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個叫做《希望》的都市下方,存在著一個巨大的空洞。


    這個用途不明的空間,上下的挑高達到數百公尺。


    無數大大小小的支柱相互交纏,從天花板跟地板延伸出來,匯集在巨大空間的中央。而座鎮在中央的,則是一個直徑約有兩公尺,有著鏡


    子般光滑表麵的球體。整個空間呈現出來的樣貌就像是一棵將球體置於中央,往天花板跟地板紮根的大樹。盡管整個空間的結構充滿人工物的


    風貌,卻又帶著點有機的味道。


    然而這個空間的本質,也就是真正最異質的地方,並不是在於外觀,而是實際的功能。


    在天花板的上方,有著一座叫做《希望》的都市。這座都市是以一棟冠上都市名羅馬拚音,高達七百三十四公尺的全球第二局樓為中心,


    成長率在日本國內各大都市中名列前茅。


    整座都市的地基,或者說是地下空間的天花板,是刻意設計得十分脆弱的。也就是說,這些看起來像是樹木的支柱,還兼具支撐天花板與整


    座都市重量的作用,負擔著極為沉重的重量。這點對於位在支柱中心的球體來說也是一樣的,然而這個球體卻絲毫沒有受到擠壓的模樣,始終


    保持正圓形,留在整個空間的中央。


    這是掌握全球情報的真目家,以及天才科學家峰島勇次郎聯手創造出來的瘋狂產物。


    不知道是偶然還是必然,為了尋求藏在這瘋狂產物內部的真相,或是得到裏頭的事物所能帶來的力量,各方勢力就在此時此地齊聚一堂,


    營造出一種怎麽看都覺得十分不正常的狀況。


    「鬥真!」


    第一個恢複正常思考並喊出對方名字的人,就是峰島由宇。


    他所在的位置遠比少女所站的支柱還高,讓她碰也碰不到。就算要問聲音是否有傳到他耳中,恐怕也很難斷定。


    聽到呼喊的少年,將不帶任何感情的目光栘到由宇身上。沒有任何反應,也不帶任何情感,表現出來的態度簡直就像是純粹因為聽到喊聲


    ,所以才把目光轉過去。


    「哼哼哼,叫也沒用的。這個男的已經成了我們的傀儡,已經在老朽的能力之下,淪為任我們操弄的人偶。」


    站在他身旁的magi,是名為密諾娃的遺產強奪組織裏的重要成員之一。隻見他誌得意滿地高聲大笑。


    「你騙人!」


    截斷笑聲的是一個少女的聲音——真目麻耶。


    「這種事情哪有這麽容易,這隻是障眼法。」


    盡管在這種異常事態下看到兄長淪為敵人傀儡的模樣,但麻耶仍然不為所動,毅然地喊出這句話。這種態度也許很符合居上位者該有的風


    範,但唯獨瞞不過身旁的憐。憐知道麻耶內心深處其實極為動搖,知道麻耶這句話比較像是在說服自己。


    雖然不知道是用了什麽樣的方法,但密諾娃的人確實已經操縱了鬥真。


    在真目家長年曆史中保持無敵的暗殺者,輕而易舉地落入了敵人的手中。


    「那是鬥真?」


    這超乎意料之外的事態,讓八代一驚訝得瞠大了眼睛。


    現在整個地下空間內大約有一百人,其中有七成是adem指揮下的lc部隊。他們手上持有槍械,穿著高性能的裝甲服,無論裝備或是士


    兵的訓練,都比一般的軍隊還要精良。


    八代朝身旁的先進lc部隊成員看了一眼。蓮杖、晶、萌,再加上坐在直升機上的越塚,都是使用遺產技術戰鬥的職業好手。這群成員是為


    了捉回由宇而緊急召回的,憑他們的實力,是否真有辦法阻止鬥真呢?


    八代搖了搖頭,這麽做的風險實在太大了。目前並不了解敵對勢力的實力,而且還有密諾娃的成員在場,連變異成怪物的木梨也在,再加


    上自己必須活捉峰島由宇回去。


    過去棲息fi一號機之中,現在則占據了木梨身體的意識體,也許是懂得場麵上的情勢有多緊張吧,他就像壁虎一樣攀在支柱上不動,


    窺探眼下的狀況。


    「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站在magi身旁的一名年輕人簡短地對鬥真下達命令。那是真目家的長子,麻耶的兄長真目勝司。


    鬥真看了勝司一眼。


    「隨我砍嗎?」


    並麵無表情地問出這句話。等勝司一點頭,他立刻就跳了出去,動作俐落得絲毫不像受傷的人。他身上包著繃帶,打著石膏,穿著在醫院


    用的病人服,這一切都與眼下的場合毫不搭調。身體看起來也不像是有特別鍛鏈過,乍看之下,隻讓人覺得是把一個才剛遇到車禍的高中生給


    強拉到這裏來。


    然而他卻在相隔好幾公尺的支柱與支柱之間一躍而過,跳到了其中一根支柱上。


    「哇!」


    發出叫聲的是站在同一根支柱上的lc部隊隊員。他們手上拿著步槍或衝鋒槍等各式槍械,但對上鬥真展現出的運動能力,就讓人覺得開槍


    隻是無謂的抵抗。


    「鬥真!」


    站在鄰近支柱上的由宇放聲呼喊。


    鬥真的目光望向由宇,一瞬間睜大了眼睛,黑色的瞳孔完全外露,顯現出一種再純粹不過的瘋狂。


    由宇擺出戒備態勢。


    她所知道的阪上鬥真有兩個:一個是平凡而心地善良的少年;另一個則是有著濃厚的禍神之血,個性嗜殺的殺手。後者一心尋求強敵,對


    峰島由宇這個第一次足以與他對敵的對手更是極為執著。


    如果他是憑自己的意誌出手,應該根本不會把眼前的lc部隊放在眼裏,而是直接衝向由宇才對。


    既然他沒有做出這種行動,那麽眼前這個鬥真也有可能是冒牌貨。盡管以由宇的觀察力來判斷,這種可能性確實非常低,但並非不可能。


    然而就在這時——


    『聲紋比對結果一致。錯不了,是阪上鬥真。』


    這句聲質跟由宇一樣的話,無情地粉碎了這個期望。fi三號機之中的風間遼。


    ——這麽說來,鬥真是真的被人操縱了?


    由宇對剩下的另一種可能性做了一番檢討,也就是或許鬥真是在維持表麵人格的情形下,遭到對方以催眠術或類似手法控製,而他手上所


    拿的那把鳴神尊是假貨。


    然而這個期望也立刻就被斬斷。鬥真無視於由宇的喊聲,將鳴神尊指向最靠近自己的獵物,也就是拿著槍的lc部隊。


    「鬥真,住手!」


    由宇跨出一步想要阻止,卻沒能趕上。鬥真放低姿勢奔跑的模樣簡直像是一匹狼,轉眼間就拉近了距離,把還搞不清楚事態的lc部隊士兵


    ,拉進了鳴神尊的攻擊範圍之內。


    斬擊隻有一次。揮刀的動作十分大,但這原本應該滿是破綻的一擊,卻讓看到的人產生一種幾乎連空間都要斬斷的錯覺,直接從lc部隊所


    拿的槍跟防彈防刀裝備上,連骨帶肉,隨著生命一起斬斷。


    這個被敵人身上噴出來的血濺到,卻還麵不改色的人,確確實實就是阪上鬥真。而那把將士兵連著特殊裝甲一刀兩斷的,也正是貨真價實


    的鳴神尊。


    接下來,鬥真身旁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


    「……真……真的是哥哥?」


    真目麻耶沒有辦法相信,眼前不斷展開的慘劇,竟然會是哥哥所掀起的。


    「麻耶小姐!」


    看到麻耶快要軟倒,憐趕緊抓住她的手。但


    麻耶卻連這點都沒發現,兩隻眼睛依然直盯著鬥真看,抓在憐手臂上的手掌都握得泛白了。


    麻耶也是真目家的一員,對禍神之血與鳴神尊並非一無所知。對於鬥真因為身上流有禍神之血而掙紮的情形,她自認能夠理解,而且也想


    要給予幫助。不同於其他兩位兄長,這個唯一優點就是個性純樸善良的哥哥,是麻耶唯一能夠信賴的血親。


    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盡管知道鬥真繼承了鳴神尊,麻耶卻還是一直想說服自己鬥真不一樣,在內心深處一直把這兩件事分割開來,不


    去正視現實。然而長期不去正視現實的代價,現在卻一口氣湧向麻耶。


    「啊……」


    眼淚劃過了臉頰。這些淚水是出於什麽感情,麻耶自己並不清楚。


    「麻耶小姐,麻耶小姐!」


    「啊、啊……憐?」


    麻耶那一對始終睜得大大的眼睛,到現在才捕捉到了憐的身影。難過的表情在憐的臉上一閃而過。


    「請您不要逞強,畢竟您看到鬥真少爺的那種模樣了。更別說您多半是第一次看到禍神之血發動吧?」


    這句話讓麻耶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第一次?」


    ——真的是第一次嗎?


