悲個子嬌小的托亞,不一會就鼓起腮幫子。不過,愛德華邊刷著牙,邊幹脆地肯定托亞的說法:


    「那是不用否定的事實。」


    「嗚!不會稍微否定一下喔!」


    「為什麽要?是你自己說你個子小的吧?我沒有必要特地否定這項事實吧?」


    「你就是這樣,一點都不貼心!」


    「冤枉啊,個子矮又不是壞事。理論上來說,應該可以靠較少的食物量活動比較久,做衣服的布料也不用那麽多。而且體積不大,就算在狹小的空間,也可以比大個子過的舒適才對。」


    「唉唉算了,矮子的悲哀隻有矮子了解。」


    「這句話也許是真理。」


    「吼!你真的是故意跟我作對耶!」


    「不這樣怎麽聊得起來呢?」


    「唔唔唔唔唔。」


    兩位少年一邊進行著毫無意義的對話,一邊感情融洽地一起刷牙,接著又為了更衣,而一同回到寢室。


    「早安因為下雪沒辦法出去買東西,連麵包都吃完了。對不起,我隻能做出這種東西。」


    一邊說著,一邊拿著大餐盤走進房間的,是這間公寓的年輕女主人海麗葉.馬紹爾。


    結果才半年就喪偶的她,一肩扛起照顧四位住宿者的工作,是位喜歡照顧他人且廚藝很好的女性。


    少女時代曾經在有錢人家當女仆的她,似乎擁有能夠扛著羊腳回家的怪力。


    看她一副身材纖細又溫柔婉約的模樣,實在很難相信這件事不過,她每天都一個人輕鬆地送來三人份的早餐。說不定怪力傳說是真的托亞內心暗自這麽想著。


    「別這麽說。現在是非常時期,這也是沒辦法的。很感謝你為我們這麽費心思。」


    西瓦一邊幫忙海麗葉將盤子擺在桌上,一邊如此慰勞海麗葉。


    盛在奶油濃湯湯盤裏的,是用熱水煮開的幹燥燕麥粥。因為食材都用光了,不得已隻好端上備用的儲藏食品。


    雖然是除了紅茶以外什麽都沒有的簡陋早餐,不過剛出爐的熱粥,,以及滿滿的份量,都讓人感受到她的用心。


    「沒這種事。各位住在我的公寓裏,這點事是理所當然的呀。」


    「不,你給我們的,已經超過住宿費用的好幾倍了。」


    因為不好意思而低下頭的海麗葉,以及緊張地加速準備用餐動作的西瓦,兩人的臉頰上都浮現了淡淡的紅暈。


    更衣完畢,從寢室走出來的愛德華和托亞看見此情此景,不禁麵麵相覷地笑了出來。


    看來這間同齡的兩人,對彼此都有淡淡的好感。


    不過,雙方對戀愛都抱持著極度理性的態度,再加上海麗葉不怎麽提她過去的事情,因此兩人的關係遲遲沒有進展。


    「喂,要不要幫他一把呀?」


    被托亞用手肘推了推,愛德華輕聲幹咳。


    「哎呀,格萊斯頓先生還有托亞,兩位早安呀。」


    海麗葉發現兩人後,便拎起裙擺打招呼。動作漂亮到令人感歎,不愧曾經在十分要求禮儀的宅邸工作過。


    愛德華也以完美的紳士之禮回應,並滿麵笑容說:


