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打聽之下,才知道當地人都不會接近這一帶。而他們的理由非常簡單明了,就是覺得這地方不吉祥。


    鬥真靠著兩個星期前坐上lc部隊的直升機時留下的記憶,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裏。在這片山區之中,應該會有個叫做nct研究所的地方才對。


    建築物本身就像是個巨大的水泥塊,地下有著空間十分廣大的研究設施,而最底層則有一名少女。這是毫無疑問的現實,但看到眼前的風景,就覺得怎麽想都像是在開玩笑。


    峰島勇次郎的遺產是全球最尖端的科技,而一想到保管並研究大量遺產科技的建築物會建在什麽地方,就覺得這裏實在非常不搭調,讓鬥真對自己的記憶力懷疑了好一會兒。


    然而不管回想幾次,結論都會歸結到這裏來。


    啊~嗯~


    一次又一次喊出這種已經不能說是語焉不詳,而是根本沒有含意的哼聲,看著那令人懷疑是不是一路連向天涯海角的山脈。樹木長得非常茂盛,籠罩在山頂的濃霧遮住了群山,讓山區變得像是迷宮一樣。要是不小心迷路,多半會有性命危險吧。


    盡管如此,鬥真仍邁出腳步。沿途都有樹葉遮住天空,不管走了多遠,四周始終十分陰暗。


    走了一陣子後看了看指南針。當地人異口同聲所說的事情真的發生了。也就是看到指南針不停地旋轉,並沒有指向固定方向。


    鬥真回頭看了一眼,從樹木之間還勉強看得出自己走進來的地方,要折返就得趁現在。


    啊~嗯~


    又發出了語焉不詳的哼聲。


    鬥真腦海中浮現出他在球體實驗室占據事件中遇見的一名少女,也就是峰島由宇的身影。


    仿佛想要斬斷猶豫似的,鬥真朝深山的方向踏出腳步。


    對於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想見峰島由宇,鬥真自己都還沒整理好心情。


    如果去找已經過世的恩人商量,他會怎麽說呢?


    男人去找女人,還能有第二種理由嗎?


    得到的肯定是這種答案,但鬥真的心情卻沒辦法歸類得這麽清楚。


    她的確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少女。美麗的容貌足以讓人看得忘了呼吸,黑色的眼睛充分展現出堅強的意誌,內在則有著深沉的知性,以及一顆剛強的心。隻要對她那破天荒的個性睜隻眼閉隻眼,相信隨便找十個人來問,十個人都會說被她吸引。


    然而鬥真卻會給出否定的答案,盡管否定得極為消極。


    因為他自己也知道,這種感情跟對學校認識的朋友、或班上女生所抱持的戀愛感情,相距實在太過遙遠。


    即使發生的機率極低,但萬一自己在這座深山裏找到了研究所,真的見到了由宇,自己也絕對沒辦法遞出電影票,邀她周末跟自己約會。


    就算見到了她,自己又要怎麽做呢?難道要把她從那個地方救出來嗎?她明明是自願回到那裏的。


    鬥直二邊默默地踩著腳邊已經長了青苔的樹根走著,一邊在內心思索。


    自己對她所抱持的這份感情,說是同樣背負父親所留下來的業而產生的共鳴,也許才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然而隻憑這句話,卻無法說明自己這種毫無意義地就是想見她,不惜在深山裏亂闖一通的行為。


    鬥真就隻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再見她一麵。同時他也有自覺在這個動機之中,肯定包含著另一個自己想要跟她盡情廝殺個痛快的渴望。然而自己的心中,卻也存在著一種超乎其上的強烈感情。對鬥真來說,也唯有這種感情,是一種沒有絲毫迷惘的、最為重要的事物。


    春假早就結束了,但鬥真從上次的事件以來,就再也沒有去過學校。他根本沒有心情上學,而是跑去那個不堪回首的記憶發生的地方,現在又跑到森林裏亂闖。


    鬥真默默地走個不停,看看手表才發現已經過了一個小時。


    迷路了,而且連自己是在朝南還是朝北走都搞不清楚,迷得非常徹底。抱著一線希望看了看指南針,但指南針卻放棄了自己的任務,充滿活力地轉個不停。


    隻能靠自己的直覺了。


    總之往比較暗的地方走就對了,鬥真就這樣朝向自己認為更深邃的地方不停地走下去。


    他忽然間拉起視線,就發現眼前有棵樹齡已經不知道有幾百年的大樹。


    暫時停下腳步,懷抱著感動的心情,摸了摸大樹的樹幹。帶有濕氣的樹幹摸起來很溫暖,讓人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背上的裝備夠讓自己免於凍死了。鬥真做好了心理準備,打算幹脆迷路迷個徹底點,直到找到目的地為止。


    他再度邁出腳步,才剛繞過大樹的樹幹,就在事前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發現眼前有人。那兒站著一名男性,笑嘻嘻地看著鬥真。


    遠遠超出意料之外的光景,讓鬥真當場僵住。而其中顯得最不自然的,就是這名男性身上所穿的服裝。在這種深山裏,身上卻穿著好像正要去公司上班似的西裝,褲子甚至還有燙線,領帶也在領口打出了漂亮的三角形。


    你是阪上鬥真對吧?


    更驚人的是,這名看起來二十五歲上下的男性還說出了鬥真的名字。


    事情發展到這裏,他才終於發現自己曾經見過眼前這名男性,但卻想不起他叫做什麽名字。


    你這樣亂闖,我們也是很傷腦筋啊,畢竟我們是希望可以盡量嚴守秘密。


    滿臉堆笑地講出這種話,自然強調不出多少嚴重性.然而從他話中的內容,卻猜想得到他是跟adem有關的人。


    這時鬥真唐突地想起了他是在哪裏見過這張臉孔。


    啊啊,你是在直升機裏坐在伊達先生隔壁的那個人!


    沒錯沒錯,真高興你還記得我,名字你還記得嗎?


    我想我大概沒問過。


    這樣啊?啊哈哈,失禮失禮,那我重新自我介紹。


    看到他把手伸進懷裏,鬥真不由得擺出警戒的姿態,但他拿出來的東西卻仍然跟這裏的場合很不搭調。


    這是我的名片。


    出現在鬥真眼前的是一張名片。


    鬥真往左、往右、往上都看了一遍,確定這裏不是公司行號林立的辦公街。不管往哪兒看都隻看到樹木跟草。錯不了,這裏的確是荒郊野外的深山裏。


    然而鬥真卻反射性地以恭敬的態度,雙手接過了對方遞出的東西。這張名片上就隻有印著一行字,寫著名片主人的姓名。


    八代,一先生?


    沒錯,八代一。你還記得我們家的伊達吧?我是擔任他的秘書官。啊,給一般人看的那種很正常的名片我也是有,不過還是這種名片比較帥吧?畢竟鬥真你也已經知道很多事情了。


    男性說完還伸手過來想要握手,鬥真趕忙收起名片伸手回應。到現在他還跟不上狀況,但自稱八代的男性也不管鬥真滿臉困惑,悠哉地高談闊論起來:


    年輕真好,可以這麽魯莽。不過說來挺遺憾的,不管你的運氣有多好,都抵達不了nct研究所。


    這是為什麽?


    因為你的腦子裏被加上了大腦保密處置。不過我足覺得這個名稱不太貼切,從用途跟性能來看,應該要取其思想控製的含意才正確啊。我覺得意誌之牆(willwall)的名字聽起來還挺帥氣的,你覺得呢?


    不好意思,我是在問抵達不了的理由。


    啊啊,對了對了,我們的確是在講這個。那你還記得大腦保密措施的功能嗎?


    記得,隻是也不怎麽確定。


    這是一種可以操作人類意識的技術,其中也包括行動在內。就算你知道地方在哪,也沒有辦法抵達。講得極端一點,就算nct研究所就近在你的眼前


    ,你也看不到不,這麽說有點語病,應該說是不會意識到,不會發現。我們把這種障礙稱為意識結界。


    也就是說?


    嗯,除非我們希望,否則鬥真去不了那個地方,也沒有辦法跟裏麵的人說話。這樣你應該就知道為什麽在上次的事件裏,我們會把你這種一般民眾,帶到最重要機密的設施裏麵了吧?當然就算有這種保密措施,也不是說誰都可以進去啦,你是特例。


    說完八代又再次滿臉笑容地歎了口氣。


    年輕真的是很棒啊,再莽撞、再沒道理的衝動,都可以用一句熱情帶過。


    他越說越興高采烈了。


    你是來見峰島由宇的吧?


    看到鬥真老實地點頭,八代倒是回答得十分幹脆:


    峰島由宇不在這裏,她出任務去了。


    不在?