    有人在心中投出了這個疑問。


    「麻耶小姐?我們要撤退嗎?請您下令。」


    憐就在自己身邊,但聲音聽起來卻是那麽遙遠。腦中閃過自己映在鳴神尊刀身上的臉孔。


    ——這是什麽時候?在哪裏看到的?


    記憶繼續播放過去的畫麵,有個人拿著一把小刀站在自己身前。豪宅裏十分昏暗,充滿在空氣中的血腥味讓她呼吸困難。


    ——是誰?


    拿著鳴神尊指著自己的人是誰?


    「……不行。」


    封住淒慘記憶的硬殼慢慢出現裂痕。


    麻耶有了這個想法。不,應該說有這種感覺。


    她覺得自己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鬥真的這種模樣,不是第一次看到鬥真拔出鳴神尊。眼前這個滿身是血的鬥真,慢慢與沉睡在記憶中的某個影


    子重疊在一起。


    「啊……啊啊……」


    「麻耶小姐!」


    哥哥這種絲毫不給人時間思考,在轉瞬之間殺人就像剖瓜切菜一樣的模樣……


    她確實曾經看過。


    「不……不要,啊啊……」


    自己確實看過這個景象。


    「呀啊啊啊啊啊啊!!」


    「麻耶小姐!」


    麻耶被慢慢浮現在腦中的記憶嚇得有如驚弓之鳥,發出了彷佛要把肺裏的空氣全部擠出來似的慘叫。


    麻耶發出慘叫,當場暈了過去。就在同時,槍聲響徹整個地下空洞。在麻耶的慘叫聲觸發之下,讓雨點似的槍彈集中在掀起血雨的鬥真身


    上。這個行動並非出自戰鬥經驗,而是純粹出於恐怖。


    數百發槍彈朝著鬥真發射出去。


    憐、蓮杖以及八代的製止聲,一直到了十餘秒之後才開始奏效。


    然而等著他們的卻是另一種全新的恐怖。


    被數百發槍彈打中的支柱,變得像是岩石表麵一樣坑坑洞洞,而阪上鬥真就若無其事地站在這根支柱上。


    「結束啦?」


    嘴裏說著這句沒有起伏的話,放眼看了看四周,還覺得很無聊似的用腳底撫過彈痕。


    「……那是怎麽回事?」


    先進lc部隊的環晶拚命壓抑,才沒有讓說話聲音發抖。


    「那就是鳴神流啊,是真目家代代相傳的武道。你應該有聽說過吧?」


    八代也是一樣,盡管說話口氣像平常一樣輕浮,但臉上僵硬的表情卻怎麽藏也藏不住。不過他倒也還保持了最低限度的理智,沒有把不必


    說的事情也說出來。禍神之血跟鳴神尊都不是他們需要知道的事情。


    「你說的鳴神流……我記得是一種真目家不外傳的武道?」


    「沒錯,這個名字隻存在於不為人知的黑暗曆史之中。」


    「可是,那不就是一種落伍的戰鬥方法而已嗎?」


    「也對,你說得沒錯,他的武器就隻有一把刀,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回答她的是已經指揮lc部隊撤退完畢的蓮杖直人。他身負率領先進lc部隊的職責,知道的情報自然比晶來得多。對於真目家代代相傳的


    武道、禍神之血以及鳴神尊的名字都有所耳聞,也知道那是一段沾滿了鮮血的曆史。隻是他原本總有些半信半疑,一直以為那多半是真目家的


    拿手好戲,也就是為了誇飾自身存在而做的情報操作。然而麵對眼前的現實,他不得不去修正這些臆測。


    「那麽,剛剛那是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


    晶下意識地把像蛇一樣扭動的水帶栘到身前。這是運用了峰島勇次郎遺產技術的裝備,也就是晶的武器水精靈。這種能夠自由控製水的技


    術隻要運用得當,就會是一種威力強大的武器。對此晶充滿自信與自豪,但要說到是不是足以對抗那名少年,就十分令人起疑了。


    「鬥真!」


    由宇踏上同一根支柱,站到了他的背後。然而盡管距離已經近到聽得見由宇的呼喊,但是將


    最靠近自己的lc部隊一個小隊殲滅的鬥真卻對她置之不理,隻顧著繼續尋求下一個獵物。他逼近一群真目家私人部隊,繼續奪定他們的生命。


    「可惡!」


    到由宇趕上為止,又有兩條人命斷送在刀下,從支柱上往下摔在原本是為了保護由宇而鋪設的繩網上。眼下已經有著數具屍體,就像壞掉


    的假人一樣散落在網上。


    鬥真這迫時才總算回過頭來,但這並不是因為他開始對由宇產生興趣,純粹隻是因為現在她成了最接近鬥真的獵物。


    就在鬥真的刀終於轉向由宇時,有個出乎意料之外的物體,闖進了他們兩人之間。


    `有著人類外型的異形怪物降落在他們兩人之間,它的四肢上有著簡直就像推進器噴嘴一樣的器官,不時噴出足以讓空氣折射率改變的高


    熱。


    由木梨變異而成的怪物從天而降,在鬥真的眼前著地。他露出尖銳的牙齒作勢威嚇,表明對這名天敵的戰意。


    「嘶啊啊啊啊啊啊!」


    盡管麵對這有如毒蛇吐信的威嚇聲,鬥真的眼神仍然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然而看似隨手一揮的鳴神尊,卻分毫不差地朝著位於變異體頸部


