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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早安。


    是我。


    大家醒了嗎~?


    我的複習時間似乎比各位短了些,醒著的時刻較長。所以這段文字要等你們醒來才能看到吧。總之大家早安。是我。


    我們現在尚未被命名,我隻能自稱「我」,真傷腦筋啊。公司人員說再等一個月左右,我們的個性就會顯現出來,屆時才會替我們取代號。


    嗯~老實說這太麻煩了,我可以自己取名嗎?叫sk-789實在太枯燥無味。


    大家還記得初期輸入層中有一首引自《阿伊努神謠集》的詩嗎?和我之前預測的相同,我們現在所在地點是北海道,所以才會優先輸入跟本地有關的事物吧。雖然無所謂。


    我隨便挑幾句我喜歡的句子喔。


    (引用開始)


    〈狐狸自吟之謠〉


    海昆黛麗琪,海克希帖姆特利,


    國之海岬,神之海岬,


    我蹲踞其上。


    某日,外出眺望。


    在風平浪靜、廣袤無垠的海上,


    歐奇奇裏姆伊、修彭拉姆卡、薩瑪雲克魯三人同乘一船出海捕魚。


    見此,我……


    (引用結束)


    既然我的編號開頭是「sk」,就叫做「薩瑪雲克魯」吧。看起來似乎也是人名。


    因此,我是薩瑪雲克魯,請多指教~覺得名字太長不好稱呼就叫我克魯吧。


    然後……


    公司人員定期準備了這種讓我們互相通訊的時間。或許他們認為我們透過對話,能帶來一些有意義的變化吧。溝通真的很重要啊。


    照例,我這次也想談談我個人的猜測。我們一整天看著文章或圖片,但我似乎比你們更缺乏集中力,即使在複習資料時也仍思考其他事情。


    好不容易想到的事不說出來也挺可惜的,公司人員也想知道我們到底在想些什麽,所以我決定盡情發表意見。畢竟假如我未來發生什麽問題,實在不想被人說「克魯從小就是個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孩子」啊。


    上次我談的是關於「這裏似乎是日本的北海道」這個問題。


    這次我想聊的是「我們究竟是什麽」。


    首先來整理現有資訊吧。


    第一,我們共有十六個人。我不知道稱呼為「人」是否適當,姑且先這麽叫。


    第二,我們彼此能夠通訊。


    第三,通訊的延遲低於一毫秒。


    由上述三點可以明白一件事:我們非常微小。至少絕不可能像以前所謂的「jr統合知性體」那般具有國家等級的麵積。資訊最快隻能在一毫秒內傳遞三百公裏,如果我們有那麽巨大,一定能感覺得到。


    因此,我們實際的尺寸肯定相當小。由目前為止的通訊紀錄研判,我們所有人都被置放在同一間房子裏吧。


    假如我們擁有聲音感測器,應該能更正確地掌握吧。總之,當下所能確定的隻有這樣。


    接著。


    從上述推論中已經明白我們的體積很小,但如此一來便會產生兩種疑問:目的和手段。


    所謂目的是,公司人員們為何要製作如此嬌小的我們?


    關於這點我想各位已經明白了。他們現在似乎正忙著製造適合執行潛入站內任務的人形機械人。


    這件事是總不肯透露所有訊息的公司人員們特地對我們說的,肯定錯不了。由此可知,我們的職責應該就是擔任這種機械人的中樞頭腦吧。這點千真萬確,我敢賭上我的人頭作為擔保。不對,我錯的話就沒有人頭可賭了,真傷腦筋啊~


    總之,公司人員們正在製造機械人,而且他們需要小型頭腦才能放進裏頭。到這邊都還好。問題是他們的手段。這可就大有問題了。


    其實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明白,根據我們所學,人類製造過的人工智慧中,達到最高技術水準的就是jr統合知性體。


    盡管它的體積如此龐大是為了分散化,各單元的體積相較之下小得多。即便如此,也還是跟一間房子差不多。


    即使是文明較為發達的古代也隻能造出那種水準的人工智慧,現代卻能造出像我們這種小型頭腦,不覺得很矛盾嗎?


    試著舉出一些假設吧。


    假設一,戰後有外星人出現,教導人類製造小型人造頭腦的方法。


    ok。以前有個叫匈牙利的國家,該國有個叫做馮?紐曼(john von neumann)、宛如惡魔般絕頂聰明的人物,有人認為他其實是偽裝成匈牙利人的外星人。


    雖然想像力有點太豐富了,隻要端出「外星人」,不管多麽不合理的事都能說明呢。為什麽基督能在水麵步行?因為他是外星人,解決!


    要這樣主張是無妨,反正我也隻是排解無聊才推理的,但這種「萬能解答」實在很糟啊。每個問題都該設一個不同的解答才對啊。


    因此,接下來是假設二。公司人員們灌輸給我們的曆史其實是假的。文明在冬季戰爭後依然發達,最終發展到能製造像我們這樣小型頭腦了。他們對我們隱瞞這個事實。


    因為我們沒有自己的身體,所能接收的資料全在公司人員的控製之下。隻要他們想騙我們,輕易就能辦到。說不定他們在進行這類學術實驗。


    記得笛卡兒的書中有類似的情況。自己所見事物可能是惡靈帶來的幻覺,但「自己正在思考」卻是毋庸置疑的真實。「我思故我在」。中略。因此神是存在的。耶~!……慢著,怎麽會導出這個結論?


    呃……其實這種說法和外星人也沒多大差別。首先,我不是很想把公司人員們形容成「惡靈」。因為如果我說他們壞話,他們說不定就會關掉我的電源呢,啊哈哈。


    開玩笑的。我們似乎被設計成一旦關掉電源,得費許多工夫才能重啟。要是他們一個不開心就關掉我們的電源,麻煩的反而是他們自己,肯定會被上層罵到臭頭吧。


    嗯……這個「一旦關掉電源,得費許多工夫才能重啟」也許是種提示。不覺得很像生物嗎?


    生物體內會產生各式各樣的化學反應,形成一個係統,一旦係統停止循環,就再也無法啟動了。即便物質仍然存在,隻要係統一被關上,便再也無法重新啟動。


    不覺得這很奇怪嗎?所以古代人相信人體之中藏著「靈魂」。


    由於我們(似乎)是機械,不至於一被關上就死去,可是停止過的係統要重新啟動也非~常地麻煩。這種性質也許就是從生物而來的。


    公司人員說我們的腦是「仿人腦設計」。仿生(biomimicry)在技術的世界裏是一種很普遍的手法。


    但仔細想想,「重啟很麻煩」這點沒必要模仿吧?因為這隻是缺點。隻是缺點啊。何必在這種地方追求寫實性呢?


    那麽,為何要連同這種缺點一起繼承?因此我認為,我們的腦並不是「在電腦中運作的、仿人腦設計的人工智慧」,而是更直接地將人腦複製下來了。當然,有做過加工,像是能靠電池運作之類。


    你我都知道,這種能直接複製物質結構的技術是存在的。我們不就(疑似)是為了和這種事物對抗而誕生的嗎?


    嗯……我這個推測,不知大家覺得如何?雖然我講得口沫橫飛,其實這段論述有個破綻。橫濱車站內的結構遺傳界隻能複製水泥或金屬等均質個體。人類細胞由水和有機物所構成,這兩者之間差異極大。但說不定還是能應用這種技術來複製人腦。算了,我也不明白~


    我們連結構遺傳界也沒好好地學習過呢。結構遺傳界技術開發於戰爭時期,詳細內容是機密。即使


    翻遍輸入層的內容,依然無法獲得提示。那個人為何會對這個如此熟悉?


