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部同學,你的黑烤蠑螈咖啡好了。」


    一杯咖啡伴隨著英氣凜然的聲音擺在我眼前的桌上,黑漆漆的液體在裏頭晃蕩。


    以咖啡而言,好像有點濃稠,會是錯覺嗎……?


    我抬頭望向站在身旁、在製服外麵圍上圍裙的馬尾少女。


    「呃~~鈴木……為什麽要給我這種東西?」


    「我們一年b班要借用班會時間,在烹飪教室把咖啡廳的菜單試做一遍啊。」


    「對喔,我都忘了……那咖啡廳哪會有這種鬼東西啊!」


    「真奇怪……是祖父跟我說咖啡廳賣這個一定行的啊……」


    「那要賣給誰啊……」


    我傻眼地歎息,環視烹飪教室。


    一年b班學生各自分組,試做大家想出來的飲品和菜肴。雖然做得嘻嘻哈哈,其實態度都很認真。順道一提,我們放牛吃草型的導師留下一句「要加油喔」之後就不知飄去哪裏了。


    敲定校慶活動一個月後,時間來到十月中旬,可以感到冬天的腳步近了。


    經過這一個月,身上穿的夏季製服也換成冬季製服了。


    可是日夏高中的整體溫度反而上升,甚至有股熱氣。進入日夏慶一個月倒數,各班級、社團更顯幹勁。


    「總之,你就先喝喝看吧。這是把蠑螈磨成粉煮出來的,一定很好喝。」


    鈴木將咖啡一把推到我胸前。


    「抱歉,我心領了……」


    「唔……那天海同學和河野同學來喝吧。」


    「我、我也心領了……」


    一被鈴木問到,櫻馬上拒絕。


    河野也肯定不會喝。再怎麽樣都不可能喝蠑螈咖啡吧。


    可是河野眉頭一皺又睜大眼睛,逼過來說:


    「阿部啊,怎麽辦……!平常難得有機會喝到大美女泡的咖啡,可是我野性的本能卻叫我千萬別喝……!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啊啊啊啊啊……」


    「隨便啦……」


    受不了,這家夥真是無藥可救……


    「真是無藥可救……」


    身旁的櫻替我代言般說出我的心聲。


    我不禁轉向她,她也下意識轉過來,跟我四目相接。我們嚇了一跳,別開視線。


    搞什麽,難得有機會和櫻說話耶。


    或許是最近說話機會減少,沒說幾個字就會緊張得出現這種舉動。


    好懷念初夏時那樣天天有櫻陪伴,一起放學回家的日子。


    ……真想回到那時候。


    「麗奈師父──!」


    「……!」


    尖銳的喊聲響遍烹飪教室,一口氣趕跑我的思緒。


    往門口一看,看到的是紮著雙馬尾的黑發嬌小女生,身穿日夏國中的水手服製服。


    「九舞,你這麽激動是怎麽了?」


    鈴木朝她走去。


    這個鬼叫著闖進烹飪教室的國中生,是我自幼分開,直到三個月前才知道有這個存在的親妹妹九舞。


    九舞和我一樣是熊人混血,和我不同的是她從小跟著爸爸接受訓練,能夠抑製熊化到一定程度。隻要能集中心智,不會因為一點點蜂蜜香就熊化。


    「麗奈師父!為什麽你最近放學後都不來參加捕熊隊的活動?我們也要準備日夏慶的東西耶!」


    九舞大步走近鈴木,激動地說。


    如同日夏高中的社團允許當地國中生參加,對校慶也一樣寬容,九舞參加捕熊隊活動項目有正式書麵許可。


    「九舞……對不起。我都在忙著開日夏慶的會,走不開。」


    鈴木剛才的活力不知上哪去了,沮喪地向九舞道歉。


    她忙著準備日夏慶的確是事實,幾乎每天放學後都和她一起行動的我可以拍胸脯保證。她責任感很強,肯定是認為自己的時間管理能做得更好,就有餘力替捕熊隊準備校慶活動。


    可是,我關切的是另一件事。


    「喂,九舞,你該不會是為了講這種事就蹺課了吧?」


    「對呀,第六節課是自習嘛。」


    這家夥怎麽能這麽大言不慚啊。


    算了,她直到三個月前都住在熊之鄉,不懂也沒辦法。


    「九舞,你現在馬上回去。就算是自習,上課時間就是上課時間。」


    「哥哥說再多也沒用,今天我要留下來跟麗奈師父和捕熊隊一起訓練!」


    「我說你啊……」


    「九舞。」


    鈴木以嚴肅語氣慢慢說:


    「很抱歉,我現在要和同班同學試做菜單,放學以後也要準備校慶。不過做完以後,我一定會到捕熊隊那裏,你願意相信我嗎?」


    說完,鈴木的眼睛仍直視九舞圓圓的眼睛。


    「麗奈師父……」


    鈴木的眼神使九舞不禁啞口無言。


    這時,一個女同學靠過來問:


    「這個女生是誰,是阿部同學的妹妹?好可愛喔~~!」


    「呃……那個……」


    女同學無視九舞的不知所措,摸起她的頭,並遞出裝試做甜點的袋子。


    「啊,餅乾請你吃。」


    「不用啦,我是來,那個……!」


    九舞掙紮著想躲開她的手。


    然而,又有一個女同學驚喜地叫起來。


    「哇~~!這個妹妹好可愛喔!」


    「好像是阿部同學的妹妹喔!」


    摸九舞頭的女同學回答。


    「是喔~~阿部同學有妹妹啊~~」


    或許是因為她們太大聲,又引來更多女同學嚷嚷著:「什麽什麽?阿部同學的妹妹來了?」紛紛靠過來。


    「欸欸,你叫什麽名字?」「讀國中嗎?」「今年幾歲?」


    「啊哇哇哇……」


    接二連三的問題讓九舞頭昏眼花。


    一個女同學給她一支湯匙,舀的大概是布丁。


    「你吃吃看這個~~!」


    「好……呃,這好難吃!」


    布丁一送進嘴裏,九舞的表情就傻住了。


    「咦~~不會吧~~!有這麽難吃嗎?」


    給她布丁的女生皺著眉回去。


    「那也幫我吃吃看!」


    「唔唔……有點怪怪的。這是什麽東西?」


    吃下另一個女同學遞來的神秘東西後,九舞表情為難地問。


    「你猜呀~~啊哈哈哈~~」


    「咦~~……」


    女同學毫不慚愧地說。


    「吃這個清清口吧!是有加蜂蜜的點心喔!這個比較好吃。」


    「好、豪。」


    九舞敵不過女同學的熱情,乖乖吃下被塞到手裏的餅乾。


    等等,她剛剛是不是說蜂蜜?這下糟了,九舞會熊化!


    「可、可以放我妹走了嗎!」


    我對女生集團大喊,將她們的視線全拉向我。其中一個人歪頭問:


    「咦,為什麽!你妹妹才剛吃好吃的東西,把怪味道清掉耶。」


    那個女同學說完又轉向九舞,其他人也不願意放開她。


    這樣隻好強行拉走九舞了。沒別的辦法!


    「哇~~!」


    一個女同學尖聲大叫。


    糟糕!在我蘑菇時,九舞熊化的樣子已經被人看見了。


    我這個白癡!動作怎麽這麽慢。現在至少要從女生堆中救出九舞,想辦法蒙混過去才行……!


    「毛茸茸的耳朵,還有毛茸茸的手套!這是熊嗎!討厭,怎麽這麽好看~~!」


    女同學驚喜地說。


    奇怪?女同學說得沒錯,九舞頭上有


    圓圓的耳朵,手也毛茸茸的,擺明已經熊化。然而,她們卻是這種反應……似乎是幸運地自己合理化了。我暫時鬆了口氣。


    不過,突然有個女同學懷疑地皺眉歪過頭。


    「妹妹,你是什麽時候戴上去的……?」


    糟糕,果然有人發現不對勁……!


    「管他的,可愛就好~~」


    但疑惑的女生表情立刻放鬆下來。


    變化快得我差點跌倒。


    總之,嗯,看起來沒出事,太好了。


    「耳朵讓我摸一下~~!」「毛茸茸的好可愛~~!」「我也要摸~~!」


    「啊哇哇哇哇……」


    九舞就這麽被大群女生圍著亂摸好一陣子。


    對不起,九舞。很遺憾,我就是拿班上女生沒辦法。


    愧疚地守望她之餘,我不經意往站在身旁的鈴木瞄一眼。


    「…………」


    鈴木以羨慕的眼神望著狂摸九舞的女生群,難耐地動來動去。


    這家夥曾經見到熊化的九舞而失了魂似的瘋狂追著她跑,應該是很想混進那群女生當中偷摸兩把吧。


    話說,為什麽我光是耳朵熊化就會被她拿獵槍射,對九舞就是這種反應?我們在你眼裏到底有哪裏不同?但我不能真的問出口就是了。


    我歎了口大氣,向鈴木道歉。


    「我家小妹給你添麻煩了。」


    「嗯?不會,是我不好。最近我的捕熊隊出席率實在太低,以後我該多找點時間參加活動才對。」


    「我會替你轉告九舞,她聽了應該會很開心吧。不過……」


    「?」


    「你不需要太勉強自己。當執行委員的我很清楚你很忙。」


    結果鈴木自信滿滿地微笑著說:


    「不用替我擔心,阿部同學。我的字典裏沒有『勉強』兩個字。」


    她說完哈哈大笑。


    看來她就算在現在的工作以外加上捕熊隊的活動,也能輕鬆勝任。對鈴木麗奈這名少女而言,或許真的沒有勉強這兩個字。


    「我、我要回去了……我要回去了啦~~……」


    九舞成功逮到機會脫逃,漫畫似的眼睛轉得像漩渦,搖搖晃晃地走掉了。我朝她的背影說:


    「路上小心喔。」


    「好~~……」


    她頭也不回,無力地舉手回答。


    大概是累壞了吧。她來是為了帶鈴木去參加捕熊隊活動,卻忘了原先的目的。這讓我有點擔心她能不能平安回家。


    「我送你回去好了。」


    「不用~~我自己回得去~~……晚、晚點見。」


    眼睛依然在轉圈圈的九舞回過頭,留下這句話就離開了烹飪教室。


    聚成一堆的女生也意猶未盡地返回自己的小組。


    「啊~~阿部同學的妹妹好可愛~~」「可是她妹妹也覺得不好吃耶。」「不過總歸是照食譜做的,又隻是在校慶賣,應該沒關係吧?」「是嗎~~……」


    聽了這些話,鈴木自言自語般嘀咕:


    「大家好像都覺得還差一步呢。」


    「好像是……誰教我們都是沒知識又沒經驗的外行人。或許大家說的也沒錯,隻要算好吃就可以了吧。」


    「知識和經驗……」


    鈴木若有所思地盯著地板,最後找到結果似的說:


    「對了,天海同學家不是開咖啡廳嗎?」


    這句話讓散去的女同學又起了反應。


    她們快步湊到櫻旁邊,挺出上身問:


    「咦!天海同學家開咖啡廳嗎!」


    「呃,啊……」


    櫻的眼睛仿徨地飄移。可能是一次太多人找她問話,腦袋變得一片空白了,連一句「對啊」都說不出來。


    自從戶外教學以來,她一直很努力想交朋友。盡管到了最近,她已經能和同學有一兩句對話,但這麽熱情的場麵對她而言難度或許還是太高了。


    然而同學們仍一個接一個逼近過來。


    「什麽,天海同學家開咖啡廳?」「那就教我們咖啡怎麽衝才會好喝嘛!」「教我們蛋糕烤到怎樣剛剛好!看書都看不懂!」


    同學們不分男女包圍著櫻問個沒完。


    「那溝……那個!輪流,拜托輪流問……!」


    鈴木見狀,有點過意不去地說:


    「我好像做了對不起天海同學的事。」


    「真想不到你也會有這樣想的時候。」


    「唔,當然啊。」


    鈴木表情不太高興,似乎很不服氣。


    可是──


    「不用擔心那個啦。你看櫻,雖然有點不知所措,但也愈來愈放得開了。」


    櫻應付得團團轉,看起來很辛苦,但臉上不時閃現真心的笑容。


    「阿部同學,你很了解天海同學嘛。」


    「也沒了解到哪裏去啦。」


    「對了,阿部同學,天海同學在說什麽?」


    櫻的嘴巴拚命地開開合合,好像有話想對我們說。


    鈴木仔細觀察唇形,並念出來:


    「……給、我、彌、勒……什麽!天海同學想射彌勒嗎!」


    彌勒是鈴木的愛槍名字。


    櫻用力搖頭。


    「好像不是耶。」


    她的嘴又開始張張合合,這次換我猜了。


    「嗯~~我看看……快、來、救、我…………快來救我?」


    「什麽!天海同學在求救?」


    櫻點點頭,做出往臉搧風的動作。


    「一定是緊張和被人包圍的熱氣讓她流汗了……!」


    聚集在櫻周圍的同學也要證明這點似的四處張望。


    「咦,好香甜的味道喔……」「真的耶。」


    烹飪教室裏,因為製作糕點而充滿香甜味道,不過同學們很快就發現有股氣味不同凡響,特別有魅力。


    其中還有人開始吵架。


    「拜托!不要隨便靠近天海同學啦!」


    「你才離她太近了咧!」


    櫻的蜂蜜香氣具有引人好感的奇妙力量。受她吸引的人會暫時對她百依百順,而這也是櫻直至今年初夏都試圖回避他人的主因。


    「糟糕……!」


    應該是受櫻吸引的學生開始排斥他人接近櫻了。若不設法處理,那些人的爭執恐怕會愈演愈烈。


    「各位請安靜!你們造成天海同學的困擾了!」


    鈴木大聲一喊,可是被櫻吸引的人實在太吵,聽話的隻有外側一部分。


    「很抱歉,我太沒用,他們似乎已經聽不見我的聲音了。阿部同學,能助我一臂之力嗎?」


    「別這麽說,我才要請你幫我呢。」


    聽我如此回答,她輕笑一聲。


    「不愧是阿部同學,真可靠。你想到好方法了嗎?」


    於是我對她說出我打算怎麽救走櫻。


    「鈴木,你替我引開全班同學注意,我會趁機把櫻拉走。」


    「知道了。」


    鈴木點了頭,不知從哪裏掏出獵槍。


    呃,獵槍?


    ──砰轟!


    「「「!」」」


    雷鳴般的巨響嚇了全班同學一大跳。鈴木朝天花板開槍了。


    不過天花板上沒有任何彈痕,應該是空包彈吧。


    「抱歉,手滑了。」


    鈴木放下槍口冒著硝煙的獵槍。


    到底要怎樣滑才會扣到扳機啊……


    無論如何,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鈴木身上。快趁現在帶櫻走。


    我撥開人群往櫻那邊擠。


    接著鈴木對圍在櫻周圍的同學們說:


    「對了,各位,有空的就來試喝我衝的黑烤蠑螈咖啡吧。誰──」


    「好~~!努力做鬆餅嘍~~」


    「我還要燒滾水煮咖啡呢!」


    「洗、洗碗洗碗~~!」


    櫻周圍的人瞬時做鳥獸散。


    這樣要接近櫻就容易多了。


    然而被櫻吸引的同學依然留在原地,而且有六七人之多。


    我從同學之間向櫻伸出手。


    「……櫻……!」


    「阿熊……!」


    櫻也伸手過來。


    可是就在指尖差一點就能碰上的時候,一個站在我們中間的男同學阻止了我。


    「阿部同學,可以不要亂碰天海同學嗎?」


    「你、你閃邊去……!」


    我手往旁邊揮想推開他,但他一動也不動。他在體育課時明明是個運動白癡,哪來這種力量啊?


    這時,其他同學也靠過來想趕走我。


    「不、不要……!」


    「天海同學,你後退。」


    櫻想阻止他們,卻被站在身旁的女同學拉住。


    雖然被吸引的人會對櫻百依百順,但是沒辦法聽清楚她說的話就沒效了。


    「可惡……!」


    我繼續靠近櫻,卻被同學組成的牆推回來。


    這樣根本接近不了櫻……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怦通!


    胸口猛然一震。


    我知道這亢奮昂揚的感覺代表什麽。


    現在我才發現周圍充滿了櫻的蜂蜜香。


    「糟糕……!」


    熊化開始了。


    我急忙伸出手蓋住頭,毛茸茸的熊耳正好冒出頭頂。


    即使想溜,也不能就這麽丟下櫻不管。


    於是我蹲下遮掩逐漸熊化的臉,鑽到附近調理台底下去。


    其間,蜂蜜香仍不斷將我變成熊的模樣。


    「唔、唔哇!有熊!」「什麽時候跑進來的?」


    周圍同學忽然大聲慘叫。


    他們見到終於完全熊化的我而驚慌逃竄,烹飪教室裏其他聽見叫聲而看過來的同學也陷入恐慌。


    雖然在烹飪教室正中央熊化非常危急,但這或許是個機會。


    我站起身,果然見到圍繞櫻的同學都散了。


    我便伸出長滿黑毛的手,抓住櫻的手臂。


    「櫻!我們趕快跑!」


    「……好!」


    我拉著櫻穿過人牆密集處,衝出烹飪教室門口。


    就這樣在筆直的走廊上一路奔馳。


    ──砰轟!


