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終於到了「杜鵑花號」殷航的日子。


    一行人大清早在倫托拉中央車站集合,先搭乘列車前往杜鵑花號停靠地點——斯萊頓這座臨海城鎮。


    由於海外旅行尚未普遍,因此搭船前往遙遠國度旅行可說是件大事。


    不隻愛德華的哥哥羅傑,連房東海麗葉也為了送他們到港口而一起同行。


    因為列車時間稍有耽誤,一行人在開始辦理乘船手續後才抵達港口。港口停著一排應是乘客們駕來的豪華馬車,到處都有旅人聚集而成的小圈圈,珍惜著這短暫的離別前相處時刻。船身四處降下登船梯,傭人們忙碌地將龐大的行李堆上船。港口彌漫著一股充滿朝氣和歡樂,但又帶點寂寞的特殊氣氛。


    「好久沒吹到海風了呢。一想到終於要返回齊諾,在下就熱血沸騰。」


    卯之助身穿前襟交迭,肯定是齊諾民族服飾的寬鬆服裝,端正的臉蛋上難得一見的洋溢喜悅,並這麽說道。皮膚白皙、身型纖瘦的宮守貓八在他身後點頭。存在感稀薄有如幽靈的貓八,不像卵之助精通安葛雷語,隻會斷斷績續地說些單字。但寫滿齊諾文字的怪異頭巾下那對三白眼,看起來比往常柔和幾分。


    雖然尚未打敗宿敵,但一想到可以結束漫長的異國生活返回故鄉,他的心裏應該很高興吧。絲卡莉特,佛雷姆逃跑時,卯之助十分沮喪,光看到他現在再次取回鬥誌、充滿幹勁的樣子,愛德華心頭就輕鬆了些。


    「我已經確保卯和貓八睡同一間房囉。我聽托亞說過,貓八他暝想用的帳篷……」


    「帶來了。那間房子完整不動的讓給鄰居,但在下心想唯有帳篷不能不帶。在下對格萊斯頓閣下您實在感激不盡,聽鄰人說,這艘船的船費,可昂貴到令人目瞪口呆。本應自行負擔個人旅費才是,很抱歉在下的手頭不寬裕。」


    卯之助用大塊布包裹行李並綁在脖子上,模樣十分不可思議。他向愛德華深深低頭道謝。愛德華趕忙看向卯之助那輪廓淺、神色威嚴的臉龐。


    「哪裏的話,還好大家能夠一起前往齊諾呢。幫我們出資金的是我哥哥,要道謝的話,就跟他謝吧。」


    「這真是失禮。承蒙兄長您的恩惠……」


    「不。為民竭盡心力是領主一族秉持的態度。雖然國家不同,我很高興能幫貴國同胞的忙。還有,我弟弟就拜托你了。請好好教他旅行應該了解的知識。」


    卯之助握拳撾胸,向自始至終說話都很拘謹的羅傑擔保:


    「請交給在下。在下雖仍不懂事,但唯有旅行經驗可多到令在下厭惡。再說,抵達齊諾後,接下來就由在下負責。請您別操心。」


    感到有些無聊的聽著這段大人間對話的托亞,察覺到一輛急駛入港口的漆黑馬車後,驚訝的瞪大眼睛。


    「啊!你們看。那不是倫托拉市警的馬車嗎?」


    眾人聽到托亞的聲音後,全往馬車的方向看去。愛德華用單手遮擋刺眼的太陽光點頭。


    「真的耶。雖然故意把警察的徽章遮住,但那馬車應該沒錯……喔?而且從車上下來的人是普萊斯刑警和麥卡呢。」


    「真令人意外耶。普萊斯助理巡官竟然會特地來送行。」


    西瓦深感不可思議的這麽說。但四處張望一會兒後,找到愛德華一行人的普萊斯,不知是否趕時間,直接把麥卡夾在腋下奔向眾人。托亞噗嗤地笑了出來。


    「喂,你們看呀。麥卡被他當成行李耶。船又還沒要開,普萊斯那個大叔幹嘛這麽急啊。」


    不過,殺氣騰騰的普萊斯呼吸急促地筆直跑到愛德華身邊。


    「嗨,我趕上了嗎?連房東都來了呀?那正好。」


    愛德華納悶的傾頭,看著壯碩刑警的嚴肅麵孔。


    「普萊斯,現在離啟航還有一點時間呀。你昨天已經來跟我們道別過,沒想到今天也來送行,還真是感激耶。麥卡,連你也來了呀。」


    愛德華充滿朝氣的詢問,但被放下地麵的麥卡此刻仍舊鼓著腮幫子,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低著頭,連普萊斯也表情冷漠的怒吼「混帳」。


    「我怎麽可能會為了送你們,特地駕乘警察的馬車到這麽遠的地方來啊!」


    托亞垮下嘴角,交互看著普萊斯的凶樣和快哭出來的麥卡。


    「說得也是。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麥卡和大叔都有事來這?」


    被像哥哥的托亞溫柔詢問,麥卡稚嫩的臉龐逐漸扭曲。


    「哇啊啊啊啊!我得留下來看家,來送行的隻有我一個啦。」


    「啊?」


    托亞勉強接住突然放聲大哭並摟住自己的麥卡,抬頭看向普萊斯。


    「隻有麥卡來送行……該不會大叔你……」


    普萊斯不好意思的摸著長滿胡渣的下巴,望著別處點頭。


    「是啊。我也要搭那艘船啦。」


    「為什麽?你不是說和你沒關係?啊,該不會是和我們分開會寂寞吧?」


    「混、混帳!哪可能啊!是工作、工作!」


    「工作?隸屬倫托拉市警的你,在豪華郵輪上會有什麽工作啊,普萊斯。」


    愛德華的疑問讓普萊斯的音量瞬間降低說著:


    「其實啊,我們收到了匿名的情報啦。聽說怪盜維優雷盯上了這艘船的乘客呢。」


    「咦!?維優雷……嗚嗚鳴。」


    一直深感有趣的聽著眾人對話的艾文,不由得想發出驚歎,在千鈞一發之際被普萊斯搗住嘴巴。假裝成皮草帽的克萊門斯不悅地露出尖銳的牙齒,跳到愛德華肩上。


    「笨蛋,發明家你別一不小心泄漏了這件事啊。要是敔航前被乘客知道這件事,那就麻煩了。如果有乘客接連取消行程,船公司會向倫托拉市警局提出駭人的高價求償吧。」


    「啊……抱、抱歉啦,助理巡官。不過如果情報屬實,那不就不得了了?」


    「當然不得了啊。所以才會派我這個倒黴鬼來呀。一方麵也是因為船公司提出的委托,所以我和五位部下要搭上,杜鵑花號h。」


    艾文猛眨圓框眼鏡下的細眼。


    「總共才六個人,就想戒護這艘大船?」


    「我也沒辦法呀。倫托拉市警局又不是人手多到不行。唉,上麵的人是這樣說的嘛,維優雷這次要進行偷竊的地點,是無處可逃的海上,說什麽這樣要抓到他應該很簡單吧。」


    「啊——聽你這麽一說,好像也有一點道理耶。」


    「算有啦。不過,如果情報是真的,那維優雷那個混帳應該會假裝成乘客或船員搭上這艘船。該怎麽看穿真實身分……其實似乎挺麻煩的呢。」


    普萊斯含恨的瞪著杜鵑花號的白色船身。托亞撫摸著抽抽噎噎哭著的麥卡那頭紅色頭發,邊對普萊斯說:


    「我了解你沒辦法帶麥卡參加這趟昂貴的海上之旅,這段期間你打算拿他怎麽辦啊?」


    「啊——關於這件事啊。如果真找不出辦法,我本想讓他忍耐一下,將他暫時寄托給托兒所,那個……怎麽說呢……」


    普萊斯突然不好意思的狂抓那頭短發,邊偷瞄海麗葉。美麗又聰明的公寓女主人,似乎從那一瞥就了解了一切。她露出溫柔的笑容,朝麥卡彎下腰。


    「請別說什麽要將他寄托給托兒所。如果麥卡願意的話,請來我家住吧。」


    「……?」


    原本抱著托亞的麥卡,聽到溫柔的聲音後,慢慢轉過頭去。海麗葉用漂亮的蕾絲手帕擦拭麥卡被淚水沾濕的臉蛋,並安慰他說:


    「格萊斯頓先生他們要離開,我也很寂寞呢。雖然有格萊斯頓先生的哥哥在,但如果麥卡也願意保護我,我會更有信心呢。」


    「我來


    ……保護馬紹爾小姐嗎?」


    「嗯嗯,對呀。我可以拜托你嗎?你願意答應的話,我就每天烤好吃的甜點當謝禮喔。對了


    對了,我去拜托看看,能不能讓你去上附近的小學吧。這麽一來,當昔萊斯先生回來的時候,麥


    卡會變得聰明到讓他認不出來呢。」


    「真……真的嗎!」


    原本哭泣的麥卡心情一轉,哭到通紅的眼睛突然發亮。海麗葉果斷的點頭,並且緊握住麥卡的手。


    「嗯嗯,真的喔。可以吧,普萊斯先生?可以將麥卡交給我照顧吧?」


    「喔、喔。一看到妳,我就想如果可以把他托給妳照顧就好了。太感謝了。麥卡是個不需要花費什麽工夫照顧的孩子,他就拜托妳了喔。」


    「我接受你的委托……雖然隻有一陣子,不過我很開心能和你一起生活呢,麥卡。我會努力不讓麥卡感到寂寞的。」


    「我、我也會拚命保護妳的。」


    「……有我保護就夠了吧。」


    羅傑雖然這樣說,但沒有一個人聽到他的話。就在普萊斯登場時的緊張感消失無蹤,眾人之間彌漫著和睦氣氛時……


    「哎呀?大家竟然齊聚在這,真是嚇我一跳呀。」


    身後傳來甜美沙啞的女性聲音,讓大家驚訝的回過頭去。尤其是羅傑,簡直像看到幽靈一樣,嘴巴一張一闔,緩緩舉起一隻顫抖的手。


    「碧、碧、碧、碧玉……!?妳為什麽會在這裏?」


    外形美豔的女占卜師,身穿和瞳色一樣美麗的翠綠色薄洋裝,上麵套著一件長到能遮蓋踩著高跟鞋的腳跟,奢侈的皮草大衣。雖然她平常就打扮得很花俏,但今天將長發高高綁起,身上裝飾許多大顆寶石的樣子,比平常更加華麗。愛德華還是像個良家子弟,輕吻碧玉伸出的手背後,朝四周看去。


    「碧玉該不會也是來送誰的吧?」


    「我才沒那種值得稱讚的興趣呢。我對於讓別人送行比較有興趣。」


    「啊?那該不會碧玉也要搭這艘船?」


    碧玉朝身後瞄了一眼。身後有位看似企業家且身材魁武的紳士,正在對仆人下指示。


    「嗯嗯,突然有一位金主邀請我呢。他說他太太在前往遙遠國度的旅行前突然退縮。海麗葉,我應該跟妳提周吧?你們幹嘛全都一副嚇一大跳的樣子啊?」


    海麗葉一隻手依舊緊緊牽著麥卡,另一隻手撫著臉頰,用有點發牢騷的語氣說:


    「碧玉,就算是這樣,昨天晚上我隻聽妳說『我要出門旅行一下喔』而已呀。我還以為是像平常一樣的小旅行呢。」


    「哎呀,我隻有那樣說嗎?那還真不好意思呢。我會買齊諾最美的洋裝送妳…先別提這件事,我知道你們要去齊諾,沒想到竟然要搭這艘船去呢。虧你們籌得出船費呀。」


    愛德華覺得既有趣又抱歉,轉向受到劇烈衝擊導致身體變成雕像般僵硬的羅傑。


    「嗯嗯。其實是我哥哥幫我出的旅費。那個……我哥哥還決定代替我們住在公寓裏。」


    「怎……怎麽這樣?連碧玉也要搭這艘船。換句話說,我待在那間公寓,在近處保護碧玉的偉大計劃不就落空了……對、對了,愛德華!我也要上船……」


    愛德華冷漠且幹脆的出言製止回過神來提出這要求的哥哥。


    「不可以喔,哥哥。你答應過要保護馬紹爾小姐了呢。身為男子漢大丈夫,收回說過的話可是一件羞恥的事……你平常不是這麽說的嗎?」


    「嗚、嗚嗚嗚……可是、可是啊!」


    「嗯——羅傑願意看家呀?那就萬無一失了嘛。我也可以安心外出旅行了呢。對吧?羅傑。你願意在家等我回來吧?」


    碧玉意有所指的用手指劃過因意外的情勢發展而陷入狼狽的羅傑胸口,口中發出蠱惑的細語。被色彩美麗的眼睛由下方輕舔般凝視,羅傑既害羞又緊張,腰杆也挺得筆直。


    「那、那、那當然。一百年、一千年我也等!」


    「……我不會讓你等那麽久啦。那麽久,我都變成老婆婆了不是嗎?不過……我很開心呢。你個性老實這點,我並不討厭喔。」


    滋滋滋……碧玉由下往上撫摸著羅傑剃得十分幹淨的臉頰,在他緊繃的雙唇旁邊種下一個清脆香吻。


    「!」


    羅傑因驚訝和感動,什麽話也說不出口,像隻缺氧的金魚般嘴巴不斷張闔。碧玉感覺十分有趣的看著這樣過於老實的男人反應,嫣然一笑。


    「那麽各位,大家等會見。我住在特等船艙,有空來找我玩吧。海麗葉、小弟弟,你們就期待我帶回來的禮物吧。」


    碧玉用她專屬的獨特性感語氣這麽說,接著便搖晃豐滿的美臀,走回正等待著她的金主身邊。羅傑感到羨慕的看著碧玉她好像故意做給他看,主動勾起個子比自己矮小的金主手臂的樣子,察覺到大家正用帶著悲憐的眼神看著自己之後,他突然端正姿勢,用手撫平淩亂的頭發並且冷言冷語的說:


    「看、看、看什麽看啊。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吧?不快點上船去,等等會被丟下不管喔。」


    「的……的確,時間差不多了。各位,差不多該上船了吧。」


    西瓦雖依依不舍地偷瞄海麗葉,仍拿出懷表這麽說:


    「太棒了!終於要突擊豪華郵輪囉!」


    托亞的漆黑雙眼興奮得閃閃發亮,和卯之助相互擊掌。


    「……風、海浪,很好。」


    貓八也抬頭望著天空,用嘶啞的聲音這麽說。看來他是想說今天的天氣很適合出航。


    「那麽,走吧,學長。」


    艾文再灰伸出手臂,克萊門斯就從愛德華的肩膀回到艾文的鳥窩頭上。艾文雖然拖著巨大的行李箱,不過恐怕大半的行李都是克萊門斯要用的東西吧。


    愛德華對麥卡和海麗葉露出漂亮的笑容。


    「那麽,我走囉,馬紹爾小姐。出外的這段期間,我哥哥就拜托妳了。麥卡,普萊斯他要在很遠的地方努力工作,所以你在倫托拉也要做好保護馬紹爾小姐的工作,還要用功念書喔?」


    「遵命。」


    麥卡死命讓殘留著白色淚痕的臉頰泛起笑容,並對愛德華敬禮。


    「好啦,差不多就行了。別吃太多,搞得自己拉肚子……麥卡就麻煩妳了,房東小姐。」


    不知是否在掩飾害羞,普萊斯粗魯地這麽說並草率回個禮後,就舉手對部下們打信號,先行走向船隻。


    「路上小心。到遙遠國度工作,我想一定會很辛苦,但請大家要加油喔。這個帶去船上吃吧。我想船上會供應餐點,所以烤了許多平常可以吃的甜點。請用。」


    「這真不好意嗯。那我就收下了……唔!」


    出航時間終於逼近,於是海麗葉遞給西瓦一個大籃子。力氣大到和嬌柔外表不搭的她,似乎很輕鬆地提著西瓦接過時幾乎讓他有些站不住腳的沉重籃子。


    西瓦若無其事的重新站穩,表麵有禮貌但卻打從心底擔憂的說:


    「馬紹爾小姐,妳才應該要小心身體和用火,啊啊、對了,要記得關門,出外也要小心,最近有很多橫衝直撞的馬車。」


    對於愛戀海麗葉的西瓦來說,長時間不能見到她肯定很難受。雖然本人很認真的說著,但聽起來就是牛頭不對馬嘴,因此愛德華和托亞克製著自己別笑出來。


    「嗯嗯。愛特伍德先生也是,請好好保護格萊斯頓先生和托亞喔。別擔心我,因為我有格萊斯頓先生的哥哥和麥卡陪著我,我一點也不害怕。」


    「說……說得也是喔。」


    勉強整理好門麵的羅傑推了推眼鏡,一副自以為了不起的口吻,對以帶有


    些許懷疑的視線看著自己的西瓦說:


    「嗯。請交給我吧……西瓦,你就好好表現,別擔心我們。各位也是,這次可千萬別留下遺憾喔。」


    愛德華和托亞一同精神奕奕的點頭。


    「那麽,我們走吧。」


    「我們走囉!」


    愛德華和托亞提起各自的行李轉身背向前來送行的三人,宛如試圖擺脫內心的依依不舍。而西瓦提著從海麗葉手上接過的特大號籃子,追在他們身役。


    「那,我們也告辭了。學長,在進入船艙之前,就拜托你先假裝成帽子喔。」


    「我知道。」


    艾文和克萊門斯朝船走去,卯之助也對海麗葉三人彎下腰,十分有禮貌的深深散了個禮。


    「那麽,在下就此告辭了。吾等雖知不可能和各位再次相逢,但祝福各位永遠平安。」


    「……」


    貓八無言且麵無表情的用指尖在空中描繪一個小圖案。那應該是祝福和離別的印記吧。


    「……他們要走了吧。」


    麥卡目送眾人逐漸遠去的背影,不斷用外套袖口擦拭眼角,避免眾人發現他眼中再次泛起的淚水。


    海麗葉靜靜的將手貼上麥卡的背部,鼓勵他說:


    「不可以喔。男人要能忍受寂寞才有辦法出人頭地喔。來,為了讓普萊斯先生能心無旁騖的努力工作,我們就笑著送他離開吧。」


    「好、好的。」


    為了不發出抽噎的哭聲,麥卡將小巧的嘴唇緊緊抿成一直線點頭。


    「來吧,羅傑先生也和我們去船邊送行……呀啊!」


    「哇!」


    看向羅傑的海麗葉和麥卡,都發出驚叫並向後退。


    「怎麽會這樣……接下來這幾個月,我都看不到碧玉那宛如燦爛花朵般的笑容,也聽不到那魅惑的聲音,摸不到那雙優美的纖纖玉手……我到底要拿什麽當度日的意義啊?」


    羅傑低喃著吐出充滿絕望的話語,雙手撐地、癱坐地上,簡直就像用全身表現出灰心喪氣這個字眼。


    「哥……哥哥你沒事吧?」


    海麗葉拉住擔心的想跑過去關心的麥卡,同情的這麽說:


    「和碧玉分開,對他來說非常難受呀。我們暫時別打擾他。來,我們走吧。我已經準備好送行用的彩帶囉。麥卡也能好好把彩帶丟上去嗎?」


    「當然!助理巡官大人教過我投球,我已經變厲害了呢。」


    兩人的相處似乎讓麥卡回想起過世的母親。他充滿朝氣,開心的拉著海麗葉的手,向前邁開腳步,隻留內心充滿悲愴的羅傑……


    就這樣,在不久之後,杜鵑花號在人海和樂隊的熱鬧音樂歡送下,平安出航了。


    天氣晴朗、海象良好,巨大郵輪航行起來相當平穩。就算出了海港,船身也絲毫不受海浪的影響而搖晃。


    留連在甲板上好一會兒,沉浸在餘音和海風當中的愛德華一行人,不久也進入各自的船艙。


    船艙分為特等、一等、二等和三等艙。


    碧玉住的是特等艙。整艘船隻有幾間特等艙客房,據說大小、裝飾品都能與最高級的飯店匹敵。另一方麵,最便宜的三等船艙位於外界看不到的船底部位,是可居住二十人的大房間。雖說是豪華郵輪,但可推敲出三等艙的生活環境也挺嚴苛的。


    艾文基於克萊門斯的個人希望,正確說來是要求,而住進一等艙,其它人則分住於二等艙的兩問房內。普萊斯他們因為暫時得隱藏警察的身分,似乎是住在三等艙裏。


    「哇啊——這是船裏麵喔!」


    托亞一打開門,就露出孩童般的笑容衝進船艙內。


    船艙由客廳和寢室組成,大小約有偵探事務所的一半。


    寢室裏有三張床並排,幾乎擠得沒地方可站,但客廳就稍微舒適一些了。設有小號書桌椅、兩人座沙發配上小桌子,以及應該歸類為小型的機能型洗臉台,透過小窗可以看到甲板和甲板後方的大海。


    房內裝飾品、牆壁和地板都使用時髦色調的木材,風格十分調和,簡直就像置身於哪戶人家的接待室。


    「這房間比我想的還要漂亮呢。」


    西瓦放下行李後便立刻打開來收拾,並且這樣讚美。愛德華興致勃勃的環顧房內,邊同意西瓦的想法。


    「就是啊。如果二等艙長這樣,一等和特等不知道有多棒。等一下我們去布魯克他們的房間玩吧,托亞。」


    「嗯,我要去我要去!喔喔,沙發坐起來也很舒服!」


    托亞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確認彈簧彈性,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不過天花板有點低,稍微有點閉塞感吧。西瓦你比較高,進出房間的時候要小心喔。」


    「我會小心的。」


    正當西瓦苦笑著回答時,正好有人敲響房門,男服務員送來冰涼的白酒當作迎賓飲品。如果是在特等艙,這飲料應該會換成香檳吧。


    在這趟海上之旅期間,船公司安排的服務員會負責基本日常生活的照顧。愛德華內心鬆了一口氣,心想應該能減輕西瓦的負擔。服務員年約四十歲、身穿上漿上得十分挺直的白色製服,熟練的解說船艙內的設施。


    據說浴室是五個房間共享一間,船尾也有按摩浴池。其它還有三間餐廳、一間舞廳、一座雖小但姑且可以遊的遊冰池、一間閱讀室、一座劇場、兩間撞球室、三間交誼廳、兩間酒吧兼下午茶室、一間醫務室,不管做什麽都包括在船票內,看來不會有多餘的花費。飲食方麵,船公司也會免費準備三餐加上熱茶,隻要在時間內挑選中意的餐廳享用即可。


    「喔。好像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耶。」


    服務員聽到托亞的話後,泛起有禮的笑容點頭。


    「是的。我們杜鵑花號的座右銘是,讓客人忘記無聊這個詞匯。請盡情享受這十五天的海上之旅。」


    服務員離開後,愛德華和托亞立即開始兩人的船內探險。其實是西瓦委婉的表示,兩人會妨礙他整理行李,因此被請出門去了。


    無論通道或甲板,船上到處都是乘客,好不熱鬧。大家對這艘在接下來十五天內,將會是自己的「家」的杜鵑花號充滿好奇。


    「托亞,這艘船好寬闊喔。跟傳單上寫的,海上旅館h根本一模一樣嘛。原來那句話一點也不誇張呢。」


    愛德華穿過人群在甲板上閑晃,感慨萬千的說。托亞興奮地靜不下來,四處張望邊猛點頭。


    「真的耶。如果遇到暴風雨那另當別論,不然根本感覺不出現在正在坐船呢。唯一的缺點就是洗澡有點麻煩就是了。」


    「的確。啊,普萊斯在那邊。看樣子他已經開始監視乘客當中有沒有可疑人物了。」


    「啊,真的耶……不過,大叔他那樣子太可疑了吧。」


    出現在愛德華視線前方的人,是身體倚靠著甲板扶手,十分可疑的觀察著來往乘客的普萊斯。看他身穿便服,應是打算混在乘客當中,但那銳利的眼神卻隱藏不住。愛德華有些猶豫該不該告知他散發出的氛圍和周圍開心的乘客差異太大,最後還是決定什麽也不說,硬是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怪盜維優雷會不會出現在這艘船上?不,在尚未確定對方是否已經混在乘客當中的此刻,愛德華做出了判斷,認為普萊斯為一名刑警、愛德華為一名私家偵探,且兩人熟識這件事,還是先別讓人知道比較好。


    「啊,卯和貓八那好像遇上什麽困難了。」


    「……是啊……」


    愛德華朝托亞指的方向看去,看到卯之助和貓八在整齊排列著日光浴專用躺椅的甲板一角,被穿著上流階級服飾的人們給包圍著。


    其實


    陽才也不時有旁人偷瞄打量托亞,但因為他穿著安葛雷服飾,又說安葛雷語,因此並沒有人當畫把他當外國人看。但外表一副外國人的長相,還穿著齊諾式服裝的兩人,似乎一下子就被看出是齊諾人,而被那些滿腦子都是未曾見過的旅行目的地的乘客們給逮住。


