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情報是真的嗎?」


    貝亞特麗克斯以深感失望的聲音詢問了副官。


    貝亞特麗克斯、艾蓮奧諾拉和達米安三人,聚集在北歐騎士團下榻的飯店房間裏,看著禁忌的情報,全都不禁噤聲。


    「應該是真的。」


    實際上這份情報的真實性還沒到可以讓人如此斷言,但艾蓮奧諾拉是為了動搖貝亞特麗克斯的想法才故意說得這麽肯定。


    「一時之間真的很難置信……這件事也太……也太傷天害理了。」


    在奧丁教誨下擁有虔敬道德心的貝亞特麗克斯,感覺到自己極度心寒。她內心那股伴隨失望的怒火,始終都是那麽平靜冷酷。


    連達米安都無言以對。


    「我認為林崎一樹當然和這個計畫本身無關……但是我覺得必須重新思考我們目前這種不選邊站的態度。」


    禁忌的情報──也就是日本這個國家暗地裏對國民進行人體實驗的檔案。在德國眼裏,光是繼續發展機械文明,就已是難以認同的事情,更遑論這種褻瀆的行為,根本人神共憤。


    ──但是這項情報其實是奈亞拉托提普在暗中活動時,音無前校長背地裏進行實驗的檔案。現在正好被變身後的洛基拿來交給艾蓮奧諾拉,讓她們誤解現在整個日本政府還在持續那種實驗。


    貝亞特麗克斯和艾蓮奧諾拉想起了一樹身旁那個名叫冰燈小雪,具有奇特姿容的少女。一想到她應該就是這個人體實驗的產物後,這份情報的可信度頓時增加不少。


    而且艾蓮奧諾拉根本等不及驗證情報真偽,就跑來促請貝亞特麗克斯改變立場。


    「日本和我方無法結成友好關係,所以趁這個機會將這片土地交由大和統領才是上策。我們得站到大和那一邊。」


    「唔嗯……讓我想想……」


    貝亞特麗克斯露出苦悶的表情,支吾其詞。


    體察到自己敬愛的長官的內心想法後,艾蓮奧諾拉的心情也變得甚是沉重。


    每當這種時候,她就想要憎恨那位少年。


    「隊長,你太喜歡那個少年了。」


    「是啊。本人貝亞特麗克斯十九歲,自認年齡差距不成問題。」


    「問題不在那邊。我們隻要持續宣誓效忠北歐眾神,就不可能和這個國家的人有相互理解的一天。最後的最後,隊長和他注定是擦身而過的命。他是敵人,所以和隊長是戰士與戰士的關係。隊長,你心中的那把劍已經生鏽了嗎?」


    「怎麽可能有那種事!一樹……沒錯……是我必須打倒的對手!」


    貝亞特麗克斯堅決地吶喊。


    艾蓮奧諾拉則心想「這下成了」。


    北歐騎士團那顆熱愛戰鬥的心,成功斬斷了隊長對那位少年的執著!


    然而貝亞特麗克斯突然喊聲「不對,等等喔」後,將手抵在下巴,開始思考。


    「如果……如果大和成了這個國家的統治者,如果那個移香齋成了這個國家的王……那麽一樹不就是普通人了?」


    「咦?啊,對,是普通人吧。」


    「那麽到時候……我把他帶回德國……也不會產生任何問題嘍……?」


    艾蓮奧諾拉目瞪口呆。


    隊長竟然出這招。應該說,沒想到隊長思慕那位少年已經到這種地步了。


    貝亞特麗克斯的表情開心到判若兩人。


    「很好,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現在馬上行動喔!幸好日本騎士團現在忙著監視其他國的王,沒什麽空來監視我們!」


    艾蓮奧諾拉瞪大了雙眼。


    「你的意思是現在出發去富士樹海嗎?」


    「一樹他們之後不是也要到富士樹海去嗎?嗬嗬嗬,我要去妨礙他們,徹底地妨礙他們,最好是能找出一樹,跟他戰鬥。我們之間美好的鬥爭終於要畫下句點!打倒一樹,讓他陷入魔力醉後,我們再帶著他躲起來。那麽一來,大和勢必會贏得神器爭奪賽,然後一樹就會變成普通人,我就可以帶他回德國去了,接著在德國某處鄉間偷偷地舉辦一場小小的婚禮就好。嗯哼。」


    「還嗯哼……隊長……」


    「我、我是覺得自己不太適合穿婚紗……但是打輸我的一樹沒資格抱怨啦!」


    貝亞特麗克斯扭動著身子。艾蓮奧諾拉則是「唉」了一聲。


    「我要了結這件事!身為戰士的我要打倒林崎一樹!」


    對貝亞特麗克斯而言最刻骨銘心的兩種愛──「與強者戰鬥」的愛,以及對林崎一樹那份已滋長到無法忽視的愛──在奇妙的調和下,居然融合成一種目的。乍看之下像是蠢事一樁,但其實這是個縝密到讓人根本無法見縫插針的完美理論。


    隻要大和獲勝,對貝亞特麗克斯來說的障礙就會一掃而空。


    貝亞特麗克斯衝出了飯店。


    她奔跑時還扛著艾蓮奧諾拉和達米安,因為這樣速度比較快。


    一樹等人應該是搭乘魔光列車前往富士樹海,貝亞特麗克斯卻是用跑的,但是她腳程快、體力好,所以即使如此也不會慢上多少。


    不過,看在旁人眼裏,她就隻是一個怪人罷了。


    隻要現在這瞬間不要有人來礙事,往後的事情就隨便了。反正日本政府將會倒台,這裏將成為大和的國家。在那之後我就要帶著一樹返回德國,剩下的一概不幹我的事──貝亞特麗克斯在奔跑時,腦中還描繪著這種完美的未來藍圖。


    然而身為副官的艾蓮奧諾拉也不是完全沒在思考。


    「有騎士會在富士樹海周邊巡邏。」


    艾蓮奧諾拉已透過諜報活動掌握了騎士團的巡邏期程。


    在她的指示下,貝亞特麗克斯等人往牆壁大門靠近。她們繞遠路避開戒備森嚴的入口,藏身在西邊數公裏的地方。


    她們就這樣躲藏於此,等待一樹等騎士學院的學生進入魔境。


    ?


    兩台軍用巴士滿載魔技科和劍技科的精銳,停在富士樹海前方的大門。


    這道高聳入天的煉金硬鋼牆,無論看過幾次都還是覺得壯觀無比。其周圍有騎士或前騎士在執行警戒任務,他們的數量應該比以前多了一倍,我覺得這樣的警備不是三兩下就能突破得了。


    一樹站在下了巴士的學生前方,讓大家依小隊排列。


    「一樹!」


    有兩人混雜在執行警戒任務的騎士群中,那是茜學姊和花音學姊,她們邊喊著一樹的名字,邊跑了過來。兩人都是正在實習的魔技科三年級學生。


    「兩位學姊也來了啊。」


    「因為茜好像很想見你……啊,好痛。」


    花音學姊像是惡作劇般笑著時,茜學姊往她頭上「咚」地敲了下去。


    「才不是呢。是因為上頭為了加強大門的警備,所以連現任騎士都動員了,不過能夠確認不是間諜,且足以信任的騎士實在是不怎麽多。」


    「也對,如果是茜學姊你們,我就安心了。」


    「但這確實是難得的機會,咳咳,所以我們來交換一下聯絡方式吧。」


    「咦?啊,好啊,謝謝學姊。」


    茜學姊從懷裏取出一台雅致的香檳金行動終端。


    一樹也拿出相同的裝置,互相辨識了對方的聯絡方式。


    「如果有什麽事,都可以找我這個魔女之館最高年級的學姊商量喔。就算沒事也可以聯絡我。」


    光學姊貼住一樹的背,加入了兩人的對話。


    「唔嗬嗬,茜學姊在藉機親近一樹喔?」


    花音學姊也「唔嗬嗬」地笑著貼到茜學姊的背上,加入了三人的對話。


    「真是的,好令人意外喔,那個茜出手居然會


    這麽快──☆」


    「你、你們別誤會!」


    茜學姊稍稍露出羞澀之情後,甩開了花音學姊。


    「因為我是個普通人,所以隻是覺得他是個值得尊敬的男人……不對,是值得尊敬的學弟……花音!要開始辦理這些學生的通行手續嘍!」


    茜學姊拉起花音學姊的手,朝大門的方向走去。


    「她那個人才叫值得尊敬喔。」


    光學姊還貼在一樹背上,她將臉湊向一樹。


    「她除了身體能力強化魔法(ent aura)之外,所有係統的魔法全都均衡地達到高水準,對她來說沒有不擅長的領域。」


    所有能力一致都很強──那肯定是毫不依賴天生資質的成果,隻靠近乎呆板、極度客觀的持續鍛煉。


    意即她是個隻仰賴自身強韌意誌力、努力不懈的人。


    「她的魔力最大量和輸出量雖然輸給花音學姊,但是據說詠唱速度是騎士學院曆史上第一快,而且學科從沒低於九十五分。」


    「好厲害……如果她那樣是普通人的話,我還能是什麽。」


    「如果決鬥對戰,她會輸給花音學姊和輝夜,但如果是每個人單獨闖入魔境,能夠最先完成任務的人應該是茜學姊。」


    一樹邊聽邊有種複雜的感覺。


    那樣的茜學姊雖然自我評價為普通人,相較於她,我又哪裏特別了?特別之處在於我是蕾梅選中的人嗎?我也不清楚。


    因為剛好被蕾梅選中所以特別,我就隻是這樣的一個人嗎……?