    「早安,馬紹爾小姐。用完早餐後,能不能讓我們幫你清理門前的積雪呢?」


    「哎呀,那是再高興也不過的要求了,不過不會耽誤工作嗎?」


    「就這個雪量來看,今天早上應該要來的委托人,可能沒辦法如期抵達倫托拉吧你說是不是,托亞?」


    愛德華對托亞使了個眼色。站在身旁的托亞也露出若有所意的笑容用力點頭。


    「嗯。我們被這場雪困在房子裏而缺乏運動呢,所以想要動一動身體而且,這是愛特伍德先生的提案,對不對呀,愛德華?」


    「沒錯沒錯,這是西瓦提出的建議喔,馬紹爾小姐。希望至少能以幫忙鏟雪的方式,回報你平日無微不至的殷切照顧。」


    「什什、什、什、什麽!?」


    西瓦拿著茶壺直翻白眼。當然,這並不是他的提案,而是兩位少年可愛的「掩護射擊」。


    毫不知情的海麗葉,以滿懷感激的紫色瞳孔看著西瓦。


    「哎呀,真是太感謝愛特伍德先生了。謝謝你。」


    「不、不、不、不會。那、那麽,用完早餐後我立刻去做!」


    「麻煩你了這些粥,請趁熱吃吧。」


    海麗葉說完便離開房間,西瓦滿臉通紅瞪著笑咪咪的少年們。


    「你們真是的,馬上就這樣惡作劇」


    「用不著生氣吧?這是我希望最重要的保護者可以得到幸福,以感謝的心所做出的表現耶。」


    「沒錯沒錯。有什麽關係嘛,況且你們兩個很速配。我們都為你加油,對吧?愛德華。」


    「是呀。當然我們也會幫忙鏟雪,這可是提高你評價的好機會喔。」


    「為了兩位的幸福,我也會努力的!」


    「真是多管不,實在很感謝兩位的用心。」


    西瓦硬是吞下想說他們多管閑事的衝動,恭敬地低下頭。


    「別不好意思啦。我們認識你這麽久了,這點小事是應該的。好,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就先填飽肚子吧,不吃會沒力氣鏟雪喔。」


    「我吃我吃!啊,幫我的稀飯加蜂蜜,要多的跟山一樣高。」


    「唉啊啊」


    用怨恨的眼神看著露出天真無邪笑容的少年們,西瓦沮喪的低下頭來


    「啊啊啊,愛德華!你在挖哪裏啊!」


    「哪裏眼前的雪呀?」


    「你白癡喔?鏟雪的目的是要把阻塞道路的雪,挖到路旁邊耶,你把門前的雪堆在玄關前麵幹嘛啊?」


    「哎呀?我怎麽會犯這種錯啊?」


    「真的是,不知甘苦的少爺就是這樣!」


    被生性愛擔心的西瓦,用衣服包成像雪人一樣的愛德華手拿鏟子,正在公寓玄關附近進行鏟除積雪的作業。


    反射在白雪上的耀眼光芒讓人睜不開眼,不過陽光還沒有強到能讓積雪溶化,因此呼吸時依然會吐出縷縷白煙。


    放眼望去,街上到處可見同樣在鏟雪的人們,拿著特大鏟子的西瓦發出歎息:


    「看樣子,馬車要能在馬路上跑,可能還得花上一段時間。」


    「前提是不要再下雪。」


    愛德華露出煩悶的表情,看著三人花了一上午所堆成的雪山。雖然玄關的門終於可以順利的打開,不過要把公寓周邊的雪都清理幹淨,還需要付出相當大的勞力。


    「不過,如果現在不先鏟一鏟,要是雪再繼續下,就很可能連窗戶


    都爬不出來了。」


    「我知道,我說到做到。」


    「這才是我掏心掏肺養育長大的小少爺呀。」


    聽到西瓦如此得意的言語,愛德華皺起漂亮的弓型眉。


    「我已經十八歲,也從父母身邊獨立了,所以別再叫我小少爺了。」


    「捉弄大人、挖洞給人跳的人,怎麽看都還是個小少爺。」


    西瓦用假裝正經的表情說,好對剛剛的捉弄回敬一筆,說完又開始鏟起雪來。


    「嗬嗬,被報仇了。」


    「喂,你這個共犯別笑。」


    愛德華輕輕推了一下嘻嘻笑著的托亞的頭,苦笑著將鏟子戳進雪中。


    就在此時


    托亞朝街上看了一眼,「咦?」了一聲歪著頭納悶。


    「別偷懶,托亞。」


    「我不是在偷懶,好像是有人被運來了耶。」


    「運來?」


    在拉長著身子往外看的托亞身邊的愛德華,也用單手遮著陽光,和托亞朝同個方向看去。


    遠方的確有兩個男人拉著雪橇。雪橇上擺的不是行李,而是坐著一個男人。


    「喔,是急診患者嗎?雪這麽大,要帶病人去看醫生也挺辛苦的吧。」


    同樣停下手邊工作的西瓦,為他人感到同情地說著。


    不過,愛德華立刻反駁他的言詞:


    「不對,這邊應該沒有執業醫生,而且倫托拉的市民醫院也不在這個方向。」


    「那不然是?有錢人的娛樂嗎?來賞雪之類的。」


    「有錢人不會來這種平民區吧?我想,說不定是遠來的客人。」


    「喔?」


    「順利的話,說不定可以結束這討厭的鏟雪工作,去做原本應該做的事情呢,托亞。」


    愛德華明亮的湛藍瞳孔流露出笑意,看著托亞。發楞的托亞也突然將戴著手套的雙手一拍。


    「原本的啊,難道是!」


    「一切都隻是推論。但是,既然有這個可能性,那還是趕緊把樓梯的雪鏟幹淨吧。」


    「好,趕快鏟吧。」


    托亞突然振奮起精神,重新拿起超過自己一半身高的鏟子。


    數分鍾後


    如同愛德華的推測,由兩位身強力壯的男子拉著的雪橇,停在三人麵前。


    「嗨,漂亮的小哥。佛格斯街25號,格萊斯頓偵探事務所是在這嗎?」


    其中一位男子操著濃厚的平民腔問道。一說漂亮的小哥,愛德華肯定對方說的一定是自己吧?隻見他輕輕地將身體靠在鏟子上,用不會聯想到他是良家子弟的口吻回答:


    「就是這呀。」


    「你是那間偵探事務所的人嗎?」


    「嗯嗯。」


    「那這是要送到你們家的東西。」


    男人笑了笑,露出他缺了門牙的牙齒,用手指向坐在雪橇上的人。


    那是年約五十出頭,個子矮小、過度瘦弱的男子。剃短的頭發中,參雜著些許白發。大概是在雪中長途行走過吧,衣服的邊角都已經被雪沾濕了。


    男子看來十分疲憊,有雪橇坐似乎讓他撿回一條命,臉上毫無血色。雖然他以混濁的眼睛看著愛德華,但是似乎完全說不出話來。


    托亞那充滿好奇心的黑色眼珠骨碌碌地轉著,並問拉雪橇的男人:


    「這個人到底怎麽了?」


    另一個拉雪橇的男人聳了聳肩回答:


    「據說他好像在這場大雪中,走了一整晚來倫托拉的耶。他在車站前麵昏倒的時候剛好被我們發現,然後他就喃喃自語一定要來這邊才行。」


    「哇一整晚?在這種天氣裏?」


    「好像是喔。我們平常是運蔬菜的,不過這場雪害得我們連一根蘿卜都不能拔。因為做不成生意,所以遇到他剛好,可以收點車馬費當作賺一筆外快。」


    「真是辛苦了。兩位也幫了我們的忙呢西瓦。」


    「是。」


    西瓦馬上了解愛德華的意思,將手伸進上衣口袋。在西瓦支付兩個男人小費時,愛德華和托亞走近雪橇上筋疲力盡的男人身邊。


    「您該不會是勞倫斯先生吧?」


    愛德華一問之下,男人點了點頭,用盡力氣將手從厚厚的口袋中抽出來,伸出右手。


    「沒錯跟您約今天早上九點卻遲到真是抱歉。」


    勞倫斯一邊用像蚊子般細微的聲音道歉,一邊用僵硬的手,對愛德華做了個僅僅接觸手部的握手動作。如冰塊般冰冷的手凍得通紅腫脹,看來也無法正常握手吧。


    他就是愛德華他們今天早上原本應該見麵的達格.勞倫斯。愛德華朝看來是位個性十分耿直的委托人,露出開朗的笑容說道:


    「別這麽說,為了迎接您,我們一邊鏟雪一邊等待您的到來呢。來,請吧。托亞,可不可以麻煩你去拜托夏紹爾小姐,請她準備又熱又甜的飲料呢?還有食物也要,勞倫斯先生一定一整天都沒吃任何東西。」


    「我知道了!」


    托亞拋下鏟子,輕快地跑進家中。


    「那個、我、我那個、有事找你們」


    愛德華用單手製止以顫抖的聲音嚐試說些什麽的勞倫斯,說道:


    「先進屋裏休息吧。您的委托,我稍後再請教您。西瓦。」


    「是。勞倫斯先生,您站得起來嗎?」


    被高大的西瓦攙扶著手臂,勞倫斯雖然搖晃著身軀,不過總算是站了起來。


    「謝謝你囉,老板。雖然我不知道你有什麽緊急的大事,不過如果你要回去可以叫我們,我們會送你回車站,你可以在那邊的小酒店找到我們。掰啦!」


    男人們用些許無奈的表情說罷,就拖著雪橇離開了。大概是要去酒店喝點小酒,以便讓身體暖活起來吧。


    愛德華和西瓦一人一邊攙扶著可憐的委托人,總之先想辦法帶他進房子裏。


    「真真的很抱歉」


    勞倫斯過度纖瘦的身體被毛毯緊緊包裹著,癱軟在暖爐前麵的椅子上,滿臉歉意地說著。


    雖然他仍然很疲倦,但是暖爐以及海麗葉準備的熱茶和熱湯發揮了功效,臉上總算恢複成比剛剛更接近人類的血色了。


    「別這麽說。我還以為您不能來了呢你在大雪之中花了整整一晚走過來,我想事態一定相當嚴重吧。」


    愛德華用嚴肅的口吻說道,單手拿著紅茶杯,在勞倫斯對麵的椅子上坐下。


    他翹起修長的二郎腿,將右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這是他聽委托人談話時的招牌動作。