    的頸動脈而去。擋下這一刀的是另一片刀刃,這片刀刃從變異體手上延伸出來,散發出一種不折不扣的金屬光澤。


    『讓體內的鐵質凝固來做為武器?又是一種極為特異的變化啊。』


    發出感歎的確實是由宇的聲音,卻又不是她本人所發。聲音是從由宇抱在手上的筆記型電fi三號機發出來的。


    那是過去fi一號機之中誕生的意識體,也就是過去曾經與由宇為敵,現在則因為由宇提出某項交易而提供協助的風間遼。


    「這不是什麽不可能的變化,海洋生物裏麵就有這樣的物種。」


    『嗯,說來確實還是拘泥於生物的形式啊。』


    由宇一邊跟風間談話,一邊慎重地朝鬥真邁出腳步。因為變異體與鬥真刀刃相交後互相瞪視不動,讓由宇認為有機可乘,然而她的腳步很


    快就停了下來。


    由宇一眨眼之間,勝負已見分曉。變異體發出像是野獸慘叫的叫聲,鋼鐵的刀刃已經連刀帶手一起被斬斷。


    「哼。」


    鬥真顯得百無聊賴之下揮出的下一擊,讓變異體的身體開始傾斜,不久便從支柱上滑落,掉在底下的繩網上。然而變異體手上的刀刃這時


    卻反而害了自己,摔落的力道讓刀刃輕易地割斷繩網,使整個身體從他割出來的破洞摔下深淵。過了幾秒之後,傳來了一道沉悶的碰撞聲。


    凶刀總算指向了由宇,看得出鬥真的兩腿蓄足了力道。由宇迅速在腦中計算出鬥真的運動能力。從剛剛那段令人不忍卒睹的慘劇、鬥真的


    體格、身體的動作,以及過去觀察他的機會中所得知的習慣等因素,企圖分析他的運動能力,並預測接下來最有可能采取的行動。


    整個計算過程還不到一秒,但鬥真卻搶在計算完成之前行動了。在場的所有人之中,多半就隻有由宇一個人能夠以視覺正確捕捉到鬥真的


    速度。才剛看到鬥真放低重心,下一瞬間他就已經身在空中。


    「叱!」


    隨著這聲研磨得就像鋼刀般鋒銳的呼吸聲發出,揮出的一擊已經達到了神速的領域。兩人之間的距離大約有十公尺,腳下踩著的則是架設


    在地下空洞之中,表麵並不平煙一的支柱。鬥真以不到一秒的速度越過這段距離,還加上了整個身體的離心力,將鳴神尊往峰島由宇身上揮下。


    鬥真的動作超乎由宇計算之上,讓她情急之下所做的閃避行動,要比自己的預測梢有延遲。而就是這些微的延遲,讓她的一束烏黑長發散


    落在地,鬥真則在由宇的背後著地。同時由宇也轉過身來,正麵與鬥真對峙。


    兩人這一瞬間的交錯所造成的衝擊,讓支撐都市的支柱產生彎曲,發出巨大的聲響,回蕩在整個地下空洞之中,持續了將近十秒鍾之久。


    所有人都驚訝得吞了吞口水。人的血肉之軀真有辦法做出這種事?不,都已經親眼看到有人付諸實行了,再去懷疑也未免太愚蠢了。


    由宇看了看自己散落的頭發,接著將目光轉移到站起身來的鬥真身上。


    「看來是超出我的計算了啊。」


    從她的觀點來看,由於計算過程沒有任何其他變數,自然更不容許這種情形發生。她開始檢討在這特殊的環境之下,是否存在著任何有助


    於提升鬥真運動能力的因素,但不到一秒就駁回了這個想法。結論隻有一個,那就是鬥真的能力超出了物理定律的框架,超出了現實世界的領


    域。


    鬥真毫不提防地垂下手臂,斜眼看著由宇。盡管看到由宇的表情不再胸有成竹,但鬥真眯起的眼神中所含的情緒,仍然是一片黑濁。


    「那是我最快的一擊。」


    鬥真的聲音染上了一種不高興,或者說是不快的情緒。


    「你竟能躲開?有趣了。」


    鬥真的興趣總算轉到了由宇的身上,就在他的語氣,即將慢慢與由宇所知的鬥真重合在一起的當下——


    「夠了。」


    magi一聲令下,鬥真的殺意頓時消失,幹脆得出人意料之外。這種情形是那麽不可理解,不可能發生,甚至讓由宇驚訝得露出破綻。


    「了不起,真不愧是鳴神尊的繼承者,沒想到我拿到的這顆棋子竟然這麽優秀。」


    鬥真乖乖地退回到用喉嚨發出哼哼笑聲的magi身旁,將鳴神尊收進了刀鞘之中。


    「好了,那麽多全副武裝的士兵跑到哪兒去啦?」


    magi繼續興高彩烈地說下去。


    不到短短五分鍾,地下空洞的景色已然完全改觀。蘊有強烈死亡氣息的血花四處綻放,彈痕在支柱上刻下了死亡的痕跡。


    lc部隊與真目家的私人部隊已經在八代與憐的指示下撤退,曾經是木梨的變異體消失在地底,現場隻剩下由宇、八代、先進lc部隊的四


    人,以及憐挑選出來保護麻耶的少數幾名士兵。


    然而盡管magi說話的聲音顯得興高采烈,對峙的兩者之間卻充滿了更為濃密而緊迫的氣息,但說是敵意卻又不太貼切。


    留在這裏的人以及組織之間,沒有一方是任何一方明確的盟友或敵人,純粹隻是各懷鬼胎,為了達成己方的企圖而來到此處。而且不管是


    哪一方,都由於看到遠超出自己意料之外的人物與怪物出現,被迫重整己方的計劃。


    就在這樣的情勢下,一名青年從密諾娃陣營踏出了輕盈的腳步。


    「撤退確實很明智。遇到這群不像人的家夥,正常的軍隊就算有幾百人也沒用。」


    這個說話聲音響徹整個地下空洞,邁開大步前進的人,就是真目家的長子勝司。


    穿著一身幹淨整齊的西裝跟擦得發亮的皮鞋,踩著穩健的腳步走在滴著鮮血的支柱上,動作卻又極為洗鏈而優雅,很難不吸引他人的目光。


    在場眾人的目光集中在勝司身上,而這種目光跟先前看著鬥真或曾是木梨的變異體時,顯然有所不同。


    勝司走到昏過去的麻耶前方幾公尺處,喊了妹妹的名字一聲:


    「麻耶。」


    話聲十分平靜,讓人感覺不出任何情緒。


    然而這道充滿了真目家一族特有力量的聲響,仍然將麻耶從昏暗的意識深淵中拉回現實。


    麻耶的眼瞼微微顫動。


    「你還好嗎?」


    當抱著麻耶的憐十分關懷地注視她的臉孔,麻耶的眼睛已經明確地映出了憐的身影。


    「……憐?我怎麽了?」


    意識的混亂很快平息下來,瞬間掌握住周遭的事態。先前的慘劇在麻耶腦中閃過,然而她仍然堅強地站起身來,瞪了勝司一眼。


    「勝司兄長……為什麽做出這種事?你對鬥真做了什麽?」


    「你問我對鬥真做了什麽?那才是鬥真的真麵目。真目家一族有著受到詛咒的血統,那麽你,


    知道這種血統的由來嗎?」


    麻耶說不出話來的態度就是答案。


    「你看著那樣的鬥真,有了什麽想法?」


    「這跟兄長出現在這裏,以及跟密諾娃這種組織聯手有什麽關係?」


    「就跟你出現在這裏的理由一樣。」


    勝司嚴峻的視線刺在麻耶身上。


    「隻敢躲在安全的地方看,是絕對拿不到真相的,自然也就不是老爸的對手。我要從最根本的層麵,毀掉現今真目家的本質。」


    「真目家的本質?」


    「我要為這無意義的流血連鎖畫上休止符。搞不好有一天你也會感謝我,畢竟你也是真目家的犧牲者。」


    勝司正麵承受麻耶的眼神,嘴邊發出冷笑。


    「這裏麵裝的是峰島勇次郎發明的【天堂之門】,是一項足以威脅真目家本質的遺產。所以老爸才會暗中打造出這種機關,把它封印起來。」


    「勝司兄長。」


    「你看看他。」


    勝司用目光指了指鬥真。


    「禍神之血並不是絕對不敗的。」


    他靜靜地微笑。乖乖淪為傀儡的鬥真,依舊帶著黯淡的眼神呆呆站在那兒。


    「藏在這裏的遺產【天堂之門】,正是解放真目家血統的線索,也就是老爸最害怕的峰島勇次郎遺產。我們兩個為了爭這種玩意而流血,


    又有什麽好處?你連這裏麵的遺產是什麽都不知道,為什麽還要保護它?就隻因為老爸命令你這麽做?真不像你會做的事。」


    說到這裏,勝司露出滿麵的微笑。那是一種讓人感覺不出絲毫敵意,跟眼下場麵極為不搭調的微笑。


    「怎麽樣?麻耶,要不要跟我聯手?鬥真也已經落入我方的掌握,隻要你跟我合作,要打開這個封印,多半也是辦得到


    的。」


    麻耶也一樣堆出花朵般的微笑,用這樣的笑容對著兄長說:


    「事成之後,我跟鬥真就會被兄長殺了吧?」


    兄妹兩人的視線在微笑中交纏,下一瞬間,雙方同時栘開了視線。勝司轉身背對麻耶離去,麻耶則微微低下頭去。


    「交涉決裂了是嗎?」


    這次換成人稱magi的老人,出現在低頭不語的麻耶身前。


    「我們要的始終都是藏在那裏頭的【天堂之門】,對真目家的繼承者之爭可沒有興趣。」


    老人摸了摸下巴,打量著麻耶的臉孔。麵對這位戴著黑色高頂帽,手上拿著手杖,穿著打扮跟場麵十分不搭調的老人,麻耶感受到一股惡


    寒,覺得這個老人肯定有問題。雖然說不出哪裏有問題,但就是覺得不對勁。


    「真目家的千金小姐,我要你在二天之內解開封印,把裏麵的東西交給我們。」


    「如果我說不呢?」


    「那麽三天之後,我們會一盡棉薄之力,為《希望》市刷上絕望的顏色。要是真目家名下的都市發生了犧牲幾萬條人命的慘案,不知道會


    怎麽樣呢?」


    三天後是十周年慶的最終日,也是預計出入人潮最多的一天。


    「我等不過是個人少力微的組織,也沒有小姐家這樣的公眾形象。所以盡管我們沒有什麽強大的實力,卻也不用顧忌顏麵或立場。沒什麽


    難的,可以用的手段多得是,例如說把那個少年放到城市裏試試看?不知道小姐想不想看到獲得解放的禍神之血,在無人約束之下會做出些什麽


    事來呢?」


    說完朝鬥真看了一眼。麻耶一直用理性壓住的情緒,終於被塗成了憤怒的色彩。


    「你敢?我絕對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麻耶氣得漲紅了臉大喊,但這名人稱magi的老人卻以行有餘力的笑容作為回應。