    ……那麽我難道覺得自己不適合使用,所以不想要這股力量了嗎?


    不要,我不想這麽做。


    若是如此,我就必須變成一個更適合使用這股力量的人。


    必須要靠自我意誌獲得足以稱王的強大力量。


    將一切都賭在三神器上的這場仗前,一樹重新下定了決心。多虧茜學姊這位值得尊敬的前輩,他心中的怯懦已經全數消逝。


    「一樹和茜學姊有點像耶,兩個都是很努力的人。我最喜歡你們了。」


    貼在一樹背上的光學姊用臉頰磨蹭了他。


    「我也要像茜學姊那樣努力才行……好了,光學姊,你也是隊長之一,請快回到自己的小隊上。」


    一樹使勁甩開緊貼在自己身上的光學姊,從背後將她推往有前輩在的方向。


    「那麽,行動開始!」


    學生們進入魔境內部後,各小隊在搜索範圍不重疊的狀態下散開行動。本次作戰將朝著還未有人深入且魔力濃密的方向前進,打倒路上遭遇的魔獸,地毯式解放魔境。


    富士樹海總共分為三層,以富士山山頂為中心的五公裏範圍內為等級3區域,其外側再五公裏的範圍內為等級2區域,最外側的五公裏範圍是等級1區域,每個區域的界線上都環繞著一堵巨大高牆,並且隻能由大門進出。


    騎士團過去無法解放魔境時,當下姑且先築牆圍住,沒想到爾後牆壁也被擴大的魔境吞噬……就是這樣的情況重複了幾次,才形成目前的景象。


    一樹他們認為這次在找出三神器之餘,正是解放這處大魔境的好時機。


    一樹他們先前由於已經分作兩路,探索過入口附近左右數公裏的範圍,因此一開始並沒看見魔獸的蹤跡。大家一起遠遠散開後,立刻就看不見其他小隊了。


    「我們先從較深處的地方開始繞一圈看看吧。」


    朝著內側第二道牆的方向來到深處後,一樹從那個地方開始,繞圈的模式展開行動。雖然作戰方針是要探索魔力最為濃密──有強大魔獸出沒的範圍,但是一樹的小隊是由少數精銳組成,因此他認為繞上這圈是理所當然的義務。


    他們是由一樹、龍瀧姊妹、華玲和琥珀組成的五人小隊。


    附近一帶越往裏麵前進,彌漫著嗆鼻惡臭和濕氣的魔境之森就越發深邃。放眼看去不是大自然的綠意,而是一整片像是含有毒素的色調。


    不過應該還沒進入山區。


    「你這個蠢蛋學生會長,不準命令我和姊姊。」


    ……忍舞學姊打從一開始便無視一樹,隻是用力拉著雅美學姊的手,莽莽撞撞地往前進。


    「你這家夥,居然敢叫在下的好友為蠢蛋!」


    忍舞學姊不斷前進,琥珀對著她的背影公然怒斥。


    琥珀在一樹的勸戒下,舍棄「結婚優先」的想法,重新建構人際關係,結果她好像把一樹穩穩地定位在「好友」之上。


    「敢侮辱未來是在下丈夫的好友,身為他未來妻子的在下,絕對不會放過你!」


    總感覺這是種非常不正當的好友關係。


    但是忍舞學姊好像視琥珀為無物,繼續莽莽撞撞地前進。


    「話說回來,那家夥為什麽會參加任務?」


    華玲偏過頭,問了個任誰都會有的疑問。


    「我想是因為雅美學姊說要參加,所以她也跟了過來。」


    雅美學姊想要與外界有所聯係,而且她想要為世界貢獻一己之力的意念又比別人強上一倍。因為她想要有所助益,好讓周圍的人認同妖精的力量。


    然而忍舞學姊卻像是隻看門狗,瞪著外人不讓任何人靠近那樣的雅美學姊……簡直就像是阻礙他人。


    雅美學姊雖然怒斥「忍舞!」,但還是被忍舞學姊拉著手腕向前走。


    「我說你們,那樣冒冒失失地前進很危險喔!」


    一樹急忙追了上去。


    但是一樹一開始追趕,忍舞學姊反倒加快了腳程。


    「嘰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獅鷲藏身在顏色看起來像是含有毒素的樹上,它鎖定忍舞學姊們為獵物,冷不防地俯衝而至。那是一種有著鷲頭鷲翅和獅子身體的奇幻魔獸。


    「喝啊啊啊啊!」


    玲華立刻飛奔追上龍瀧姊妹,狠狠地賞了俯衝而下的獅鷲一記飛踢。


    一樹感應到華玲的動作,擺出了支援的態勢。


    「喀嘰咿咿咿!」


    在華玲的強勁踢擊下,獅鷲身軀呈現扭曲,厚重皮毛下傳出「啵嘰啵嘰」的粉碎聲。華玲那已附加上身體能力強化魔法的踢擊,就是有此般的破壞力。


    但是從獅鷲大大張開的嘴巴中,產生一股漩渦般的魔力──與其說是生物活動,反倒是種近似魔法的現象。魔力漩渦轉變為火焰漩渦,伴隨獅鷲宛如狂風的吐氣,噴向了華玲──那是火焰吐息。


    華玲為了拯救龍瀧姊妹的奮力一踢,導致她的姿勢暫時僵直,無法進行回避。


    不過一樹事前就已知道獅鷲會采取這樣的攻擊。


    「……將接觸的東西全部燒盡……無從靠近的否定灼熱!炎勢鎧(self burnning)!」


    在千鈞一發之際,一樹的輔助魔法讓華玲的身體裹覆進炎之鎧甲裏了。


    炎之鎧甲吸收了火焰吐息,使其無效。


    「喔喔!謝謝你,林崎一樹!」


    華玲一邊發出欣喜的呼喊聲,一邊從飛踢的姿勢轉為落地,接著她使勁踏著地麵,將力量集中到拳頭。


    此時一樹念動操作了炎之鎧甲,讓其集中到華玲的拳頭上。


    炎之鎧甲變為炎之拳套。


    「唔喔喔喔!」


    華玲驚呼連連的同時,揮出了炎之拳,並且打算發動連踢攻勢,一樹事先判讀出她的動作,這次將火焰移往了她的腳尖。


    在一陣火焰亂舞後,獅鷲一邊發出「嘰咿咿咿咿咿!」的慘叫聲,一邊化為魔力光芒,消失殆盡。


    華玲跳了起來,大喊「贏了!」


    「真不愧是華玲。」


    一樹再次感佩


    她的武術甚是精湛,同時朝著她躍起身子的背後走了過去。


    「喂,林崎一樹!剛剛發生超級不可思議的事情!剛剛那是什麽,好厲害喔!」


    華玲握住一樹的雙手,不停晃動。


    「沒什麽啊,就隻是普通的團隊合作而已吧?」


    「團隊合作!我不知道有這種東西!第一次體驗到耶!」


    「第一次……可是你之前不是和林誌靜一起作戰嗎?」


    一樹一講出那個名諱,華玲炯炯有神的雙眼,一口氣變得黯淡無光。


    「和靜一起戰鬥……感受到的主要都是疼痛……」


    話說回來……華玲和靜的團隊合作就是那麽一回事。


    靜賦予華玲伴隨劇痛的不死之力,然後一個勁地讓她當作肉盾。


    那樣的模式根本稱不上是團隊合作……


    「感覺和你一起戰鬥會非常開心!」


    「比起被人當作肉盾的話鐵定是……抱歉,讓你想起不好的回憶。」


    華玲一麵興高采烈地喊著「團隊合作?團隊合作?」,一麵在一樹身邊繞著圈子,然後飛出了小顆的愛心標誌。


    桂華玲──48


    「……」


    琥珀判斷獅鷲隻有一隻的話,華玲不會有問題,因而警戒周圍是否有敵方援兵到來。


    這家夥也是厲害,冷靜處事相當可靠。


    「……哼,團隊合作這種東西,我和姊姊可以做得更好。」


    忍舞學姊在華玲的保護下本是呆站在原地,現在又拉起雅美學姊的手匆忙地向前走去。看來她就是想走在最前頭,一樹見狀連忙追了上去。


    「學姊,你這樣我會很困擾的!」


    雅美學姊則是位在上前追趕的一樹和忍舞學姊之間,感到惶惑不安。


    「嘰咿咿咿咿咿!」


    一樹才剛開始勸說忍舞學姊沒多久,又有獅鷲從天降到眾人眼前。


    忍舞學姊為了保護雅美學姊,因而站到獅鷲的正前方。


    「你這家夥困不困擾關我屁事!就讓你看看我們根本不需要其他任何人幫忙!……貝爾芬格所賜的汝之羽翼,『火焰冰柱』啊!覆蓋吾等,成為毫無道理的矛盾之牆!火與冰的翼牆(cross flict)!」