    然而鬥真心中卻浮現了問號。他想起由宇全身鐐銬,被衛兵用槍口指著的模樣,以及之後發生的逃脫劇所引發的一陣騷動。就連發生了上次那麽重大的事件,都還得在由宇體內施打了含有毒素的膠囊,才敢派她出去,而且聽說那還是第一次把由宇派到外麵去。但現在八代卻說她又出任務去了所以不在,老實說鬥真實在沒辦法輕易相信。


    大概是從鬥真的表情上看出他的心思了吧,八代一臉傷腦筋的表情。


    她是真的不在。而且以我個人的觀感來說,也是非常想讓你們見麵啊。可是總而言之,現在出了很多事情不對,等一下。


    說到這裏,八代的表情變得頗為高深莫測,上上下下打量著鬥真。


    如果是真目家的人,上頭應該也不入敢找碴。等等,不對,是可以讓比上頭更麻煩的真目家閉嘴,不,而且說起來根本已經在插手了,所以一向不幹預的態度也已經慢慢在轉變了啊,這點有沒有辦法利用一下呢


    八代一個人嘮嘮叨叨地說個不停,等到他再度看向鬥真的時候,臉上浮現出一種跟這片深邃的森林一點都不搭調的爽朗笑容。


    對喔,還有你在啊。


    請問,你剛剛是不是在自言自語一些聽起來很危險的事情?


    那是你想太多了,先不說這個。我說鬥真


    八代拍了一下鬥真的肩膀。


    有、有什麽事嗎?


    你要不要當一天lc部隊隊員試試看?


    2


    麻耶舉起她心愛的茶杯,聞了聞倒在裏麵的紅茶所散發出來的香氣,然後慢慢地將一口茶含在口中。


    這是才剛從印度送來的大吉嶺紅茶。這茶很符合第一期茶葉該有的特色,有著新鮮的香氣與帶點綠的淡淡茶色。暍過幾個茶園來比較,還是覺得今年就屬呂胥赫特(risheehat)茶園所產的茶最好。香氣十分清新,順口的風味中帶著些微澀味。


    比起第二期,麻耶反而比較喜歡第一期的茶葉。所以一到每年三月,她就會非常期待今年紅茶的狀況。紅茶就跟葡萄酒一樣,就算是同一個茶園所產的茶,去年好暍不代表今年也會好喝,而且自己的喜好也會隨著心情改變。


    為了討她的歡心,印度、中國跟日本都有人送來多種精挑細選過的好茶。對於麻耶來說,這或許是接管亞洲情報網所帶來的副產品中最好,也最令她高興的一件。


    麻耶一手捧著臉頰,幸福無比地吐出一口氣。在忙碌之中空出來的這段午茶時間,是少數能讓她放鬆心情的時刻。然而麻耶那因陶醉而放鬆的眉頭,馬上又嚴峻地繃緊,轉眼間形成不高興的表情。甚至在放下杯子的時候碰出了聲響,這種情形在麻耶身上是非常罕見的。


    沒過多久,響起了三聲敲門的聲音。雖然力道沒有強到讓人覺得冒失,但仍然含有某種令人不悅的傲慢。隻靠敲門的聲音,就能自我主張得這麽令人厭惡的人,麻耶隻認識一個。


    麻耶,我有話要跟你說。


    也不等她回答,長子勝司就打開了門,踩著充滿自信讓麻耶來形容則是厚臉皮的腳步定了進來。


    勝司就這樣走到她對麵的沙發椅上坐了下來。半個月以前,鬥真就曾坐在這個位置。一年半沒見的鬥真跟以前一樣非常溫和;然而眼前的這個哥哥卻仿佛全身帶刺,讓她根本沒心思去想紅茶的味道。


    勝司兄長,你有什麽事嗎?


    你又何必裝蒜呢?


    麻耶的話聲十分柔和,相較之下,勝司的聲音就顯得有點僵硬。


    我不知道耶,是什麽事?


    麻耶再度端起紅茶,作勢深深吸了一口香氣,這才假意問了一聲。


    兄長要不要喝些什麽?記得兄長不怎麽喜歡紅茶對吧?這裏倒是有珍藏的鳳凰單叢。


    勝司舉起一隻手來表示不用。連這種不經意的一舉手一投足,都讓麻耶看得十分不順眼。


    今天在一座叫做弧石島的島上,展示了防衛廳的新兵器。


    是,我也有聽到這個消息。


    adem進行了查察。


    唉呀,這下事情可鬧得大了。


    麻耶裝出驚訝的模樣,但卻顯得十分刻意。勝司的眉頭就像抽筋似的微微跳了一下。


    這不重要,反正那群家夥本來就是哪兒都愛鑽,喜歡到處亂嗅一通。


    畢竟這是他們的工作,真目家也常常被人挪揄說是偷窺狂


    敲桌子的聲音打斷了麻耶的話。


    強製查察的申請是在兩天前提出的,但是身為掌握全世界情報的真目家一分子,我卻在兩個小時前才收到這份情報,是在演習當天!而且幾乎沒有任何有關具體查察內容的情報!


    看來adem的情報隱蔽手段也變得比較高明了呢,我是在一個小時前才聽到的。


    別開玩笑了!


    勝司的拳頭再次敲在桌子上。


    adem沒有這種能耐,頂多隻能要要社會大眾跟一些笨蛋而已,要想瞞過真目家是不可能的!


    有句話說驕兵必敗。就算是真目家,也很難在怠慢之上建立起繁榮的。


    哼,你還真敢說。隻有真目家可以騙過真目家,這句話我現在可感受得非常深切。


    哎呀,兄長要回去啦?我都還沒來得及款待兄長呢。


    麻耶朝著站起身來的勝司,丟出這句不帶任何誠意的場麵話。


    別以為老爸寵你,你就可以得意忘形。


    勝司猛力關上了門。


    明明就是勝司你一手策劃,讓adem介入的。你就那麽想知道adem的地下藏著什麽樣的秘密嗎?


    麻耶盯著已經關上的門,讓杯裏的水麵搖來搖去,嘻嘻笑了出來。


    憐。


    麻耶話一出,就有一名心腹無聲無息地從裏麵的門出現。這個人身穿黑色的襯衫與長褲,比麻耶稍長的頭發則在肩膀下綁成一束。乍看之下會讓人覺得是男性,但那中性的容貌看起來既像早熟的十幾歲少女,也像是文弱的青年男性。鞠躬的角度沒有過與不及,顯得極為得體。


    勝司少爺看來十分生氣。


    麻耶對憐嘻嘻一笑。


    看來是還有心情假裝生氣呢。


    臨走前撂下的話倒是挺廉價的。


    一定是故意挑這種話的吧?看樣子是想讓我以為自己已經領先而大意。隻是很遺憾,我可沒有小看勝司到這種地步。


    麻耶小姐說得沒錯,就目前調查勝司少爺手下動向的結果來看,並沒有可疑的地方。


    意思是說勝司沒有動用手下?


    是。因為少爺跟不坐老爺與麻耶小姐不一樣,一向不征用八陣家的人。


    所以是用了外部的組織吧。


    麻耶皺了皺眉頭,搖著杯中的紅茶望向天花板。看在不知道內情的人眼裏,她就像是個十


    六歲的女生在煩惱周末的約會、以及怎麽善用零用錢來享受購物的樂趣。怎麽看都不覺得她腦子裏會是盤算著無數的計略。麻耶大概是整理好想法了吧,她的視線落到了憐身上。


    記得弧石島在演習期間,有受到什麽影響而導致通訊中斷對吧?


    是,聽說是人造衛星發射的微波所造成的影響。


    但勝司卻胸有成竹,憐覺得這種自信是哪裏來的?


    有可能已經派了間諜混入弧石島的演習之中。


    應該錯不了。


    杯子無聲地放回茶盤之中,憐迅速而又不失優雅地把新的紅茶倒進杯子裏。


    我是有想過。這個組織有能耐派好細混進自衛隊的演習之中,又避得過真目家的情報網,且對峰島勇次郎的遺產有興趣,有可能跟勝司交易過;光是這些條件,應該就可以篩選掉很多候補吧?


    我想範圍還是太大。


    那就再加上一條,不曾在日本或亞洲圈內進行過大規模活動。


    原來如此。您是說勝司少爺會拿日本的管道當交換條件,來跟這個組織交易嗎?


    嗯,在日本國內活動的組織,都有真目家也就是我的眼線,所以應該是不會挑上這些組織。不過我還是覺得有點在意。


    在意什麽事?


    就是勝司派到弧石島上的好細。看勝司那麽有把握,這個人應該相當有本事吧。


    我們要不要也派人混進去?


    憐展現出精研武藝的八陣家成員應有的一麵。一道就像出鞘的刀身般鋒銳的殺氣,一瞬間籠罩住憐的全身。


    不必。真目家還是秉持不幹預峰島勇次郎相關事件的立場。勝司所操作的情報,已經有一部分泄漏給了adem,接下來的部分他們應該會想辦法解決吧。


    如果他們沒有辦法解決呢?