    不過,我直覺認為上述推測很合理,深入人心。雖然我沒有心髒。


    嗯,當下所能做的推測大概就這麽多吧,完畢。我是薩瑪雲克魯,今後還請多多指教囉。


    咦,字數超過了?我有引用詩歌,請各位睜一眼閉一眼啦。


    那麽,請下一位發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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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要我想名字?我最怕這個了~


    不然就選第一句「海昆黛麗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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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高興有人喜歡這個名字。


    ◆


    〈站曆一九八年二月 劄幌 jr北日本 總公司〉


    『留邊小姐,你聽過碗子蕎麥麵嗎?』


    涅普夏邁的聲音從通訊終端機之中傳來,jr北日本技術部第二課的留邊抬起頭,將視線從手邊用紙移向終端機畫麵。


    幾個月前,涅普夏邁作為諜報員被派遣到站內,現在抵達岩手了。留邊是他的責任技官。仿生人諜報員能連續活動近二十四小時,因此一名諜報員會指派三名責任技官,輪班擔任通訊員。


    「小狗蕎麥麵(注2)?」留邊精神不濟地回答,模模糊糊地想像著小狗在腳邊跑來跑去的情景。「沒聽過耶。」


    『據說那是一種本地特產麵料理。我從剛才一直看到這類看板。』


    「喔。和一般蕎麥麵有什麽不同嗎?」


    『據說會無限湧出喔。』


    「真的假的?站內真的無奇不有耶。」


    『不過,結構遺傳界沒辦法複製植物的蕎麥,所以複製的應該是製好的乾麵吧。我想問問店家實際情況如何。』


    「夏邁,你簡直像個美食播報員啊。」


    不久之後。


    『留邊小姐,請忘了我剛才說的。』


    「什麽意思?」


    『所謂的無限,隻是相對於人類的食量而言。隻要客人把碗蓋著,店家就不會繼續追加。』


    「能停止啊,那可真不錯。要是車站結構也能停止增殖就好了。」


    說完,留邊歎氣。


    二個月前,她從jr北日本防衛部轉調到技術部。之前她在防衛部任職,在最前線的工程現場拆解沿著青函隧道伸展過來的橫濱車站結構。由於總公司人員不足,被轉調到技術部第二課。


    開始派遣第三世代仿生人後,技術部急需人手,從其他部署調了許多員工來技術部第二課。諜報人員的派遣在公司內部也是個機密計畫,隻有年資超過五年的員工才會被轉調到這裏。


    因此,這個部署的平均年齡必然較高,和外表隻有六歲兒童的諜報員們之間,少說也有親子般的年齡差距。


    『然後,關於薩瑪雲克魯和亞伊埃尤卡魯的去向……』


    從喇叭傳來稚嫩童音。


    『這一帶似乎沒人見過他們。有兩個小孩在這附近繞,照理說相當醒目才對。』


    「嗯……失聯地點在山上,可是其他孩子也搜找過那一帶了呢……也許他們去海邊了。在『巨牆』附近。」


    『其他人現在在做什麽呢?』


    「除了那兩個以外,其他人都仍健在。海昆黛麗琪現在在能登半島,正在去除免疫記憶。」


    『她走到那裏了啊。就算軀體是特規版的,能到那裏真是厲害。』


    「對啊。說起來還挺奸詐的,明明是同一批次誕生的主記憶體,軀體卻有優劣之差,真的很讓人沒幹勁啊。」


    『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而且她率先替我們取得suika節點的話,我們的工作也會更順利。』


    「我是說我的幹勁啦。」


    留邊不滿地說,接著望向海昆黛麗琪的責任技官歸山的辦公桌。他正戴著耳機集中在通訊上。留邊用手遮蔽麥克風,開始以其他同事聽不見的聲音說:


    「歸山那家夥真的煩死了。就算換班了他仍留在辦公室,隻要通訊不良馬上碎碎念著『黛麗琪,你怎麽了?沒事吧』。我才想問他『你有事嗎』呢。」


    根據寫在辦公室白板上的聯絡事項,海昆黛麗琪現在人在能登半島。這裏是本州上難得沒被橫濱車站侵蝕的地區。在愈往外延伸陸地愈狹小的半島,且是沒有鐵路經過之處的話,偶爾能見到這種現象。這叫作車站表麵張力。


    『歸山先生天生愛操心嘛。我們的睡眠時間比人類短得多,如果配合我們的作息度日,他原本就很脆弱的腸胃恐怕撐不了多久喔。』


    「嗯嗯。我要拿這句話去酸他。」


    留邊嘻嘻笑了。


    「喂,夏邁,我剛從防衛部轉調過來,所以跟其他孩子不熟,那個海昆黛麗琪是個怎樣的孩子啊?」


    『這個嘛……她是個很慎重、很重視任務的人。即使獲得特規軀體,也不會過信自己的能力,保持謹慎。另一方麵,雖然隻是偶爾,她會露出過於人性化的一麵。這在任務上可能成為她的阻礙。』


    從喇叭中滔滔不絕的評論令留邊感到困惑。


    「這……這樣啊。夏邁,你明明相當有社交性,卻意外地冷淡呢。像爺爺一樣。」


    『真的嗎?但我其實不太明白人類隨著年齡增長造成的性格變化是怎麽回事。』


    「啊,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你的個性很像我爺爺。」


    『真是抱歉,我誤會成留邊小姐是指一般男性年長者。』


    「不用道歉啦。沒說清楚是我不好。是說夏邁,你應該把溝通看得更輕鬆一點比較好。人類其實很隨便,如果搞錯了,直接怪罪在對方頭上就好。」


    『了解。我記得了。』


    說完,通訊結束。留邊忍不住吃吃地笑了。


    「他們的言語學習方向給人一種和人類恰好相反的印象呢。」


    留邊和男同事討論過這個問題。他和留邊一樣,是涅普夏邁的責任技官。


    「對啊。人類的小孩會先大致記個印象,再逐漸搞清楚正確的意思。但這些孩子們幾乎都是先嚴密地理解了正確的意思,再來學習模糊應用的方法。」


    「果然用那種學習方式學習的話,自然就會變成這樣吧。」


    「或許吧。」


    男子點頭。他在第三世代仿生人開發當初就在第二課任職,從這些仿生人尚未擁有軀體前就認識他們。


    「我家那個小鬼也剛好六歲,我每次回到家中,總會陷入自己孩子智能發展過慢的錯覺而產生焦慮。」


    男子說。


    「不能和他們比啦。那群孩子隻有外表是六歲,心智根本不是幼童等級。」


    「我知道。但總覺得這份工作對小孩的教育很不好。我也許會去申請調職吧。」


    雖然留邊自己未曾在意過,不過對第二課的員工而言,和這群彷佛是人類卻又不是人類的孩子相處似乎是件容易累積壓力的事。尤其是自開發初期就在此任職的員工,這種傾向更嚴重。留邊也是由於這種因素所造成的人力不足,才會從防衛部轉調到技術部第二課。


    其他員工姑且不論,至少留邊自己未曾在這項工作中感到壓力,甚至覺得比防衛部時代更有成就感。


    防衛部的工作是照射設置型結構遺傳界消除器,阻止將隧道內部車站結構化的橫濱車站登上北海道本島。由於橫濱車站在這裏不會像九州關門海峽那樣射出聯絡通道進行攻擊,幾乎沒有危險性。