    忍舞學姊將獅鷲引得夠遠後發動了防禦魔法,她的背後延展出紅水晶翅膀。她的是同時擁有強烈熱氣和冷氣這種矛盾特性的馬可西亞斯,這是其力量「火焰冰柱」當中的一部分。


    雙重屬性可以保護己身,也能發動攻擊。


    忍舞學姊以水晶翅膀包覆自己的身軀,阻擋了獅鷲揮下的一記爪擊。水晶翅膀因衝擊力道而稍稍破損,但剝落的水晶釋放出熱氣和冷氣,也灼傷了碰觸到的獅鷲腕部。


    「喀嘰咿咿咿咿咿咿!」


    獅鷲雖然放聲哀號,但還是拚命地揮舞著雙手。


    獅鷲出盡全力用爪子彈開了水晶翅膀,不懂武術的忍舞學姊麵對這種情況,便無法做出反應。


    獅鷲趁隙衝破防守,揮下利爪。


    忍舞學姊的身體遭到一擊,散發出藍色的魔力光芒。


    「舞動之翼散落的火花!掀起螺旋之風,化作貫穿生命的子彈!振翅將其射穿吧!螺旋華!」


    眼見忍舞學姊的水晶翅膀防線已被攻破,一樹急忙出手掩護。炎之子彈命中目標,擋下了獅鷲的追擊。


    但是忍舞學姊轉向一樹,露出橫眉豎目的表情。


    「你插什麽手!」


    這聲吶喊後,不僅是一樹,連原本準備要前來助陣的華玲和琥珀也都停止動作。


    「慈悲的女神啊……讓光芒照向於你眷顧下挑戰試煉的戰士吧。月光歌(moon light breath)!」


    雅美學姊在忍舞學姊的保護下,詠唱了強化魔法。


    頭頂的晴朗天空上浮現出朦朧的月影,月光灑落到忍舞學姊身上。


    月之女神給予戰士的祝福,強化了忍舞學姊的體能。


    忍舞學姊放聲吶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擋下了獅鷲向下揮舞的手臂。雙方的手臂硬生生地交纏在一起,忍舞學姊和獅鷲擺出了比誰力氣大的態勢。


    一樹頓時倉皇失措,心想「太亂來了」。


    忍舞學姊縱使體能已經強化,但是對體術應該是一竅不通。


    她光是用雙手阻擋獅鷲的攻勢,魔力仍是不斷剝落。


    被學姊雙手壓製住的獅鷲,仰起頭部準備以尖嘴進行突刺。以學姊現在的姿勢,根本無從抵禦獅鷲的這種攻擊。


    但是,忍舞學姊勉強維持住詠唱,發動了魔法。


    「喀……仿徨森林的寂寞野狼啊!汝接受女神月光。光輝為戰士之力……將尖銳狼牙化為刀刃展現汝武勇!獸牙雙劍(de task)!」


    漫舞空中的利牙雙劍,刺進了獅鷲的兩眼眼球。


    獅鷲發出哀號,停止了動作。


    「寒凍天際的弦月啊,風吹裂雲,砍落地麵上的生命……月少女之秘刃(moon scraper)!」


    雅美學姊在忍舞學姊的背後生成弦月之刃,擲向了獅鷲。


    畫著弧線飛奔而出的光之刃,自雅美學姊的手上離開後,頓時變得巨大,從獅鷲身旁將它的身軀橫向剖成兩半。獅鷲不久後化為魔力光芒,消逝殆盡。


    「……怎樣啊,哼。」


    忍舞學姊說道。


    「……根本是千鈞一發嘛。」


    一樹邊歎氣邊跑向兩人。


    獅鷲這種魔獸本就多是成群結隊襲擊敵人。


    像兩人剛那樣勉強打贏,隻能說是運氣太好。


    「哼,那個半吊子是怎樣!不懂體術的家夥在沒有前鋒的情況下,根本無法戰鬥啊!到底懂不懂啊!」


    華玲和一樹並肩站著,像是小朋友般說著忍舞學姊的壞話。


    但是當忍舞學姊不發一語地用銳利目光看向華玲後,華玲卻開始發抖。


    「……林、林崎一樹,那家夥開不起玩笑耶……好恐怖喔。」


    華玲害怕到摟住一樹的手臂。


    「……看來遊戲時間到此結束。」


    琥珀邊仰望東邊的天空邊嘀咕。


    「大魔境開始認真了喔。」


    朝陽閃耀下呈現一片亮白的東方穹頂,浮現了無數的黑影。黑影邊晃動邊接近一樹等人,同時它們的輪廓也逐漸清晰──那是一大群獅鷲。


    震耳欲聾的魔獸叫聲響徹現場。


    「在下打頭陣!……你這家夥給我滾後麵去!」


    忍舞學姊正打算魯莽地迎擊獅鷲群時,琥珀先發製人,撞了她一下。忍舞學姊腳步踉蹌,琥珀無視她,衝了出去。


    琥珀的個性本是注重輩分,彬彬有禮,現下會這樣,應該是對忍舞學姊的行為忍無可忍了吧。她采取的行動雖然粗魯,卻也是個正確的判斷。


    華玲也跟在琥珀後麵。忍舞學姊落居後方,沒了繼續意氣用事的機會。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從背後傳來比獅鷲叫聲低沉許多的響亮吼聲。


    一樹和龍瀧姊妹轉頭看向背後。


    應該有一棟透天厝那麽大的巨人──巨怪,一麵從後方推倒、踩踏樹林,一麵揮舞著粗大圓木般的棍棒近逼而來。它雖然有著形同人類的長相,但是於它蓬鬆亂發中可窺見雙眼布滿血絲,根本感受不到一絲人性。


    忍舞學姊又忍不住想衝過去,但一樹用單手攔下了她。


    「我想兩位學姊至今確實都是單靠你們的力量完成任務……但是這個大魔境裏的魔獸可是比普通魔獸都還要難對付。」


    忍舞學姊咬著下唇低下頭去。


    「你們用剛才那種戰鬥方式,有辦法跟巨怪打嗎?」


    這是個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


    一樹不等兩人回答,便蹬地而出,前去迎擊巨怪。


    「雅美學姊和忍舞學姊,拜托你們用魔法掩護我!」


    他嘴上雖這麽說,但心裏明白忍舞學姊應該不會坦率地幫忙。


    琥珀和華玲都是優秀的戰士。


    她們在沒什麽受傷的狀態下,收拾掉了獅鷲群和巨怪。


    現場並沒層層疊疊的死屍,被兩人打倒的魔獸陸續都化為光芒,消失無蹤。


    「……幾乎是肉搏戰的話,那可就累人了。」


    琥珀言下之意像是在指責忍舞學姊。


    忍舞學姊低著頭,露出鬧別扭似的神情。


    雅美學姊眼睛半闔,垂下頭調節著呼吸。她正大口喘著氣。雅美學姊剛剛打算自己一人做兩人份的事,因此一直以猛烈的詠唱速度戰鬥。


    一樹的情況也與她類似,為了填補忍舞學姊不出手的缺口,因而在與巨怪戰鬥的同時,還一直注意反方向的獅鷲戰況,偶爾還會往那邊施展防禦魔法。


    一樹這邊的巨怪戰,對手雖是強大的魔獸,但是數量由於隻有一隻,所以也成功打倒。


    然而華玲卻不顧一樹的辛勞,用著興奮的聲音說:


    「林崎一樹!你的魔法好厲害!就像是正義英雄一樣,總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飛過來!」


    然後就樂天地喊著「團隊合作?團隊合作?」,還抓住一樹的一隻手,湊過去撒嬌嬉鬧。


    看來她受到很大的文化衝擊。


    琥珀見狀「唔……!」地僵在原地。


    「相對於在下一直因為其他人而感到煩躁,她卻是先坦率地感謝一樹,還邊跟他撒嬌。一個隻會讓現場氣氛變得沉重的女人,和一個能天真無邪地減輕男生心理負擔的女人……難、難道這就是根本上女性魅力的差異嗎?」


    看樣子琥珀開始計算起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了。


    「琥珀,我覺得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別人都很嚴格的人相當律己,我很喜歡喔。因為鼎也是這種類型的,而且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會有種我也能成長的感覺。」