    那個地洞女總會有辦法解決吧。


    麻耶說這句話的口氣中,少了她一貫的高尚氣質。看來她跟那名住在nct研究所地下一千兩百公尺的少女,的確是很合不來。


    那麽麻耶小姐,關於adem的動向,我們剛剛接到一條值得留意的情報。


    是什麽?


    重新整理好心情的麻耶,展現出她特有的那種充滿魅力、能夠掌握人心的笑容。


    就是阪上鬥真與adem有所接觸,目前正前往弧石島。


    麻耶的笑容當場僵住。


    憐若無其事地擦幹了潑在桌上的紅茶。3


    火舌四處升起,黑煙越冒越高,跟白色的霧氣彼此交纏。


    被死亡與恐怖搞得身心俱疲的人們,七零八落地散在灑滿了碎片與火苗的水泥地麵上。


    其中隻有峰島由宇一個人,也不顧一頭長發被熱風吹亂,將銳利的目光投往位於leptoa消失方向的廢棄大樓群。


    乍看之下沒有感情起伏的臉上,隱隱約約看得出些微的情緒。感情顯現的幅度太小,看不出


    那是對自己的憤慨還是無奈。


    就隻有一次,她像沉浸在回憶中似的閉上眼睛好一陣子。然而等到她再次睜開眼睛,就再也看不到剛剛那些情感的色彩。令人聯想起黑曜石的瞳孔,隻映照出高高竄起的火焰與黑煙。


    有能力做卻不去做,那就太愚蠢了。


    回過頭來的由宇,臉上的表情已經完全切換過來。之後她所采取的行動,卻顯得極為奇妙。


    她的雙腳被鎖煉銬住,隻能分開三十公分左右,但卻靈活地走在瓦礫與器材碎片四散的地麵上。在這片連救難隊員走起來多半都會十分困難的斷垣一殘壁上,由宇卻像長了翅膀一樣到處跳來跳去。


    不久之後由宇停下了腳步,可以看到地麵上以她所站的位置為中心,周圍開了八個洞。這是leptoa剛開始發射磁軌炮時,為了固定身體而將腳穿刺在地麵上所留下的痕跡。


    由宇的視線這時一動也不動,注視著leptoa選上的第一個犧牲者與裝甲車,上麵的火燒到現在都還沒停。她看了一會兒後,又讓視線像是畫弧似的往旁邊轉動,一一掃過爆炸起火的各類機械與犧牲者。


    接著她唐突地跑了出去。跑步的速度快得怎麽看都不像是兩隻腳被銬住的人,在地麵上掀起一陣沙塵。途中還不時停下腳步,將視線左右轉動,隨即又開始跑動。


    容貌與身上鐮銬都十分醒目的少女所做出的奇妙行動,難免吸引旁人的視線。不管這些人是在救助傷患、進行滅火作業,還是整理瓦礫與損壞的器材,盡管他們都沒有停下手邊的工作,仍然會不由自主地將由宇的身影留在視野之中,再不然就是會在腦中意識到她的存在。然而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少女究竟在做什麽。看在他們眼裏,這行動隻顯得高深莫測。


    有誰會知道,又有誰會想到,由宇的足跡與leptoa其實是一致的呢?又有誰會發現她那對左右展望的眼睛,已經精確地模擬出了leptoa的攝影機動向呢?


    周遭的人們沒能理解這些行動的含意,隻是懷疑為什麽她在這種非常事態下還做出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並好奇少女為何受到束縛。


    就在人們納悶不已的當下,由宇的腳步仍然在追蹤leptoa的軌跡,視線依照原來的順序掃過犧牲者。腳步與視線都極為精確,沒有絲毫偏差。


    她是想透過模擬leptoa的行動來做什麽呢?難道她連機械的思考都要判讀出來?


    忽然間,由宇在一個嚴重倒塌的瓦礫堆前停下了腳步,leptoa沒有做出這個舉動。她停下腳步的位置,是在leptoa四處肆虐而過的路線中間點。


    但由宇卻在這裏停了下來。被磁軌炮命中而崩塌的廢棄大樓成了一堆瓦礫,在眼前堆出一座小山。由宇用被銬住的手,靈活地抬起一塊瓦礫。


    瓦礫之下出現了人的臉孔,是一名穿著自衛隊員服裝的年輕人。失去血色的臉跟死人的臉色非常接近,看得出已經活不了多久了。


    可能是吹到外麵的風而恢複意識了吧,他的眼皮顫抖著睜了開來。然而視線的焦點卻沒有對準,多半是眼睛已經看不到東西了吧。


    由宇在他身邊蹲下。


    有什麽話要說嗎?


    對他輕聲說了這句話。


    年輕人的嘴唇無力地動了動。嘴唇有動作,但卻沒發出聲音。他連出聲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會確實轉告。


    然而由宇似乎了解他要說的話,用力點了點頭。大概是聽到由宇這句話了吧,這位年輕人就此斷氣。


    由宇若無其事地再度站起身來,這時有名男性來到她的身邊。


    是那個朝追殺由宇的leptoa發射輕型反戰車飛彈的人。從身上穿著同樣的服裝,看得出他也是自衛隊員。這個人以訝異的眼光打量著手腳被銬住的由宇,由宇則不動聲色地說:


    我要謝謝你剛剛的幫忙。


    糟糕,竟然被你搶先道謝了。不過也罷,看我這身製服也知道,我是陸上自衛隊的人,第二中隊第一小隊第五分隊隊長誌村圭吾中士,跟這小子是同梯。我謹代表大家向小姐你致上萬分謝意。


    向由宇報上自己姓名的誌村伸出手去,閡上同僚睜開的眼睛,接著朝由宇眉清目秀的側臉看了一眼。


    那,小姐你是什麽人?


    無言的回答讓誌村聳了聳肩膀,朝已經不會動的同僚再看了一眼。


    連遺言也沒能聽到啊。


    他說對不起,我先死了。


    由宇開口說話,讓誌村嚇了一跳,而所說的話則讓他的表情變得更為驚訝。


    真的嗎?


    我騙你做什麽?


    這樣啊,對不起,我先死了啊,實在是讓人心酸哪


    。


    誌村吸著鼻子,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這小子叫做高瀨,是他奶奶一手養大的。聽說他的父母在他小時候就過世了,之後全靠他


    奶奶一個人扶養。他平常總是講沒兩句話,就說想要快點讓奶奶看到曾孫的臉,都變成口頭禪了。他明明最不該死的,這個混帳王八蛋。


    誌村說到一半,一滴眼淚就從臉上滑了下來。他最後麵對屍體劃了個十字。


    趕快掌握損害情形,並優先救助傷患。你,還有你,嗯請你們去處理那邊的滅火作業,還有


    為了盡早掌握狀況,伊達飛快地下達命令。adem的成員是不用說,連自衛隊與二橋重工的職員也都遵照他的指示行動。說好聽點是因為事態緊急,讓他們摒除了部門之間的藩籬,彼此之間團結一致;但事實上隻是因為事態發展太過迅速,讓他們停止了思考而已。當他們從混亂中慢慢清醒,就會開始爭執,而伊達就是打算在爭執發生之前,先盡可能把狀況整理好。


    就在這片濃霧之中,眾人勉力整理混亂的狀況。幾乎每個人都是傷患,動作都是一樣的遲鈍。而在這樣的情勢下,卻有個異質的存在出現在伊達的眼裏。


    喂!


    少女在濃霧中踩著輕快的腳步走來走去,伊達則算準她經過自己附近的時機叫住她。不知道在做什麽的她正好待在管製室前麵.少女聽到呼喊後,微微將意識轉到伊達身上。


    不要做些太引人注目的事情,你本來就已經夠醒目了。


    伊達沒有放過她一時的心血來潮,立刻撂下這句話,但由宇卻答非所問:


    你引以為傲的西裝這下可完蛋了。


    說完由宇笑了笑。那既不是發自親近感的微笑,也不是嘲笑。笑容顯得非常人工,讓人覺得她之所以會擠出這種表情,純粹隻是因為這時候笑一笑顯得比較自然。


    伊達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跟又開始移動的由宇並肩走著。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交談,由宇也把速度降到快步行走的程度。


    我有事情要問你。


    伊達的聲音顯得很僵硬。這是因為他在近看之下,發現到由宇臉上出現了最需要提防的表情。這名少女有著媲美上帝或惡魔的洞察力,連他人心中的深淵都能看透。當由宇發揮這種洞察力的時候,表情反而會平靜得令人害怕。


    然而她觀察的對象並不是人類。對於忙碌地來來去去的人們,她並沒有投以太多的注意。


    記得你說過leptoa沒什麽危險對吧?


    對於伊達這句話,由宇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氣那你要怎麽說明這種慘狀?