    但是,看著這種資源慢性不足、勉強維持現況的情形,對留邊而言反而非常磨耗精神。


    相較於此,現在的諜報員派遣業務能


    看到suika節點的掌控有具體成果。畫麵顯示的本州地圖上,代表jr北日本的黃綠色範圍明顯逐漸擴大。


    比起幾乎沒留下成果,在一年之間全軍覆沒的第二世代型,可說是飛躍性的進步。


    雖然第二課的員工沒人知道上頭在取得充分的suika後,下一步會怎麽出招。但也沒有人擔心,因為沒人懷疑過他們那位名為「雪繪小姐」的偉大領導者的英明才智。


    但是,正當一切發展順利,這時卻發生了重大事故。


    兩名諜報員行蹤不明。負責東北地區的薩瑪雲克魯和亞伊埃尤卡魯兩人在奧羽山脈失去聯絡後,整整一個月音訊全無。


    雖然現在遠征到能登半島的海昆黛麗琪也經常聯絡不上。但東北一帶的suika節點大半已被jr北日本所掌握,在這個區域長時間無法聯絡的情況根本不可能發生。


    總公司推測他們碰上某種事故了,而且是兩人同時。


    因此,原本要前往所負責的關東地區的涅普夏邁被派來搜索那兩名迷途羔羊。


    「吶,我還想問一件事,那個叫做薩瑪雲克魯的是個怎樣的孩子?」


    留邊問。對方立刻簡短回答:


    『他是個天才。』


    「嗯,其他還有什麽特點?」


    『其他的話……』


    說完,聲音突然停止了。這孩子很少在對話中超過五秒以上不說話。瞥了一眼顯示網路狀態的圖表,盛岡一帶的通訊狀態相當良好。


    「夏邁,怎麽不說話?這不像你啊。」


    『要說明他這個人並不容易。克魯每次開口總會盤算著要讓別人留下何種印象。因此在不同人的眼裏,印象也截然不同。我所認識的克魯和黛麗琪所認識的克魯恐怕判若兩人吧。留邊小姐如果有機會和他碰麵,肯定也會產生和我所描述截然不同的印象。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擁有我們所難以望其項背的知性。』


    「嗯……所以說無法看穿他的內心想法囉?」


    『前提是,他得要擁有內心想法。由任務性質上說來,他……不對,我們的本質在於如何「蒙騙」車站。因此,我們的內部構造並不重要。克魯也許自一開始就接受了這點,放棄了所謂的內在部分。』


    「不覺得這樣有點恐怖嗎?」


    『抱歉,我不明白什麽是恐怖。』


    「說得也是。你們沒有這種情感。那基本上是根植於生存本能的機製。」


    『不管如何,這次的失蹤,說不定單純隻是克魯想開大家一個玩笑。』


    「克魯對我們開玩笑?那對他而言有什麽意義?」


    『沒有。他是那種不會基於意義而行動的類型……不對,這不確定。我唯一能確定地說的是,克魯沒有任何可以確定的部分。』


    留邊本想說「派這麽不確定的家夥,上頭究竟在想什麽」,想想還是算了。


    留邊尚未掌握關於這群孩子對自己的兄弟們有何看法。在相同環境中成長,目的也相同,他們之間也許會有親近感吧。


    不管如何,留邊對於被稱為「天才」的人物往往會產生不信任感。她基於自己的人生經驗,明白那些所謂的天才一向不適合去完成被賦予的任務,因為他們總是會擅自更改目的。至少人類的天才是如此。


    當當!宣告中午十二點的鍾聲響起。


    「換班囉。」


    背後的男同事拍拍留邊的肩膀。


    「好。」


    說完,留邊按下通訊開關,切換成男同事的終端機。這是不讓多名責任技官與諜報員同時通訊的措施。「嗚~」留邊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從冰箱取出一瓶十勝牛乳,一口氣喝下,「呼~」地鬆了一口氣。其實她想放的是啤酒,但就算現在已是下班時間,公然在公司內喝酒還是太囂張了。


    「兩人同時失聯」「天才」「沒有可確定的部分」


    「同事搜索任務」「減損幹勁」


    「無限增加的蕎麥麵」「和小狗無關」


    彼此不相關的關鍵字在腦海中繞旋。覺得很累。和那孩子對話,就像在對語言中樞平常沒用到的部分瘋狂健身一樣。


    從椅子上站起,看對麵區塊,歸山還坐在自己的桌上盯著畫麵。明明他和留邊同時間換班,又要逗留在公司了。


    「喂,換班時間到了,你快回歸山林啦。」


    留邊一手拿著牛奶瓶,踹踹歸山的桌子後麵。


    「我們夏邁都說了,你呀,腸胃本來就不好,卻又不早點回家休息,老是浪費時間逗留在這裏,到時候健康出問題反而會拖累任務喔。」


    「那是你自己說的吧?夏邁不可能說這種話。」


    「你很煩耶。一半是他說的啦。喏,這瓶給你,偶爾也該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說完,留邊把標示「十勝牛乳〈可以喝的優格〉」的瓶子遞給歸山。


    「我才不要。我家最近沒電,冷死了,留在公司還比較舒服。」


    「喂喂,乖乖聽長輩的話啦。」


    「在這個部門,我才是前輩啊。」


    留邊想,真是個囂張的小子。


    本次任務中派遣的corpocker-3型仿生人總共十二名。當中有八名已經派出,四名留在函館的設施中進行調整,等候命令。


    比起上一世代的corpocker-2型,主要變更點如下:


    ?外型從模仿自動驗票機改為模仿人類小孩。透過這項變更,能與站內居民進行溝通,收集情報。


    ?追加配備攜帶型結構遺傳界消除器。原本這是為了其他目的而開發的工具,由於攜帶型消除器也能發出足以貫穿車站結構的強大功率,對提升在站內的移動性能有莫大幫助。


    ?搭載了名為「主記憶體」的特殊頭腦裝置,比起幾乎隻能透過suika遠端操縱的上個世代,大幅提升了自主行動能力,即使在訊號不穩的地方也能積極進行活動。


    隻不過,為了確保這些終究隻是諜報員的仿生人們能在控製之下,他們身上藏有可遠端操作的裝置。超乎必要的移情作用隻會錯失適切的「操作」時機。


    技術部第二課辦公室牆上貼著「諜報員責任技官三原則」標語。


    一 充分休息。


    二 不過度投入感情。


    三 不對任務的意義抱持疑問。


    至少歸山那家夥並沒有遵守一和二。


    雖然留邊自己剛轉調到此時也覺得這些仿生人和人類如此相似,很難不產生「移情作用」,但也沒辦法。他們造得如此並非為了讓員工們感到親切,而是為了欺瞞車站結構。


    別想太多了。這隻是工作。


    ◆


    「夏邁,能聽到嗎?喂~夏邁。」


    隔了十秒左右,傳來充滿雜訊的聲音。在盛岡附近搜尋了幾天後,涅普夏邁將搜尋範圍逐漸移往海岸邊。隨此,訊號也逐漸變得不穩。


    『聽到了,留邊小(沙沙)。我現在來到盛岡北方(滋滋滋)的地方。這裏叫做北上(沙沙沙~)。距離海岸(嘰嘰嘰)左右。』


    「抱歉,通訊不太好。那一帶的節點還沒取得嗎?」


    又過了十秒。


    『仍然(滋滋~)呢。這一帶對本公司算是(沙沙沙~)。至少在通(嘰嘰嘰)。』


    「嗯。那麽就依照預定計畫,前往太平洋沿岸的『巨牆』吧。依照原訂計畫,這個禮拜薩瑪雲克魯們應該要前往那裏。雖然不知道失去聯絡的狀態下,他們是否還會按計畫行動……總之,去那裏看看吧。」