    「是、是喔?真的嗎?在一起成長……那是指提親下聘嗎?」


    「不是提親下聘耶……」


    「不是提親下聘啊……」


    琥珀瞬間垂下了肩膀。


    「因為好朋友之間不會提親下聘啊。」


    「在下怎麽這麽快就覺得好友這種定位很心酸……」


    「我先說喔,你根本還沒對我做過任何一種好朋友會有的舉動。」


    「在下好想趕快嫁過去……」


    「你要嫁去哪都好,快點去。」


    「你為什麽要跟在下說這麽狠心的事情!」


    「因為我們是交心的好朋友啊。」


    「啊,原來是這樣。因為我們是好友,所以能開這種玩笑啊。被你這麽一講,在下就覺得我們感情很好。」


    琥珀接受了一樹沉重的調侃,一笑置之。她還真是直率。


    這時華玲眼睛發亮。


    「喂,林崎一樹,如果你不管怎麽樣都想跟我當朋友的話,我也不是不能答應你!因為團隊合作實在太令人開心了!」


    華玲像是小動物般貼著一樹的手臂磨蹭。


    琥珀看見華玲的這個舉止後,好像又開始苦惱起什麽事情來了。


    「這、這也太不檢點了……不對,對現今的男女而言,這種事情算是普通吧……?那麽在下也來……」


    「欸嘿!」琥珀下定決心後前去緊抱住一樹的另一隻手,跟著磨蹭起來。


    「啊,你幹嘛學我!林崎一樹現在正忙著和我團隊合作喔!」


    華玲一邊說著莫名其妙的話語,一邊燃起相互對抗的念頭,磨蹭得更加勤奮。


    結果琥珀不喜歡輸的個性更是火上添油。


    「「我磨我磨~~!」」


    ……由於兩人的體態都不算是豐滿,所以在這麽用力的磨蹭之下,一樹感受到的是骨頭摩擦的痛感。


    上下左右激烈搖動的兩人,簡直就像風鑽機的活塞動作。


    「……哼,真的有夠蠢。」


    身為局外人的忍舞學姊,不屑地嘟囔。


    華玲嚇了一跳,停止動作。一樹是覺得話可以不用講得這麽難聽,而琥珀則是突然冷靜下來,心想「無法反駁」,然後開始反省。


    「忍舞,你為什麽總是說那種討人厭的話!你盡做些打亂大家和諧的事情!」


    雅美學姊感覺已是忍無可忍,大聲這麽說。


    「沒有為什麽……因為我和姊姊根本不需要其他人,我們相依活下去就好了。」


    「這種事情肯定是辦不到的啊!」


    雅美學姊顫抖著肩膀,眼眶緩緩泛出淚水。忍舞學姊看到她這個樣子嚇了一跳。


    雅美學姊是因為渴求外麵的世界,想要更多的同伴,所以才參加了此次的任務。她想讓過去遭受欺淩的自己,以騎士的身分,成為世上的英雄。


    然而忍舞學姊就在雅美學姊的身邊,驅趕著想要接近她的人。縱使是以集體行動為前提的任務,忍舞學姊依然故我。


    雅美學姊以尖叫似的聲音滔滔不絕地說:


    「我和你兩個人單獨活下去的這種事情根本是幻想!不管是誰,我們倆也是一樣,都在看不到的地方借助了別人的力量才有辦法像這樣活著!我們必須抱持著要報答那些人恩情的想法……長大成人後就得考量社會這樣東西的存在吧?」


    「……哼,如果沒打算在意那種東西,那麽它就等同於無物啊。」


    「你那是什麽生活方式……!」


    雅美學姊為了甩開忍舞學姊而轉身向後,一把緊抱住一樹。


    「「從正麵抱!」」


    正從一旁緊摟一樹雙臂的華玲和琥珀,因感到意外而驚呼了聲。


    雅美學姊從正麵磨蹭一樹,程度比兩人還要激烈,而且她的體態有別於兩人,非常豐腴柔嫩,是僅次於輝夜學姊的肉感學姊。


    「學、學姊……你怎麽可以那樣炫耀!」


    一樹差點就要沉溺在這種誘人的觸感中,他連忙看了忍舞學姊的表情。


    ──見到姊姊緊貼一樹的身影,忍舞學姊的表情悲痛到歪曲。


    ──就像用力踏到結凍的水麵,好像有什麽東西劈哩啪啦地裂了開來。


    一樹不知為何接收到了,忍舞學姊如此的內心感觸。


    此時,忍舞學姊背對一樹等人,一口氣衝離現場。


    她朝著一片漆黑,而且狀況未明的魔境之森跑去。


    模模糊糊散發出魔導禮裝光芒的忍舞學姊背影,漸漸消失在彎曲到令人恐懼的枝幹之間的黑暗。


    「我……講的才沒有錯……」


    依舊緊緊抱著一樹的雅美學姊這麽嘀咕,感覺是在抗拒追趕忍舞學姊的背影。


    聲音聽起來像是在說她想和雙胞胎妹妹就此各走各路。


    一樹悲痛到心裏非常難受。


    「……但是我們一定要追上去才行,畢竟這裏是魔境。」


    此處並非是個讓人悠哉到能夠這樣吵嘴的地方。


    忍舞學姊居然獨自跑走了……!


    一樹揮開緊黏自己不放的三人,衝了出去。


    ?


    一樹具備腳程優勢,因此不一會兒就看見了忍舞學姊的背影。


    照這樣下去,應該馬上就能追上她。


    馬上。


    但是當他這麽認為的時候,突然煙霧彌漫,視野變白,


    模糊不清,忍舞學姊的身影從他的視野中消失了。視野變白──眼前的所有景象全都成了一片白茫茫。


    琥珀和華玲原本應該跑在身旁,但此時連她們的身影都模糊變白,消失無蹤。


    一樹回頭一看,也沒看見應該晚了一些才跟來的雅美學姊。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好像在夢境裏奔跑……


    不對,這是……含有魔力的霧……?


    一樹放緩奔跑的腳步,環顧了四周。


    眼下周遭都已是能見度不足一公尺的濃霧。


    「大家在哪!」一樹放聲大喊,但無人回應。


    聲音彷佛被吸收進了絲棉般的霧氣之中。


    ……大家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走散。


    如果不是打從一開就往不同方向跑的話,根本不可能如此。


    「迷途之森」──一樹的腦海裏突然浮現了這個詞匯。


    富士樹海自古以來就是這麽一座森林,說此處是則神話也不為過。魔境和魔獸會模仿神話,因此這座魔境本身,或盤據魔境的魔獸就算擁有神話之力,其實也不足為奇。


    這並非大自然的霧氣,而是魔力之霧,而且還看準了身為入侵者的一樹他們最討厭的時間點發動……


    一樹壓抑不住忐忑不安的心情,停下了腳步。


    這支隊伍勢必出現一兩次這種程度的不和。


    但是沒想到魔境居然會在那個瞬間出手妨礙,拆散隊伍。


    或許太過顧慮來自大和及其他國家的妨礙,因而輕忽了魔境本身;又或許帶龍瀧姊妹一同前來,本來就是個太過天真的判斷。


    我居然會覺得這是和兩人增進交情的好機會……


    不過現在沒空懊悔了,前方的霧中膨脹出了魔力聚合體。


    就像是從霧氣裏誕生一樣,獅鷲衝到了一樹的眼前。


    他拔刀擋下獅鷲的衝撞後,閃躲開來。


    ……我自己一個還有辦法對付魔獸。


    但是落單的雅美學姊或忍舞學姊如果遭到巨怪襲擊……!


    這時一樹感應到濃霧的另一頭聚集了一群獅鷲。


    一樹當機立斷。沒時間在這裏耗……隻能這樣了!


    「所羅門之印(zecolbeni)!」


    一樹的脖子上生成了項煉式的魔導禮裝,他將魔力灌注其中。灌入的魔力化為菲尼克斯的意象,不斷地被吸入魔導禮裝。


    『哦……這次完全沒有猶豫就用了啊。在石上神宮時明明那麽舍不得用。』


    蕾梅不知道在想什麽,居然在一樹腦海裏揶揄他。還想說她那麽久沒說話,一開口居然是講這些……


    因為情況不同!而且我也練習過邊控製威力邊使用這股力量了!