    由宇以冷靜換個說法就是冷漠的目光放眼看看四周,傭懶地說了:


    大概30%。


    什麽東西30%?


    看得出性能比我預測的要提升了30%,根據你拿到的資料是不可能會有這種效能的。


    你是說那個情報是假的?


    很難說,就算情報真是假的,也還是有些部分讓人起疑。我想先判斷是有人改寫了程式,在各個角度上都比較說得通。這麽看來,失控多半也是有人刻意造成


    由宇回答起來顯得很不耐煩,表情似乎是想說現在不是講這個的時候。


    你拿到的程式,在錯誤行動的防範上有著嚴密而牢固的預防措施。光是要開火示警,都得先通過多得會讓人昏倒的檢查項目才行,原本的防範就是這麽嚴密。看來寫這套程式的人所具有的思想不太適合軍火業,很多地方都顯得太天真,多半是想作為和平用途吧。當然防衛廳未必這麽希望就是了。


    伊達默默地聽著由宇說話。因為打斷這丫頭一時興起之下的雄辯,並不是明智之舉。


    leptoa的設計上,還有一個地方讓我有疑問。軟體設計者的思想很天真,但硬體方麵卻


    不是這樣,隻要懂得運用,就可以變得非常凶惡。拿反戰車用的指向性手榴彈,炸到最脆弱的關


    節部位,都隻能造成那種程度的損壞。


    由宇以她平靜的表情跟伊達對看。


    高計者的天真與野心搭配起來顯得很不均衡,多半是有兩個設計者。一個想把它用在和平用途,一個則想製造出威力強大的兵器。我不知道leptoa是在什麽樣的體製下開發,不過設計思想上會產生差異本來就是理所當然。但是這次的問題,是出在這個想製造出強力兵器的人,看樣子是躲在幕後操盤。


    這我知道,所以才會帶你來。問題是


    伊達說到這裏先頓了一下,在濃霧之中左右張望,確定沒有其他人在場之後,才發出了一陣小得幾乎讓人聽不到的聲音:


    峰島勇次郎有沒有直接參與這件事?


    這才是把由宇從地下派出來的理由。也許有機會追到十年前失蹤的峰島勇次郎所留下的足跡,這的確是比任何其他事情都要優先的事項。


    記得你看了我拿到的那份設計書以後,說過看得出峰島勇次郎的習慣對吧?我拿去讓adem的動機心理分析團隊解析過,得到的結果也一樣。


    那份設計書上的確看得到勇次郎的習慣,而且也用了很多遺產的技術。從大氣層外以微波傳送電力的係統是b級遺產。微震動波收訊式裝甲是c級遺產,這玩意挺棘手的,要是攻擊的破壞力沒有超過一定量,反而會被轉換成能源。剛才的飛彈打在它身上會不痛不癢,也跟這種裝甲吸收了8%左右的威力有關。超輕量電磁飛翔體加速裝置,通稱磁軌炮,d級遺產。名字是取的很不得了,不過說穿了就是用弗林明左手定律(注:fleming"slefthandrule,英藉工程師弗林明所創造的定則,可以求出導體在磁場下通電時所受的力)的方向來發射的槍炮,這玩意已經破壞掉了。碳素結合型切割索,e級遺產。影像


    夠了,上麵用了多少遺產技術,我已經查過了。


    但是對遺產技術的選擇基準非常狡猾。幾乎都是現有技術的發展型,再不然就是已經完成基礎理論的技術。隻要再過個五年或十年,就算沒有勇次郎也一樣可以實現。


    盡管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由宇卻直呼勇次郎的名字。當她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根本看不出任何感情的波動。


    那你是認為峰島勇次郎並沒有介入了?


    答案大概跟你一樣。本來我是覺得幕後的人物搞不好就是勇次郎不過上當的恐怕不是隻有那群善良又天真的設計者,連我們也一樣。


    由宇放眼看了看四周的慘狀,搖了搖頭。


    這不像他的作風。看來是有人拿勇次郎的存在當作釣餌,想要釣出什麽東西來,而我們則太掉以輕心,就這樣咬上了眼前的餌。問題是在於對方到底想釣什麽。


    是想釣adem?


    再不然就定我了?


    由宇巧妙地同時做出自嘲與嘲笑的表情。


    4


    請問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鬥真從船上探出身子,想弄清楚那聽起來像是爆炸聲的聲音是不是自己聽錯,然而之後就沒有聽到別的聲音。除了船的引擎聲以外,四周靜得令人毛骨悚然,會覺得好像一切都被這又深又濃的霧氣吞噬了。


    我倒是什麽都沒聽到啊。


    是嗎?


    八代先等鬥真穿妥潛水服。


    好了,出發前我們再來複習一下。


    然後才悠哉地開始說起,語氣就像在學校補課一樣的輕鬆。


    就在鬥真你有勇無謀地闖進那片森林前不久,我們掌握到了直一目家有介入leptoa實驗的情報。


    是那種不知道打哪兒來的情報對吧?


    八代搔了搔頭,擺出一臉傷腦筋的表情。


    就是說啊,隻是對方提出的情報可靠度相當高。因為送來的資料實在太齊全了。至於說是誰、為了什麽目的送來,目前我們也隻能臆測。


    會說到臆測,就表示你已經心裏有底了?


    雖然沒有超出想像的範圍,但你聽了可不要嚇到,提供情報給我們的竟然就是真


    真目家是吧?


    可不可以請你不要把人家最關鍵的台詞搶先講出來?害我現在心情好糟。不過還真虧你能推理出這個結論啊,原來你腦筋還挺不錯的?


    因為前天我見了麻耶見了妹妹一麵,知道她哥哥勝司先生已經回到日本來了。麻耶跟勝司先生的感情又不太好。


    鬥真用手指比了個交叉,苦笑了一下。


    這種事情被你說成好像兄妹吵架般沒什麽大不了,實在是很讓人傷腦筋啊算了,沒關係。沒錯,雖然俗話說人外有人,但是能查出真目家暗中活動的,也就隻有真目家了。是真目家泄了真目家的底。


    八代把臉往鬥真身上湊過去,發出會心的微笑。


    鬥真,這可是家族大戰的前哨啊。


    話中不吉祥的字眼,讓鬥真吞了吞口水。


    那麽,你覺得是哪一邊的真目家告密?當成兄妹吵架來推論結果也沒關係,讓我聽聽你的預測吧。


    大概是麻耶。我想妹妹她不會主動去利用adem,因為這違反家訓,隻有遇到情非得已的情形,她才會這麽做。所以剛開始是勝司先有動作,然後麻耶才無可奈何地做出這種處置,我想這樣假設應該會比較妥當。


    啊,是這樣啊?也就是說你的妹妹是想在暗中把這件事處理掉,然後她挑上的最適合人選就是我們囉?隻是要說到她有沒有料到這件事會把你也給拖下水,我就比較懷疑了。不過也罷,想到事後的抱怨,這樣反而方便。


    抱怨?


    上次球體實驗室那件事,她可真的是大發雷霆了。那位百般忙碌的真目家重鎮,以公私分明著稱的千金小姐,竟然會把整整半天的時間,花在不會產生任何利益的抱怨上,這麽說不知道你懂不懂事情有多嚴重?


    八代這次不是演戲,全身連連發抖,還重重歎了口氣。


    唉。


    不過這次就算得聽她抱怨,也要請你參加了。現在adem在政治上被逼到了一種很尷尬的立場,畢竟adem在各地都招來了嫉妒跟反感啊。最近為了讓一條重要的法案過關,我們目前對於各種非正規的行動,都得非常低調才行。


    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你是真目家的人,就算萬一你的行動曝光,也不會受到太多追查,這種立場對我們來說是非常方便的。


    自己原來置身於政治角力的漩渦之中,讓鬥真忍不住咽下口水,同時也覺得十分煩惱,開始懷疑妹妹跟那名黑發的少女說的沒錯,自己真的是太笨、太天真了。


    然而他卻覺得就算這樣也無所謂。隻要一想到越過這片濃霧之後,就可以遇見自己追尋的那


    名少女,就不由得心跳加速。


    好了,差不多要到目的地了。對了對了,有件事我想先讓你知道,就是關於峰島勇次郎這個人物的概念。


    概念?


    有人說峰島勇次郎並不是個人的名字,而是指一個組織。


    這個第一次聽到的說法,讓鬥真臉上浮現出驚訝的表情。


    當然是有個叫做峰島勇次郎的人物公開露麵沒錯,但真要問起他是不是直一的靠自己一個人完成了那麽大的研究量,老實說不免讓人留下疑問。


    這是真的嗎?


    誰知道呢?如果這一切都是他一個人做的,那就表示他每個月都會發現或發明一兩項科技。以常識來判斷,我個人是比較支持其實有很多人的這個說法。


    由宇怎麽說?