    「那你就得在三天之內打倒我等,再不然就是乖乖交出遺產【天堂之門】。事情就這麽簡單,小姐。要是你敢疏散《希望》裏麵的人,我


    等就會當場把那名少年放到城市之中。」


    這句話說完,magi最後再用手杖指了指球體。


    接著就轉身背對他們,帶著鬥真悠哉悠哉地打算從直線特快號經過的隧道走去。


    「慢著。」


    看到就要悠然離去的密諾娃一行人,阻止他們的人是先前一直沒有說話的峰島由宇。


    「這項遺產不是真目家的東西,不明事理的兩邊愛怎麽談判是你們的事,隻是像你們這樣通常不會有什麽好下場。而且這件事要是這樣收


    尾,實在是會讓人很不舒服。」


    她說話的聲音顯得很不高興,簡直就像睡得正香甜的時候剛被人叫醒似的。


    「哦?」


    勝司眯起了眼睛,magi則正好相反,把眼睛睜得老大,但兩人都同樣地把目光集中在這名少女身上。盡管置身不利的狀況,她仍然顯


    得威風堂堂,在兩對目光的注視之下,也絲毫沒有退縮之意。


    「你就是峰島勇次郎的女兒?記得名字是叫做……由宇是吧?」


    勝司顯得很有興趣,交互看了看由宇跟麻耶。


    「麻耶,有件事我忘了問你。adem先前一直設法隱匿,連你也在進行情報操作,不讓社


    會大眾知道的存在,就是這位小姑娘嗎?」


    「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我又怎麽會告訴兄長呢?」


    「是嗎?我本來還以為你們想隱匿的是峰島勇次郎本人呢。」


    「看來期望是落空了啊。」


    接下最後這句話的人是magi。兩人毫不隱瞞自己的失望,轉過頭來看著由宇。


    「小姑娘,或許你會知道吧?你知道解除這個巨大封印的方法嗎?」


    「誰知道?」


    「哈哈,答得還真幹脆。好了,小姑娘,我等要的東西隻有一樣,就是封印在這裏麵的【天堂之門】,你要是不知道怎麽開,老朽可沒有


    時間跟你胡鬧了。有話快說,到底是有什麽事?」


    「我有點想鬧一下了。」


    「哦?」


    magi顯得很有興趣似的眯起了眼睛。


    「胡亂要求也要有個限度。自己沒有能力打開遺產的封印,還拿無辜的一般市民當人質,要人把裏麵的東西交出去?別笑死人了。」


    由宇輕巧地從自己原本所站的支柱跳了過來,擋在勝司與magi一行人正前方。


    「被你們這群三流銀行搶匪自以為是地跑掉,也未免太讓人不爽了。八代。」


    「有有?」


    先前一直貫徹事不關己的旁觀者立場,卻突然被叫到名字的八代,在由宇短短的一句話中察覺事情不太對勁,連答話的聲音都岔了開來。


    「你們要是不想被連累就趕快去避難吧,真目家的人也一樣。」


    「等、等一下好不好……由宇小姐,你該不會真的想鬧上一場?」


    「有什麽問題嗎?對這群家夥才不用客氣。」


    由宇開始伸展手腳,彷佛想要舒展筋骨。magi等一幹人似乎覺得很有意思,默默地看著她做完準備運動。


    唯一顯得慌張的人是八代,他對晶與蓮杖等人說:


    「你們說過想見識她的實力對吧?那就請你們看個清楚,牢牢印在腦子裏。啊啊,不過不管發生什麽事,你們都絕對不可以離開安全範圍啊。


    蓮杖對八代的模樣感到訝異,一問之下,卻得到一個意外的答案。


    「老實說吧,我先前一直覺得不管是鬥真在這個狀況下胡亂砍人,還是被真目家討厭,或是木梨的變異體變身成什麽樣的型態,隻要沒有


    發生最糟糕的事態就好。」


    「最糟糕的事態?」


    晶反問回去,八代則以極為罕見的認真表情回答:


    「就是峰島由宇不顧一切後果認真地大鬧一場。你們看著吧,看看真正的她有多少本事。」


    憐保護著麻耶,卻絕不肯退後。能夠觀察峰島由宇的實力這點,對麻耶來說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由宇最後輕輕繞了繞頸子,放眼看看四周。接著撿起一把留在屍體旁的槍,開始仔細檢查。


    「你們可真有閑情逸致,還等我做好準備?」


    「哈哈,因為老朽有興趣,想看看你拿得出什麽本事。」


    「對付你們這種人,就該先挫挫你們的銳氣。」


    「但願你辦得到啊。不過你該不會真的想靠這麽一把槍來對抗我們吧?」


    「不,這玩意是要這麽用的。」


    話還沒有說完,她就已經動了。從檢查槍枝到全力奔跑,中間沒有經過任何準備動作。由宇跑到縱向延伸的支柱上,繼續跑了五步,換算


    成高度則是上升了五公尺。


    最後的一踢,將她嬌小的身軀送上了空中。如果說先前鬥真的動作隻有由宇一人理解,那現在由宇的動作更是沒有一個人看得懂用意何在。


    她大角度扭轉身體,在空中轉了兩圈,其間從她手中進出了十二響槍聲,照亮地下空洞的十二盞燈一齊失去光芒。


    「什麽!」


    已經分不清是誰發出的驚呼聲。來得毫無預兆的黑暗之中,充滿了混亂的聲音。


    「阪上鬥真,現在的你在我眼中沒有任何驚奇。」


    唯一冷靜的聲音,是從密諾娃一行人之間響起的。


    「什麽時候過來的……」


    會驚訝也是當然的。


    鬥真的鳴神尊奏出了一個音,幾乎就在同時


    ,一陣風從密諾娃眾人之間吹過,緊接著就是一聲打擊的聲響。鬥真短促的呻吟聲,隨著幾聲


    悶響而遠去。


    「怎、怎麽會?」


    勝司忍不住驚呼。四周是一片完全的黑暗,不管再怎麽擅長暗中視物,在沒有絲毫光源的環境下,終究是看不到東西的。不管是經過多年


    鍛鏈的憐、先進lc部隊與八代,還是密諾娃一行人都不例外。


    就隻有峰島由宇正確無比地記住了場上的一切狀況,能夠瞬間掌握當場所有人的行動,完全將這個空間納入自己支配之下,其他人則隻能


    透過聲音與氣息來察覺變化。


    而眾人唯一能夠理解的,就是這名手無寸鐵的少女輕易地擊飛了鬥真。


    「鬥真,你很快,快得驚人,但也就隻是這樣。」.


    由宇的話聲從密諾娃一幹人之間悠然地穿梭而過,bigfoot與speed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展開


    攻擊。在黑暗中還特地發聲說話,簡直就是把自己的位置告訴敵人的自殺行為。


    然而這些攻擊卻撲了個空,由宇悠閑漫步的氣息始終沒有改變。


    「你跟得上我的速度嗎?」


    由宇再度化為一陣風開始奔跑。盡管看不見,皮膚仍然能夠明確地感受到這點。


    鬥直父昴著直覺與感受氣息的方式揮動鳴神尊。如果是一般的對手,光這一刀就會倒地,然而


    刀刃卻沒有捕捉到任何事物,反而被由宇抓住手臂。


    站得很近的勝司,可以明確地感受到鬥真的身體被輕而易舉拋摔出去的模樣,簡直就像親眼看到一般。拋摔的高度與距離肯定達到五公尺


    以上,這不是由宇那身高不滿一百六十公分的嬌小身材能夠辦到的。盡管四周一片黑暗,勝司仍然了解到這是用了四兩撥千斤的手法,是利用


    鬥真的力量才做到的。


    鬥真並沒有任由自己整個人摔在地上,而是扭轉身體以四肢著地,將鳴神尊拿在身前擺出架勢。但由宇卻又快了一瞬間,腳尖毫不容情地


    陷進鬥真的咽喉。鬥真無論防禦還是攻擊都晚了一步,這一腳的威力足以讓他的身體一瞬間從地板上浮起。然而攻擊並沒有就此結束,接下來


    的一腳飛得更高,踢在鬥真的側頭部上。鬥真的身體重重撞在支柱上彈跳了幾下,對此由宇又再加上一擊,讓他的身體就像壞掉的人偶一樣在


    地上打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沒從支柱滑下去。


    一道光亮照亮了黑暗中的打鬥。預備用的電燈總算亮了起來。說是這麽說,其實從由宇開槍到現在,還不到十五秒。


    就在這短短的時間之中,先前還把lc部隊要著玩的殺戮者已經仆伏在地,密諾娃更是沒能做出任何實質行動。


    然而視野恢複之後,密諾娃的行動就很快了。


    身高高達兩公尺半的巨漢bigfoot,有著濃豔藍色皮膚的青年speed,以及又矮又瘦的男子puppet,三個人同時有了動作。


    由宇鑽過揮勢夾帶勁風的粗壯手臂,閃開快得連殘像都沒留下的小刀揮砍,輕輕鬆鬆就卸開了對方意圖趁虛而入的攻擊。


    這段三對一的攻防持續了大約二十秒,然而超過五十招的攻擊不但沒能解決由宇——


    「慢吞吞。」


    甚至讓她撂下這麽一句話。


    就在說話的同時,她跨出三步、攻擊三次,奏出三響打擊聲,將密諾娃的三人逼得腳步騰空,接連倒退好幾步。盡管看不到bigfoot的表情


    ,但他顯然在比較自己跟由宇的身材,顯得不敢相信。


    由宇睥睨群雄,說睥睨絲毫不為過。


    「……怪物。」


    有人低聲地說出了這句話。在地下一千兩百公尺的深處,負責監視由宇的衛兵,都一定說過這句話。


    「唉唉唉,她真的幹了。」


    八代仰天長歎。峰島由宇是adem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強的王牌。好死不死偏偏讓真目家看到她的真本事,這實在太過危險,而且也太可