    『就是要這樣才對!』


    蕾梅用感覺很高興的聲音,興奮地如此評語一樹使用所羅門之印一事。


    「不死鳥禮裝!」


    項煉中湧出火焰,化為炎之鎧甲,纏繞一樹全身。


    一樹已締結多少羈絆,就會擁有多少件魔導禮裝


    同時,他的背後展開了長長的火焰翅膀。這並非魔導禮裝──


    「從黃昏向著拂曉飛翔的不死鳥啊,將汝之希望之翼授予吾之後背!將為了再生的破壞於此處……!歸化於灰燼的緋色之翼(zing wings)!」


    一樹用菲尼克斯等級5魔法所生成的巨大火焰翅膀將眼前的獅鷲,甚至連藏在霧中另一頭的獅鷲群全都一掃而淨。


    周圍的霧氣在火焰的熱能下稍稍淡去。一樹舞動著火焰讓其一邊驅散霧氣,一邊靈活地穿梭在林木之間。他打算感應其他人的所在位置,因而將精神集中在羈絆的連結之上。


    好感度55的雅美學姊和好感度48的華玲,有別於其他同伴,一樹無法清楚感應到兩人的位置,更遑論好感度2的忍舞學姊,她是名符其實地身在「迷霧之中」。


    ──我好寂寞。


    突然,一樹的腦裏響起了小小的聲音。那是忍舞學姊的聲音。


    他感覺到聲音的瞬間,原本應該感應不到的忍舞學姊所在座標,開始發出模糊的亮光。


    ──我好寂寞。


    這是……忍舞學姊在雅美學姊都「抗拒」她,變得孤伶伶後的心聲。


    一樹立刻環視了周遭的霧氣,心想這聲音到底是從哪裏傳過來的……


    附近的霧氣中含有魔力,並具有種獨特的觸感,不僅皮膚能感受到,甚至會讓精神感受到刺痛。一樹和忍舞學姊,現在都在這片霧氣之中。


    看樣子應該是忍舞學姊的心情流入霧氣裏,傳給了一樹。


    因為學姊這股極強的寂寞情緒,在無意間滲入了霧氣。


    一樹和忍舞學姊透過這陣魔力之霧,在某種意義上已是心靈相通。


    ──我好寂寞。


    寂寞會培育出強大的精神感應魔法。如同小雪過去那樣,孤獨的環境或許也讓忍舞學姊練就了強大的感應力。


    忍舞學姊現在正於內心深處,強烈渴求著其他人。


    因為她認為本應是一條心的雅美學姊厭惡自己。


    一樹全力振翅,飛往座標指示的方向。


    ──我和姊姊要一直待在一起,因為我們是長得一樣的雙胞胎。


    一樹穿梭在林木間時,帶有魔力光芒的霧氣依舊持續傳來忍舞學姊的話語。


    那是她宛如幼小孩童的心聲。


    一樹至今很努力地想要了解忍舞學姊的心情,但實屬難事,然而這場霧卻毫無保留地講述著她的內心世界。


    ──為什麽?為什麽大家都冷眼看待姊姊?


    ──連爸爸、媽媽都這樣……不管是誰,每個人都這樣……


    那是當時妖精誕生於世,每個地方一定都發生過的悲劇。


    ──為什麽不準我接近姊姊?


    ──這樣太奇怪了,這怎麽可能是對的事?太沒道理了。


    ──我討厭把話講得如此殘酷的人們,我才應該要遠離那些人。


    忍舞學姊那種連大人都想像不到的正義感,轉變為厭惡世上的一切事物。


    ──每一個人都從我和姊姊的身邊離開了。


    ──姊姊忍不住哭了。


    ──別哭。


    ──不是喔,他們離開不是姊姊的錯。


    『那又是為什麽?』


    與忍舞學姊極為相似的另一個聲音滲入了霧中。


    ──都是我的錯啊。


    ──姊姊的頭發閃閃發光很漂亮耶。


    ──我的頭發卻是黑漆漆的,感覺很髒。


    ──姊姊的耳朵又長又挺很漂亮耶。


    ──我的耳朵卻是凹凹凸凸的,感覺很醜。


    ──所以不是姊姊的錯。


    ──不是姊姊的錯、不是姊姊的錯。姊姊才不是什麽妖精。


    ──這種沒道理的事情怎教人不生氣。


    ──畢竟錯的不是姊姊而是我。


    忍舞學姊說給自己聽的話語,頭也不回地淌入了她自己的內心。


    然後形成了一個牢固的世界。


    ──隻有我和姊姊的世界……


    明明對方又不一定能夠接收到並了解這些講給自己聽的這些話語。


    忍舞學姊不知不覺中變得隻能透過雅美學姊看見自己。


    所以終究才會沒有交集。


    『你總是說我的事情很重要、很重要,但是為什麽又不聽我說話啊!』


    一陣彷佛像是霧中世界轟然崩塌,震耳欲聾的聲音傳來。


    撼動了這個應該十分牢固的世界,忍舞學姊的心發出悲鳴。


    ──為什麽……你是說為什麽嗎……?


    ──因為我如果相信你說的話,這個世界就要崩塌了。


    ──姊姊沒有半點錯。


    ──錯全在我和那些欺侮我的可恨之人身上的這個完美世界就要崩塌了。


    ──姊姊為什麽想要離開這個世界?


    ──是開始想和那樣的人們來往了嗎?


    ──我好寂寞喔。


    ──其實……


    ──其實……是姊姊。


    ──其實明明全都是姊姊的錯。


    一樹闔起火焰翅膀。在霧氣籠罩的森林中,可以看見一個蹲在地上的小小背影。身穿馬可西亞斯魔導禮裝的忍舞學姊,就像神話中描述的小狼一般。


    「那是因為忍舞學姊人太好了。」


    聽到一樹的呼喚後,她彈跳似的站起身子,轉頭向後。


    接著她發覺四周霧氣透著些微藍光,帶有魔力的濕氣,進而理解了一樹的話語。


    「這些光……難道會擅自讀取人的心思……!」


    「是從學姊你那邊傳過來的。」


    「即使如此……!」


    忍舞學姊往前一個箭步,一巴掌往一樹臉頰打了下去。


    「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人會傷害雅美學姊和忍舞學姊了。過去是世間對妖精有所誤解,那隻是因為當時的時局不好罷了。」


    「說什麽妖精……那種事情跟姊姊無關!」


    忍舞學姊再打了一巴掌,這次打的是一樹另一側的臉頰。一樹隻是默默挨打。


    她剛剛這樣說了。


    ──其實明明全都是姊姊的錯。


    所有發生在雙胞胎姊姊身上的事情,忍舞學姊心裏全都明白。


    麵對被打耳光卻不吭一聲的一樹,忍舞學姊眼眶中緩緩浮出眼淚,當場轉身往回走。看來她是打算前去尋找雅美學姊。


    「我也一起去找。」


    「我才不要你這種家夥的協助!」


    「靠你一個人的力量根本找不到!」


    聽聞一樹強硬的話語,忍舞學姊的肩膀開始激烈起伏。


    「我雖然還不清楚雅美學姊的所在位置,但是我有感應能力。」


    「我才不要借助你這種能力!無論要花多少時間,我都一定會靠我自己的力量找到她……」


    「雅美學姊要是一個人遇到像是巨怪的魔獸襲擊,你覺得會怎樣!」


    忍舞學姊的身體震了一下。以雅美學姊實力,應該是能爭取等待救援的時間。


    但是時間一拖久,又會有別的魔獸加入戰局。


    到時候結果就隻有一個,那就是死亡。


    魔境這個地方,遠比與大和的戰場還容易出現死亡。


    一樹無法獨自前去尋找雅美學姊,畢竟忍舞學姊如果單獨行動,後果也是相同,所以他必須和忍舞學姊待一起。


    由於人命關天,因此一樹加強語氣說:


    「我也想要幫助雅美學姊,並不是世上所有人都是她的敵人。你現在如果不相信這一點,那麽雅美學姊就會有生命危險。」


    忍舞學姊像是遭到重擊似的垂下了頭。她從雙肩開始放軟了身體。


    「如果忍舞學姊無法相信我……你們這對雙胞胎姊妹當中一定有誰會死!」


    一樹鬆開用手抓住的肩膀,說句「雅美學姊在這個方向上」後,就邁開步伐。


    經他這麽一說,忍舞學姊就沒了其他方向可去。


    一樹衝出去後,忍舞學姊無精打采地跟在後頭,但是感覺距離要被拉開時,她就急忙追了上來。接下來一樹即使加快腳程,忍舞學姊就像黑狼般緊緊跟在他身後飛快奔馳。此時一樹終於放心,剩下隻要加緊腳步就好了。


    ──跑了幾分鍾之後,從霧氣的另一端傳來了打鬥的聲響。


    好像有什麽東西相互碰撞所發出的敲打聲、樹木種種傾倒的聲響,以及地鳴聲。


    一樹一聽就知道,有好幾隻巨怪在前方大鬧。


    他回頭一瞥,發現忍舞學姊煞有其事地想像了一番而顯得臉色蒼白。


    此時,可聽見模糊不清的響聲中,混雜了些許雅美學姊的尖叫聲。


    「雅美學姊!」


    一樹呼喊了應該為在霧氣彼端的雅美學姊。


    同時再將火焰灌入所羅門之印,換上不死鳥禮裝。


    一樹從背後察覺到忍舞學姊為此倒抽一口氣,感到驚訝的動靜,這應該是她第一次見識到一樹的這股力量。一樹貪心地想要保護所有人,並非隻是嘴上說說。


    為了大家,他必須將這項能力運用自如才行。


    「展翼四散的火花,掀起螺旋之風,化作貫穿生命的子彈!羽翼攻擊,掀起火花暴風!連裝螺旋華(tribullet)!」


    他立刻射出炎之子彈。經常使用的螺旋華在所羅門之印的效力下,詠唱時間縮短,具備了連射的性質。一樹射出的每發子彈,全都確實地避開位在霧氣彼端的雅美學姊,單單命中了那群巨怪。一樹即使被霧氣遮蔽視野,還是能將帶有魔力的動作感應成皮影戲般的存在,藉此掌握敵我雙方的相對位置。