    她什麽都沒說,隻會把自己認為有必要的情報,一點一滴地慢慢告訴我們。adem從她口中得到情報之後,會不留痕跡地外放給其他企業。從這個角度來看,說她掌握了現代文明的進步速度,應該也不過分吧。


    為什麽要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告訴我?


    因為雖然隻是我的直覺,但是我覺得我們跟你以後會有很長久的往來。希望你好好想一想,想想峰島勇次郎跟他留下的這些遺產所具備的意義。相信這個世界受到遺產支配的程度,一定超越在你的想像之上。


    八代大聲地拍了拍手,結束了這個話題。


    好了,現在還是先從眼前的問題開始解決吧。接下來就要請你一個人前往弧石島了。


    鬥真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們對你的體能有著非常高的評價。順便再告訴你,我對你的男子氣概也有著非常高的評價,至少我個人是這樣。


    咦?男子氣概?什麽跟什麽?


    正常的男人是無法喜歡上峰島由宇的啊,你真的很了不起呢。雖然你比我小了十歲以上,可是我卻打從心底認為你是個值得尊敬的男人呢。男人中的男人,指的就是像你這樣的人啊。


    這句話我會一字不差地轉告由宇。


    鬥真極為冷靜的回答,讓八代擺出一臉覺得很無聊似的表情。


    我本來還期待你的反應會再可愛一點的,看來你比我想像中冷漠?


    有些人會這麽說我,還說我平常喜怒哀樂起伏很大的樣子讓他們覺得很假。


    八代仿佛要揮開這即將變得沉重的氣氛似的,用開朗的語氣說:


    好了,作戰開始。照慣例,就算你或是你的同伴被捕或是被殺,有關當局一概不予承認,請你做好心理準備。另外,這卷錄影帶將在三十秒後自動銷毀,祝你成功。


    什麽叫做照慣例?而且根本就沒有什麽同伴,現在也不是在放錄影帶,還有要是出了個什麽萬一,你們一概不予承認,我可就傷腦筋了。


    你真的很冷靜耶,鬥真。我們不希望事情發展成牽扯到遺產利權的問題,所以這次的事情我們也不想讓防衛廳、警視廳、公安或是海上保安廳等其他各個部門知道。就算總有一天會泄漏出去,也要拖到我們的立場鞏固好之後再說。


    是。


    所以萬一你遭到逮捕跟查問,記得隻要重複一句話,就是我什麽不知道,我的名字叫做真目鬥真。


    是阪上鬥真。


    那就請你反覆念誦請叫我的妹妹來吧。


    這種盤算之下的行動,我會盡量在我這關斷絕。


    鬥真讓身體慢慢泡進海水之中,接著就無聲無息地潛了下去。


    真好,活得這麽正直,實在很令人向往啊。


    八代眯起了眼睛,仿佛覺得很耀眼似的,看著鬥真的背影慢慢遠去。5


    怎麽樣?跟分散出去的部隊聯絡得上嗎?


    通信士搖了搖頭回答伊達的話:


    不行,隻聽得到雜音


    目前島上都受到了供應電源用的人造衛星所發射出來的微波影響,最好別指望無線電通訊手段會管用。


    由宇的話讓絕望的情緒像是漣漪似的擴散開來。


    存活下來的自衛隊員、防衛廳官員與adem的相關人員,以伊達為中心眾在一起,其中能正常活動的人少得屈指可數。就算扣掉重傷者不算,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受傷。能算是沒有受傷的人,就隻有由宇、伊達、剛才那名姓誌村的隊員,以及其他數名人員而已。


    沒辦法跟外界聯絡啊記得跟外麵是每隔六小時要做一次定時聯絡對吧?


    是,可是演習開始前才剛聯絡過,所以就算接下來的五小時裏都沒收到我們的聯絡,留在島外的人也不會發現有問題。


    伊達抬頭看看天空,朝著那位於比霧氣還高的高度,根本不可能


    看到的人造衛星瞪了一眼。


    受不了,這玩意兒還真麻煩。要是微波的影響大到這種地步,在實用上也會出問題啊。


    哇!


    通信兵突然把耳機從耳朵上拿開,皺著眉頭大喊了一聲。


    怎麽了?


    不知道,突然有巨大的金屬聲響。


    就連離耳機有段距離的伊達與由宇,也都聽到了一陣從耳機發出來的金屬聲響。聽起來很像把麥克風拿到喇叭前麵時所發出的尖銳聲音。


    退開!


    由宇喊叫的同時拉開了通信士,接著通訊設備突然爆出火花,開始起火。


    嗚哇啊啊!


    不隻是通訊設備,四處都傳來了慘叫聲,這附近的各種電子器材全都落入了同樣的下場。


    發、發生什麽事了!?趕快滅火!快!


    電磁波炸彈啊。


    由宇麵有難色。


    提高衛星發射微波的出力,讓電子器材全部報銷。可是卻又把破壞控製在這種程度,看樣子這場演習還要繼續下去。


    什麽意思?


    如果想殺我們,應該會把衛星sigma的微波出力調得更高吧,這樣不用一分鍾,我們就會像被丟進微波爐一樣全身脹裂而死。


    通信兵吞了吞口水。


    這下可以確定了,對方還想讓leptoa繼續演習。這麽一來,這裏可就成了名符其實的海上孤島了。


    隻有談到這種會讓人不安的話題,你才會這麽健談啊。


    真沒想到我的好意會被這樣看待啊。


    伊達還有話要跟聳著肩膀的由宇說,但卻不得不打消主意,因為這時又發生了一陣跟先前不一樣的騷動。


    這時已經有數名自衛隊員眾在管製室的周圍。他所擔心的騷動終於發生了,那就是自衛隊員對leptoa開發人員的攻擊行為。


    然而事情並沒有發展到暴力衝突的地步,因為兩者之間有著障凝物存在。


    不知道是因為門軸歪掉還是控製台破損,看來管製室的門是打不開了,完全被leptoa的攻擊搞壞了。


    從管製室門邊走開的一名adem查察成員佐伯弘明在這時出現。三十五歲上下的精悍麵孔,醞釀出一種與官員大異其趣的氣氛。曾經擔任lc部隊隊員的他,向伊達報告完畢之後,覺得很不舒服似的扯了扯被霧氣跟汗水弄得黏答答的襯衫。


    實質上leptoa的開發人員等於是被關在裏麵,但這反而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這群同袍被leptoa所殺的自衛隊員,狠狠瞪著管製室裏麵的人,一副當場就想宰了他們的模樣。


    leptoa失控後的肆虐已經離去三十分鍾,狂風暴雨般的混亂逐漸穩定下來,人們的腦子裏有餘力去想其他的事情,於是就開始以感情為優先。


    leptoa已經離去的現在,憤怒的矛頭就指向了開發團隊。自衛隊員看著管製室玻璃窗的視線之中,已經開始蘊含了殺意。從自己受傷的怨恨、同袍被殺的怨恨到想要報複的衝動,連小孩子都感覺得出視線之中的含意。以笠原為首的開發團隊成員,更是隻能在裏頭怕得發抖。


    一把小型的斧頭重重砸在強化玻璃上。


    別躲在那種地方,出來啊!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做出來的那玩意害死了多少人!


    斧頭又再度揮了下來。無論被強化玻璃彈回來幾次,這名短發的自衛隊員都不打算停手。他不但不停手,還一個勁兒地猛揮斧頭。


    聚集在四周的自衛隊員盡管沒有做出一起揮斧頭的舉動,卻也沒有加以阻止,這意味著他們的心情也跟這名隊員一樣。


    喂喂,星野,差不多該收手了。


    終於出麵製止的自衛隊員,就是剛才跟由宇說過話的誌村圭吾。


    連可愛的小姐都在裏麵擔心受伯呢。


    說完還朝跟一幹技術人員縮在一起的小夜子輕輕揮了揮手,然而裏麵的小夜子當然不可能看得見他的動作,還是一樣臉色發青。


    請不要阻止我。你不覺得可恨嗎!?不覺得懊惱嗎!?不管是池田、小市還是大瀧,大家全都死了。


    你看看他們的表情,他們也一樣不知道該怎麽辦,一樣覺得害怕。那玩意兒失控的時候,管製室裏的聲音全都傳了出來,這顯然不是他們的作為。


    連伊達從旁提出的意見,也隻讓這名叫做星野的青年變得更加憤慨。


    你這個adem的人管什麽閑事!


    杵島先生跟其他幾位高官分別受了輕重傷,目前正在休息。我已經得到他們的許可,暫時負責指揮。


    我看你們根本就是一夥的吧!


    你還不收斂一點!你看看這慘狀,跟自己人爭這些做什麽?


    這些家夥才不是自己人,是敵人!