    愛德華看到被逼坐在椅子上,不斷被人們以問題炮轟攻擊的卯之助和貓八兩人,臉上露出了微笑。


    雖然心想如果兩人很困擾的話,他就挺身相救。但卯之助連同根本不太會說安葛雷語的貓八的分,一起比手畫腳的看似在為乘客說明齊諾的嗓音,卻比往常還要有力、開心。


    (……看起來挺開心的。)


    對某人說明自己祖國的事,再加上原本的鄉愁,使得內心十分雀躍吧。


    「……吶,愛德華。」


    「嗯?」


    「為了讓卯一直保持那樣的笑容,也為了讓搭乘這艘船的乘客都能愉快的在齊諾觀光,我們得好好加油喔。這次一定要讓絲卡莉特,佛雷姆發出呀啊——的慘叫聲。」


    托亞獨特的打氣方式,讓愛德華也正經的點頭。


    「嗯嗯,沒錯。而且說不定那個國家是你母親的故鄉,所以更得竭盡全力才行呢……啊啊,對了。」


    「嗯?」


    「在這趟海上之旅期間,我們也請卯和貓八教我們齊諾話吧?能說當地的話比較好,再說,拜托卯他一個人幫忙翻譯也說不過去。」


    「這點子不錯喔!而且會說外國話很酷呢。」


    「酷不酷先另當別論,畢竟我們時間可多得是呀。我隻是覺得,能夠事先準備的就先在船上準備好啦。」


    「說得對。那我們去拜托卯他們看看吧。」


    「嗯嗯。等他們順利從那堆人群中脫逃,再去拜托他們吧。對了,這個鍾聲是……」


    托亞聽到從頭上擴音器傳出的清爽鍾聲,像個小兔子般跳了起來。


    「是吃午飯的信號啦!」


    「看來是如此喔。我們先回船艙,找西瓦一起吃午餐吧?」


    「嗯嗯!我早上沒吃很多,肚子早就餓了。不知道船上的餐點會有什麽菜色呢。」


    「吃飯是乘客最大的享受,所以據說餐點豪華到驚人喔。」


    「真的嗎!哇,我越來越期待了耶。得想想要去哪問餐廳才行!」


    雖然身上背負著重要使命,但這是人生第一次出國旅行,也是首次的海上之旅。兩名年輕小夥子內心會這樣雀躍,不是沒有道理的。


    「……真羨慕那兩個家夥那麽輕鬆,混帳。」


    正在監視乘客的普萊斯,十分不痛快但羨慕的目送兩人開心返回船艙的背影。


    當天晚上,除了普萊斯之外的所有人,全都聚集在主餐廳裏用晚餐。


    主餐廳正如其名,是船上最大的餐廳。每天晚上都會供應不同菜色。


    由於今天是航海首夜,當晚的安排是由船長舉辦晚餐會。


    在船長致完歡迎詞後,冷盤端上的是頂級熏鮭魚,主菜是新鮮麥年式舌比目配上大量新鮮蔬菜。提供的麵包也是船上烘培坊剛出爐的,讓愛吃鬼托亞十分滿足。


    在這美味餐點之中,隻有因為外形,再怎麽樣也不能在人前拿著刀叉吃飯,野獸模樣的克萊門斯,一直待在艾文頭上忍耐著。


    其實在這種場合本來應該脫下帽子,但艾文他以奇特的發明王聞名,因此也被容忍戴帽子用餐的無禮做法。


    「回房後,我會為你再次完美重現每道菜的!」


    艾文邊說邊一點一點的切碎自己的餐點,然後悄悄裝進放在膝上的那個偷偷帶來的容器內。克萊門斯有著野獸的外表,卻能吃和人類相同的食物,因此臉上雖然不帶任何表情,卻透露出心有不甘的神色。


    愛德華十分同情的看著克萊門斯邊開口說:


    「不過,光是裝載這十五天內要用來讓這些人吃的食品和水,就值得感歎了呢。」


    托亞也拿起用完甜點後,又追加送至餐桌上的馬卡龍邊點頭稱是。


    「而且不隻是讓乘客吃飽,畢竟他們端出來這麽多美食呀。超厲害的耶。不僅乘客多,工作人員也很多。你們看,還有那種人在。」


    在托亞視線前方的,是用餐期間一直在餐廳角落進行現場演奏的四重奏。


    根據活動預定表,每兩天會舉行一場不同主題的舞會,因此船上肯定有更多的音樂家。


    「對了,我跟學長說過我很期待這次的旅行,因為聽說船上還有歌劇或聲樂的演唱會呢。還有戲劇……」


    「哎呀哎呀!」


    這聲音彷佛故意蓋過艾文說話,語調可愛卻沙啞,音調還帶點粗曠。


    愛德華和托亞因為這道熟悉的聲音,驚訝得從椅子上輕輕跳起。


    「什麽……該、該不會是……!」


    「金!?」


    將雙手並攏胸前,擺出開心的姿勢邊朝這走過來的人,是在盛裝打扮的女性中也特別搶眼,身穿有大量波浪褶邊、蕾絲和緞帶點綴的粉紅色洋裝,並將栗子色的頭發卷出漂亮的波浪,而且用緞帶裝飾頭發的某位人物。


    這號人物就是之前愛德華和托亞兩人在倫托拉庶民區的劇場裏認識的,那位有女裝癖好的劇作家尤金。


    「哎呀,你還記得我呀?突然叫人家約名字,害人家嚇一跳呢。」


    說話口氣和往常一樣高昂的尤金,走近起身的愛德華,對他誇張的撒嬌。


    「什麽呀,偵探偶爾也會出門旅行?還是……嗚噗!」


    「我是偵探的事請不要公開。拜托你了,尤金。」


    愛德華邊留意旁人的眼光,邊掩住尤金的嘴,和他講定。


    「討厭啦,要就別用手,直接用你那美麗的嘴唇塞住我的嘴就好了嘛。好吧,是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吧?你這桌都是帥氣的男士耶,是你的夥伴?朋友?」