    槍聲回響,但同樣沒有彈痕,所以也是空包彈吧。


    「臭熊,你又出來了!這次我一定要把你做成火鍋吃掉!」


    鈴木背起獵槍,掏出不知從哪來的野戰刀跑過來。


    因為怕射到櫻,所以用刀子嗎……!


    憑她的身手,隻用刀也獵得了熊吧。


    再不跑快點,就要被她大卸八塊了。


    不,等等。


    我停下來,注視著櫻。


    「阿熊你做什麽!快點逃啊!」


    櫻露出可怕的表情這麽說。


    她的體溫溫柔地傳到我的掌心。這是我這幾天夢寐以求的溫暖。


    我卻放開了櫻的手。


    「咦,阿熊……?」


    櫻的眼神像在問我為何放手。


    鈴木的目標是我,那麽櫻擺脫被她吸引的同學以後就完全不必跟著我逃,而且萬一鈴木的刀傷了她也不好。


    「掰啦,櫻!我要一個人跑!」


    「等等,阿熊!」


    我丟下櫻,拔腿就跑,以熊的腳力全速狂奔。所幸現在是上課時間,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


    「別想跑!」


    背後傳來鈴木舉槍的聲音。既然櫻不在我身邊,她就不必擱置獵槍不用了。


    但我一定要躲過這一槍……!


    「鈴、鈴木同學!」


    「什麽事,天海同學!我現在很忙!火鍋料要跑掉了!」


    櫻當場抱住鈴木。


    多虧如此,鈴木停下了動作。


    太好了,我看準這個機會,開窗跳進中庭。


    然而亂跑恐怕會增加目擊者。


    於是我緊貼著校舍牆壁,窺探鈴木的下一步動作。


    鈴木當然想繼續追我,但櫻的手緊緊拉住了她。


    「我、我怕熊又回來抓我……留、留下來陪我啦。」


    我彷佛能聽見鈴木的心被櫻乞憐的眼射穿的聲音。


    鈴木立刻高高豎起大拇指說:


    「知道了,沒問題。」


    我總算是放心了。


    真得感謝櫻的美貌和鈴木的單純。


    等櫻用濕紙巾擦完脖子和手,鈴木陪她回到亂成一團的烹飪教室去。


    既然有鈴木在,暫時可以不必為櫻的蜂蜜擔心了。


    「哥哥,你在這裏做什麽?」


    「嗚喔哇!呃,是九舞啊!」


    九舞不知何時來到我身旁,一臉疑惑地歪著頭。她的熊化已經解除。不愧受過抑製熊化的訓練,解除得很快。


    「你沒有回去啊?」


    「我本來要回去啊,可是烹飪教室突然很吵,我就躲起來看看狀況了。」


    「原來是這樣。」


    「對了,是不是需要我幫你一點忙?」


    我往烹飪教室看一眼。


    明顯是恐慌狀態。幾個同學不斷往窗外瞄,確認安全與否。事情好像會鬧很大……


    「不介意的話,我就去幫你把有熊出沒的事蒙混過去吧?」


    「可以嗎?」


    「可以。」


    九舞笑咪咪地點頭。


    「那不好意思,交給你嘍。」


    「包在我身上!」


    九舞挺起洗衣板胸脯用力一拍,接著從窗口進入校舍,急忙跑向烹飪教室。


    大約十分鍾後,她回來了。腳步搖搖晃晃,飄忽不穩。仔細一看,她又熊化了,而且嘴邊沾了很多餅乾之類的碎屑。看來她又跟先前一樣,被人又喂又摸的了。


    「……還好嗎?」


    「啊~~哥哥~~……」


    精疲力竭的九舞傻笑著看我。


    「我完全幫你混過去嘍,所以今天晚上要不圍浴巾跟我一起洗澡澡喔~~呀~~哥哥的肉體美~~!」


    「那是兩回事……呃,喂,等等,九舞!」


    九舞散發著閃亮亮的光環,搖搖晃晃地走掉了。


    說到洗澡,九舞現在還是每晚都會在我洗澡時闖進來,想和我一起洗。我當然都會抵抗,可是有時候就是會累得沒力抵抗。盡管如此,我還是會在重要部位圍上浴巾,也會盡可能避免看見九舞的身體。


    畢竟我們雖是親兄妹,實際上還是直到最近才相認。即使不會把她當異性看,還是很害羞。


    「今晚洗澡好像會特別累……」


    今天乾脆不要洗澡算了。不,也不能不洗澡啊,今天跑來跑去流了很多汗。那麽,該怎麽辦……


    思考如何躲過妹妹時,熊化解除了。


    我決定先回烹飪教室。


    一進教室,鈴木就來迎接我,不過表情非常陰暗。


    「阿部同學,你到哪裏去了?你不在的時候有熊跑進來,搞得一團亂呢。」


    「奇怪了,鈴木,你臉色怎麽這麽差?有熊出來,你不是應該高興嗎?」


    「那隻熊的真麵目好像隻是穿著布偶裝的九舞……我的熊雷達居然會出錯……唔,太


    可恥了……!」


    熊雷達又是什麽鬼,這家夥該不會是生化人吧。應該沒這種事。


    這個布偶裝應該就是九舞為了替我掩飾才瞎掰的。幸虧有她,我才能順利混過去。不過見到鈴木因為用來保護我的謊言而大受打擊,良心仍會隱隱作痛。


    「不過,雷達(?)這種東西總有故障的時候嘛,不需要這麽難過。再說九舞應該沒受傷,這樣不就好了嗎?」


    「唔……」


    鈴木似乎一時還無法接受,但我的安慰讓她多少鎮靜一些了。


    「對了,櫻在哪裏?」


    「那裏。」


    鈴木指向烹飪教室裏其中一組。


    櫻在女同學身邊教她做東西。


    雖然不像先前那樣圍一整圈,不過她也不習慣這樣一對一指導,很辛苦的樣子。


    「櫻還真努力。」


    「是啊。」


    這時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櫻的手藝不是毀滅性地差嗎?她和楓比賽做甜點時,我就領教過了。