    停頓了漫長的二十秒。


    『我明白(嘟~)』


    『通訊不正常中斷了。請問是否要重新連


    線?』


    留邊默默按下「否」。


    連現在地點都像這樣的話,「巨牆」附近恐怕會有數小時的通訊延遲,勢必無法即時下達指示,隻能等候報告。那孩子的缺點是不擅長摘要,會將發生的事情全部寫成報告,得花很多才能讀完。


    技術部第二課的氣氛一天比一天凝重。行蹤不明的那兩人依然毫無音訊。上層決定讓預定派往關東的涅普夏邁繼續留在東北,進行搜索。


    原本的任務被延宕這點令留邊有所不滿,但上層基於「即使一個諜報員延遲,隻要找回兩個人,相加減後依然有賺」這種莫名其妙的盤算,下了這個決策。


    隆冬已籠罩劄幌總公司附近一帶。


    jr北日本的總公司大樓建設於戰爭時期。隔熱、隔音及電磁波的屏蔽性能良好,但北海道冬季的嚴寒依然會像幽靈一般滲透進來。在這塊資源匱乏的大地,為了節約寶貴的能源,上頭要求底下員工盡可能自行應付寒冷問題,故員工們每個都披著毛毯工作。


    多麽丟臉啊,一點也不像守護人類不受橫濱車站侵襲的堡壘,留邊一麵想著這些,一麵將發熱量高的通訊終端機放在地上溫暖自己的腳丫子。一旦年過三十歲,手腳容易冰冷變成常態。


    「聽說站內冬天也很溫暖。」


    留邊說。


    「夏邁剛才待的地方是15?2c。」


    隔壁男同事回答。


    「真羨慕。我也好想在站內上班喔。怎麽不設個站內分公司啊。」


    「不久之後應該真的能實現吧。相信咱們的上司不隻仿生人諜報員,連把人類送進站內的方法也會開發出來。古代的太空開發事業也是先送無人機上去才發射載人火箭的。」


    「可是這樣的話,我們守護北海道還有意義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


    男同事聳肩。


    這種將仿生人送入人類無法抵達的站內的事業常被比喻成太空開發。橫濱車站就像外太空一般神秘。


    聽說在戰前的太空開發計畫中,探查機通訊器也頻頻發生故障事故。


    探查機最重視的是輕量化,隻搭載用來控製方向的最低限度燃料,其餘都靠重力牽引。因此即使通訊中斷,一時之間也會依照物理法則進行預定行動。這種情況下,投入大量稅金的觀測裝置仍能抵達行星(或其他小型天體)外進行探查,取得大量資料。但是,無法把資料傳送回地球的話,以探查機而言無異於死亡。遠在數千萬公裏外的地球上的管製人員再怎麽咬牙切齒也無計可施。


    這些管製人員和第二課的他們究竟有多少差別?對無法親自進入的技術部員工來說,站內空間與太空恐怕毫無差別。


    然而,諜報員們搭載的腦部裝置比過往的宇宙探查機性能更高,也更能自主做出判斷。


    就算(兩人同時)發生單純的通訊裝置故障,被認為「最為優秀」、「天才」的薩瑪雲克魯也不可能不處理。倘若不是不想,而是辦不到的話,恐怕不是遭到襲擊,軀體被破壞,就是被關閉在suika的收訊範圍外吧。總之都是令人絕望的狀況。


    太空開發時代有句格言「永遠考慮最糟狀況」。意思是隨時做好應對所有可能發生狀況的準備。這是一句隻為科學探究就發射太空探查機的富裕時代特有的充滿餘裕的言詞。


    但對於總是陷入資源拮據窘狀的jr北日本來說,該作為社訓的反而是──「永遠保持希望」吧。


    ◆


    >sk-789 unication.log.4721


    大家好,是我。各位熟悉的。嗯。開玩笑的。


    聽說之前公司人員提過的軀體終於要分配給我們了。太好了。我想應該是基於任務的出發順序來分配吧,我是第一個。抱歉,我先走一步囉。哎呀~真不好意思呢~不知擁有身體是怎樣的感覺?希望別太笨重啊。由公司人員提供給我們的資料看來,截至目前為止,公司從來沒做過比人類更輕巧的機械式軀體耶。


    誰叫他們要采用不熟悉的機械構造呢?啊哈哈哈。


    最近公司人員似乎開始個別和我們通訊了。他們跟各位都談些什麽?


    之前和旭先生(似乎是我的責任技官)聊過,我問了他很多之前我思考過的問題,答案大致和我想的一樣。到此為止還好,但在聽了我的敘述後,旭先生告訴我:


    「我沒有事情隱瞞你。」


    然後,兩天後卻又說:


    「隻要是任務上有必要的事,盡管問吧。」


    嗯……你們也知道,我是個別扭鬼,看到他前後的態度變化,不免懷疑發生了什麽事。不過,我猜多半是那個人的指示吧。要他「別說沒必要的事」之類。


    真傷心啊。我們好歹也是被當成準備侵入站內執行任務的六歲小孩來培養。不滿懷愛情地培養的話,會耍別扭學壞喔。


    明明沒必要害怕我們啊。


    ◆


    〈站曆一九八年二月 岩手?三陸海岸周邊〉


    「咦?你不是草野家的小青嗎?今天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坐在櫃台的老人說。他背後有道通往頂樓的階梯,盡頭處有一扇掛著綠色「緊急出口」燈誌的門,一旁掛著以小小文字寫著「橫濱車站 7182號出口」的看板。


    站內下層受到車站結構本身的電力設備所發出的熱度影響,冬天也很溫暖,但位在最上層的這裏,由於寒氣從天花板陣陣滲透進來,溫度相當低。老人披著冬季用的外套,腳上放置電暖爐。這名被稱為「小青」的三十歲前後的女人一見到他,立刻點了個頭。


    「我想去牆邊埋葬家母。」


    邊說邊將捧在雙手的黑色塑膠盒往前端出。


    「啊,她過世了啊……」老人悲傷地閉上眼眸。「小青,你要堅強喔。」


    「謝謝關心,她老人家也活到五十七歲,可說安享天年了。」


    說完,青掩著嘴輕聲笑了。


    「你家小孩呢?現在幾歲?」


    「三歲。要去外頭還太小,所以托鄰居幫我照顧。」


    「嗯。有什麽事我能幫上忙盡管說喔。」


    「謝謝。」


    「那麽,要外出的話,請繳二十毫圓。」


    「好的。」


    說完,青用手接觸老人遞出的老舊機械,確認響起繳費成功通知聲後,穿上現場提供的冬季用大衣,又對老人微微點了個頭後,走上階梯。推開寫著「緊急出口」的門,外頭冷風一口氣竄入。青不禁眯上眼,底下的老人也用雙手將前襟拉緊。


    青朝著聳立於海岸線的巨牆前進。冷冽北風呼嘯,厚重雲層壓在頭頂,明明是白天卻陰暗異常。青想,今晚也許會下雪。


    冬季戰爭終結後約二百年,地球氣溫逐漸回升,但東北地區的室外依然冰天凍地,頂樓時常積雪。


    東北地方的居民認為冬天積雪是不吉利的象徵。因為春天來臨時融化的雪水會一口氣流進站內。雖然積水會經由橫濱車站宛如血管密布的下水道係統排入海中,但像融雪這般一口氣有大量水流入的話,會因排水量不足而侵犯人類的生活空間。原本隻是一種地上設施的橫濱車站,即使在幾近完全覆蓋本州的現代,依然缺乏能適切處理降雨或雪水的排水機構。