    「……啊啊,我來幫你介紹吧。」


    愛德華向眾人介紹尤金,也為尤金介紹西瓦和艾文,以及卯之助和貓八。


    「哎呀,說到布魯克先生,就是那位著名的發明王吧?能認識你我好開心喔。你的帽子還真棒呢。」


    雖然尤金的稱讚話語挺中聽的,但這似乎是艾文第一次遇到這麽喜歡做少女裝扮的男性,於是直翻白眼向尤金道謝:


    「謝、謝謝你的稱讚。嗯……我也很高興認識小、小姐。」


    「他叫我小姐耶!呀啊!」


    「……從這反應看來,稱呼小姐似乎是正確答案?總之,你說你是劇作家,該不會是……」


    話題被轉到自己身上,尤金拎起十分蓬鬆的洋裝裙襬,淺淺散了一個禮。


    「沒錯。我正在寫即將要在這艘船上演的戲劇劇本呢。初步的節目表早已完成,剩下的就是邊看客人的反應邊臨機應變修改內容,所以船公司也讓我搭這艘船啦。」


    「啊啊,原來如此啊—那還真辛苦呢。」


    「就是呀,很辛苦耶!但這才是劇作家的拿手好戲,而且是件愉快的工作,最重要的是可以免費前往神秘的遙遠國度,實在太棒了!看來可以得到寶貴的經驗,我已經興奮得不得了囉!再加上能再次和愛德華你們重逢,超棒的耶!我運氣真好呢~~」


    愛德華露出微微苦笑,回答著一點也沒變的尤金:


    「我也很高興能再見到你呢。雖然你工作應該會很忙碌,但如果有空的話,我們再一起喝杯茶吧。」


    「我很樂意!那我先走囉。明天晚上是正式演出,所以今天晚上得徹夜排演呢。」


    尤金留下這句話後,就用和剛才出現時同樣迅速的動作如風般消失。愛德華漠視因這誇張的事件而全看得


    出神的眾人,將剛才觸摸過尤金的手湊到鼻下嗅聞並低語:


    「還是一樣芬芳的香水……是赫利奧斯的『山穀百合』嗎?」


    愛德華一行人在尤金的拜訪……或者該說襲擊下,草草的結束用餐,彷佛想逃離周圍的好奇視線般,前往艾文和克萊門斯的一等艙避難。再繼續久坐,卯之助和貓八可能會被其它乘客纏住,因此才決定迅速躲藏起來。


    一等客艙安排的服務員為一行人送上餐後熱茶後便告退,艾文隨即在桌麵擺上扮家家酒用的小餐具,熟練的將帶回房的料理盛盤。


    「雖然有點涼了,但學長變成這副模樣後,吃東西會怕燙,這溫度反而剛剛好呢。來,請用。這是遲了一點的晚餐喔—」


    艾文邊說邊讓克萊門斯坐上桌麵,在他脖子圍上特製的迷你紙巾。


    「……嗯,味道不差呢。」


    卯之助充滿興趣的看著克萊門斯用嬌小的前腳拿著刀叉,雖不靈活卻像個人類般開始用餐。他另外從上衣寬得誇張的袖口拿出水果。他似乎若無其事的把擺在晚餐桌上的水果,給偷偷的藏在袖子裏帶了回來。


    「你一定沒吃飽吧,這個拿去吃。」


    「……」


    貓八一副理所當然的接過卯之助遞上的蘋果、橘子,以及少見的舶來品香蕉,像隻倉鼠般猛吃起來。


    西瓦擔憂的詢問吃起水果的貓八:


    「對了,您剛剛好像都沒吃什麽。是不是身體哪裏不舒服?」


    「貓八他臉色一向這麽差,所以看不出來舒服還是不舒服,該不會足暈船了吧?」


    托亞也擔心的開口詢問。但貓八卻用蘋果將兩頰塞到幾乎變形的程度,頭朝水平方向猛晃動,卯之助則有些急忙的揮動單手。


    「啊,不,不用擔心。貓八他是遵守宮守不得吃肉和魚的戒律,因此平常能吃的東西很少,隻能像這樣藉由蔬菜和水果補充營養。」


    「肉跟魚都不能吃喔?哇啊,這樣人生當中一半的樂趣都沒了嘛!所以貓八的臉才會那麽慘白啦。」


    換句話說,吃飯占了人生大半樂趣的托亞,雖用同情的視線望著貓八,但貓八卻目光炯炯的否定托亞的說法。


    「你都沒關係嗎?真不敢相信耶。吶,你隻能吃蔬菜和水果嗎?真的假的?」


    「啊,不,穀類和菇類也可……嗬嗬,說到香菇啊……」


    卯之助少見的因回憶起某件事而笑了出來,並用單手掩嘴。愛德華、托亞和艾文也充滿好奇的朝卯之助湊身過去。


    「怎樣?香菇怎樣?」


    卯之助在托亞的催促下,看了貓八一眼後,張開仍殘留笑意的嘴角說話。


    「沒有啦。到安葛雷之前,貓八因重病病倒,不得已隻好留在鄰國法蘭克長期療養……得到重病的原因,就是香菇……嗬嗬。」


    卯之助克製不住的又笑了出來。因為卯之助很少發出笑聲,這讓托亞更加焦急地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什麽啊,香菇是得病的原因?那是怎麽一回事?」


    「那個……那是發生在我等空著肚子,在森林中行走時的事。某株樹木的根部,長著一叢看似十分美味的香菇……在下當時說,我等不了解異國植物,別隨意拿來吃比較好,但貓八他十分肯定的說絕對沒問題,身為宮守的他知道這可以吃,就烤了許多那種香菇來吃。」


    愛德華蹙起漂亮的眉毛。


    「……那該不會是?」


    卯之助無法克製笑意,那輪廓鮮明的雙頰邊抽蓄邊點頭。


    「是的。那是吃下肚沒多久,身體會不聽使喚地手舞足蹈,而且無法停止的恐怖毒香菇。明明沒有音樂,貓八卻跳了一整個晚上的舞,在下好不容易才拖著猛跳舞的貓八逃出森林……當在下將他抬到藥師那裏時,貓八已經因為跳舞過度而精疲力竭,幾乎快斷氣……」


    「等、等等喔。你說貓八因為跳舞過度差點死掉?」


    「沒錯,那舞蹈還真是逼真有魄力呢。總之,兢像這樣。」


    卯之助起身揮動雙手雙腳,打著奇怪的節拍跳起舞來,這幽默的動作讓在場所有人爆笑。仔細一瞧,當事人貓八已經退到了房內一角,平時如蠟般慘白的臉上一片通紅,正用雙手抱著頭蹲在角落。