    「不過……真的沒問題嗎?」


    「你在擔心什麽?」


    「就是……櫻的手藝其實是毀滅性地差。」


    鈴木拿起旁邊桌上的咖啡杯給我,裏頭裝滿冒著蒸氣的黑色液體。


    「阿部同學,你把這個喝下去。」


    「這不是黑烤蠑螈咖啡嗎……?」


    「不是,你喝下去就對了。」


    我戰戰兢兢地將咖啡拿到嘴邊,啜飲一小口。


    剎那間,咖啡的芬芳通透口鼻,接著是細微的酸苦,還能感覺到深奧的濃醇。


    「……好喝。」


    「這是天海同學教我泡的即溶咖啡。」


    「咦?」


    「隻是在杯子裏用少量的水拌勻咖啡粉,然後加入熱水。不要沸騰,80~90度就好,最後用微波爐加熱。這都是天海同學教我的。隻是稍微加幾個步驟,即溶咖啡也能變得這麽好喝。」


    「所以櫻還是有知識啊,怎麽會……」


    「怎麽了嗎?」


    「沒事,別在意。」


    我的視線回到熱心教學的櫻身上。


    她的笑容蓋過了眉間的難色。或許是和同學一起試做餐點,逐漸舒緩了她的緊張。


    櫻和同學們說話的樣子真的很愉快。


    從她開始嚐試交朋友,她就盼著這一刻,心裏當然高興。


    她將以此為契機,慢慢融入這個班級吧。


    「櫻好像教得很開心,太好了。」


    「……阿部同學,你那是真心話嗎?」


    「咦?」


    「啊,不好意思,我隻是覺得你表情有點怪怪的。就當我在胡言亂語,忘了吧。」


    「喔,好。」


    我的表情怪?我不是真心為櫻和班上同學相處融洽感到高興?


    ……唉,或許真是如此。


    經鈴木一提,我發現了心中剛萌芽的某種情緒。


    覺得櫻會就此離我遠去,產生了失落與孤寂。


    以往會和櫻說話的幾乎隻有我,今後可能就不一樣了。這讓我寂寞得不得了。


    眼見櫻得到幸福,我卻不能由衷為她感到開心────我真是個「人渣」。


    「鈴木……說不定真的被你說對了,真有你的。」


    「因為我們是這一個月天天一起做事的夥伴嘛。要說我不會看錯熊和阿部同學也不過分呢。」


    鈴木說得很得意,但那並不是事實,不然我早已被射死做成火鍋了。不過這還是讓我明白她真的很了解我。


    「嗯嗯,所以我知道你其實很想喝這個。」


    鈴木端來不知哪冒出來的咖啡杯。


    杯中有點濃稠的黑色液體相當眼熟。這是蠑螈咖啡。


    「我實在搞不懂你到底了不了解我耶!」


    在我們推來推去的時候,第六節課結束了。


    今天放學後依然得為準備日夏慶而忙碌。


    ◇◇◇


    「輝、輝夜姬……呃~~你為何望著月亮掉眼淚呢?」


    我對著深綠念台詞,語調僵硬到不行。


    深綠跟著以泫然欲泣的哭腔說:


    「其實我原本住在月宮裏,並非凡人。現在時辰已到,我不得不回去了。本月十五,月宮的人就會來接我。一想到要和爹娘分離,我就悲痛萬分。」


    放學後,學生會和執行委員會在體育館排練校慶要表演的話劇。


    穿著運動服的我和深綠站在台上,一手捧著劇本扮演各自的角色。


    「你說什麽!我絕不讓他們帶你走!」


    我也模仿深綠,在台詞裏多加點感情,結果變得很做作。


    而深綠則是有如輝夜姬上身,表情滿是惆悵,甚至讓我覺得隻是有深綠的外表,內心完全是另一個人。


    「我的親生爹娘都在月宮裏,可是我在人間待得太久,連他們的長相都記不清了。對我而言,離開這個世界使我痛心疾首,然而……我還是不得不回去……」


    「好,卡!休息十五分鍾~~」


    一聽學生會長拍手這麽說,我便忍不住吐出長長的氣。


    接著下台,往體育館邊緣放東西的地方走。很多原本在舞台邊或舞台底下的學生為了喝水、看手機,也來到體育館邊邊。


    我對就在身旁喝瓶裝水的深綠說:


    「你演技好厲害喔,跟你一起演,我也會被你感染耶。」


    深綠旋上寶特瓶蓋,賊笑著對我說:


    「哎呀,你有在演戲嗎?我還以為你在朗讀呢。」


    「隨便你怎麽說啦。」


    「不過我的演技還差得遠呢。這種表現,演出不會成功的。」


    深綠表情抑鬱地盯著前方幾步的地板看。


    她為何會這麽要求自己呢?


    「不需要把自己逼得那麽緊吧?」


    「那怎麽可以。要是搞砸了,家父絕對不會原諒我。」


    深綠以稍強的語氣這麽說。


    「你爸媽很嚴啊?」


    「很嚴啊,應該說──完全不準違背他們的意思。」


    深綠的語氣不隻是害怕,更像敬畏。


    「他們從以前就要我什麽都要爭第一,所以為了不辜負他們的期待,我也總是全力以赴。不管是幼稚園賽跑、小學音樂會、國中作文比賽,我做什麽都會全力爭取第一,所以這次也不能失敗。」