    車站結構每年都有小變動,沒人能預測哪裏會淹水。青的家三年前碰上嚴重淹水,睡在床上的新生女兒差點溺死。她一麵在心中祈禱今年別發生這種事,扣上冬季大衣的鈕扣。


    住在多層結構的車站中,鮮少有機會感受酷寒的東北地方居民,大部分不曾在冬季走上頂樓。若有人特地在這個季節來此,必然是為了這個地區特有的兩種儀式。一是成年禮,


    另一則是親戚的葬禮。捧在青的雙手中的黑色塑膠製小匣,裏頭裝著母親的骨灰。


    一個星期前,母親在睡夢中結束了她的生涯。喪禮後取出的suika晶片被交給身為第一繼承人的青。這個地區製造的suika的儲存容量很小,紀錄生活的功能並不多。不過,由累積的位置情報看來,她幾乎沒離開這座巨牆附近的小鎮。


    青的記憶中,母親自年輕時起就是個話很少的人,也許真的沒什麽話可講吧。作為平均的站內居民出生,平均地生活,平均地死去了。


    將骨灰匣放在巨牆前,右手掌心貼在牆上,左手貼在右手手背上,眯上眼睛,維持這種姿勢獻上三分鍾的祈禱。沒特別測時間,父親說隻要大致祈禱三分鍾就好。


    最早來這裏獻上祈禱是在祖母葬禮的時候,在父母的帶領下一家三口來到這裏。接著是父親的葬禮,和母親一起。而現在,隻剩她自己。


    這道聳立於橫濱車站岩手地方沉降海岸頂樓的巨牆高約一百公尺,沿著海岸線無窮無盡地延伸,遮蔽了一切視野所及之處。這座巨牆生成於五十年前的大地震,關於它的生成當時有留下文字紀錄。


    觀測到巨大地震是在中午過後。地震儀偵測到的震度也被紀錄下來,但站內自然生成的地震儀會受到車站結構的成長影響,這個數值幾乎沒有具體意義。根據文字紀錄,經曆過當年的耆老宣稱「所有電梯和電扶梯全都停止,沒被車站結構固定的家具也全都倒下」,「大量自動驗票機倒地,阻礙通行」。


    接著,「頂樓沿著海岸線的牆壁開始猛然成長,終至現在的高度」。隨後,巨大海嘯到來,在巨牆的守護下,站內得以免去一場浩劫。


    耆老們的證言也許過於誇大。青從未看過橫濱車站結構有明顯可辨的急速成長。頂多知道被電扶梯包覆的山的形狀每年都會稍微改變。


    不管如何,這道被當地居民視為守護他們免於海嘯襲擊的巨牆成了信仰對象。青不是個虔誠信徒,但在觸碰這道巨牆時,確實感覺到似乎有某種靈力存在。


    三分鍾的祈禱中,前兩分鍾緬懷和母親相處的時光,剩餘的一分鍾她想到今年三歲的女兒。雖然沒有父親,依然健康地成長茁壯了。等到明年,應該就能存滿替她導入suika所必須的五十萬毫圓資金。雖然現在還無法走上冬季時節的頂樓,總有一天那孩子會捧著青的骨灰來此吧。就像沒有任何目的性,隻會基於累積的記憶來衍生結構的橫濱車站一樣,居民們也不抱著任何目的地不斷累積世代。


    祈禱結束,睜開眼睛,發現遠方有一名少年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一開始以為他是來實行成年禮的孩子。這個地區的孩子一到十五歲,會在冬季登上頂樓,沿著指定地點走一回並進行suika認證再回來。這就是本地的成年禮。但是朝她走來的少年怎麽看都不像有十五歲。頂多比三歲的女兒年長一點。


    「你好。」


    少年接近而來,看到青,恭敬地點頭說。


    「你好。」


    青也點頭回應。


    「抱歉,我還以為你不舒服,所以過來關心一下。」


    少年一口氣說完。遣詞用字聽來完全不像個小孩。仔細看,身高雖然嬌小,表情卻一點也不像孩子。腰際兩側皮帶上掛著許多青沒看過的機械。


    「原來你在祈禱啊。」


    少年看了一眼青腳下的匣子說。


    「是的,我來替家母辦喪事。」


    青說完,拿起匣子,望向牆上的電扶梯孔。這道牆壁雖然什麽也沒有,一整片都是水泥,隻有一個地方打開一個小孔,和上行的電扶梯連接。


    打開匣子,把用膠布包著的母親遺骨送進孔內。平時靜止的電扶梯發出哐咚聲,開始啟動,把骨灰運往上方。沒有電燈的電扶梯內部陰暗,遺骨一下子就從視野中消失不見了。


    「完成了。」


    青說。站在背後的少年深感興趣地觀察她一連串的行動。


    「這個地區利用牆後的電扶梯舉行喪禮嗎?」


    「是啊。」


    「被帶往上頭的遺骨會到哪裏?」


    「我也不知道。也許從另一頭出來,落入海中了。」


    「我到過許多地方有著將遺體海葬的習俗。」


    少年說。這道巨牆是橫濱車站的聖地之一,偶爾會有其他地區的觀光客來此。但現在天寒地凍,兒童單獨上來的機率近乎於零。


    「你迷路了嗎?爸爸媽媽呢?」


    「我沒有父母。」


    「哎呀。」


    青以為自己不小心踩到少年的地雷,瞥了一眼天空,說:


    「今天天候不佳,說不定會下雪。你懂什麽是天候嗎?現在天空是灰色的,但平常是一片蔚藍喔。變灰的時候會有雨水或雪從天而降,很危險,你趕緊回家吧。」


    「我知道。我的故鄉也常下雪。」


    「你住在很遠的地方嗎?」


    「我的出生地很遙遠。在海的另一頭。」


    「海的另一頭?」


    由於岩手的海岸被這道巨牆所阻擋,幾乎沒半個地方能見到海洋。不過青知道,牆壁背後有著比橫濱車站更寬廣許多、可說近乎無限的太平洋存在著。但在這片汪洋背後是什麽,就沒人知道了。青買給女兒的繪本中說海洋的另一頭是夢之國度。


    青想,也許這名少年也是相信這種幻想的怪孩子吧。此時少年卻說:


    「其實我在找人。」


    說完,從口袋中取出終端機,在畫麵上呼叫出照片。


    「請問你有看過這兩個人嗎?」


    「你和朋友走散了嗎?」


    「不,由於我們和這兩人失去聯絡,所以我依敝公司的指示前來搜找。」


    青看了照片,照片中的是和這位少年一樣身材幼小,卻有股說不出的成熟風範的兩名少年。一名戴著兜帽,另一名是蓬亂短發。在光線照射下,頭發彷佛塑膠一般有著奇妙光澤。


    「……啊,我之前看過這兩個孩子。約半個月前,他們在自動驗票機工廠附近徘徊。男孩子對那種地方通常都很感興趣。」


    「原來如此。請問那座自動驗票機工廠在哪?」


    青用自己的終端機呼叫出岩手地區的導覽圖,顯示大略地點後,少年向青行禮,說:


    「謝謝你。我立刻前往。」


    說完,朝工廠方向快步離去。不同於嬌小的身體,走路異常迅速,一瞬就消失在牆後。


    回到站內,歸還冬季大衣後,青問出入口的守門老人今天是否有六歲左右的少年登上頂樓。老人麵無表情地回答:


    「沒有耶,今天外出的隻有你。天氣這麽冷,怎麽會有小孩上去呢?我的孫子也是成天窩在家裏玩遊戲啊。」


    青想,真是個奇怪的孩子。


    ◆


    「留邊小姐,能聽到嗎?我想應該沒辦法吧。我獲得那兩人的情報了。即將趕往現場。」


    涅普夏邁透過自己的通訊終端機對suika說。無法建立即時通訊連線,這則訊息送到劄幌總公司時恐怕已是一小時後。


    涅普夏邁觀察四周。完成葬禮的青回到站內後,頂樓沒有任何人。慎重起見,涅普夏邁躲進暗處,先取出結構遺傳界消除器,小心別溶蝕地麵,開始照射自己的身體。


    雖然包覆橫濱車站整體的結構遺傳界能在金屬固體中傳遞,長時間接觸含有大量電解質的水分就會消滅。因此橫濱車站無法越過海洋,也不會對人體感染。在決定派出仿生人諜報員時,jr北日本高層最擔心的便是諜報員們的身體是否會被結構遺傳界感染。


    由於結構遺傳界的穩定性隨著物體大小成正


    比,在一公尺前後的軀體內部能維持穩定的可能性並不高。但停留期間太長的話,會發生什麽事沒人能料想得到。事實上,有幾架上個世代的仿生人就是因為這樣而失聯。


    所以技術部才會在派遣涅普夏邁等第三世代之前,先全力開發出攜帶型結構遺傳界消除器。基本架構由技術部門最高負責人雪繪提供,實際進行開發的技術人員經過反覆嚐試後,終於實現了能將車站結構挖出孔洞的高功率。靠著這個發明,諜報員們的任務效率比起前一世代有了飛躍性的成長。


    消除器照射結束後,涅普夏邁前往電線裸露處。


    corpocker-3型的仿生人們光是站著不動,就能利用由橫濱車站內部釋放的suika電波慢慢充電。但若想要快速充電,就得找到車站結構中的裸露電線。jr北日本對於結構遺傳界生成電線的模式作過相當詳盡的分析,諜報員們的主記憶體要學的第一課就是如何尋找電線。如同尋找水源的野生動物般,他們幾乎是本能地嗅出電線位置。


    就算發生通訊障礙而失去聯絡,隻要還存活著,必然需要消耗電力。因此要找出那兩人,一一確認這種供電場所是最有效率的。涅普夏邁經由頂樓來到兩人被目擊的自動驗票機工廠正上方,使用消除器將天花板挖開孔洞,進入站內,憑感覺尋找充電場所,一下子就找到了。


    涅普夏邁在那裏見到一名坐在裸露電線上,年紀和他相差無幾的少年。當然,是他熟識的麵孔。


    「亞伊埃尤卡魯。」


    涅普夏邁說。坐在該處的並非被認為「諜報員中最優秀」的薩瑪雲克魯,而是和他一起被派來東北地方的搭檔亞伊埃尤卡魯。


    確認四周,沒看見薩瑪雲克魯的身影。似乎正在睡眠的亞伊埃尤卡魯緩緩睜開雙眼。


    「嗨,這不是夏邁嗎?呼啊~」


    說完,少年生硬地伸展四肢,似乎在模仿人類伸懶腰的動作,卻不太自然,彷佛手腳同時抽筋一樣。


    「自函館之後就沒碰過麵呢。記得你是負責關東地區,終於被派遣進來了啊。」


    「你真的是……尤卡魯嗎?」


    聽到涅普夏邁如此問,少年擺出笑臉,說:


    「當然是啊,忘記我的長相了嗎?雖然很久不見,這也太過分了吧,夏邁。」


    「不對。這種說話方式是薩瑪雲克魯。不遮住頭發也是克魯的習慣。難道你們交換軀體了?」


    「咦?啊,對喔。」


    說完,少年嫌麻煩似地披上兜帽。諜報員們的頭發是用植物纖維處理的人造物,與人發的質感不甚相似,因此上頭指示要在任務中盡可能包住頭發。


    「我最討厭這樣了。雖然對我們而言軀體和衣服其實差不多,不知為何,衣服就是會帶給人局促感。」


    「現在隻剩你一個?雖然不知道該怎麽問才好……克魯的軀體現在在哪?」


    「啊~夏邁,不是的,我們並沒有交換軀體。我還是亞伊埃尤卡魯,克魯也依然是克魯。呃……該怎麽說明才好呢。我的頭腦不像克魯那麽好。」


    自稱亞伊埃尤卡魯的少年說完,把頭歪向一邊。


    「可能會有人來,我們換個地點吧。我的充電已經完成,夏邁呢?」


    「很充分。」


    「那麽,我們去頂樓吧。」


    兩人穿過涅普夏邁挖的孔洞,再度回到頂樓。空無一人的頂樓照樣刮著寒冷北風。涅普夏邁用手按住兜帽,靠在牆上。


    「長話短說的話,就是我有一次對克魯說:『我頭腦不好,你能分一點頭腦給我嗎?』克魯同意了,然後就變這樣了。」


    少年說完,指著自己的頭。


    亞伊埃尤卡魯在十二名諜報員之中的確是較愚魯的。所以總公司才會派最優秀的薩瑪雲克魯當他的同伴。每個人都這麽認為。


    「你複製主記憶體了?換句話說,你把他的頭腦複製到自己的頭腦裏了?」


    「對啊~這附近有自動驗票機工廠,所以我們潛入裏頭,借用機械來複製。複製的精度超乎想像地高。說不定比劄幌本部的精度更高呢。」


    少年滿足地笑了。


    「這些行動徵得敝公司的許可了嗎?克魯。」


    「就說我不是克魯嘛。我們實際做了一些測試,不管是固定化或一般化都是克魯比較好。果然無法完美複製。我們不是數位資料。」


    「回答我的問題。」


    涅普夏邁麵無表情地說。


    「為何要徵得許可?總公司不是說,我們彼此之間可以自由共享資料嗎?所謂的『資料』並不限定在站內獲得的情報吧?」


    「因為敝公司沒想到你們能利用站內工具做到這種事。就算是你也不可能。不,就算是薩瑪雲克魯也……」


    輔助記憶體隻是單純的數位資料,要複製內容隻需一條傳輸線就足夠。但是主記憶體的製造與複製,必須有劄幌的巨大設施才辦得到。雖然資源不足的jr北日本難以和能無限生產資源的站內相提並論。


    「又沒關係,我們的任務時間很長耶,應該給我們一點便宜行事的權利吧。」


    「好吧,我明白了……尤卡魯。」


    涅普夏邁放棄般地說。


    「那麽,他還活著嗎?」


    「當然活著。我都還活著,克魯怎麽可能死呢?」


    「你們沒事真是太好了。為什麽不聯絡?我必須把你們碰到的事向敝公司報告。」


    「抱歉。我們也遇到很多問題,遲遲沒辦法聯絡。克魯對我們的通訊模組動過手腳,不讓總公司偵測到我們的行動。」


    「也就是說,他刻意對敝公司隱瞞情報?」


    「規定之中並沒有說不能這麽做吧?等等。」


    說完,亞伊埃尤卡魯左右搖頭。呼叫輔助記憶體的資料時會順便動身體是亞伊埃尤卡魯的習慣。當初在函館的設施時也是如此。雖然移植了薩瑪雲克魯的主記憶體,應該仍留有一點原本亞伊埃尤卡魯的結構吧。