    就在眾人因貓八這副害羞模樣而笑的更熱烈時,船艙艙門被猛力打開。推開不知如何是好的服務員,大刺刺地走進艙內的,是晚餐期間也仔細觀察周圍旅客的普萊斯刑警。


    「喔喔,格萊斯頓,原來你不在自己房間,是窩在這個地方啊?每個家夥都躲起來,害我浪費時間找你們耶。」


    普萊斯用比往常焦躁三成的口氣這麽說,粗魯的指著船艙外。


    「算了,既然全員到齊,那更好說。你們幾個跟我來一下。」


    愛德華邊看著無視普萊斯,以自己的步調繼續用餐的克萊門斯,邊訝異的開口詢問:


    「普萊斯,發生什麽事了?看你這樣臉色大變,該不會……真的來了?」


    愛德華用雙手手指比出卡片形狀。普萊斯看了憤然點頭。


    「是啊。就在剛才,這艘船的船長收到怪盜維優雷寄給他的預告信,害我很想稱讚他膽子真大,竟敢在出航首夜就做出這種事。雖然船長馬上就來告知我,但這次要偷的東西實在很瞹昧不明。這件事光靠我一個人做不來,你們幹脆一不作二不休……不,應該說你們早已身處其中了。幫我個忙吧。」


    愛德華看了看托亞和西瓦。西瓦點點頭,但托亞有些不滿的噘起嘴。


    「我還是維優雷的支持者,實在沒什麽興趣幫忙你抓那個家夥……」


    以惡毒做法自肥的企業家、對傭人蠻橫不講理的有錢人……隻將這種人當作偷竊目標,得手的物品也會分給貧窮的人們。庶民區的居民們都把這位怪盜維優雷稱做「義賊」,並為他齊聲喝彩。托亞成長於貧民窟,對普萊斯雖抱持著友情,但似乎無法舍棄想為維優雷那令人痛快的活躍而加油的心情。


    艾文也一派悠閑地出聲附和:


    「說得也是耶。不過你想想,上次和維優雷對決的時候,和我們……應該說是和格萊斯頓之間的競爭,好像讓那個人很開心耶,而且他遺說下次再會呢。」


    「啊……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


    「僅管這樣對可能賠掉工作的普萊斯很抱歉,但我們用更輕鬆的立場幫忙不就好了嗎?就像是怪盜維優雷,和私家偵探格萊斯頓及發明王布魯克組的鬥智!」


    「啊——原來如此!從這個角度想的話,就變成家遊戲一樣有趣了呢。」


    托亞露出笑容擊掌,不過一察覺到怒火即將爆發的普萊斯,又立刻收起了笑容。愛德華拍拍


    普萊斯的肩膀安慰他:


    「普萊斯,希望你別責怪布魯克和托亞。因為對我們來說,維優雷是值得尊敬的好敵手呀。我們的立場雖然和你不同,但也不會吝惜幫助同樣是夥伴的你。這樣你能接受嗎?」


    「哼。別隨隨便便說什麽我是你們的夥伴,混帳……總之,你們會幫忙吧?」


    「嗯嗯。因為我們也期待和他再次交手呀。剛好可以做為在齊諾和絲卡莉特,佛雷姆戰鬥前的暖身……卯和貓八……」


    「我等也會助一臂之力,畢竟承蒙普萊斯閣下和格萊斯頓閣下的關照。在我們齊諾也有義賊,被心靈正直的緝捕手追捕才是義賊的驕傲。也讓我們加入吧。」


    「……」


    終於慢吞吞地恢複正常的貓八,也點點臉仍通紅的頭。普萊斯看了聳肩悶哼:


    「總之啊!現在馬上到船長室集合。那邊那顆毛球也一起來,先把飯菜擱著,等會再吃啦!」


    克萊門斯朝撂


    下這句話後就即刻走出船艙的普萊斯背後,丟出一把比牙簽還要小的刀子……但是,應該說是悲哀嗎?雖然是個妖魔,但以他這種嬌弱小動物的力量,丟出的刀子連五十公分也飛不了。


    「那個沒水平的刑警,說毛球實在失禮至極呀。虧這道舌比目可說是絕品美食。」


    「好啦、好啦,學長。等等再吃,到時我會幫你把料理加熱到最適當的溫度喔。總之,我們先走吧。對不對,格萊斯頓?」


    「嗯嗯,說得也是。那麽,我們立刻去船長室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吧。看樣子,這十五天的船上之旅會跟無聊這個字眼無緣囉。」


    聽到愛德華的發言後,一行人起身離開座椅。克萊門斯雖忿忿不平的皺起鼻頭,但他還是跳向艾文的外套袖子……


    「本次承蒙各位客人的協助,真是過意不去。剛才雖已在宴會上見過麵,但容我再次自我介紹,我是船長西蒙斯。」


    在船長室迎接眾人的西蒙斯船長,身穿金色美麗絲緞的上衣,把帽子壓戴到眼眉上。船長年約六十歲出頭,過去被大海鍛煉出來的體格依舊壯碩,動作也十分利落。但他粗曠的音色中,透露著意外事態所造成的困惑。


    「我是私家偵探格萊斯頓。普萊斯助理巡官曾數度在千鈞一發之際幫助過我。雖說是偶然,但既然碰巧都搭乘這艘船,我希望能藉這個機會報恩並幫點忙。」


    愛德華說出這段無懈可擊的招呼語,並和西蒙斯船長握手,邊用惡作劇的眼神朝普萊斯偷瞄。其實是普萊斯受到愛德華不知幾次的幫忙,因此他渾身不舒服的撇開視線。


    愛德華簡單介紹過夥伴成員後,對西蒙斯說:


    「那麽,怪盜維優雷的預告信,是怎麽送抵船長手上的呢?」


    「有閱這件事啊……」


    西蒙斯憤然指向漂亮的紅木辦公桌。


    「晚餐會結束,我目送乘客離席回房後返回船長室,發現預告信就擺在這張桌子上。這如此大膽無懼的舉動,讓我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但因事前就曾聽警方說過維優雷說不定會潛入這艘船,才沒有因此動搖。」