    深綠以堅定的眼神遙望遠處,彷佛懷抱某種強烈決心或使命感。


    話說回來,原來如此,這下我懂了。


    她是為了爭第一才打算競選學生會長,將對手鈴木視為眼中釘吧。不能違抗父母的意思,使她無法容許障礙的存在。


    總之,父母的話對她而言等於命令吧。


    「說不定你跟輝夜姬有點像喔。」


    「哪裏像啊?」


    「因為輝夜姬也無法違抗父母的命令,要回月宮去嘛。」


    「這……是沒錯。」


    深綠的眼眸蒙上陰影。


    「抱歉,傷到你了嗎?」


    「沒、沒有!怎麽會呢!」


    「可是輝夜姬如果想留在地球,怎麽不跟父母講清楚呢?」


    「哪、哪有那麽簡單……!月宮裏的父王和母後是絕對不能違抗的!」


    深綠話說得像在要求同學遵守校規的班長。


    可是父母說的話和校規不同,不是非遵守不可。


    「父母要你做這做那,都是為了讓你幸福吧,不過孩子偶爾照自己的意願行動也沒什麽不好的吧?」


    「我就是……就是不能那麽做……!」


    深綠猛然逼近,抓住我的肩用力搖晃。


    「如果那樣,家父會對我……!」


    竹葉的清香和女孩特有的幽香撲鼻而來。


    她美麗的臉龐近在眼前,我感到心跳愈來愈快。


    呃,糟糕。要是別人看見這種狀況,恐怕會造成誤會。


    「等一下!放開我,深綠!」


    「啊,對不…………起。」


    深綠的手忽然一軟而放開,但眼睛仍愣愣地注視著我。


    「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嗎?」


    「頭頂有耳朵……眼睛有黑眼圈……」


    在深綠接近的狀況下長出耳朵和黑眼圈,我隻能想到一件事。


    「我貓熊化了嗎!」


    心跳加速不是因為深綠靠近我,而是她的發香刺激了我的熊……貓熊本能。


    「要、要趕快躲起來……!」


    「先躲那邊吧……!我想辦法幫你!」


    深綠往體育館後方指,體育器材室就在那裏。


    雖然有一小段距離,不過舞台邊可能有人在,也沒其他地方好躲。


    於是我和深綠互點個頭,掩著腦袋走向體育器材室。


    盡可能不引人注意,盡可能自然……


    「深綠,你們怎麽啦?」


    附近有個女學生找上深綠。


    我立刻縮身遮臉。


    「小嘎……阿部同學眼睛好像有沙子跑進去,我要帶他去洗手台衝一下。」


    深綠說得行雲流水,不慌不忙。


    不愧是深綠,演技和飾演輝夜姬時一樣完美。


    女學生盯著我的臉問:


    「是喔,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深綠掩護我般上前一步回答:


    「不用了,沒那麽嚴重。既然有得休息就好好休息吧。」


    「好~~」


    女學生就這麽信步走掉了。


    我們一起吐出一大口氣。


    接著再也沒引起任何人注意,順利抵達體育器材室。


    小心翼翼推開厚重的鐵門,盡量壓低聲響。


    最後鑽進門縫,背靠門板。


    暫時能鬆口氣了吧。


    『呃~~再過不久就要繼續排練《竹林公主》了,請演員到舞台上集合。』


    當深綠也進門,廣播喇叭響起學生會長的聲音。


    「糟糕!我這樣回不去……!」


    「我、我要怎麽幫你?」


    「深綠,我看你還是先回去好了。」


    我對慌張的深綠這麽說。


    熊貓化的我不能回去,可是她沒義務陪我。


    不過深綠的責任感比我想像中強多了。


    「我怎麽能自己回去!小嘎嘎是因為我才有危險的耶!」


    「別管我,快回去。」


    「不要!」


    真是個倔強的大小姐。


    這樣和我躲在這裏,她又能怎麽…………嗯?等等。


    「那麽深綠,為了幫我,你什麽都願意做嗎……?」


    「什麽都……?小嘎嘎,你該不會想對我做下流的事吧……!」


    深綠抱著自己縮成一團,以輕蔑的眼神瞪我。


    「這種時候我哪會做那種事!」


    「這種時候?那、那什麽時候就會做!」


    深綠滿臉通紅地大叫。


    「啊~~你很麻煩耶~~!深綠,讓我舔你的頭發!」


    「…………你、你說什麽!為為為為什麽要舔我的頭發!這種要求就夠下流了啦!簡直無恥!你想都別想!」


    「我可能需要舔你的頭發才能複原啊!」


    「啊~~?」


    從沒見過深綠這麽不知所措的樣子。這也難怪,畢竟我一開口就要求舔她頭發,她肯定以為我是個大變態。


    『輝夜姬和老公公~~休息時間結束嘍~~請馬上回來~~』


    廣播喇叭又傳來學生會長的聲音。


    看來少了我們無法繼續排演,所有人都在乾等。


    深綠因而恢複鎮定,輕聲問:


    「你真的……真的那樣就會複原嗎……?」


    「不曉得……不過我覺得很有可能……」


    「……唔唔~~~~……………………知道了啦。」


    她緊閉著眼,決定豁出去似的這麽說之後,解開紮成丸子的頭發。


    金發舒展,化為及腰的雙馬尾,柔順飄逸得看不出到剛才還是一團圓球,在陰暗的體育器材室中也散發出光輝。


    「來、來吧,隨便你怎麽……舔。」


    深綠羞怯地垂下雙眼,將右側馬尾抬到我胸前的高度。


    從這距離看,她的頭發真的好美。


    我立刻將那縷秀發塞進嘴裏。


    「開動了……!」


    竄過鼻腔的清爽香氣,滑溜柔軟的口感。


    貓熊化猛然加劇,我現在看起來肯定是穿著製服,用兩隻腳走路的貓熊。


    或許是因為沒有嚼,幾乎舔不出味道,但隱約有種微微的甘甜,有令人上癮的潛力。那究竟是山白竹的味道還是深綠自己的味道呢……現在還是別想這個好了。


    「……」


    「……」


    舔啊舔啊舔。整間體育器材室裏隻有舔頭發的聲音。


    沒多久,深綠似乎已經受不了這種狀況,開口說:


    「那個……小嘎嘎,可以讓我摸一下嗎?」


    我的猜想差得遠了。


    她的眼睛像被禁止做喜歡的事的孩子,想摸我又不敢摸,扭來扭去。


    「我、我忍不住了啦……!嘿!」


    「~~~~~~!」


    深綠不等我答應就摸起我的貓熊耳。


    酥麻與妙不可言的舒暢從耳朵遍及全身。雖然動作和某人很不一樣,不過這個大小姐倒是摸得很熟練。


    深綠備感幸福地感歎:


    「啊……這些毛、這個體溫,根本就是小嘎嘎嘛!啊啊,小嘎嘎…………小嘎嘎、小嘎嘎、小嘎嘎!」


    「嗯哈!……別、別這樣,深綠……!」


    我鬆口吐出深綠的頭發,想掙脫她的魔掌,可是辦不到。她纖細的手臂緊緊纏住了我,不讓我逃跑。


    這麽一來,就隻能盡快解除貓熊化了。我加快舔她頭發的速度。


    「哎呀,耳朵縮回去了……」


    深綠甚感遺憾地說。


    「呼……呼……總算恢複了……」


    貓熊化解除得比想像中早,會與深綠摸我有關嗎?不,不可能。


    總之現在可以確定,下次貓熊化可以舔深綠的頭發幫我恢複人形。雖然我不太希望再有下次,但事情發生時就這麽做吧。


    ──喀啦……


    「「咦?」」


    體育器材室門開啟的聲音使我們轉過頭去。


    有個穿體育服的女生站在門口。


    「貓熊……」


    她喃喃地說。


    糟糕,被第三者撞個正著了……!


    那個女生有淺棕色鮑伯頭和圓滾滾的紫色眼睛,長相酷似櫻……


    「……呃,這不是楓嗎!」


    她是我認識的人。


    這個解開雙馬尾的模樣是社團活動時的發型。


    「貓熊……大貓熊耶!」


    楓笑嘻嘻地開始解說。實不相瞞,她是個隻要扯到熊就什麽都不管的超級熊癡。


    「大貓熊隻棲息在中國一小部分地區!體長約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公分,體重八十到一百五十公斤!剛出生時全身是粉紅色的,隻有薄薄的白毛,可是隻要大概四周就能看清楚花


    紋了!主食是筇竹或箭竹的葉子,手很巧,可以抓著竹子吃,樣子非常可愛!熊熊,這些你都知道嗎!」


    這個人激動的登場方式,使深綠不知所措地往我看。


    「這、這個人是怎樣……?」


    「她是一個有點……不,非常奇怪的人。你就忍忍吧……」


    我轉向楓問:


    「楓,你怎麽會來這裏呀?」


    「因為我今天練跑比較早結束,就來幫其他項目的人拿器材。這不重要啦,為什麽熊熊會變成貓熊啊?難道這個女生也和我們一樣有那種體質?」


    櫻以充滿好奇的眼神來回看我和深綠。


    「體質?小嘎嘎,體質是什麽意思?」


    楓的話引起深綠的注意。


    既然都說出來了,楓和深綠也很難隱瞞彼此的秘密吧。


    「啊~~……好吧。楓,等社團活動結束到校門口來,我會說明你們的體質。我們要先回去排練話劇。」


    「知道了。」


    楓活力十足地點頭。


    「深綠可以嗎?」


    「我是很想請你現在講啦,但也隻好這樣了。」


    深綠不太情願地說。


    就這樣,我們暫時解散。


    決定等各自活動結束再集合。


    我和深綠在學生會長喊集合之後很久才回去,又像上次開會時那樣被會長大肆調侃一番。


    可是深綠又發揮演技,說我是眼睛有東西跑進去,一直弄不出來,最後總算是沒有造成什麽誤會。


    ◇◇◇


    完全離校時間就快到了。


    我和深綠在校門口望著學生們紛紛離校,很快就在結束社團活動的學生中發現楓的身影。


    「楓……」


    想喊她時,我發現她身旁還有人。


    「呃,櫻?我以為你已經回家了耶。」


    櫻陪楓步出校門並解釋:


    「因為楓突然要我留下來呀。看這情況,你好像是想『撇開我』,隻跟她們兩個講體質的事?」


    櫻對我投以疑惑的目光。


    「我、我跟她們說完之後就會跟你說啊……」


    「是喔,天曉得。」


    櫻哼了一聲,轉向另一邊。


    「這、這種事不能在這裏說,我們找個地方吧。附近有哪裏合適的嗎~~?」


    我主要是為了轉移話題才這麽說,而楓跟著回答:


    「學校附近有間不錯的店,我們就到那裏說吧。」


    「好!那就先到那裏去!」


    我們在楓的帶領之下,來到所謂學校附近的店。


    那是一間咖啡廳。


    外觀和櫻她們家走近代風的咖啡廳「sweetness」完全不同,屬於前衛現代風。


    窗戶很大,很有開放感,能看見時髦的櫃台和桌椅。


    進了店內,我們找了靠窗的四人桌位坐下。我旁邊是深綠,對麵各是櫻和楓。


    我和櫻先點咖啡,楓點紅茶,深綠點烏龍茶。接著是一段誰也不吭聲的時間,等到各自的飲料上桌,我先開口:


    「好、好啦~~!先從自我介紹開始好了。我就沒必要了,所以從楓先來吧?」


    「好~~!我是天海楓,一年a班。社團是田徑隊,和熊熊是摸摸的關係。來,換姊姊。」


    楓活潑地向深綠介紹自己,並交棒給櫻。


    櫻看也沒看深綠就做起自我介紹。


    「我是楓的雙胞胎姊姊櫻,和阿熊一樣是一年b班,和他是會一起吃午餐、一起放學的關係……還有秘密的互助關係。」


    「你們為什麽最後要補上跟我是什麽關係啊?話說,摸摸的關係是怎樣……?」


    「我比較在意的是那個秘密互助關係。你們兩位到底是什麽關係?」


    深綠有點不敢領教地問。


    「啊~~怎麽說呢……等等就會解釋了,你先自我介紹吧。」


    深綠不再多問,點了頭轉向櫻和楓。


    「我名叫李深綠,班級是一年d班,目前很榮幸擔任副學生會長的工作。和小嘎嘎的關係是……」


    「等等,小嘎嘎是誰?」


    楓在深綠介紹途中插嘴問。深綠眼睛一亮,想誇她問得好似的說:


    「那是我家以前養的貓熊。它毛茸茸又圓滾滾的……唔呼呼。啊,因為阿部同學貓熊化以後很像小嘎嘎,所以我這樣叫他。」


    「貓熊化……?」櫻表示疑問,卻被楓活潑的聲音蓋過。


    「咦~~有這種事啊?話說回來,你取的名字還真特別。」


    「叫他熊熊的人還好意思說我喔……」


    深綠苦笑著如此結束自我介紹。


    「總之,我和小嘎嘎的關係大概就是一起準備校慶的夥伴吧。」


    這時,櫻不知為何鬆了口氣似的撫了撫胸口。


    我搞不太懂,就繼續說吧。


    「那麽我要履行承諾,解釋我們的體質了。」


    接下來,我將櫻、楓和深綠的體質;我是熊人混血,會變成熊或貓熊,舔了蜜汗或竹發之後可以快速恢複人形等事大致說明一遍。


    「你會舔蜜……舔女生的汗……」


    深綠冷冷地瞪著我。


    「我、我也沒辦法啊!要快點解除熊化就隻能那樣嘛!」


    「你會舔竹子……舔女生的頭發……」


    這次換櫻冷眼瞪我。


    「我、我也沒辦法啊!要快點解除貓熊化就隻能那樣嘛!」


    兩人都用害怕的表情看我。


    其實她們還挺有默契的嘛。


    「話說,你們對蜜汗跟竹發怎麽一句也沒吐槽?適應力真的很強耶。」


    櫻和深綠同時回答:


    「也沒什麽好吐槽的呀……」


    「因為我們都是那種體質……」


    說得也是。由於我們體質異常,見到不是太誇張的都能無條件接受。這裏體質最怪異的我最了解這一點。


    「對了,深綠同學。」


    櫻轉向深綠,以字字帶刺的感覺說:


    「我家阿熊好像很受你照顧喔。」


    「我什麽時候變成你家阿熊了?」


    「不過讓他舔頭發隻會帶壞他,請別再那麽做了。」


    「不理我喔!」


    櫻無視我的吐槽,眼泛敵意地注視深綠。


    深綠也準備吵架般回嘴:


    「你說你家的?那麽你們兩個是男女朋友嗎?」


    「不、不是那樣啦!」


    櫻紅著臉反駁。


    「那我沒義務聽你的話。」


    「既然你這麽說,表示你想繼續讓阿熊舔你頭發吧?」


    「什麽跟什麽啊!我才沒想過那麽下流的事咧!」


    櫻和深綠大眼瞪小眼,火花四濺。


    事情好像一發不可收拾,該趁早喊停嗎?


    但在我插嘴之前,楓先開口了。


    「對呀,姊姊。」


    「楓……?」


    想不到楓居然選擇站在深綠那邊。


    櫻表情不安地看著楓。


    結果下一刻,楓興奮地逼近到櫻麵前說:


    「深綠的頭發可以讓熊熊變成貓熊耶,很可愛又毛茸茸的貓熊耶。有辦法不讓她把熊熊變貓熊嗎?當然沒有啊!」


    「咦,啊,說、說得也是。」


    櫻不知如何回答,一臉仿徨。楓接著轉向深綠。


    「以後要用你的頭發多讓熊熊變成貓熊喔,深綠。」


    「咦,我……沒問題。」


    深綠也因為姊妹倆說的話完全相反而一臉為難。


    我傻眼地歎口氣,一掌輕輕劈在楓頭上。


    「不要跟人亂約定。」


    「嘿嘿嘿。」


    楓搓著捱了手刀的額頭傻笑,不曉得在開心什麽。我實在搞不懂這家夥的習性。


    深綠小聲問我:


    「小嘎嘎……這兩個姊妹真的很奇怪耶……」


    「我也無法否定……」


    ──嘟嚕嚕嚕嚕、嘟嚕嚕嚕嚕。


    店裏忽然響起手機鈴聲。


    大家都看來看去,尋找手機的主人。


    最後深綠從製服口袋取出智慧型手機,接通電話。


    「喂…………爸爸。」


    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啊,對喔,剛剛那是中文吧。


    深綠離席,走到店外。


    隔著大玻璃窗能見到她講電話的模樣。


    主要是在聽對方說話,而且表情愈來愈陰暗。一會兒後她結束通話,快步返回座位,重整心情般換上笑容。


    「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了。好像有人要來學校接我。」


    「咦~~再待一……」


    楓想挽留深綠,但我出手製止並問:


    「深綠,你爸找你呀?」


    深綠明確地頷首。


    「所以我不得不回去了。」


    她說這句話的神情彷若今天排戲時演出的輝夜姬。


    對她而言,父親是不可反抗的人。假如她的雙親是老公公老婆婆那樣的人,應該留得住她,可是我和她隻是一起籌備校慶的夥伴關係,沒有置喙的餘地。


    「是嗎?那就這樣吧,再見嘍,深綠。」


    「嗯,明天見。」


    我們目送深綠離開。


    不久,櫻和楓也偕伴離去,我獨自踏上歸途。


    仰望夜空中的滿月,想起深綠告別之際的臉。


    她看起來很想再多留一會兒。


    什麽忙也幫不上的我隻能懷著鬱悶的心情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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