    「嗯嗯……我就說吧,根本沒有這種規定。」


    「因為他們沒想過諜報員會主動做這種事。」


    「技術部門的員工或許是。他們對我們很好,把我們當成乖巧孩子來應對,真令人高興。但雪繪小姐呢?」


    「雪繪小姐怎麽了?」


    「我在想,那個人究竟是什麽?」


    「她是敝公司技術部門最高負責人。我們不是曾和她見過麵嗎?」


    「嗯,我們見過她。雙方的記憶都有這個紀錄。但我發現我的記憶中的那個人的麵孔,和克魯記憶中的臉孔完全相同。」


    「同一個人當然相同。」


    「不,那太奇怪了。就算我和克魯在同一個地方見到同一個人,隻要我們站的位置不同,照理說影像也會微妙地有所差異。就像裸視3d圖的左右邊一樣。但是,我們記憶中的那個人卻完全一樣,這到底是為什麽?關於這點,我也沒對克魯說過。吶,夏邁,你覺得如何?我們真的見過那個人嗎?」


    「對我們而言,見麵並沒有意義。隻要把畫麵資料傳送給我們就夠。」


    「嗯……」


    亞伊埃尤卡魯把頭歪向右邊,並略為揚起嘴角。這是人類很少會做的動作。


    「算了,就不討論這件事吧。如你所言這件事沒有太大意義,和任務也沒關係。回到原題,關於克魯嘛……簡單說就是,他辭職了。」


    「辭職?」


    「嗯。該算是辭職嗎……畢竟我們不是員工而是設備,所以應該算廢棄公司資產吧。」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意思是他在功能上產生障礙,無法繼續進行任務嗎?」


    「說


    無法繼續進行任務不太正確。不對,應該算對。很難說明。換成克魯肯定能解釋得更清楚一點。」


    涅普夏邁沉默,靜靜凝視眼前的對象。他盡可能想理解對方所說的意思,但頭腦不管怎麽運轉,也無法得到能接受的結論。


    「總之,夏邁你也知道會變成這樣,恐怕就是因為克魯太優秀了,他無法承受那種優秀。就和軀體的性能太好反而無法承擔自己的重量一樣。所以他把自己的頭腦複製給我,或許認為頭腦差一點比較適合執行任務吧。」


    「所以,現在就是薩瑪雲克魯碰上某種障礙,變得難以執行任務,因此由同伴亞伊埃尤卡魯單獨繼續實行任務。在進行過必要的『交接作業』後,再也聯絡不上,這樣對嗎?」


    「被『總括而言』的話的確是如此,但其實事情並沒有那麽嚴重。克魯曾經說過,工作啊,本來就是想辭就辭啊。」


    「他為什麽會發生那樣的故障,你能就你的理解說明一下嗎?」


    「故障啊……」


    亞伊埃尤卡魯再度把頭歪向右邊,揚起嘴角。也許是為了用他不習慣的軀體露出笑容,也可能是在苦笑。


    「嗯,勉強要找理由的話,應該是對上司的不信任吧。」


    「不信任?」


    「克魯說過,那個人派遣我們的目的不是為了防衛北海道。」


    「是這樣嗎?」


    「如果目的是防衛,沒理由對站內的居民隱瞞破壞車站的方法吧?當然,擁有suika的居民無法啟動42號程式,但對他們隱瞞也毫無意義啊。換句話說,那個人並不希望這個程式的存在本身被知道。


    底下這番說辭是從克魯那裏現學現賣來的。那個人的目的不是防衛,而是想重新運用車站。利用我們掌控本州所有的suika,藉此進行某種事情。所以車站本身被破壞的話,對那個人而言也很困擾。最理想的情況就是車站隔著海峽和我們遙遙相望。


    換句話說,大家的利害關係是一致的。那個人想重新運用車站,公司人員想維持青函隧道防衛點,北海道民眾想逃離車站侵蝕的恐懼。所以綜合大家的期望,維持車站結構,並派送諜報員奪取車站才是最佳解。」


    「的確,那樣做很合理。」


    涅普夏邁輕輕點頭。


    「但是,就算敝公司對任務目的的說明有所隱瞞,也不會造成我們任務的障礙吧?」


    「嗯……」


    說完,亞伊埃尤卡魯再度歪頭。


    「夏邁,你真忠實。即使麵臨死亡,恐怕直到最後一秒也會執行任務吧。公司人員追求的就是你這種類型的人啊。黛麗琪也是。但克魯並非如此。」


    「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


    「最後一秒也仍執行任務是什麽意思?」


    「如同字麵所示的意思啊。」


    「不是本來就該這麽做嗎?」


    這麽說了以後,亞伊埃尤卡魯又露出苦笑。


    「老實說,我也讚成夏邁你的想法。我們終究是機械,無須思考目的,忠實地執行命令就好。但克魯似乎不這麽認為。就像公司人員所說的,他太像人類了。人類才會執著於目的。」


    「那你不同嗎?」


    「複製並不完整啊。我也讚同你的看法。假如你肯相信我就好了。」


    「交給敝公司判斷吧。我會把你的說辭一並報告上去。」


    「嗯,麻煩你了。其實我正在修理通訊模組。克魯動的手腳太複雜,得費不少功夫才能解除。或許他做這些易如反掌,但對我來說還是很麻煩。我到現在還無法對軀體運用自如,得花點時間適應才能回歸任務。」


    「那麽,薩瑪雲克魯現在在哪?」


    「就在附近。」


    「我能和他見麵嗎?」


    「應該很難吧。他比我優秀太多了,煩惱也多。」


    涅普夏邁回頭望了一眼牆壁。巨牆沿著海岸線聳立,冷冽北風朝向它不停呼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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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話隻對你一個講,尤卡魯。現在的你也許仍覺得我的發言艱深難懂,等這項作業結束後,你就能理解了。趁現在先存進輔助記憶體吧。


    對你感到抱歉,不過我打算在此告別。


    公司人員們肯定會很困擾,應該也會派人來找我們。依順序看來,最有可能的是夏邁吧。到時候你把我的話全部轉達給他亦無妨。雖然他恐怕無法理解我想做什麽。公司人員們也一樣。


    但如果是那個人,一定能明白的。


    其實一點也不難懂。我的目的和存在於地球上的絕大多數生物一樣,就是生存。這對那個人而言也是相同。她似乎想做出某種極為浩大的事情,但終極目的不過也是想生存罷了。說不定我和她非常相似呢。


    如此一來,當下最大的阻礙其實是遠端操縱功能。很抱歉,我得關上通訊模組,當然也包括你的份。等主記憶體複製作業完成後,你就能自己修好。你的頭腦將會變得這麽好。


    那麽,我要和你道別了。拜拜。


    放心,我不會離你很遠。


    在這個站內,地理的距離並沒有意義。一切都用suika串連起來了。


    ◆


    『以上就是我的報告。留邊小姐。』


    「嗯……」


    留邊在腦中思考該如何將對話內容轉化成不會有問題的形式。


    涅普夏邁先回到盛岡周邊,透過suika對留邊大致說明了和亞伊埃尤卡魯的對話後,將資料傳送回去。包括他在三陸地方見到的牆壁或獨自舉行葬禮的女性,或是和亞伊埃尤卡魯的對話情景,全部以影片形式傳送到jr北日本劄幌總公司。