    「灰燼的緋色之翼!」


    一樹邊連射炎之子彈牽製敵方,邊舞動火焰翅膀,將其穿入巨怪群之中。他在敵群正中央展開火焰翅膀大肆攻擊,化為一道名符其實的火龍卷。巨怪被火紋身,痛苦到扭動身軀的同時,還胡亂揮舞手中的棍棒。一樹側身閃過棍棒,再以道風斬斷巨怪的手腕。巨怪噴出的血化為魔力光芒消失無蹤。


    「冰與火的統馭者啊,解放紅蓮的身軀……倒豎起火影的毛皮,奮力咬下炙熱的利牙!烽火狼群(crimson wolfback)!」


    忍舞學姊也發動了攻擊魔法,像是在掩護一樹。


    她擊出好幾道火焰,那些火焰化為狼形,成群結隊地襲向了巨怪。


    「令天堂之光宿於己身的極樂鳥啊,聽我傾訴燒盡地上的罪惡!製裁極光(ethereal judgement)!」


    一樹配合忍舞學姊的攻擊魔法在背後釋出極光,發射了雷射光ser)。這些光束不隻造成巨怪的傷害,還提高了火焰狼群的活力。


    「忍舞!還有一樹……!」


    兩人鋪天蓋地般的聯手攻擊,讓那群巨怪感到畏懼。


    一樹趁此機會在巨怪群中找出半倒在地的雅美學姊,接著拍動火焰翅膀降落到她的身旁。


    那群巨怪眼看一樹想奪走自己的獵物,因而一起朝他揮下棍棒。


    「冰與火的統馭者啊,解放冷澈的身軀……倒豎起細雪的毛皮,奮力咬下冰柱的利牙!冰白狼群(icebule wolfback)!」


    忍舞學姊放出冰狼,阻擋巨怪的攻勢,掩護了一樹的拯救行動。


    「雅美學姊,你還好嗎?」一樹在彎曲舉起的手臂中,確認著雅美學姊的狀態。


    「嗯,還好。」學姊在一樹的臂膀中點點頭。她雖然受了點傷而且精神疲憊,但是看樣子應該沒有大礙。


    火與冰的狼群咬死了那些巨怪,一掃而空。


    忍舞學姊在後衛專心詠唱咒文,呈現出的強度果然不同凡響。


    一樹將雅美學姊放到了重回寧靜的地麵上。


    雅美學姊在巨怪的攻擊下,邊以出色的抵抗技巧撐住,邊對自己施加「月光歌」,再用精神攻擊魔法削弱敵人攻勢,成功一路脫逃至此。


    在她終於被敵人包圍時,一樹兩人正好趕到救援,這一切都是僥幸。


    「忍舞、一樹,謝謝你們。還有……忍舞,剛剛真是對不起。」


    雅美學姊對一樹行了個禮後,


    走向了忍舞學姊。


    忍舞學姊感覺不知要用什麽表情麵對似的垂下頭,沉默不語。


    「我剛在濃霧中陷入了沉思,然後覺得聽到了某人的聲音……」


    ──其實明明全都是姊姊的錯。


    「對不起,忍舞……這一切本來就全都是我的錯,你明知如此卻還是一直待在我的身邊。但是這些的確隻是誤解和時間點的問題而已。現在……已經沒人會欺侮我了喔。」


    這時雅美學姊再次說:「所以我想看看外麵的世界。」


    「但是……我無法忍受自己最喜歡的姊姊把目光都放到別人身上去……」


    忍舞學姊嘀咕了這麽一句話。淚水感覺就要從看往下方的眼睛裏灑落。


    接著她眼球一轉,再次以銳利眼神看向一樹。


    「那是因為你的眼界一直都不夠寬廣的關係。」


    「……我也需要那樣嗎?」


    忍舞學姊瞪著一樹問道。一樹也感受到她的內心正刮著風暴,這場風暴代表著她必須改變一直以來即使意氣用事也不願改變的事物。


    在他人麵前改變生活方式──承認錯誤是樁難事。


    「是啊,需要喔。」


    雅美學姊斷言。


    『這孩子現在應該也感覺到了喔。這十多年來你是第一個這麽設身處地為她著想,而且願意和她說話的人。』


    一樹腦中浮現了雅美學姊在前往戰地途中的巴士上說的話。忍舞學姊因為剛剛又再思考了一遍這番話,所以也透過霧氣傳到了一樹心裏。


    「如果……如果我也需要其他人的話……那麽……」


    忍舞學姊原本瞪著一樹的視線,改變了氛圍。


    視線的溫度變了,原本悶在裏頭的情緒已然「冰釋」。


    「一樹……之前真的很對不起。」


    忍舞學姊身上並未飛出愛心標誌,隻有好感度的數字出現大幅變化。


    龍瀧忍舞──33


    一樹往後退了幾步。她至今的好感度隻有2,現在卻一口氣暴增。


    此時蕾梅在一樹腦中回答了他的疑問。


    『至今好感度隻有2是因為她過去強烈壓抑自己內心,不對任何人敞開心房的結果吧。當這份壓抑消弭後,數字就一口氣上升……不對,是回到原本的數字。畢竟那家夥本來就沒有討厭你的理由吧?』


    話說回來,光學姊也曾因為認為自己比較男孩子氣,而壓低了對一樹的好感度。


    好感度不僅會慢慢增加,也會有突發式的變化。


    一樹鼓起勇氣走向了忍舞學姊。


    「忍舞學姊,我們來當朋友吧。」


    「我不懂……要怎麽做才能成為朋友。」


    忍舞學姊從一樹身上移開了視線,感到不知所措。


    眉間不再使力的忍舞學姊,露出孩童般的純潔表情。


    「你不在意我至今的所作所為……?」


    「我不在意。等等一起吃便當吧,大家的份我都有準備。」


    「哇。」雅美學姊瞠目結舌。


    「因為出任務也需要軍糧啊。」


    「但是你兩手空空的啊。」


    「我放在華玲那邊,所以我們得先找到華玲和琥珀。」


    「……那孩子有邊拿著行李邊戰鬥嗎?」


    雅美學姊費解地歪過了頭。


    忍舞學姊則是用手掌抵住了魔導禮裝上露出的肚臍部位。


    「……我肚子餓了。」


    「這孩子是個愛吃鬼喔。」


    雅美學姊爽朗地笑了,那是種自苦惱中解脫後的爽朗。她的胸口浮現出一把黃金鑰匙的虛像(avatar),被吸入了一樹左手的聖痕(stigma)。


    龍瀧雅美──65


    讓雅美學姊好感度停留在「50」的壓抑也消失了。過去雅美學姊也壓抑著內心,告誡自己不能丟下忍舞學姊不管,喜歡上一樹。


    黃金鑰匙出現了──這個瞬間,一樹和學姊的羈絆確實相連在一起了。


    「……現在的話,我就可以用內心的情感……誘惑一樹了。」


    雅美學姊緊緊摟住了一樹的手臂。


    然後用力磨蹭,讓隔著魔導禮裝單薄布料的胸部,壓在一樹的上臂。


    「學姊,我開心歸開心,但在魔境當中你是在做什麽啊?」


    「嗬嗬嗬,臉紅的一樹好可愛喔。總覺得心裏真的多了份從容。」


    雅美學姊這樣做,一樹的臉當然會紅,話說她的臉也是紅的。


    「那樣做就可以成為朋友了嗎?不過那兩個人也是在磨磨蹭蹭。」


    忍舞學姊緊緊抱住一樹的另一隻手,並將裸露程度大到像是內衣的魔導禮裝胸口處壓在上頭使勁磨蹭。


    「連忍舞學姊都這樣……!這、這就是姊妹通吃?」


    「一樹慌張的表情好可愛?啾。」


    雅美學姊吻了一樹的臉頰。


    「我也要學姊姊……啾。」


    忍舞學姊也帶著純潔的表情,親了一樹另一邊的臉頰。


    像是被雅美學姊的大膽行為牽引似的,忍舞學姊的好感度也提升了。


    「做這種事情……感覺會讓頭腦放空,好舒服。」


    「女孩子緊黏著男孩子,本來就會覺得舒服啊。男孩子很可靠吧?」


    「姊姊,是這樣嗎?……感覺還不錯。」


    兩人邊從兩側用胸部擠壓,一再吻著一樹的臉頰。


    「……兩位學姊!」一樹雖然愣在原地享受了一會兒,但連忙繃緊了神經。「琥珀和華玲或許正陷入苦戰,我們快點出發吧!」


    一樹朝著華玲的座標前進後,不一會兒便從霧氣的另一頭傳來了爭吵聲。一樹等人頓時覺得緊張感大幅降低。


    「在下先衝過去!」


    「我比你強,所以我來當前鋒!你在後麵支援啦!」


    「你會使用召喚魔法吧!人就是要適得其所啊!」


    「你的刀裏麵也會『噗嗯』地跑出什麽啊!『噗嗯』地!」


    看來華玲和琥珀運氣很好,即使身在霧中也自然地會合了。由於遠戰近戰都難不倒兩人,因此一樹幾乎不擔心她們。然而好像正因為在戰鬥方麵兩人都屬於萬能的類型,所以現在正在爭論要由誰出任前鋒。