    「如果您已經可以說話了,那我就聽您說吧。」


    「拜、拜托,麻煩你,請你幫我。」


    勞倫斯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以求助的眼神看著愛德華。


    西瓦安靜地在愛德華身後那張屬於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坐口袋中拿出小筆記本。


    這個習慣,是當他的筆記本,從不知道第幾十本「愛德華少爺育兒筆記」,變成「偵探助手手冊」時養成的。


    雖然愛德華外表看似一派輕鬆,不過卻頭腦清晰地留意對方說的話。他聽委托人說話的時候,絕對不會做筆記,因為他會把所有情報都紀錄在腦海中。而且他不喜歡因為要做筆記,而把注意力從委托人身上移開。


    不隻是委托人口述的內容,藉由觀察對方說話時的表情變化以及聲音語調,手指和腳這些容易透露感情部位的肢體動作,可以獲得比委托人口述提供還要更多的情報以上,是愛德華的論調。


    不過,愛德華不是萬能的天神。不可能完全不會發生漏聽、遺漏片段沒記清楚的事情,這時候西瓦就能發揮他書記官的作用了。


    托


    亞則是站在愛德華的椅子後方。


    決定那裏是他的位置的人,是托亞自己。


    身為助手實習生,他也應該像西瓦一樣作筆記才對。不過,托亞比較想要和愛德華從同樣角度看著委托人,練習觀察委托人的言行舉止。


    幸好托亞個子嬌小,就算站著也不會讓對方有壓迫感。因此愛德華也讓托亞隨心所欲。


    愛德華臉上浮現冷靜的微笑,開口說:


    「那麽,勞倫斯先生。在您寄來的信件上,隻提到發生很嚴重的大事。我想麻煩您詳細說明一下」


    「好、好的。」


    「首先,從這裏切入好了。這次,將您介紹給我的克雷特老師,是我就讀巴爾福公立中學時的恩師。那,勞倫斯先生,您和克雷特老師的關係是?」


    勞倫斯維持著緊緊將用布包裹著的熱水袋,抱在胸前的姿勢回答:


    「克雷特老師是我到去年為止所服務餐廳的常客。」


    「餐廳的?啊,該不會是『哈瓦特飯店』吧?我記得克雷特老師常常在那間飯店招待客人。」


    在愛德華的詢問下,勞倫斯消瘦的臉頰上,終於浮現生硬的笑容。


    「嗯,如果是巴爾福公立中學出身的學生,應該都知道吧。沒錯,我在那間飯店的餐廳擔任了三十年的廚師。因為我沒有妻小,總有一天擁有自己的店是我唯一的夢想」


    「原來如此。」


    「其實,去年有位常客告訴我,如果我想要獨立創業,那他有一個案子可以介紹給我。他說,距離倫托拉搭火車約兩個小時左右車程,一個叫做漢拔的村子裏有座古城正在找買主。」


    「城堡是嗎?」


    「是的。那位客人從事不動產以及土地買賣的工作,而且他告知的價錢,比我想象中的還要便宜許多。」


    「不過,我媽常對我說便宜又大碗的東西要小心啊!對、對不起。」


    托亞一不小心就說出心裏話,連忙慌張地閉上嘴。他嬌小的身體縮得更小,整個人躲在愛德華的椅背後。


    愛德華露出一副想要埋怨的驚訝表情,不過勞倫斯卻一點也不在意地點頭。


    「當然,我聽到的時候也很猶豫。而且城堡和我平民的身分一點也不相配。不過對方卻強力勸我去看看也好,所以我就以旅遊的心情前往當地了。」


    「西瓦,地圖。」


    「好的,請稍等。」


    西瓦回應愛德華簡短的指示,立刻從整理得十分漂亮整齊的書櫃上,拿來一張大地圖。他將地圖攤開在勞倫斯以及愛德華之間的小圓桌上。


    那是一張以倫托拉為中心,連周圍小聚落都一個也不漏、詳細網羅的地圖。


    西瓦將指尖從倫托拉滑向東北方。


    「這裏就是勞倫斯先生說的漢拔村。那座城堡是」


    「大概在這附近。」


    勞倫斯那從毛毯中伸出,不斷顫抖的手指所指之處,是一片將小小的村莊包住大半的森林。


    「在村外的森林當中,是嗎?」


    勞倫斯點頭,繼續說明:


    「我一眼就迷上那座城堡。雖然外表老舊,而且規模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小,不過那座城堡真的非常美麗。它矗立在翠綠森林以及水流和緩的河川旁就好像是小時候聽過的童話故事中的城堡一樣。」