    惜了。


    「那就是……峰島由宇。」


    憐在八代身旁喃喃說道。


    由宇看了勝司跟magi一眼,朝他們定了過去。


    「沒有感情的玩偶,頂多就隻有這種程度,就算放到大街上,威脅也是有限。」


    少女並沒有誇耀自己的勝利,而是流露出打從心底覺得無聊的表情慢慢走近,這比任何異形異狀的事物都還更加偏離常識。


    magi等人不由得退了一步。


    「唔。」


    對此覺得屈辱的magi,用手杖往地麵一敲,響起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這一瞬間,由宇感受到一陣有著巨大質量的物體碰撞的聲音、腥臭的味道、以及一陣在地下空洞內不可能會有的強烈勁風,讓她不及細想


    ,就往後用力一跳。


    隨著「喀」一聲碰撞,一張巨大的嘴就在一瞬間之前由宇所在的位置咬合起來。沒有順利解決獵物的它,用幾乎有孩童頭部大小的黃色眼


    睛看著由宇。不知道是不是被燈光影響,隻見它將瞳孔縱向緊縮,發出了一陣足以撼動大氣的長聲咆哮。


    這道燈光原本是為了照亮由宇而開的,但現在卻在黑暗中照出了不應該存在的物體。那是巨大飛龍的頭部。


    咆哮結束之後,眾人耳中聽到的是magi重拾信心的話聲:


    「沒想到這麽快就得動用王牌,不過這也無可奈何。」


    所有人這次真的僵在原地不動。先前也接連看到了許多非現實的光景,但好歹還勉強留在常識範圍之中。不,其實足超脫了常識範圍,但


    magi的王牌卻更是異常到了極點,將眾人先前的所見所聞都擠回常識的範圍之內。


    如果這是幻覺,那也未免太真實了,根本不像是什麽投影出來的影像。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飛龍翅膀揚出來的勁風刮動頭發跟臉頰,那類似


    爬蟲類氣味的濕黏腥臭更是直衝鼻腔。


    燈光開始掃動,將飛龍的全貌從黑暗中劃分出來。兩片巨大的翅膀,將它長達十公尺左右的巨大身軀留在了空中。


    飛龍再次怒吼一聲,張大了嘴撲向由宇。


    每個人都以為她會被吃掉。然而由宇卻搶在飛龍的嘴咬合之前退開,跳到下方數公尺的一根


    支柱上。由宇抬頭仰望飛龍的表情十分嚴峻。


    「哈哈哈哈哈,老朽原本還想把這玩意留到白天的《希望》市再來展示啊。」


    magi等人就拿飛龍當成擋箭牌開始移動,途中bigfoot撿起了鬥真,將他扛在肩膀上。沒有人能夠阻擋,根本不可能有辦法阻擋。從峰


    島由宇的手臂上流出來的血,既不是作夢,也不是幻覺,而是被飛龍咬到的結果。遇到這種貨真價實,完全超脫常識範圍的怪物,根本不可能


    有辦法應付。


    「終究沒能完全躲開啊。」


    『你是說飛龍的牙齒?光是沒被咬掉半個身體,你就該慶幸了。』


    由宇卷起袖子,露出訝異的表情。她看看衣服,再看看流血的手臂。沒過多久,嘴形便已轉變為笑容。


    然而由宇臉上的神情馬上又恢複嚴峻,朝著高聲大笑的magi等人的背影,低聲說了這


    句話:


    「這可真棘手,沒有手段可以抵禦。」


    『已經開始說喪氣話啦?』


    隻有風間聽到了由宇低聲說的這句話並做出回答。然而盡管被他用自己的聲音揶揄,由宇仍然沒有回話,嚴峻的目光始終望著ma


    gi。


    「好了,我等也差不多要告退了。近日內老朽會在《希望》市這個舞台上,做出一些有意思的表演,還請兩位小姐別把目光從《希望》市


    裏頭栘開了。」


    勝司與密諾娃這次真的好整以暇地從地下空洞中離開了。


    就在同時,由宇也讓身體栘出燈光照得到的範圍,消失在黑暗之中。


    全身的感覺已經超出疼痛的範圍,就像被火燒著一樣。


    變異體已經連走都走不動,隻能在直線特快號的隧道中用爬的移動。


    內髒幾乎全都破裂。說來也是理所當然,畢竟是從那種高度摔下來,心中有的隻是恐懼。對上那名少年,自己根本不是對手.以前也曾經


    敗在他手下一次,搞得自己差點送命。變異體原本並不打算跟他正麵衝突,本能下令要自己避開。


    「嘎……嘰……」)


    那麽自己為什麽會挺身站到他的凶刀之前呢?行動的原因連自己都無法理解。不知道為什


    麽,看到那個怪物般的少年將殺意轉到少女——由宇身上時,變異體的身體就擅自動了起來。


    到底是什麽因素讓自己采取行動?變異體想要找出造成這種莫名衝動的元凶,最後找出的答案仍然是那名少女。


    變異體總覺得自己從以前就看過那名黑發少女的身影,而且不是在占據木梨的身體之後。木梨的記憶之中是有著那名少女的身影沒錯,但


    在更早以前,那名少女的身影就已經刻在自己意識中更深層的部分。


    是在轉移fi一號機之前嗎?然而追溯到這裏,記憶就開始變得模糊,沒有辦法進一步追尋下去。


    變異體不懂。不知道理由是否曾經記憶在自己已經失去的部分大腦之中?然而現在就連這點也已經無從得知了。


    「嘰……嘰……」


    口中吐出異樣的聲音,身體開始麻痹,分散在神經節上的幾個輔助腦之中,已經有一個停止活動。目前隻剩下四個,而且其中兩個也已經


    快要壞死。


    就算想要修複,缺的東西也太多了。細胞有一半已經壞死,又經過大量失血。需要有養分來源,需要可以捕食的對象。然而在這個完全人


    工的隧道裏,根本不可能會那麽巧合地出現可以捕食的生物,連一隻老鼠都沒看到。


    變異體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細胞逐漸死去的過程,身體一步步缺損下去,認知得到的感覺也一一消失,死亡緩慢而確實地逼近。這無可避免


    的命運,讓變異體產生了恐懼。


    「嘰……嘎啊啊。」


    即將死去的生命所發出的悲壯叫聲,在隧道內化為久久不散的多重回音。


    耳邊就是在這個時候聽到了腳步聲。人數有五人,變異體的本能讓自己屏住氣息。有獵物的味道,但是自己卻沒有辦法躲藏。在沒有分岔


    的隧道裏,根本沒有地方可以躲。


    五個腳步聲來到變異體身前停了下來。變異體驅使著即將消失的感覺,勉強分辨出了這幾人之間的談話。


    「哦?地上有個挺有意思的玩意兒呢。」


    是一個年輕男子說話的聲音。


    「magi,你要怎麽辦?就這樣丟著不管,還是?」


    「哈哈,老朽對這種玩具最抗拒不住了。bigfoot,又多一個東西要你扛了。」


    異形感受到身體往上浮起。一知覺到自己被扛起,本能立刻命令身體對獵物張牙舞爪。然而無論如何對身體下令,殘破不堪的身體已經無


    法動彈。折斷的爪子不但沒能掐進獵物,甚至連一道刮痕都沒能在獵物的外殼上留下。


    意識更加四分五裂,變得零零碎碎、渾沌不明,已經根本不能算是意誌了。


    唯一留下的意識碎片,形成了憾恨的情緒。


    ——還是比不上嗎?