    星野將斧頭高高向後舉起,但這次斧頭沒能砸到玻璃,就這樣停住不動。不,是被人停住。


    不管怎麽用力揮,都絲毫扳不動斧頭,星野轉過身去。他這一轉身,就看見了幾根細嫩的手指搭在斧頭上,沿著手臂看下去,就看到瘦小的身軀、細嫩的脖子,以及一張幾乎令人窒息的冰冷美貌。端整的嘴唇朝星野丟出了幾句話:


    要是想在這種狀況下活命,就不要無謂地浪費體力。


    說話的同時,少女將手腕微微一動。斧頭隻被她輕輕一扭,就輕易地離開了星野的手中。


    咦?啊?


    星野無法理解自己明明牢牢握住的斧頭,為什麽會在少女的手上。


    你到底是在玩什麽花哇!


    斧頭離開由宇的手掉了下來,讓星野趕忙往後跳開,要是他沒跳開,腳掌早就被砍成兩半了。斧頭之所以會掉下來,看起來並不像是她細瘦的手臂撐不住重量,而是看準了要砸他的腳。


    喂,你做什麽!


    不要動不動就大呼小叫。


    被奇形怪狀的手銬銬住的手輕輕往旁一撥,動作輕得幾乎連蚊子也殺不了,但星野卻登時腳步不穩,整個人坐倒在地上。力道感覺並不強勁,就像少女的外表一樣嬌弱,卻讓一個大男人難看地摔倒。


    我有話要跟負責人說。


    等一下,你是什麽東西?穿得怪模怪樣的跑來這種地方,而且為什麽這裏會有小女孩!


    這次換星野打斷了由宇的話。他從背後粗暴地抓住由宇的肩膀,想強行讓她轉過身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反而是星野的腳離開了地麵。


    那麽想要我陪你玩嗎?


    上下顛倒之下看到的表情,讓星野全身汗毛直豎。當他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不該觸犯的禁忌時,要後悔已經太遲了。


    喂,住手!


    也不管adem那個叫伊達的人出聲製止。


    我不會讓他受傷,就隻是


    少女冰冷的手指纏上了星野的脖子。


    在他心裏刻上恐懼。


    她的臉上浮現出極為迷人的笑容。一瞬間星野看著她的笑容看得入迷,心中隱約想要一直看下去。然而天不從人願,下一瞬問,星野的臉就被強行轉往別的方向。少女的手指以無法抗拒的強勁力道扭動他的脖子。脖子裏邊傳出一陣陣悶響,骨頭摩擦的聲音讓頭蓋骨都跟著震動。


    看著由宇跟星野的人們,臉上的表情都不約而同地僵住。星野不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


    事,沒有絲毫痛楚,就隻是許許多多令人不愉快的聲音,在體內一陣又一陣地響個不停。被扭動的頭部繼續轉動,等到發現轉動的幅度早已超越人類身體結構的極限時,他在眼下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是自己的背部。


    啊,啊啊


    不要動,亂動會損傷到脊髓。你想在病床上過完下半輩子嗎?


    由宇的話讓星野當場僵住。


    沒有人說得出話來。脖子被扭了一百八十度,卻還流著口水活得好好的,這種光景早已超脫常軌,一陣純粹的恐懼在四周散播開來。


    由宇的手指輕輕從星野的脖子上拿開。


    她慢慢繞到星野的背後,從正麵看著他的臉。


    曾經從正上方俯瞰自己背部的人,包括你在內隻有四個。


    星野既不能點頭,也不能開口回話。隻能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流下眼淚。


    別來礙我的事。


    由宇說完最後這句話,就粗暴地拍了星野的臉頰一下。頸部再度扭動一百八十度,回到了原來的角度。


    啊,我、我的脖子,轉回來了?


    星野戰戰兢兢地摸著自己的脖子,這才放下心上的一塊大石。然而內心很快又受到恐懼的支配,以看著怪物般的眼神看了由宇一眼,往後退了一大步。


    要是出了什麽後遺症,就去跟adem申請吧,至少應該拿得到精神賠償金。


    由宇隻留下這句話,就朝管製室踏出腳步。原本擋在由宇去路上的自衛隊員,都不約而同地趕忙讓出一條路來。


    在場所有人都看到,是由宇擊退了到處肆虐的leptoa。


    在瓦礫堆中找出他們的同袍,轉告最後一句話的人也是由宇。知道這一點的自衛隊員之中,搞不好還會有人尊敬她。


    對於這名身上掛滿鐐銬,仍然若無其事走在濃霧之中的少女,除了adem成員以外的人們盡管覺得詭異,卻沒有任何人明白地問起她的事情:或許是因為在懷疑的同時,心中也對她產生了一種神奇的敬意。那是一種人麵對不可思議的存在時會產生的奇妙感情。


    然而現在圍繞著她的目光之中,有的卻隻是恐懼。


    為什麽做出那種事來?


    就連伊達的斥責,由宇也仿佛沒有聽見似的,繼續朝管製室前進。


    你打退leptoa,多少獲得了他們的肯定,為什麽要做出那種毀掉這一切的行動?


    肯定?毀掉這一切?


    這時由宇才回過頭來,第一次對伊達露出像是有感情的笑容。跟之前的任何一種笑容都不一樣,看起來就像是打從心底覺得伊達的話好笑。


    瞼上浮現出這種笑容的同時,她向伊達丟出的一句話,就像冰刀一樣冰冷而尖銳。


    帶不到地下去的東西,有什麽好珍惜的?


    由宇站到了管製室的正麵。


    從形勢上來看,她是從下麵抬頭仰望著那群縮在玻璃另一邊的leptoa開發人員,然而全身卻又散發出一種說是傲視群倫也不為過的氣勢。


    聲音無法傳過管製室內外,然而開發人員卻極為緊張,光是看著他們的臉,就覺得可以聽見吞口水的聲音。


    我有話要跟負責人說。


    由宇開口說話的同時,還用手指在玻璃上寫字。


    笠原正要依樣畫葫蘆,在玻璃上寫字回答,但由宇卻阻止了他,要他用正常的方式說話。她正確地讀出了笠原嘴唇的動作,知道他是在反問為什麽。笠原馬上想到是讀唇術。再想想她的所作所為,就了解到眼前這名少女不能以常理度之。


    leptoa在二橋重工方麵的開發負責人是我,我叫做笠原實。就連這一長串的話,由宇仍然正確地讀了出來。


    leptoa的最新版控製用os,是10.0504版嗎?


    笠原嚇了一跳,為什麽外部的人會知道這種最高機密?


    我是adem的人。


    看到少女的回答,笠原盡管流露出些許嫌惡的表情,但仍然老實地點頭回答。


    少女的問題是以極為原始的方法傳達給管製室內的人知道,也就是由一位穿著襯衫的年輕男子看樣子多半是adem的人,將她所說的話寫在紙上,拿給笠原等人看。


    然而從leptoa剛剛的動作看來,所用的os不是10.0504版,這一版的os沒辦法讓leptoa做出那麽敏銳的行動。雖然隻是推定值,不過看得出機動力提升了30%,影像辨識力提升了17%,思考回路更是完全不一樣。


    由宇一一觀察著開發人員臉上驚訝的表情,視線轉到笠原身上時,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是誰換掉了os,讓那玩意兒變成殺戮機器的?


    開發人員麵麵相覷,看得出不安與猜疑的感情在他們當中慢慢升高。隻有小夜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當一名男性對她說明事情經過,就看到小夜子的表情因為震驚而扭曲,幾乎就要哭了出來。


    不,是誰做的現在根本不重要。


    然而由宇接下來所說的話卻出人意料之外的溫和。


    我知道這不是出自惡意的行為。照我的估算,憑10.0504版的os要讓防衛廳滿意,機會並不樂觀。不,應該說就算運氣再好,恐怕也是很難過關。


    嘴上這麽說,但由宇的視線卻慢慢定在笠原身上。除了小夜子以外,管製室內的每個人都發現了這一點。


    剛才我也說過,相信你們更是比誰都了解這一點。隻要leptoa有這個意思,要它殺光島上的所有人根本是易如反掌。如果不趁敵人還在測試leptoa性能的時候,想辦法加以捕捉並破壞,在場的所有人都會被殺。


    連小夜子都從周圍的氣氛,知道了由宇這番話是看著誰說的。小夜子那纖細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以不敢相信的表情,用盲目的雙眼望向笠原。