    「原來如此。晚餐會之前預告信還沒出現吧?」


    「是的。直到晚餐會開始的前一刻,我一直對著這張桌子瀏覽乘客名單。因為記住乘客的姓名以及長相,也是船長的重要工作。」


    「原來如此……那麽,那張預告侰……」


    「那東西正由我保管。」


    普萊斯走向桌子,將信封置於滑亮的桌麵上。


    「可容我拜讀?」


    西蒙斯船長和普萊斯點頭同意,於是愛德華套上西瓦遞來的手套,從信封內取出淡紫色的卡片並打開。一行人圍著愛德華觀看卡片內容。


    和過去曾看過的預告信相同,卡片邊緣用深紫色點綴,並畫有白色百合。文章則是以金色墨水書寫的漂亮字體。


    『為了讓以無理暴力害傭人致死的人麵獸心之人,親身體驗重要物品被奪走的痛苦,三天後,吾將華麗、充滿戲劇性的登場。』


    依舊裝模作樣的文句,讓愛德華放鬆了嘴角。


    「華麗、充滿戲劇性……嗎?很像他會做的事。不過,這次的目標的確並不明確,是個曖昧不明的預告。普萊斯,你打從登船就一直觀察乘客,有找到可能是維優雷的人嗎?」


    普萊斯被這麽一問,怒上心頭的回嘴:


    「如果有的話,我就不會拜托你們了啦。總之,看到的都是一些沒事幹的有錢家夥……抱歉,有錢人罷了。我又不能搜身或搜查船艙呀。如果是普通船隻,至少還能調查住三等船艙的家夥,但這艘船不同,光是能搭上這艘船,不是有錢到過分的富翁,就是有權有勢的人呀。」


    「……原來如此。看這樣子,的確隻能默默的觀察了。尤其是女性乘客,都帶著大量的豪華飾品上船吧?如果說要找出維優雷是個極度困難的工作,那麽要縮小範圍找出他的目標,似乎也很難呢。」


    普萊斯老實承認愛德華的分析是事實。


    「就是這麽一回事……那你怎麽想?」


    「現在一點線索也沒有呀……西蒙斯船長,我想這恐怕會違反規定,但你能給我一份乘客名冊的副本嗎?仔細檢討名冊上的姓名,說不定能縮小些範圍,篩選出可疑或有可能是維饅雷目標的人物。」


    「嗯——……這、這個嘛……這麽做會涉及到客人的隱私,而且我已經交了一份給警方,你們的話……」


    從外表就可看出工作敬忠職守的西蒙斯船長,也不得不因此麵露難色。但由於普萊斯個性粗暴,再加上他還補了一句「別看這家夥這樣,他可是領主的兒子。可以信任他啦。」因此船長雖百般不願,最後還是答應會將名單副本送至愛德華的船艙。


    從船長室告退後,克萊門斯維持縮成圓球狀待在艾文頭上的姿勢,張開他的小嘴說話:


    「這次選擇用含糊瞹昧的說法不表明目標……這樣做的理由是什麽呢?格萊斯頓。」


    克萊門斯這種仿佛早就知道答案的提問方式,讓愛德華邊在通道上行走,邊謹慎選擇字眼來回答。


    「一般來說,應該認為他是在警戒各種狀況吧。」


    「啊啊?這話什麽意思?」


    「噓……其它船艙的人會聽到啦。」


    被人一念,普萊斯突然說不出話來。愛德華則冷靜的繼續說下去:


    「你仔細想想嘛,這艘船等於是問巨大的密室。光是要隱藏真實身分潛藏船上,就已經是個大工程了,還得在隱瞞偷竊目標物和自己真實身分的狀況下進行盜竊行動,直到抵達齊諾呢。對方畢竟是維優雷,他應該早就預測到會有警察潛上船吧。那麽,行動變得比往常還要謹慎,並不令人感到意外啊。」


    托亞將雙手放在後腦勺上交迭,邊漫步邊說:「原來如此—」


    「連維優雷也有點害怕嗎?不過這倒讓人有點失望耶—我希望維優雷是更不知畏懼為何物的人呢。」


    「你說話別那麽隨便。如果他一點也不害怕,那警察的存在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吧。」


    「是啦,你說得也沒錯啦。」


    艾文看著好友聰明伶俐的側臉,有些逗趣的插嘴:


    「可是格萊斯頓,我覺得你一副……好像不隻是這樣的表情耶。」


    「咦,是嗎?」


    愛德華淺淺一笑,對驚訝的托亞曖昧地搖頭。


    「真相到底如何呢?雖然我也不確定,但猜想說不定維優雷不隻知道船上有警察,連我們碰巧搭乘這艘船的事也知道呢。」


    「你說什麽!?」


    愛德華對瞪眼相視的普萊斯再次叮囑「我不確定喔」,接著又繼續說:


    「我隻是感覺……也許他藉由給予這種曖昧不明的情報,期待我們自己找出他的目標吧?他希望我們理解他為什麽會選該人物為目標,並且向他挑戰。我猜想他也許想傳達這種訊息。當然這隻不過是我帶有期待的個人想象罷了。」


    「哼,原來是你的妄想啊!早知道就不要聽了。算了,總之今天晚上名單應該會送到你手上。我們明天再繼續談吧,掰了。」


    普萊斯轉身揮手告別,返回部下們的所在處。


    「那麽,我們也回各自的房間吧?學長,請你繼續慢慢享用你的晚餐。」


    終於能從艾文頭上起身的克萊門斯,用前腳摩擦尖翹的鼻子邊點頭。


    「嗯,就這麽做吧。不過,格萊斯頓你突然看起來很開心呢。」


    艾文也為了不讓克萊門斯摔落,固定頭部不動的踩著奇怪的步伐同意他的說法。


    「真的,連眼睛都散發光彩呢。讓我想起以前學生偵探時代。」


    「……的確。」


    愛德華有些害羞,但藍色雙眼卻映照i喜悅和好勝的光芒。


    「不管任何時候,遇到好敵手都是很棒的一件事呀。雖然這對普萊斯很不好意嗯,但能和他在杜鵑花號這問『密室』堂堂正正比一場,我打從心底感到開心……不知道他會設下什麽陷阱,我很期待呢。」


    托亞他們麵露驚訝地看著說完便挺直腰杆,向前邁開腳步的愛德華。西瓦則帶著自豪的表情目送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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