    愛德華微笑,示意對方繼續。


    「那座城堡是原本領主的宅邸,不過現在隻有一位家庭末裔的老婦人獨居。她因為年邁體弱,所以想把城堡給賣了,搬到更舒適便利的地方。」


    「於是,您就買了那座城堡?」


    「是的,雖然我很煩惱,不過想到要是錯過這個機會,就再也沒有機會買到這麽棒的房子了。而且,我想如果不開餐廳,而是改成旅館,應該也可以經營下去。」


    愛德華答腔,將手撐住纖細的下巴。


    「的確,我還沒聽過有人把城堡改成旅館。是個蠻有趣的點子呢。」


    「是的。漢拔村是個寧靜的鄉下村莊,而且城堡就在河邊,可以在那釣魚。為了使它成為能讓客人好好休息的旅館,雖然資金很緊,但是我還是拚了命準備。三個月前,我開始在城堡經營旅館。城堡前的河裏有天鵝棲息,因此我將旅館取名為『天鵝飯店』。」


    勞倫斯好像沉浸在美夢中般的望向遠方,但是立刻皺起黑白參雜的眉毛。


    「不過,隻有一件事情讓我感到十分難過。我想要找個女仆幫忙,因此在漢拔村的區公所張貼征人廣告,但是卻沒人前來應征。」


    愛德華輕聳肩膀。


    「因為鄉下人大多有排外的想法,對您抱有警戒心並不意外那麽,您就一個人獨立力經營旅館?」


    「是的。因為是個很小的城堡,最多也隻能收兩組客人。我想靠我一個人應該沒問題,所以就硬著頭皮開業了。」


    「原來如此。那麽,您說發生不得了的大事,是有關這間旅館的事嗎?」


    勞倫斯虛弱地點頭。


    「沒錯。旅館開業不久後,聽到傳言而被這座特殊的旅館所吸引的客人斷斷續續前來。我盡心盡力地經營,希望能讓客人滿足地返家,並且變成常客但是」


    托亞雙手抓住椅背,身體向前傾,好奇地等待對方接下來會說什麽。西瓦也把筆重新沾過墨水,等待勞倫斯繼續說話。


    「不過,一個多月左右前,旅館開始發生怪異的事件。」


    「怪事件?麻煩請您詳細說明。」


    勞倫斯用雙手緊緊抓住毛毯,如下了什麽決心般開口說道:


    「住宿的客人說,半夜會聽到奇怪的聲音,或是看到奇怪的人影。還有幾位客人是被惡夢纏身,睡也睡不好。我真的很困惑。一開始我還以為可能是因為城堡過於老舊,所以才會讓人產生畏懼的印象,因此我還特地增加了燈的數量,或是更換裝飾品」


    「嗯,結果呢?」


    「但是抱怨聲浪卻沒有因此停止,甚至出現了說是幽靈作祟的客人無可奈何的我,隻好每天半夜徹底巡視整間旅館一次。」


    西瓦以漂亮的筆跡在筆記本上留下紀錄,並同情地看向勞倫斯。


    「您一個人經營旅館,甚至還要那樣巡視,我想一定相當辛苦。」


    「因為我想不出其它的辦法。作惡夢就算了,但是竟然有客人說出現怪聲和怪影,這可不能認為是客人的錯覺。就在我開始巡視的第三天夜裏我也看到了。」


    手輕輕地撐在臉頰上傾聽的愛德華,眼睛突然閃閃發亮。


    「看到了?看到什麽?」


    「在二樓走廊上,朝著客房走去的碩大身影。當我大叫『是誰!』之後,那個人影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了。」


    「人影?您有看到長相嗎?」


    「沒有,那發生在一瞬間。」


    「是男是女,以及大約的年紀呢?」


    「完全猜不出來。因為對方用好像是黑色鬥篷之類的布,從頭部蓋住整個身體。」


    「原來如此您隻有看過那個人影這麽一次而已嗎?」


    勞倫斯的腿不停地顫抖,邊點頭。


    「我隻有看過那一次。不過,之後也有客人和我看到相同的人影,還有幾次因此在深夜引起大騷動。」


    「嗯。不過,不是所有的住宿客人都有看到那個人影吧?」


    「嗯嗯。當然也有什麽都沒說就離開的客人,以及稱讚旅館很不錯的客人不過,壞事傳千裏,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會出現鬧鬼旅館之類的不良評價,因此得盡早想辦法解決。」


    「您說的辦法是?」


    「那、那個,這單純隻是我的推測」


    勞倫斯歪著頭一副難以啟齒的樣


    子,用焦急的口吻說:


    「我在想,說不定那個人影是漢拔村的村民。」


    托亞早已忘了剛剛的教訓,不自覺地說出口:


    「村民?他們為什麽要那樣做?」


    「那是因為我這個外來者突然買了曆史悠久的城堡,開始經營生意而且旅館的生意越來越好,所以村裏老旅社的老板感到不開心吧。」


    「啊酸葡萄心理?因此為了要打垮你,假扮成怪物來找你麻煩?」


    「托亞先生。」


    在平民區長大,最不會看情況說話的托亞,不論對方是誰,講話總是這麽隨性。雖然西瓦小聲委婉製止少年,但勞倫斯聽了似乎覺得正合我意似地把身體大幅度向前挺出。


    「我隻能這麽想了,我不覺得我在其它方麵有招人怨恨。而且,這間城堡之前隻有一位普通的老婦人獨居,不可能會出現真正的幽靈。」


    勞倫斯的音調因激動而提高,但愛德華卻冷靜的提出疑問:


    「您有向村民詢問過這個問題嗎?」


    一度站起身來的勞倫斯,再次坐到椅子上,用力的搖頭。


    「我曾經一度因不知如何是好想去酒館問問不過對方拒絕我進入,而且大家都閃得遠遠地打量我,根本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況且,如果沒有當場捉到入侵城堡的人影如果沒有捉到那個人,我根本沒有證據說這和村民有關,我一個人實在無計可施。」


    「嗯。」


    「後來我寫信找克雷特校長商量,他說既然如此,要不要委托偵探進行調查,所以才把格萊斯頓先生介紹給我。」


    「事情我已經了解了。簡單扼要的說,您委托的內容,是追蹤出現在您經營的旅館『天鵝飯店』的謎樣人影,並逮捕他,揭發人影的真麵目;有必要的話,還得把『犯人』交給警察這樣可以嗎?」


    聽到愛德華簡單明了的重點後,勞倫斯宛如發條壞掉的人偶一樣,猛烈點頭。


    「是的。昨天開始起算三天,我的旅館都沒營業,後天開始就有客人預約房間了。所以無論如何,希望你能幫我忙,平息這場騷動。那個請問這種委托,你願意接受嗎?」


    麵對對方不安的詢問,愛德華巡視全場,看了看仍繼續做筆記的西瓦,及身後的托亞。


    「你們認為呢?」


    「我遵從愛德華少爺的判斷。」


    西瓦連頭都沒從筆記本上抬起,就簡潔有力的回答;托亞也以興奮難耐的聲音以及表情,大大的點頭。


    「沒什麽不行的吧?對方是校長先生介紹的,我也很想去看看那美麗的城堡而且他還是在大雪中拚死命走來的耶,你也想幫忙他吧?」


    「說的也是。」


    愛德華聽到托亞孩子氣又率真的發言,微笑點頭。接著用有力的聲詞對勞倫斯說:


    「我知道了,我接受您的委托。」


    「真的嗎?謝、謝謝!」


    「從地形看來,應該是平地上的移動。前往漢拔的鐵路,在一兩天之內應該會再次通行吧。最好能盡快前往當地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您也和我們一起走。」


    「不了,我沒有那個時間。如果這真的是村人的惡作劇,那我不在的這段期間,說不定城堡會發生什麽事,所以我必須立刻回去。」


    勞倫斯雖然搖晃著身軀,還是站起身來,並向愛德華一行人敬禮示意。接著脫下包裹住身體的毛毯,拿起已經被暖爐熱氣烘幹的上衣。


    「請等一下,勞倫斯先生。」


    西瓦慌張的把筆記本收到胸前口袋,站起身來。他一邊幫忙勞倫斯先生穿上衣,並想辦法勸阻勞倫斯:


    「鐵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通,如果您得走回去,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一定撐不住的。」


    「就算如此,我還是得想辦法回去。」


    「我了解您的心情但是這樣我們很困擾。」


    托亞聽到兩人之間的對話,伸手指向窗外。


    「要不幹脆找剛剛那兩個人商量?我想他們應該還在酒店吧。剛剛他們不是說願意載你回車站嗎?」


    西瓦聽了,露出稍微放心的表情。


    「經你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有這回事那麽,總之請勞倫斯先生先去車站吧。到車站看一下鐵路修複的狀況,再思考該怎麽回漢拔村比較妥當。我會陪您一起去車站的。」