    比不上什麽?最深層的本能發出的這個疑問還沒有得到回答,所有的意識已然被黑暗吞沒。


    「峰島由宇、木梨的變異體、密諾娃,一個人都沒抓到嗎?」


    「慚愧。」


    在adem本部的一個房間內,八代老實地向伊達低頭謝罪。八代從《希望》的地下空洞一路直接趕來報告,身上皺巴巴的西裝讓人看了都


    覺得心疼。


    「你說那丫頭是在密諾娃那幫人離開的同時消失的?」


    「是。」


    「這也難為你了,有誰能想到飛龍會在那個地下空洞出現呢?」輕小說,動漫小說"


    「您這麽說真是太體恤部屬了。不過我們有監視地下空洞的出入口,也就是直線特快號行經的兩條隱藏通道。她不可能是從那兒逃走,而


    且也沒有其他路可以逃跑。」


    「有兩條?所以隱藏通道不是隻有她走過的那條?」


    「是,有兩條。土撥鼠公主進去的隧道,跟密諾娃的人走的隧道,正好處於相反位置。」


    說完八代就攤開了一張圖.在一張以獎勵都市《希望》為中心的兩萬分之一比例尺地圖上,疊上直線特快號的路線圖,接著再把一張畫了兩


    條紅線的透明膠片蓋在最上麵。不僅如此,螢幕上還以3d圖像顯示出kibou大樓的地下空洞,與直線特快號路線的位置關係。


    在圖上可以看出直線特快號的路線以《希望》為中心繞了個大圈,而在這個大圈之中,可以看到紅線筆直貫穿整個《希望》。八代轉動著《


    希望》地下的立體模型進行解說:


    「真目家為了打造那個地下空洞,強行讓原先筆直通過的直線特快號隧道繞了一大圈。隱藏通道就是當時的工程所留下來的,推測真目家


    在進行工程時,有利用這兩條隱藏通道來搬運各種資材。」_


    「原來是真目家為了隱蔽【天堂之門】的存在而留下的痕跡啊?不管怎麽說,那丫頭都無路可逃,那麽剩下的答案就隻有一個。」


    「可是……這個答案……」


    八代推知伊達想說的話,表情變得有些苦澀。


    「是真目麻耶把她藏了起來。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可能性嗎?」


    「話是這麽說沒錯啦。現在真目家的人裏麵,處境最艱難的就是真目麻耶。而要想扭轉這種


    局勢,也確實是非得拿到強到幾乎犯規的王牌不可……」


    伊達往後靠坐得讓椅子發出聲音,沉思了一會兒。


    「換個角度來想,其實對我們反而有好處啊……」


    然後說出了這句讓八代嚇一跳的話。


    「有好處?」


    「現在adem要處理的問題堆積如山。放峰島由宇在外麵確實很危險,不過真目麻耶多半也知道這個危險性,暫時把那丫頭交給她也不錯。這樣我們就可以先專心解決眼前的問題。」


    大概是想法已經慢慢整理出來,迷惘也從伊達的表情中慢慢消失。


    「眼前的問題,也就是密諾娃吧?」


    「不,他們已經不能算是密諾娃的人了。」


    「咦?這話怎麽說?」


    「密諾娃方麵的情勢也有了改變。」


    「有了改變?」


    對,看樣子在上次弧石島的事件裏,他們內部發生了問題,隻是我還沒查到究竟是什麽問題。現在密諾娃整個組織的方針,似乎對進入日


    本這回事是暫時持保留態度。」


    「問題?啊,不對,更重要的是照您這麽說來,昨天那幾個家夥不是密諾娃的人了?」


    「以前應該是吧,聽說是違逆了組織的意向而叛離。」


    聽到叛離這兩字,八代真的覺得耳邊好


    像聽到了有幾扇門被關了起來的聲音。原本這次他是想要透過政治性的交易,要求密諾娃撒手;可


    是既然這幾個人都已經脫離,那麽這種手段也就不再管用了。


    「所以這群家夥雖然少了靠山,卻變得更棘手了是吧。」


    八代很刻意地做了個覺得受不了似的手勢。


    「到底是什麽遺產,會讓這群密諾娃,不,應該說曾經是密諾娃成員的人這麽想弄到手,甚至不惜脫離組織?」


    「不知道遺產的內容,說這些都還太早就是了……八代。」


    伊達鄭重地叫了八代的姓,但接下來所說的內容,卻跟八代正在思考的【天堂之門】與密諾娃都沒有關連。


    「nct內死者二十六名、直線特快號設施周邊殉職的警察五名、一般職員十七名。列車意外讓七百名民眾險些死於非命,推測淪為捕食活


    動犧牲者的殘殺屍體共有八名。」


    從伊達的口中說出來的,是木梨變異而成的異形所造成的正確死者人數,這些犧牲完全是出於adem管理上的疏失而造成的。除了nct內的


    慘案之外,其他的死傷都已經被媒體大肆報導,成了無可推諉的事實。


    伊達疲憊地緊緊閉上眼睛說:


    「真目家的家庭問題並不是最近才開始的,峰島跟真目之間的恩怨我們也是早就知道,像密諾娃那樣的組織也是隨時都可能會冒出來,可


    是事情發生的時間卻未免太集中了。」


    「確實是這樣沒錯啦……請問一下,伊達先生您想說的是?」


    「這會是偶然嗎?」


    「咦?您說偶然……意思是說?」


    ——是指木梨那件事會不會全都是她暗中策劃的?


    但是又不能把這句話說出來。八代對默默看著自己的伊達,隻能傷腦筋地搔搔後腦杓。


    峰島由宇在這一個月內所發生的兩起em犯罪案件中,盡管不是非常合作,但仍然對事件的解決盡了很大的力。


    但她卻始終有些超脫一般概念,所以八代會避免明確地說出答案。


    「您要是把這種話說出來,岸田先生可又要氣得冒青筋了。」


    八代朝伊達輕輕聳了聳肩膀。


    「你是這麽想的嗎?」


    伊達則隻回了這句話。對伊達的模樣覺得不對勁的八代開始覺得不安,擔心自己是不是答錯了什麽。然而伊達並沒有再深入提及這個問題


    ,所以他想問也沒辦法。


    「不管怎麽說,我們也隻能一一解決了。」


    「問題真的是堆積如山啊。」


    隻要發生事件,矛頭每次都是指向adem的負責人伊達。然而伊達這時才忽然放緩了表情,把手放到八代的肩膀上說:


    「天都要亮了,你去休息一下吧。你這模樣可狼狽了,別忘了換一套衣服。」


    「伊達先生也是啊,胡子該刮一下了,等一下一定要去很多地方低頭賠罪吧?而且搞不好澴會被電視媒體的攝影機拍到呢。」


    耀眼的朝陽射進了苦笑的伊達與八代之間,八代用手指撥開百葉窗小聲說:


    「看來今天會是個好天氣,不知道土撥鼠公主殿下現在有沒有在看著這朝陽呢。」


    伊達還是沒有說話。看到伊達的側臉,八代的心中也是一片愁雲慘霧,覺得就算朝陽升起,漫長的夜晚也還要等上好一段時間才會天亮。


    片刻未眠的麻耶一心二意地忍耐,靜靜等著時間過去。


    數個小時前,憐抱著自己從那個地下空洞回到這個房間後,麻耶緊繃的情緒頓時鬆懈下來,整個人倒在沙發上。


    憐體貼地把震驚得說不出話的自己帶到床上,但是怎麽睡也睡不著,甚至不敢閉上眼睛或是思考。因為一旦睡著,就一定會浮現出哥哥殺


    人不眨眼的模樣;一旦閉上眼睛,那殘酷的光景就會一次又一次地浮現在眼前:隻要稍稍想到這些事情,整個人就好像會被心中開出來的一個


    大洞吸進去,掉進無底的深淵之中。


    原本這段時間應該是極為寶貴的,就算不拿來思考對策,也應該要好好休息。然而麻耶卻兩者都做不到,隻能任憑自己停止思考,凍結感


    情,縮在床上不能動彈。


    一旦在內心深處尋覓,就會找到一股深邃得讓自己忍不住發出慘叫的黑暗。不可以去看,絕對不可以被那股黑暗吞噬。也不知道是過


    了幾個小時,還是連五分鍾都不到。


    麻耶飄蕩在黑暗的寂靜之中,連時間的感覺都已經失去。而打破這種狀態的,是一陣柔和的敲門聲。


    「您有歇會兒了嗎?」


    憐一如往常地穿著黑衣走進房間。可以不經同意就走進麻耶寢室的人,就隻有她的貼身侍衛憐一個。


    「我來幫您拉開窗簾吧。」


    當憐走近窗邊拉開窗簾,耀眼的朝陽立刻射穿了麻耶的眼睛。原來不知不覺間天已經亮了。


    看到明亮的天空,就覺得昨晚發生的事情隻是一場夢。麻耶就這樣怔怔地望著窗外明亮而耀眼的世界。


    那一切應該隻是幻影吧?她很想這麽告訴自己。


    「我去衝個澡。」


    麻耶好不容易說完這句話,立刻轉過身來背對窗戶。


    現在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吧。被憐看到是無所謂,但是千萬不能讓其他人看到,尤其是不能被那丫頭看到。


    麻耶走進浴室,打開熱水衝在身上。


    熱水衝在頭發跟身體上,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隨著熱氣升起。不管怎麽用力洗,就是洗不掉附著在身上的死亡氣味。


    一年多以前,唯一一次去探望哥哥時所看到的模樣,在腦中一閃而過。哥哥在牢籠裏抱著膝蓋,以空洞的眼神看著什麽都沒有的虛空。他


    的那種模樣讓麻耶看不下去,當場跑了出去。


    鬥真的模樣讓她覺得非常可憐。一想到哥哥是為了讓自己這個妹妹有時間逃走而拔出鳴神尊,結果卻變成這副德性,就讓她根本不知道該


    如何補償哥哥。所以麻耶才會一直認為自己有義


    務保護哥哥。


    然而這卻是天大的誤會,也是天大的自以為是。


    不知道鬥真是以什麽樣的心情,看待自己的這種自以為是?在他善良的笑容背後,到底隱藏著多麽難受的心情?