    要是你有心為夥伴著想,有沒有勇氣在這裏把一切都說出來?這也是為了盡量多救幾個人的性命。


    笠原跪了下來,在眾人環視之下流出眼淚。


    6


    一個自稱cuculus的人透過網路提供情報?原來如此,那麽這個人是打從一開始就已經把自己的目的給講出來了啊。


    由宇這句近乎自言自語的話,讓眾人臉上浮現出不安的表情。adem的佐伯趕忙補上幾句話說明:


    cuculus是杜鵑鳥的學名。杜鵑鳥有種奇妙的習性叫做孵卵寄生,就是在其他鳥類的巢裏生蛋,讓這些鳥來代替自己養育兒女。而且更殘酷的是,杜鵑還會把鳥巢中原有的蛋,全都弄到鳥巢外麵去。


    cucutus大概是打算隻把最枝節的技術提供給二橋重工,等完成之後再自己坐享其成吧。性能測試也不是問題,拿我們來試就夠了。


    緊接著就聽到由宇這個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書得佐伯又得趕忙補上幾句話:


    可是對方失算了,他們應該萬萬沒有想到會被擊退。


    這可就很難說了。


    聽到佐伯這幾句樂天的話,由宇又把剛剛對伊達說過的話重複了一次:


    就算真有失算,隻要拿出最後手段,用微波讓這整座島變成微波爐就行了。cucutus是還想繼續進行實戰測試,才沒有這麽做。


    看到眾人都驚恐得說不出話來,伊達終於強行插話。要是放著她不管,可真不知道這個根本不懂一般人心情的丫頭,會繼續講出多少煽動不安情緒的話來。


    不用擔心,這同時也保證了我們不會馬上被殺。對方一定會想把資料拿回去,可能的話還會想把本體也收回,在這之前應該是不會輕易殺了我們的。


    在活下來的人們之中,可以算是沒有受傷的人,就隻有管製室內的技術人員、由宇、伊達、佐伯,自衛隊方麵則有誌村、星野與其他幾個人。無法承受戰鬥負擔的傷患多達十餘名,杵島副長官等人也包括在內。在這間管製室與簡易司令部附近的生還者,就隻剩下這些人而已。至於為了進行實戰測試而各就各位的自衛隊員,也不知道還有多


    少人活著。


    雖然通訊器材不能用,但是每三十分鍾就會有護衛艦來巡邏,很快就會發現異常的。


    伊達明知隻是安慰,但還是說了出來,這段話的安慰效果也確實隻維持了短暫的時間。


    因為原定的時刻都過了,還是沒看到護衛艦出現。


    我們已經把看起來還能用的東西給整理出來了。


    誌村指了指後方。跟著看過去,就看到各式槍械與裝箱的彈藥都已經整理在一起。看起來量是很夠,但沒有任何人敢斷定這樣就足以對抗leptoa。


    輕兵器有minimi機槍五挺、89r步槍七挺、m9於槍五把、彈藥量充分,輕型反戰車飛彈四挺,這個的彈藥量也還很多,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其他還有手榴彈與人員殺傷地雷等等。


    說到這裏,總算有了個值得高興的好消息。


    聽說有辦法修好一台直升機。


    一名自衛隊員朝著濃霧的另一邊指了指。


    不愧是二橋重工的專用直升機,反電磁波妨礙的措施做得非常徹底,隻是有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沒有飛行員,有執照的飛行員全都已經身受重傷或死亡。


    所有人沉默不語的當下,一名青年往前站了出來。


    我去吧。


    往前站的人是adem的佐伯。


    我會操縱直升機。


    伊達沉思了一陣子。


    也對,坐以待斃也不是辦法。


    最後還是點頭答應。


    以重傷者優先的眾人一一上了直升機,杵島副長官也包括在內。他堅持自己是負責人所以應該留下,但最後還是好說歹說地讓他上了飛機。


    佐伯,就拜托你了。


    伊達在佐伯上直升機之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佐伯隻微微點了一次頭回應。


    載著杵島副長官與重傷者的直升機,慢慢地消失在霧中。


    應該花不到三十分鍾,就可以脫離微波的影響範圍了吧。


    伊達的自言自語,在霧氣的圍繞下消失得不留痕跡。


    比我想像中還要順利嘛,看來你的技術沒有退步啊。


    被杵島拍了拍肩膀,佐伯稍微放鬆了緊張的情緒。


    您知道我是誰嗎?


    對啊,你調去adem以前,不是在我們自衛隊待過嗎?


    是,算是有待過。不過老實說,我的手心已經全被汗水弄濕了。


    看著直升機慢慢升高,杵島覺得駕駛未免太慎重了點,不過還是決定不要把這種會帶給他壓力的話說出來。


    記得這是第二次坐你開的直升機了。


    是這樣啊?您記得真清楚。


    我記得清楚得很。


    副長官,請您好好休息。


    嗯,也不好一直打擾你。等脫離這片大霧,我們再聊些往事吧。


    杵島小心不要動到疼痛的左手跟腰部,慢慢地躺了下來。


    就在這時,到剛剛還有說有笑的佐伯,手卻開始大幅度抖動,臉上冒出大滴的汗珠。


    嗚啊


    怎麽了?


    發現事情不對勁的杵島搖了搖他的肩膀,但佐伯還是沒有回答,冒汗的臉上反而還多出了痛苦的表情。


    佐伯老弟,你振作一點!


    他的模樣顯然有問題,讓杵島拚命呼喊,但佐伯睜得老大的眼睛布滿血絲,努力忍著不把喉嚨裏的東西給吐出來。


    原本還想說他的壓力是不是真的大到會想嘔吐,但就算真是嘔吐,也不該是這種情形。


    喂,先折回去再說,不用勉強


    佐伯終於忍耐不住,一口噴了出來,大量的嘔吐物灑在操縱席上,而且弄髒玻璃窗的竟然是鮮紅的血糊。


    佐、佐伯老弟!


    少了飛行員控製的直升機已經失去平衡。


    啊嘎,嘎啊啊!


    佐伯手腳亂甩,很快地就全身痙攣。


    佐伯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他應該沒有隱疾才對,adem不可能會帶這麽軟弱的人到現場來,伊達不可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杵島一邊按住佐伯的身體,一邊拚命思考。


    難道是中毒了!?


    想到這個不希望去想的可能性,讓杵島真的覺得眼前一黑。然而佐伯的症狀確實與中毒尤其與中了神經毒的症狀類似。


    可惡,得想點辦法才行!


    這時在正麵可以看到弧石島上最高的建築物,也就是一座快要腐朽的燈塔。轉眼之間燈塔已經逼近到眼前,要是放著不管,肯定會撞個正著。


    可惡!


    杵島副長官握住沾滿血跡的操縱杆,用力推到最底。直升機勉強做出了回旋動作,以驚險的距離從燈塔旁邊繞了過去。


    杵島好不容易才避開了眼前的危機,但他卻絲毫沒能放下心來。看到燈塔頂上的黑影,杵島脫口而出的話裏充滿了絕望。


    leptoa。


    在眾人的不安與期待之下,慢慢消失在霧中的直升機,突然發出了異樣的聲響,就像被人往下硬扯似的,搖擺著機尾徐徐下降。


    喂、喂!?


    主螺旋槳朝上帶動直升機,但機身卻被往反方向拉動,高度越拉越低.在直升機的去路上,有著一座老舊的燈塔等著,而燈塔的頂端更是盤踞著一個本來並不屬於那裏的物體。


    是leptoa啊!


    有人發出了幾近慘叫的呼喊。


    用肉眼不可能看得出來,但leptoa跟位於運輸直升機後方的機尾螺旋槳之間,綁著一條細細的繩索。那是leptoa標準武裝之中的切割索,眼看著切割索已經慢慢越卷越短。


    但是切割索還沒完全收回,就已經失去了張力。並不是繩索繃斷,而是銳利的切割索終於切斷機尾螺旋槳了。


    直升機劃著螺旋狀軌跡旋轉下墜,中途擦過廢棄大樓的屋頂與牆壁,朝伊達等人所在的方向飛過來。


    大家小心,朝這邊來了!


    直升機的爆風從大聲喊叫的伊達頭上橫掃而過。看到直升機所飛的方向,所有人的臉色都當場鐵青。


    糟透了。


    直升機就好像是經過瞄準似的,朝整理成堆的物資與武器撞了過去。隔了一拍後,巨大的爆炸吞沒了整架直升機。


    大火中傳來許多小小的爆裂聲。


    人員退避上局熱下的彈藥太危險了。


    然而隻有一個人,既不聽伊達的話、也沒把這種狀況放在眼裏,自顧自地行動。


    是由宇。


    喂!


    由宇對伊達的喊聲自然是聽而不聞,朝著起火的直升機斜對而的方向走去。


    這是駕駛艙的玻璃窗?


    由宇用手指抓起沾上血跡的玻璃碎片,臉上流露出訝異的表情。她聞了聞味道,眯起眼睛,委身於思索的迷宮之中。


    由宇帶著還沒理清的思緒,回到了伊達等人所在的地方。


    沒血沒淚的家夥!