    「謝謝各位的費心。那麽,我誠心等待各位的到來。」


    再次向愛德華一行人敬禮的委托人,在西瓦的攙扶下,弓著身體走出房間。


    「呼,那個人好像全身無力耶。啊,跌倒了。他沒事吧?」


    托亞從客廳的窗戶目送和西瓦一起走在路上的勞倫斯身影,露出擔心的表情。愛德華從椅子上站起來,舉高雙手大大地打了個嗬欠。


    「哎呀哎呀,克雷特校長竟然隨便介紹顧客給我,實在令人有點困擾呢。雖然我很感激他對我們的關心。」


    「啊哈哈。對了,前陣子校長介紹的客人,是個要你抓出在三溫暖傳染香港腳給他的犯人的大叔吧?」


    「是啊。雖然委托人很認真,但是在聽他說話的期間,要忍住不笑出來可是很辛苦的。」


    「我也是,那真是嚴重的香港腳呢,我看得出來鞋子裏麵的腳趾一直摩摩蹭蹭。就像這樣,鞋尖部分的皮革會稍微起伏,看起來實在很奇怪呢雖然我努力忍耐,但是表情好像看得出來在偷笑。後來還被愛特伍德罵說這樣不行呢。」


    「因為西瓦是個很正經的人啊。聽到那種話還不覺得好笑的人,才真的是怪胎呢。」


    愛德華臉上出現苦笑,並移動前往沙發。他輕鬆的在沙發上躺下,頭靠在一邊的扶手,腳跨在另一邊的扶手上。如果嚴格的守護者在場,這種行為一定會被嘮叨說:「不可以!」不過反正閻王不在,小鬼鬧翻天囉。


    「和之前相比,這次的委托比較象樣了呢。說不定得做些粗暴的事情才行喔。」


    托亞聽到愛德華邊打嗬欠邊說的話語後,離開窗邊,在沙發前的桌子上坐下。


    擺設在偵探事務所中的家具,幾乎都是愛德華和西瓦在中古家具店買來的東西,並不是高級的新貨色。不過,在良好的環境中長大的兩人所選的家具雖然老舊,卻十分有品味。


    「嗯。就算再怎麽不喜歡外人,假裝幽靈妨礙生意也太過分了吧!用我們的力量逮捕犯人,好好的譴責他一番!」


    「譴責他是警察的工作,不是我們的不過,托亞。」


    「嗯?」


    愛德華邊懶洋洋的動動腳趾,幹脆的說:


    「雖然認真聽委托人說話很重要,但是囫圇吞棗不太好。」


    「啊?」


    「深夜在城堡內徘徊的謎樣人影。說那是村人的惡作劇,也隻不過是委托人勞倫斯先生的推測罷了。他自己不也這麽說嗎?」


    被愛德華這樣點明,托亞稍微不滿的嘟起嘴來。


    「可是隻能這麽想不是嗎?」


    「那是因為對方提供的情報太少,而且都是偏頗的意見。」


    愛德華用懶洋洋的語調淡淡的說:


    「聽委托人講述後,不可以抱持先入為主的態度。要前往當地,以自己的眼睛檢視現場,詢問他人的說法還有研究其它的可能性。」


    「可是!你剛剛說搞不好得做出粗暴的事情不是嗎?到底」


    「我的意思是,為了要抓出『謎樣的人影』,光用頭腦似乎不太夠吧。我還沒有什麽具體的想法喔。」


    「嗚知、知道了啦,我也什麽都沒想呀。」


    托亞說不過愛德華有條有理的說法,氣憤地將手伸向桌上的大素陶壺。他打開蓋子,迅速將手伸進壺中。


    接著拿出烤得香脆美味的餅幹。海麗葉為了食欲旺盛的托亞,總是烤了大量的餅幹,並放在那個壺中。


    托亞喀哩喀哩地吃著美味的餅幹,不一會兒又恢複精神,說:「可是呀」


    「古城耶!我好期待喔。我曾經從遠方看過城堡,不過卻從沒進去過你有去過嗎?」


    「有啊。」


    簡短回答後,愛德華向托亞伸出手。托亞在他手掌上放了一片餅幹後,繼續詢問:


    「在哪裏?啊,該不會是你家的城堡?畢竟你爸是領主大人嘛。」


    「我老家沒有城堡喔。雖然比這公寓大很多,但是也隻是一般的洋房。」


    「那,你是去哪裏的城堡?」


    愛德華躺在沙發上熟練的咬著餅幹,麵帶懷念地說:


    「學長老家的一座漂亮城堡。」


    「學長的?是巴爾福公立中學的學生囉?」


    「嗯,克萊門斯.麥克弗森。我剛進巴爾福的時候,他擔任橡樹宿舍的幹部。接著又在來年的宿舍選舉,以全員一致通過的形式獲選為宿舍長。」


    「喔,是大學長耶。」


    愛德華用指尖要求下一片餅幹,並繼續說下去:


    「我入學後,立刻被指名為麥克弗森學長的直屬學弟。」


    「直屬學弟?啊,就是你必須負責服侍的高年級學長嗎?我的直屬學長說,不想要我這種惡心的人出現在身邊,沒多久我就被開除了,所以我不太清楚這個製度。」


    托亞若無其事地說罷,並一口氣在愛德華白晰的手掌上放了三片餅幹。


    在巴爾福公立中學,有低年級生成為同宿舍高年級生直屬學弟的製度。直屬學弟必須邊服務學長,邊記住宿舍規矩以及在學校的生活方式。不管是哪裏的良家子弟,都有履行直屬學長學弟製度的義務。


    「有些其它學生遇到會刁難或是粗暴的學長,不過我卻很輕鬆。麥克弗森學長人很溫柔又敦厚,而且十分聰明。」


    「是喔很少看到你這麽稱讚一個人呢。」


    「他是個無可挑剔的人呢。不隻會告訴我怎麽做事,還教了我很多東西呢。甚至會問我學校生活有沒有遇上問題,教我念書啊,還有,學長的文學造詣十分高。」


    「是喔」


    托亞用稀奇的眼神,看著難得用充滿熱情的語調談論著學長的愛德華,並安靜地傾聽愛德華說話。


    「那位麥克弗森學長曾在暑假的時候,邀請我和西瓦一起去他家。學長的父親因經營鐵路事業而賺到大筆財產,住在一座雅致的城堡中。學長的房間裏,有著數量驚人的小說、詩集以及紀錄古代傳說的書,學長為我講解書中內容、在庭院的球場教我打回球、坐在草坪上聊天唉,那是我人生中最棒的暑假了。」


    「是喔有點羨慕打回球那部份。那麽,那位學長現在在做什麽呢?」


    雖然托亞天真無邪的提出疑問,但是愛德華的表情卻在瞬間明顯地蒙上一層陰影。從他漂亮的口中,隻冒出一句話:


    「我不知道。」


    托亞的眼神充滿訝異,瞪得渾圓。驚訝的表情宛如頭上豎起一對看不見的狗耳朵。


    「你不知道?為什麽?你們感情不是很好嗎?」


    「不,學長當上宿舍長不久之後,父親的事業失敗。學長就因為付不出學費而退學了。」


    「怎麽這樣都最後一年了耶?」


    「克雷特校長好像建議他可以靠領獎學金念到畢業。但是對自尊心很高的學長來說,周圍同情以及可憐的視線一定讓他很痛苦吧。雖然大家都為他惋惜,不過學長還是離開了學校誰也不知道之後的消息。」


    愛德華痛苦地垂下視線。對他來說,麥克弗森這號人物是他完美的「憧憬對象」吧。托亞也拿著剛咬一口的餅幹,滿臉歉意。


    「是這樣喔。抱歉,讓你想起悲傷的回憶了嗎?」


    「不。雖然時間很短暫,但是我從學長身上學到很多。譬如該怎麽當個紳士、學生應該要做什麽、要怎麽當個學長之類的。他可說是我學生時代的重要回憶,我從來沒忘記過他喔。」


    愛德華越說,表情越是沉痛。想到就在即將獲得美滿將來的前一刻,不得不放棄一切的學長,想必也一並喚醒當時悲傷的心情了吧。


    「是喔」


    托亞想起數個月之前在巴爾福公立中學發生的事。


    被誣賴是幽靈事件的犯人、甚至被同班同學瞧不起而無法繼續待在教室時,愛德華稱他是「朋友」,並保護了他的名譽。


    如果這些舉動都是麥克弗森學長教他的,那他就能夠了解為什麽愛德華會如此尊敬學長。


    「可、可是,如果你已經看過那麽美麗的城堡,那這次要去的城堡嗯,是叫天鵝旅館吧?可能就不會讓你那麽感動了吧。」


    愛德華看到無法按耐充滿歉意的心情,拚命想要改變話題的托亞,淡淡地笑著說:


    「不知道耶,我想古老的建築物都有它美麗的地方光是這一點,就讓我十分期待這次的工作了。」


    「嗯。因為如果要揪出那個謎樣人影,就必須住在城堡裏對吧?我也很期待呢。」


    「期待是好事,不過別忘了這是工作喔!」


    「哼,別學愛特伍德先生說教。我知道啦。」


    「喔。說人人到。我聽到玄關門的開門聲了喔。西瓦那家夥回來了啊?」


    「什麽?糟糕!」


    托亞抱著餅幹壺跳下桌子。愛德華也迅速站起身來,拍掉粘在衣服上的餅幹屑,拉拉外套下襬,用惡作劇的表情,將食指擺在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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