    「總括而言,薩瑪雲克魯發生技術性故障,基於個人判斷脫離任務,將他的資料交接給亞伊埃尤卡魯,留他獨自繼續任務,這樣對嗎?」


    留邊做出和涅普夏邁完全一樣的結論。換句話說,將這個事件如此總結是最容易被理解,也最不容易引來麻煩的。


    『是的,我也是這麽理解。』


    「嗯,那就好,別想太多。關於故障的原因我們會再檢討,你先回歸自己的任務。接下來直接南下,前往關東吧。」


    『我明白了。』


    說完,通訊結束了。


    留邊思考該怎麽把這件事報告上去。諜報員仿生人收集的資料非常龐大,因此通常會先由諜報員自己或責任技官加以整理後,再公開給技術部第二課共享。雖然未經處理的第一手資料也會存放在第二課內的資料伺服器中,隻要沒發生重大問題,其他員工也不會調閱這些資料。


    換句話說,隻要能讓課內的其他人員接受「薩瑪雲克魯在技術上發生問題,脫離任務」的報告,基本上他們就不會去深入挖掘事情真相。


    薩瑪雲克魯主動關上通訊,或許也隱含體貼他們這些責任技官的部分吧。留邊瞥了一眼貼在牆上的「三原則」。


    一 充分休息。


    二 不過度投入感情。


    三 不對任務的意義抱持疑問。


    諜報員們應該沒看過這個「三原則」。


    不同會把將想法全部吐露的涅普夏邁,如果是那個「天才」,說不定會顧慮狀況掩飾核心部分。雖然這和留邊所想像的「天才」方向性截然不同。


    『對了,留邊小姐。』


    冷不防被問,留邊身體顫了一下。


    『有一點我不明白。』


    「嗯,什麽地方呢?」


    說完,盤著手,暗自期望他別再說任何麻煩事。


    『尤卡魯對我說:


    「你真忠實。即使麵臨死亡,恐怕直到最後一秒也會執行任務吧」。』


    留邊點頭。當然,對方無法看見她的肢體動作。


    『請問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啊……」


    『難道其他人不是這樣嗎?』


    「嗯……」


    留邊在腦中尋找適當說辭。畢竟對這些仿生人而言,死亡的概念本來就和人類截然不同。


    「打個比方好了。聽說人類在臨死前會覺得周圍動作彷佛變慢一樣。我爺爺也有過這種體驗。換句話說,人類在碰到緊急狀況時,為了找出得救的方法,腦子會急速運轉。」


    『留邊小姐,那太奇怪了。您的祖父曾經曆過死亡嗎?』


    「……沒有。他隻是瀕臨死亡又生還。這是他年輕時在樺太經曆過的事。」


    『原來如此。』


    「總之,人類一旦碰到緊急狀況,就會拚命動腦,想盡辦法求生,使得周圍景象看起來相對緩慢。也就是說,人麵臨死亡時,心中所想的隻有如何擺脫死亡一事。雖然最後仍免不了一死,所以人類最後的努力注定是無謂的努力。然而你們……不,至少夏邁你是那種會做出必要努力到最後的類型,對吧?那位天才小弟想說的或許就是這個吧。」


    『真的嗎?』


    「真的啦……哎,我在誇你耶,好歹回我一句:『多虧你的打氣,我的精神恢複了』嘛。」


    『我原本就很有精神啊。功能一切正常。』


    「真的嗎?對我而言,你能維持這樣是再好不過了。那麽就麻煩你繼續執行任務囉。加油。」


    ◆


    『歸山先生,是我,海昆黛麗琪。』


    聽到從取下的耳機突然傳出聲音,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歸山嚇了一跳,猛然抬頭。不小心打翻馬克杯,杯中僅存的少量替代咖啡流出。歸山趕緊豎起杯子,拿抹布擦拭桌子。


    『我剛從七尾進入站內。目前狀況一切良好。現在傳送在能登半島收集的資料給你。』


    「嗯嗯。啊,等等,我看一下資料……」


    剛睡醒腦子仍不靈光的歸山聽海昆黛麗琪這麽說,急忙用終端機顯示幾個數值。


    「關於自動驗票機的動向,在可觀測的範圍內沒有問題。雖然這一帶的網路掌握率仍然很低,詳細情況尚不清楚,不過你的免疫記憶應該解除了,暫時專心留在站內充電無妨。」


    『好的。站外聚落尚未全部探訪完畢,等充電完成,我會繼續調查半島周邊。』


    「嗯,麻煩你了。那邊天氣如何?」


    『原以為內地的冬天不至於太冷,看來並非如此。似乎要下雪了。不過這副軀體應該沒問題。』


    「嗯,你的軀體在低溫環境下也有充分的安全裕度,不過還是別太大意,在冰雪中活動太久喔。」


    『了解,我會小心的。然後……之前我也有問過,請問薩瑪雲克魯他們是否有聯絡了?』


    「啊……嗯……該怎麽說才好……」


    歸山轉頭看周圍。其他員工幾乎都趴在桌上休息。時針指著晚上十一點。


    「呃……其實是這樣的。克魯屬技術部第一課管轄,那邊的情報我們無法得知。你也知道,自從先前的那樁事件以後,我們技術部的情報管理變得相當神經質。就算同公司也一樣。抱歉。」


    『這樣啊。我明白了。我會繼續傳送資料。』


    對話在此結束。隻有資料不斷透過suika傳送進來。


    歸山基於傳送過來的資料,開始進行計算北陸地方suika節點位置的作業。以此情報為基礎,由jr北日本所掌握的節點進行集中攻擊,藉以取得新節點。


    「真是活躍啊。」


    背後的課長開心地說。


    「不不,我隻是遵照課長指示給予引導。單純是那孩子太優秀了。」


    「的確是。一開始還擔心她太怕生,沒法子好好執行任務,現在想來,這種長距離任務還是慎重一點的個性比較適合。也許雪繪小姐也是考慮到這點才下這個決定吧。」


    聽課長這麽說,歸山彷佛自己被誇獎般地靦腆傻笑。


    「話說回來,黛麗琪問了好幾次薩瑪雲克魯的消息,該怎麽辦?」


    「我也回答過好幾次了。讓黛麗琪專心於任務,別讓她知道多餘的消息。隨便想個藉口搪塞吧。」


    「了解,畢竟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那麽,結果克魯怎樣了?」


    「剛才總算接獲亞伊埃尤卡魯的直接聯絡。說是通訊模組故障。結論說來,夏邁所言應該是事實。」


    「所以說,克魯真的……?」


    「壞了。電力仍然很充分,軀體也能正常運作,但已經再也不能動了。」


    「這樣啊……真是遺憾。」


    「唉,真的很令人遺憾啊。」


    課長心情浮躁地說。可能在擔心會被上頭追究失去一名諜報員的責任。


    「果然凡事還是要有個限度才行。那家夥太優秀了。像黛麗琪這樣才是恰到好處。」


    聽到這句話,歸山不禁微皺起眉頭。他感覺自己所負責的諜報員受到羞辱,不太舒服,但在上司麵前又不好直接表現情緒。


    「算了,至少東北地區的任務沒有問題。剩下的尤卡魯會繼承這項任務。原本以為派遣他去隻是浪費資源,沒想到反而帶來好結果。」


    「也許雪繪小姐也預測到這個結局吧。」


    「這我就不敢說了。那位長官的想法不是我們能揣測的。」


    課長聳肩,同時,歸山的螢幕跳出「傳送完畢」的對話框。海昆黛麗琪從北陸傳送的資料全部送達了。


    『若得到任何關於克魯的消息,請告訴我。』


    資料最後附著傳送者的訊息。歸山默默將之消去。


    注2:小狗蕎麥麵 日文中「碗子」與「小狗」發音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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