    無法期望有人生存的狀況,讓星野喊了出來。由宇暫時離開思緒,隻冷冷地回了他一句話:


    製造還有操縱那玩意的可都是活生生的人。7


    在起霧的海中遊泳,跟晚上遊泳還挺像的。什麽都看不見、聽不到,就隻聽得見自己拍打水麵的聲音。


    不管前進多遠,風景都沒有任何改變。不,他甚至已經搞不清楚有沒有在前進了。雖然他覺得已經遊了很遠,但人在海上被浪衝來衝去,讓他開始心生恐懼,擔心自己搞不好根本就沒有前進,也可能被衝向了自己沒有要去的方向。


    狀況還不隻這樣。在霧氣的異世界圍繞之下,還會覺得水麵下潛藏著某種莫


    名的事物。


    唯一不幸中的大幸,就是海水並沒有想像中冰冷。不知道是不是拿到的潛水服性能太好,甚至還覺得有點溫暖。


    也不知道到底遊了多久。照經驗來推算,應該已經差不多可以看到島了。


    仿佛看穿了鬥真的不安與臆測似的,波浪聲裏開始摻雜了異樣的聲響。沒過多久就發現那是船的引擎聲,難道說自己真的完全沒有前進,到現在還待在adem的船旁邊嗎?


    他屏氣凝神等了一會兒,就發現引擎聲越來越大,終於穿過了霧氣,在他的眼前以一道黑影的型態出現。


    黑影的輪廓跟自己坐來的船不同,讓鬥真鬆了一氣,但同時又想起八代曾經叫他不要被巡邏的船發現,登時內心暗叫不妙。船身上漆有標示自衛隊所屬的標記,顯然跟島上的演習有關。


    喂!你在那裏做什麽?


    看樣子像是自衛隊員的男性雖然沒有用槍指向鬥真,但也並不遮掩身上所配的槍,以懷疑的表情瞪著鬥真。


    哇,太好了,是船耶!啊,我不是可疑人物,是在潛水的時候有點迷了路。


    鬥真一邊做著在踩水的同時還高舉雙手的高難度動作,一邊說著怎麽看部不會讓對方相信的鬼話。


    不是可疑人物,哪裏會穿著這種配備在這種地方遊泳?趕快給我上來。


    鬥真才剛上到船上,就被兩名壯碩的男性前後包夾,不容分說地把他帶到船室裏頭。


    不過鬥真心中卻也多少有些放下心來的感覺。這是日本自衛隊的船,絕對不會二話不說,就一槍殺了很明顯未成年的自己。


    然而當鬥真看到從置物櫃裏滾出來的物體,他當場說不出話來。


    這、這是人?該不會已經死了?


    額頭上開了個洞,在臉上縱向劃出一道已經幹掉的血跡。


    但鬥真甚至沒時間發呆,後腦就傳來一陣冰冷的觸感,接著響起一道拉起撞針的喀嚓聲。鬥真還沒來得及想到對方要開槍,身體已經動了起來。


    以單腳為軸心讓身體回旋,同時達成繞開槍的射線與繞到對方側麵的兩個動作。


    鬥真抓住對方拿槍頂住他的那隻手,漂亮地將對方摔倒在地。緊接著又撲向另一人,對方還來不及抵抗,就被鬥真依樣畫葫蘆,重重摔在堅硬的地板上。


    bravo!


    聽到有人慢慢鼓掌,讓鬥真趕忙轉過身去。他首先看到的是一頭閃亮的金發,以及輪廓很深,看起來就像是從電影熒幕中走出來似的端整臉孔。


    剛才那招真是漂亮。是柔道?還是空手道?


    對方的日語帶著點英文腔,但還算挺流暢的。


    iii"tspeakenglish。


    鬥真支支吾吾的回答,讓這名身材高大的金發美男子當場爆笑。


    哈哈哈,這少年還真有意思。如果你是打算逗得我喪失戰意,那可是成功得很。


    可是笑完之後,男子臉上卻出現了冰冷的表情。


    不過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能不跟你打,畢竟我們也有我們的苦衷啊。


    男子腰後掛著兩副槍套。上頭兩把不知道是不是裝飾用的手槍,除了有著格外長的槍管之外,槍身上還滿是豪華的雕刻。


    我先跟你介紹一下吧,這丫頭叫邦妮。


    說著就將拿在右手的裝飾槍轉個不停。


    然後這家夥叫克萊德。


    這次是輕輕甩了一下拿在左手上的裝飾槍。


    看樣子他們是看上你了,很想跟你來個熱情的吻。


    我、我心領了。


    別這麽說,你就收下嘛。


    槍口轉過來朝向鬥真。鬥真趕忙躲到門後,這扇厚重的金屬門,應該可以成為一麵堅固的盾牌才對。


    響起一聲槍響。厚重的門擋在鬥真與金發美男子之間,但鬥真的臉頰卻裂傷出血。原本還以為子彈貫穿了門,但門上哪兒都找不到彈孔。


    少年,你躲也沒用。邦妮跟克萊德的熱情,可不是這麽簡單就能躲掉。來了!


    接連響起兩聲槍響,擦過了右下臂跟大腿。


    邦妮跟克萊德的熱情滋味如何啊?雖然有點拐彎抹角,不過他們的熱情應該都有送到你身上才對。


    拐彎抹角?


    有那麽一點。


    又是一槍。這次在右臉頰上劃出了一道更深的傷口。然而盡管痛得表情扭曲,鬥真卻發現了牆壁旁邊的異狀,原來牆壁稍稍有些凹陷。


    用線把自己、牆壁與金發美男子這三點連接起來,腦中就浮現出一道就像撞球撞到牆壁上而偏折似的軌道。


    該不會是跳彈


    饒舌的金發青年卻沒有回答鬥真的疑問。


    而是用英語朝著操舵室大吼。雖然聽不太懂意思,但看樣子是叫人不要讓船接近島嶼。


    趁著金發青年分心的時候,鬥真朝外麵的出口跑了過去。


    你跑也沒用的,少年。


    才剛來到甲板上,就感覺背後傳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氣,鬥真立刻打了個滾,躲進設置在甲板上的救生艇後麵;然而還是來不及,射出的槍彈命中了鬥真的腰部。然而子彈卻被彈開,被槍彈打散的東西滑落在甲板上。散了開來的物體,是卷在鳴神尊古樸刀鞘上的細繩。


    鬥真剛找好掩蔽,就趕忙看了看四周。從甲板到扶手都是金屬做的,畢竟這又不是上個世代的貴族遊艇,而是自衛隊的艦艇,會這樣也是理所當然,但周遭所存在的物體,都非常適合用來讓子彈反彈。


    盡管如此,鬥真仍然盡量把身體靠向比較不會被跳彈打到的方向。


    看來你對邦妮跟克萊德的愛情多少有了些理解啊,還挺有本事的嘛。不過啊


    美男子豎起一根手指,嘖嘖嘖地連聲乍舌。


    邦妮跟克萊德的熱情可沒有這麽容易就冷下來。


    對方拿好兩把手槍,響起一聲槍響。接著就有一道不應該存在的衝擊從鬥真身上掠過,輕微裂傷的側腹流出鮮血。這太奇怪了,明明隻聽到一聲槍響,連跳彈打中其他物體的金屬聲都沒聽到,但槍彈卻撕裂了自己的側腹。


    鬥真看了鳴神尊一眼,心中猶豫了起來。對方肯定不是正規的自衛隊隊員,但就算是這樣,他的決心也還沒有堅定到可以毫不猶豫地拔出刀。


    然而生路卻以意外的方式出現了,遠方傳來了爆炸聲。


    金發男子又朝操舵室大吼。


    看樣子是叫人把船開到離島上遠一點的地方。船的引擎聲大了起來,船首轉往跟島嶼相反的方向。


    就在這時,突然有道不同方向的力量施加在船上,讓船的行進路線偏開。這跟觸礁的情形不一樣,感覺得出是另外有一股力量,把船往島的方向拉。


    幾個人嚷嚷著從船室裏跔了出來,身體靠在扶手上注視海麵。金發美男子粗暴地把他們從扶手上拉開。


    一名從扶手上探出身子往下看的男性忽然問全身痙攣,從後頭部長出一支暗紅色的突起物。突起物繼續上升,把痙攣不止的男性整個人舉了起來。


    怎、怎麽回事?


    這幅光景讓鬥真看得倒吸一口涼氣。


    將男性舉起來的,是一隻被鮮血染成暗紅色的金屬製腳。男子被這銳利的腳尖從顏麵貫穿到後腦,就這樣整個人抬了起來。


    這隻腳不當回事地把男子一甩,已經不冉動彈的他就掉到遠方的水麵下,再也看不到了。金屬腳繼續伸長,搭在船的扶手上,將一個巨大的物體從水麵上拉了起來。金屬腳一隻接一隻地增加,接著跨進扶手內側。


    完全現身的異形物體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蜘蛛,有著八隻腳與蜘蛛般的軀幹,以及令人聯想到眼睛的攝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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