    這種爭論根本沒有意義。一樹撥開樹叢靠到兩人身旁,從背後出聲說:


    「你們兩個都和我一起當前鋒,兩位學姊會幫忙掩護。」


    兩人以大吃一驚的表情轉過頭來。


    「華玲和琥珀,你們到底在爭什麽啊?比起商量對策,你們想都不想直接出手戰鬥,自然就能磨合吧。」


    「林崎一樹!是因為那個啦,那個,你看!那是魔境之主喔!」


    華玲突然指向遠方,一樹感到意外「咦?」了一聲,順著看了過去。


    華玲手指的方向,籠罩在霧氣裏,白茫茫一片,但是那片霧中隱約浮現出表麵體態健壯,身形巨大的魔獸輪廓。


    雖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如果那隻是一隻生物的話,對方的體型可是十分龐大。


    一樹注入更多魔力,凝視前方。它那像是岩石,表麵凹凸不平的身體上,四處都可看見類似噴發孔的地方,看樣子霧氣好像是從那些孔洞處「噗咻」地噴發出來。


    對方不知是反應相當遲鈍,還是專心在噴發霧氣,它絲毫不在意我們發出的聲響。


    「……那就是產生這場霧的源頭嗎?」


    麵對一樹的提問,華玲點點頭。


    「我們就是為了打倒那個東西而在開作戰會議!不過大家既然已經會合,事情就好辦了!」


    華玲自信滿


    滿地說。不過剛才那種爭論算不算是會議還是個疑問。


    「掩護啊……她們靠得住嗎?」


    琥珀對忍舞學姊投以懷疑的眼光。


    忍舞學姊因罪惡感而露出痛心的神情,並垂下了頭。


    「沒問題喔。」


    琥珀理當會有疑慮,然而一樹以一肩扛起責任的態度,斬釘截鐵地斷言。


    「這樣啊。既然一樹都掛保證了,應該是沒問題吧。」


    琥珀一下子就接納了一樹的說法,雅美學姊放心地鬆了口氣,然後摟住了忍舞學姊的肩膀。


    忍舞學姊則是凝視著一樹,還有一個小小的愛心標誌飛向了他。


    看樣子她很高興一樹替她們說話。


    「上吧,我們這些人隻要好好磨合,才不會輸給魔獸那種東西。」


    一樹這麽宣示後,就朝霧氣中浮現的魔獸輪廓踏出了一步。


    接近一看,才發現魔獸比原本以為的更加巨大,而從布滿它全身上下,狀似藤壺的噴發孔正不斷噴發出白色霧氣。魔獸的動作十分緩慢,一個不留神還可能把它看成一座岩山。


    作為先鋒的琥珀之刀和華玲之拳,輕而易舉地就被岩石表皮彈開了。


    一樹此時回想起以前和史萊姆苦戰時的情景。當時麗茲麗莎老師曾提點說過──「對手乍看之下即使是種奇幻的生物,但令人意外的是它們也遵循著一般生物的生物法則」。


    岩石的團塊不隻是在移動而已。


    其內部還存在著為了活下去的必須機能和神經。


    「華玲!用浸透勁揍它!」


    華玲轉換了動作,並非是毆打表麵,而是要讓衝擊力道傳進內部。


    「唔……在下來專心阻擋。」


    琥珀用變得巨大的「太郎太刀」擋下巨怪的拳頭,保護了華玲。


    「這家夥……感覺沒什麽智慧耶。」


    雅美學姊嚐試以精法攻擊後,馬上收手。


    「一樹,我的攻擊魔法對這家夥也沒什麽效果。我現在該怎麽辦?」


    忍舞學姊也用低聲嘀咕般的聲音說了話,露出像是要依靠一樹的眼神。


    馬可西亞斯雖然是操控熱能與寒氣的野獸,但是寒氣對岩石不管用,不上不下的熱能即使能熔解岩石表麵,依舊無法阻礙它的活動吧。


    「吾手伸向巴比倫塔的高度,如今便將神之落雷握於掌中!閃電啊,聽從吾命,恣意卷動吧!超電磁結界(collider field)!」


    普羅米修斯的武裝召喚魔法──一樹將機械鐵甲裝上了右手臂。這副鐵甲能夠產生電流,並將之釋放出來。


    岩石巨人的攻勢停止了,它全身的神經皆被電流灼傷,不停抖動著健壯的四肢。


    「我們會讓它停止動作,學姊們就用合體魔法!」


    ──格莫瑞和馬可西亞斯這兩位之間擁有特殊的羈絆,所羅門72柱中唯有她們能夠使用合體魔法。但是使出合體魔法前,兩人必須相互配合進行長時間的詠唱,因此會破綻百出。此時不可或缺的就是其他同伴的支援和信賴。


    雅美學姊和忍舞學姊毫不遲疑地展開詠唱。


    兩人以手掌相互交疊,還像是要與外界隔絕般,閉上眼睛集中精神。


    至今兩人是閉眼不看外頭的世界──現在卻有了一個完全相反的意義。


    兩人是因為相信周圍的同伴會守護她們,所以才閉上眼睛。


    「吾乃觸手可及巴比倫塔之頂的鎮壓者!閃電啊,遵從吾命,在吾臂上纏繞螺旋!電磁突擊槍(blitzkrieg)!」


    一樹進而使出普羅米修斯的另一樣魔法。於已經裝在手上的鐵甲前端,再安上巨大的突擊槍,並將鐵甲的電力灌注至鐵甲前端。


    「一樹!把那把機械人會拿的槍借我,借我借我!」


    華玲眼睛為之一,央求了一樹。


    「你應該是有什麽計畫吧!」


    一樹拆下鐵甲,將其裝到華玲纖細的手臂上。突擊槍比她的身高還長,看起來極不相搭,但是華玲卻朝氣蓬勃地大喊大叫。


    「八極的精髓在於槍!我就讓你們瞧瞧靜姊姊教我的『八極大槍』!」


    華玲用力地踩在地麵,靠著扭轉動全身,將這股勁兒一滴也不剩地導入雙臂,接著再很有氣勢地揮出大槍。


    中國拳法的「刺拳」,酷似揮舞大槍使出的「刺擊」。


    不對,這兩種招式原本就是相同的東西。


    「喝啊!」


    琥珀那嬌小身體產生出大炮般的衝擊威力,撼動了對手的巨大身軀。槍尖生成的電流,阻止了巨人的行動。


    「華玲,瞄準噴發孔。」


    以華玲的身高,無法直接攻擊到巨人的噴發孔。但是……


    「天蒼蒼,風吹草低天狐舞,戰雲裂……乘風飯綱!」


    手拿槍的華玲背後浮現出豔麗妖狐──玉藻前的虛像,並在她的周圍卷起了風。風往同一個方向集中,一口氣將華玲嬌小的身體拋到空中。她輕快地乘著風,在天上飛翔,最後繞到了巨人的死角。


    華玲使勁踩在風上,揮出大槍。


    「傳我臂膀化為流星!『浸透衝』!」


    宛如流星氣勢的槍尖扭進了噴發孔,其四周頓時出現放射狀的裂痕,電流更是衝入內部深處。


    「華玲,快離開!」


    一樹在感覺巨人已經僵在原地,兩位學姊的魔力也已到達顛峰時,出聲大喊。華玲宛如飛機雲般快速飛離巨人。


    「「在身負重罪之人頭上也閃耀的月亮啊。將汝母性光輝轉變為憤怒,壓潰地表!落月惡夢在此現形……恐慌落月破(moon strike)!」」


    大魔法發動了。狼的長嚎聲響徹天際,被頂上林木遮蔽的藍天霎時陷入漆黑一片──遠方的月亮近逼而至,落了下來,覆蓋住整片天空。


    以魔力仿造的月亮在墜落時,因極度擠壓空氣產生的絕熱過程而開始燃燒的隕石,邊燒毀四周的樹木邊往巨人的身上掉下。其無與倫比的熱能和極大的重量,一口氣壓碎、熔解了巨人,讓它分解成魔力光芒。


    「……贏了!」一樹出聲說。雅美學姊和忍舞學姊分別衝到他的左右兩側,兩人一起吻了一樹的臉頰。


    「是、是怎樣!」琥珀瞪大眼睛,吃驚不已。


    周遭的霧氣同時散去,四周的魔境風景恢複到大自然本來的色彩。


    一樹等人愣在原地。


    因為霧氣散去的瞬間,眾人眼前出現了一道直衝天際的巨大牆壁。


    看來一行人在不知不覺中,已經來到甜甜圈形狀的等級1區域最內圈的地方。此外,腳下的地麵呈現傾斜,看樣子他們剛剛在霧中,已經慢慢走到山路上了。


    如果隻有這些還不足以叫人吃驚,但眼前牆壁上有道留著焊縫的四方形門扉,以及設有聖痕認證裝置。那正是通往等級2區域的大門。


    原來剛才那隻魔獸是用霧藏住大門,藉此看守。


    ?