    什麽都不懂的人是自己,受人保護的也是自己。


    ——兩年……父親說過會在兩年以內。


    ——什麽兩年以內?


    ——說哥哥會在兩年內,找到適合用來接受殺戮衝動的藉口。看來是讓父親給說中了。


    ——對啊。


    麻耶想起了兩個禮拜前的一個夜晚,兩人一起在一年半前發生慘案的宅邸度過的一夜。


    鬥真跟自己還有勝司不一樣。他並不是想要,才擁有現在的地位,也就是鳴神尊繼承者的身分;純粹隻是為了保護自己這個妹妹而拿起武


    器的結果。但是自己對哥哥說出來的話,又是多麽殘酷?,


    「……哥哥。」


    叫出這兩個字的瞬間,一滴眼淚滑落在地板上,很快又有幾滴眼淚流過臉頰。


    一定要忍耐,不可以哭。這幾年來在自己周遭,已經不知道流了多少血。盡管不是直接下手,自己所奪走的人命也已經不計其數。以一張


    哭腫的臉去仿真目麻耶該做的事情,根本是天理難容。


    然而眼淚卻始終流個不停,就算搗住嘴巴,還是會發出嗚咽聲,兩腿膝蓋一軟,整個人慢慢往下滑,軟倒在大理石地板上。


    內心深處出現了裂痕,一個人形的紅色


    影子從裂痕後麵現身。


    麻耶拚命想要揮開這個紅色的人影,努力想要封閉內心的裂痕。但知道這是白費工夫之後,就開始想要逃離人影,卻又馬上知道這也是徒


    勞無功,隻好在心中閉上眼睛。然而就連這堵內心的牆壁,也被紅色的人影輕而易舉地撕裂。


    撕裂牆壁的,是人影拿在手上的小刀。房子的門在眼前被一刀兩斷,從中出現的則是一個渾身染滿鮮血的身體。不管是頭發還是身體,都


    沾滿了他人濺出來的血,隻有兩隻凶光暴現的眼睛顯得異樣地白。


    麻耶終於認命,將目光轉向眼前紅色的影子,接著就想起過去自己也曾經像現在這樣放棄抵抗——就在這一瞬間,所有先前一直曖昧不清


    的記憶,全都在麻耶心中連成一線,鮮明地浮現出一個人的模樣。


    這個人形的形體以鬥真的臉孔對著麻耶微笑。


    將他手上瘋狂的刀刃,毫不猶豫地對準了麻耶。


    憐雖然表麵上一邊整理一些聯絡事項與文件,一邊為麻耶泡茶,但心思卻隻想著待在浴室裏的麻耶。


    鬥真的心中確實存在著另一個人,存在著眾人稱之為禍神之血的殺戮者人格。


    麻耶有辦法承受這個事實嗎?


    憐原本不希望她想起這件事,所以才不希望麻耶跟鬥真扯上關係,也不希望鬥真跟遺產扯上關係。憐一直認為要是夜路走多了,總有一天


    會發生這種事情。而這個擔憂競以最糟的形式——讓麻耶親眼看到了鬥真身為殺戮者的一麵實現。


    躺在床上的麻耶顯得前所未見的憔悴,讓強行拉開窗簾的憐對這些瑣事都失去自信,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麻耶差點被父親殺死,兄長又設法排除她,就連唯一心靈寄托所在的鬥真,也不是真正站在她這一邊。知道這件事的麻耶,真的有辦法重


    新站起來嗎?


    麻耶絕對不脆弱。相信隻要花時間,她一定能夠正視這個事實:然而現在的她卻沒時間慢慢調整情緒了。


    那麽她應該乖乖舉起白旗,聽不坐的話嗎?


    憐對自己這個愚蠢的想法搖了搖頭。


    要是麻耶能在不坐的身邊得到幸福,憐早就卸下了貼身侍衛的職位。


    想到幾天前跑來襲擊麻耶的那名叫做可麗兒的少女,憐不禁咬了咬嘴唇。沒能從不坐派來的刺客手下保護麻耶,讓憐覺得自己是那麽沒用,


    那麽沒出息。


    始終沒有等到麻耶準備從浴室出來的聲息。


    ——好痛。


    不知道多少時間過去了,將麻耶從記憶深淵中拉回來的,是一陣疼痛的感覺。


    摸索自己的感覺,想找出是哪裏痛,才發現是洗發精的泡泡進了眼睛造成的疼痛,於是麻耶站起身來,用水衝洗身體。


    為什麽會痛?


    是因為洗發精碰到眼睛嗎?


    該怎麽做才好?!


    洗掉就好了。


    不管多麽心痛,人還是可以因為這種小事而覺得疼痛,而且為了逃避這種疼痛而活動身體,


    讓麻耶覺得既可悲又可笑。


    流眼淚是因為眼睛痛?還是因為悲傷?


    好想別開頭去,不去看這痛苦的記憶,最好幹脆失去記憶算了。就這樣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幹脆乖乖聽父親的話算了。正當麻耶開始受


    到這種誘惑的時候,腦中忽然響起的卻是鬥真的說話聲。


    ——不是的,麻耶。我不能把我的另一個人格當成藉口,那……就是我,就是有著禍神血統,叫做阪上鬥真的人。


    這是鬥真在那塊孤單佇立在一片白雪之中的石碑前麵,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話。


    麻耶到了現在,才打從心底了解哥哥為什麽會再次拿起鳴神尊。


    清澈的水麵下潛藏著可怕的怪物。但如果那個怪物就是擾動的水麵所照出的自己,那麽不管多麽震驚、慌張地想逃走……


    結果仍是不管怎麽逃,怎麽移開目光都沒有用。人沒有辦法逃開自己。


    鬥真是下定決心要去對抗。下定決心寧可跟另一個自己對抗,也要好好去過自己的人生。


    麻耶原以為自己早已做好了跟父親對抗的心理準備,然而事實卻是一想到往後要與父親為敵,就怕得心生退縮之意。


    然而如果隻是任由時勢擺弄,隻會哭泣以對,那麽在不久的將來,自己多半會失去一切,連哭都哭不出來。


    在哭泣的自己並不可悲。至少在還有東西值得自己流淚的時候,自己並不可悲。


    比起非得和心中的瘋狂對抗不可的哥哥,自己的恐懼又算得上什麽呢?


    化恐怖為憎恨,化不安為憤怒,再將這兩者當成勇氣來奮鬥,是一種很愚蠢的行為。這點麻耶很清楚。


    然而唯有當下,麻耶毅然決定犯下這種愚蠢的行為,以激勵自己挺身對抗。鬥真跟《希望》還落在敵人的手中,戰鬥才剛要開始。


    「憐。」


    被叫到名字,讓憐趕忙繃緊表情。衝完了澡,換好衣服的麻耶,已經回到房間裏來了。除了臉上微微看得出哭過的痕跡,至少表麵上已經


    跟平常沒什麽兩樣了。


    「那丫頭呢?」


    「已經帶到客房去了。她很聽話地上了床,很快就睡著了。」


    「是嗎?真不簡單,所謂神經粗就是這麽回事吧。昨天的屍體驗完了嗎?」


    「報告書已經完成了。」


    「那個怪物還是下落不明嗎?」


    「是。」


    「……鬥真他,不,密諾娃的下落呢?」


    「還在搜查。」


    麻耶裝得若無其事,憐也配合她以幹練的節奏展開一問一答,但看到麻耶說出鬥真的名字時終究稍有猶豫,憐不禁捏了把冷汗。等了好一


    會兒,麻耶卻還是沒有說話,於是憐將先前準備好的紅茶端到麻耶眼前。


    將茶杯拿到嘴邊,啜了一口茶之後,麻耶才終於以下定決心的神情看著憐說:


    「這件事……憐早就知道了嗎?」


    對此憐也終究沒能毫不猶豫地回答。


    「……是。」


    「這樣啊,難怪每次我一跟鬥真扯上關係,憐就會一臉不悅。」


    「不,這是因為……」


    看到憐罕見地吞吞吐吐,麻耶微微一笑。


    「沒關係的,這都是為我好,不是嗎?我很感謝。」


    隨著道謝的話語一起送上的微笑,看起來就像風中搖曳的花朵一樣無助。


    這種客氣的模樣一點都不像麻耶的作風,讓憐變得非常不安,擔心她的心是不是已經屈服了。麻耶若有所思地將視線從憐身上轉往窗外。


    這裏是kibou大樓內的真目家專用樓層。從這個接近頂樓的地方往下看,可以將整個《希望》市盡收眼底。像今天這種晴朗的日子,視野更


    是可以從眼下這些排列得像玩具似的街景,一路延伸到遠方的山峰與海岸線。


    「這棟大樓在六年前完工。父親說這是要送給我的十歲生日禮物,還說這樣一來,全球最高的大樓就屬於麻耶了。」


    這件事憐也知道。


    巨大的kibou大樓位於這個美輪美奐的城市正中央。這棟美麗且壯觀的大樓,是父親不坐為了趕上麻耶十歲的生日而叫人建造的,同時也是他


    交給麻耶的第一個大工作。


    從原本絕不輕易公開露麵的麻耶,會接受一般周刊雜誌的采訪這點,也可以看出她想要把《希望》創設十周年慶辦得風風光光的企圖心。


    然而昨晚發生的那件事,那些位於自己


    現在所站的地麵,往下八百公尺的地方所發生的事情,卻是不折不扣的現實。


    沙上樓閣。


    麻耶把手放在玻璃上俯瞰著窗下,從旁看著她側臉的憐,心想再也沒有哪句話更適合用來形


    容這個城市了。


    過去麻耶以為自己一手創建的事業,就跟這整座城市一樣,全都是一開始就已經由父親完成的,真相隻存在於父親的手中。不坐早就預先


    埋好了機關,隻要他改變心意,轉眼間就能夠讓這一切化無烏有。


    如果說這棟光鮮亮麗的大樓是麻耶,那麽地下的遺產就像是鬥真。


    鬥真確實是麻耶的支柱,但同時也是會讓麻耶一瞬間崩潰的弱點。這個支撐起麻耶的重要存在,實在是太過天真,根本不了解自己所具備


    的力量。但那無法控製的強大力量,卻會引來無盡的欲望。


    天真無邪的兩兄妹多年來所建立的這種脆弱關係,是父親不坐一手安排的。到現在還跳不出不坐手掌心的他們,會繼續被父親玩弄在股掌


    之問,還是能夠跳脫不坐的掌握?而憐自己又能做些什麽?


    「現在非做不可的事情,就是應付把整個《希望》市當成人質,要求我們交出【天堂之門】的密諾娃。」


    麻耶的聲音將憐拉回了現實。


    麻耶轉過身來麵對憐,帶著點惡作劇的表情說了:


    「不過呢,也許在這過程中,我會跟父親對立。憐,如果想卸下貼身侍衛的職位,現在可就是最後的機會羅。」


    「您說笑了。」


    憐想把抗議藏在一如往常的撲克臉之下,但卻做得不高明。麻耶多半看穿了這點,惡作劇的表情中混進了笑意。


    盡管麻耶擠出了笑容,但其實她根本沒有在笑。現在所處的狀況沒有好到可以讓她馬上重新站起。麻耶隻是判斷出現在不是被自己的心思


    牽著走的時候,把內心的痛苦封鎖起來而已。


    然而憐之所以會如此敬愛麻耶這個主人,原因就出在麻耶的這種個性。不坐把這個城市交給麻耶時,背後安了什麽心並不重要。管他到底


    有著什麽樣的惡意,隻要決定挺身對抗,麻耶就會先顧好該做的事情,把自己的感情擺在後頭,這種堅強的心才是憐最敬愛的特質。


    「憐。」


    「在。」


    「不管迎接的是什麽樣的早晨,憐都會為我泡茶對吧?」


    「隻要麻耶小姐希望。」


    「那就麻煩泡兩人份的茶,端到那個房間裏。」


    「遵命。」


    憐鞠了個躬,打開了通往那個房間的門。


    從這個房間走過去,就會看到潘朵拉的盒子出現在麻耶的眼前。麻耶相信不管發生什麽事,最後一定會有希望留下。現在她就要抱著這樣


    的心情,準備去揭開盒蓋。


    由宇在柔軟的床上慢慢睜開了眼睛。


    陌生的光景在眼前展開。


    房間裏有著上流的家具,象牙色的壁紙上掛著色調柔和的繪畫,還有一座弧度和緩的豪華吊燈從天花板垂下。由宇十年來看慣的玻璃天花


    板,並沒有出現在眼前。


    然而就算來到這裏,還是有兩樣東西是她得不到的。一是自然光,這個乍看之下極盡奢華之能事,用來招待客人的客房裏,連一扇窗戶都


    沒有。另一樣則是隱私權,盡管藏得非常巧妙,但監視攝影機跟麥克風仍是一樣不缺。這是監禁囚犯用的房間,這點跟地下一千兩百公尺的那


    兒並沒有什麽兩樣。


    證據就是當由宇睜開眼睛,把腳從床上放到地板上的這一瞬問。


    「還真的是睡了整整三小時就醒過來呢,簡直像是機械一樣。」


    房門就在同時打開,一名少女走了進來。


    對於真目麻耶的第一句話,由宇隻以歪嘴一笑回應。


    「連聲問候都沒有?我被帶到這裏來,為的就是聽你冷嘲熱諷嗎?」


    「哎呀,這可失禮了。不過相信你也知道,現在已經不是用爽朗的表情問候的時候了吧?要先用早餐嗎?」


    「我想先談談。」


    「那就泡個茶來吧。憐。」


    接到命令的憐正要去準備,但由宇卻出聲阻攔:


    「大小姐還真性急,至少讓我先洗把臉吧。」


    「我明白了,浴室就在那扇門後麵。」


    麻耶伸手一指,由宇就當場脫起衣服來,還待在門附近的憐趕忙關上房門走了出去。


    「你你你,你做什麽……」


    看到麻耶如此驚訝,讓由宇擺出覺得不可思議的表情。


    「嗯?我要去衝個澡,所以就脫衣服啊。有什麽不對嗎?」


    「當然不對了!」


    「是嗎?原來有錢人家都是穿著衣服洗澡啊?唔,該不會是覺得這樣可以順便洗衣服?這也


    未免太小氣了吧。不對,記得有人說越有錢的人越小氣。」


    「才不是這樣!我是叫你不要在這裏脫,請你到脫衣間去脫。等等,你有在聽我說話嗎?要


    脫衣服請你……」


    知道一切都已經太遲,讓麻耶放棄抗議,同時由宇白晰的裸體,讓她忍不住看得目不轉睛。由宇跟麻耶的身高是差了幾公分,但就算扣掉這


    些差距,在胸部與腰部的線條上,恐怕自己還是輸了。尤其是麻耶對於胸部的大小頗為缺乏自信,看到由宇脫掉衣服後顯得意外豐滿的胸部,


    更是覺得非常羨慕。


    「這房裏……可是有監視攝影機的,你知道嗎?」


    麻耶不由得拉高說話的聲音,臉頰更是飛紅。


    「想想這個房間的目的,我倒覺得這是埋所當然。有攝影機又怎麽了嗎?」


    由宇完全無法理解麻耶想告訴她的事,歪著頭怎麽想就是想不通。


    「算了……我們已經準備好了換穿的衣服,就放在浴室的架子上,請你洗完澡就換上去。這些破掉又沾滿血跡的衣服我們會處理掉。」


    「不行,你們處理掉我可就傷腦筋了。這衣服是跟一名在nct研究所上班的女性借來的,有借就要有還。隻是這衣服有點髒了,我是想要


    洗幹淨再還她。」


    由宇把脫了一地的衣服攏成一團,就要塞給麻耶去解決。


    「我、我明白了。我們會送去洗,如果沒辦法恢複原狀,就由我們準備同等或是更好的衣服,請你先放在那兒就好。如果說有借就要有還


    ,那你騎完就丟的那輛道奇戰斧機車應該也要還給人家吧?」


    「不需要,那是我買的,所以是我的東西。我已經把將近市價兩倍的金額,匯進了車主的銀行戶頭。」


    「擅自拿走又擅自匯錢進去,可不能算是有買。」


    「為什麽?在田邊賣的蔬菜都是隻要付了該付的價錢,就可以自己拿走耶。」


    麻耶真的開始覺得頭痛,用手指按住太陽穴一帶。看來常識對這丫頭根本不管用。


    其實麻耶過去也曾經被鬥真揶揄說她不食人間煙火。鬥真多半隻是開玩笑地隨口說說,但麻耶其實一直不能釋懷,不過……


    ——原來我還不算太嚴重。


    看到由宇這種模樣,也讓她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


    「田邊沒有在賣蔬菜,蔬菜是在超級市場或是蔬果店之類的地方賣的。直接從田裏摘走,那就跟小偷一樣。」


    「沒這回事。有種無人的蔬菜販賣處,放了一個小箱子,讓人把錢投進去。像你這樣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可能不知道,不過確實是有著這


    樣的販賣體製存在的。明明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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