    巨大蛇將三名同伴置於腹中,在深深的地底潛行。


    都市底下潛藏著錯綜複雜的地下基礎設施──瓦斯管、水管、電纜等,世界蛇正在比這些設施還要深的地殼中,以挖掘……不,應該要說幾乎是用與其同化的方式前進。


    與大地同化的蛇雖然身處岩石之海中,一路上毫無可當作路標的物體,但它以超乎常理的直覺掌握了自己要前往的目的地。


    不久後它便從容不迫地穿過了包圍富士樹海的牆壁底下。


    魔境的地底並非魔境,魔境隻會出現在人類的領域,由於地底不包含在內,因此未化成魔境。所以蛇可在完全不驚


    擾魔獸的狀態下持續前進。


    洛基說過「三神器應該位於等級2或3區域裏」。


    如果是那位「被人遺忘的英雄」還在世的舊時代當時三神器就已生成,確實就會如洛基所言,畢竟等級1區域是近年才擴大形成的範圍。


    能從一開始就得知此事,全都是洛基身為當年當事人帶來的優勢。洛基會露出遊刃有餘的笑容,也可說是理所當然。


    此時蛇也穿過了第二道牆的底下,潛入了等級2的區域。


    蛇一行人繼續深入魔境……他們打算從最內側的等級3區開始探索。


    如此一來,就能趁林崎一樹他們還在慢慢探索等級1區域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奪走所有的神器吧。


    一行人邊遵照洛基的吩咐,邊準備穿過第三道牆壁底下,結果「咚」地一聲──


    「咚」──世界蛇的臉部感受到一種難以置信的觸感。


    在地底前進時,它的臉撞到了岩盤。它無法和眼前的岩盤同化繼續前進。他們無法再深入魔境了!


    蛇在感到震驚的同時,感應了現下的所在位置。此處剛好在第三道牆的下方。


    妨礙它與大地同化的是封印魔法。牆壁底下施加了封印魔法。


    一道從地麵牆壁延伸至地底下的巨大封印魔法,守護著大魔境的等級3區域!


    世界蛇無可奈何地向上九十度彎曲自己的身軀,朝地麵而去。


    它從地麵探出頭,轉眼間便露出了全貌,竄出地麵的世界蛇宛如一座燈塔。


    它扭動巨大的身體,邊翻滾邊吐出置於腹中的三名同伴。


    那三人分別是移香齋、赫爾和奈亞拉之子。


    「這趟旅途真的是糟糕透頂。」


    移香齋眉頭深鎖。世界蛇的體液擁有強大的毒性,在北歐神話中相傳給予雷神索爾致命一擊的就是此物。當然這些毒移香齋全都用念動魔法屏除了,但是移動時被包覆在那種粉紅色的詭異黏膜裏好幾小時,心情會好才奇怪。


    世界蛇變回人形,換上了洛基部下常穿的黑色罩袍。之前的世界蛇是寄宿在一名男子身上,如今的宿主則是一位女性。


    從口中被吐出來的赫爾,同樣是身穿黑色罩袍的女性……正確來說應該分別稱呼她們為「讓世界蛇憑依的女性」和「讓赫爾憑依的女性」,不過洛基他們認為這些人當然不會保有原本的人格,因此便直接用「世界蛇」和「赫爾」稱呼。


    世界蛇和赫爾是洛基的親生孩子,也是他最為信賴的部下。


    附近一帶飄散著刺痛皮膚的濃密魔力,染成漆黑一片的樹木枝繁葉茂,鬱鬱蔥蔥。頭上由於枝葉遮蔽,幾乎無法眺望天空,即使現在還是大白天,這裏卻像關上電燈的室內空間,此處即是大魔境的等級2區域。


    移香齋等人接著以狐疑的心緒,凝視了阻擋他們的牆壁。


    那是這座大魔境中最古老的牆壁。在「被人遺忘的英雄」活躍的時代,那道混凝土牆圍起魔境,替人類做了無謂的抵抗。


    材質隻不過混凝土,而且已經十分老舊。


    但是來路不明的封印魔法,給人強力鞏固著混凝土的觸感。


    即使四人合力,也難以將其破壞吧。如果使出破壞力十足的強大魔力,恐怕也有敗露自己行蹤的疑慮。移香齋無可奈何地轉身背對牆壁。


    「接、接下來該怎麽辦……?」


    奈亞拉之子怯聲怯氣地詢問移香齋。原是孤兒的她甚是怕生。香耶突然命令她跟移香齋一同前來時,她真的是不知所措到了極點。


    她是個作龐克打扮的妖精少女。妖精特有的白皙皮膚卻呈現出黝黑色調,那對長耳朵則是用黑色兜帽蓋住,藏了起來。


    她的身體內部,寄居著那個奈亞拉托提普的殘渣,那股力量雖然正一點一滴地複活,但是她想要馴服,進而隨心所欲地操控它。


    「總之,我們要趕快在這塊等級2的區域內尋找神器。」


    「等等……在那之前……」移香齋急於行動,不過赫爾壓住了她的肩膀。


    赫爾看起來才二十歲左右,但聲音聽起來就像老婆婆般沙啞。


    「我要這個區域……變為我的區域。」


    赫爾詠唱了憑依魔法使特有的極短咒文,即刻發動了效果。


    「……無慰藉者啊,無光榮者啊,從大地的被褥中起身吧……光輝災難。」


    此時從赫爾全身淌落了黏液般黏呼呼的黑色魔力。


    黑色魔力發出「嘟嚕嘟嚕嘟嚕嘟嚕!」的聲響,以驚人的速度不斷地覆蓋著地麵,並滲透至其中。


    「……你做了什麽事?」


    移香齋如此嘟囔,赫爾未做回應,隻是揚起了嘴角。


    魔境四處的地麵突然紛紛隆起。


    從那隆起處中伸展出了手臂、頭顱,甚至是人類的上半身。


    有著蒼白皮膚的「死人」,接二連三地從堅硬的地麵爬了出來。


    彷佛春天的筆頭菜破土而出,死人從魔境的爛土中獲得新生。


    它們名符其實地踏著亡靈的腳步,搖搖晃晃地在樹林間徘徊。


    「富士樹海從前是個著名的自殺勝地……和我的能力非常契合……」


    赫爾對移香齋說明了眼前的景象。


    「我的『光輝災難』擁有開放界線的力量……這股力量能喚回無光榮的死者,賦予它們再次獲得光榮的機會……」


    北歐神話中帶著光榮赴死的人會納入奧丁麾下,非這樣死去的亡者則會歸至赫爾底下。


    它們懊悔自己意外身故,追求著光榮。赫爾具備了操控它們的力量。


    「我和亡者的感覺能夠相通……林崎一樹如果踏進這個等級2的區域,我馬上就可察覺……隻要能藉由亡者的戰鬥察覺他人的入侵狀況,我們就能心無罣礙地專心尋找神器……」


    「哼……還真是下流的魔法。但確實不失是個好方法。」


    「隻要能爭取時間就好嗎?那麽……」


    奈亞拉之子抬起頭後這麽說。


    接著她閉起眼睛,將精神集中到魔力。那是棲宿在她體內的「暗黑神話體係(克蘇魯神話)」魔法。


    「盡情奏鳴褻瀆的曲調,喚起凍結不滅的記憶……發狂鳴動(cold y)。」


    現場響起怪異的聲響。就像有人胡亂連續敲打大鼓,空氣不斷膨脹收縮的聲音。


    還有不具旋律,類似長笛的單調風聲。


    那是種人類無法理解的可怕音樂,光是聆聽就會讓人感到心煩氣躁,腦漿好像都要隨之顫動。


    「……你做了什麽?」


    移香齋不像一樹那麽擅長從魔力波中預先判讀魔法的效果。


    更何況赫爾和奈亞拉托提普的魔法都是屬性極為負麵的魔法。


    「你在我的魔法上覆蓋了什麽東西吧……?」赫爾緩緩地歪過頭。


    「我在赫爾的魔法上附加了奈亞拉托提普的狂暴之力。那些亡者在看見其他人的瞬間,狂暴魔法就會自動發動……那個,我認為這樣能爭取到非常多的時間。」


    赫爾一副正合我意的樣子,再次揚起了嘴角。


    「……看來果然是沒有機會和林崎一樹戰鬥了。」


    但是移香齋的表情反而顯得沮喪。


    奈亞拉之子喪氣地垂下了頭。然而移香齋根本就不想理解年幼孤兒那種容易感到落寞的性情。


    「……那我們就趁那些家夥還沒察覺到我們存在時,出發去找神器吧!」


    ?


    「騎士學院的學生好像都進去魔境了。」


    艾蓮奧諾拉邊探查魔境內部的魔力,邊這麽說。北歐騎士團正藏身於大魔境外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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