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年快樂!」


    過完年,一轉眼就是元月初二。和家人共度和樂的元旦後,我和胡桃一起出門,在新的一年初訪小翅膀。


    「嘿嘿,新年快樂喔,響哥哥、胡桃!」


    我直接到教堂後方的住宅叨擾,小潤三人一字排開地出來迎接。


    「太慢了吧,都快等不下去了。」


    「呼啊。今天我好早就起來打扮了。」


    希美手扠著腰罵人,不過表情倒是挺高興的,而小空眼神恍惚地向我們鞠躬。包含小潤在內,三人都穿上了款式不同的豔麗振袖和服。


    「都是哥哥怎麽綁都綁不緊啦,不是太痛就是重點部位太鬆。」


    「哈哈,對不起……因為是第一次嘛。」


    在我身旁微噘著嘴的胡桃,穿的是黃綠色的亮麗振袖和服。當然……說「當然」可能不太好,總之四套都不是自己的,隻是租來的。


    會想租和服,是由於晚點也會過來拜年的霧夢和相江的監護人元村由奈姊提到,她知道有個地方找多點人一起租可以打折,問我們需不需要請她介紹的緣故。


    由奈姊的本職——雜貨店生意似乎不怎麽好,沒事就想開拓新跑道,讓人有點替她擔心。不過她是真的很照顧我們,租費感覺也挺低廉(雖然我不懂行情),大家討論過後便決定租一次看看。


    有機會穿平常穿不到的漂亮衣服,似乎真的是一件讓女生很開心的事。


    「哇,胡桃的也好漂亮喔!」


    「小潤的圖案也很可愛。那是什麽花啊?」


    「呼啊,櫻姊說潤潤的是紫藤花。」


    「小空的叫花車,希美的是牡丹。每件都好可愛,好想交換穿穿看喔。」


    四人都眼睛閃閃發亮地近距離觀賞其他人的和服,或擺出簡單姿勢。能見到她們如此寶貴的扮相,使我感動不已,有種賺翻了的感覺。


    真是不枉我死盯著說明書,辛辛苦苦幫胡桃穿了那麽久。據說這樣已經比正式和服簡略很多,但還是讓我和爸媽從一大早就手忙腳亂。


    「想換穿是沒關係啦,可是你們要自己弄喔,我不幫了。一次幫三個人穿,簡直累死我了。」


    在我回想出門前的折騰時,櫻花與我心有靈犀似的走出玄關。看來她就是幫孩子們穿和服的總司令。


    「新年快樂。」


    「喔,嗯。新年快樂啊,響。今年也請多多指教。」


    我直視著櫻花打招呼,她卻稍微別開視線低下頭,似乎很在意自己的打扮。


    櫻花穿的也是租來的振袖和服,色調和花樣都是衣如其名的鮮豔櫻花。


    「櫻花,那個……你穿這樣很漂亮耶。」


    「真……真的嗎?我幾乎沒穿過這種衣服,自己也不曉得好不好看……不過,謝謝喔。聽你那麽說,我真的很高興。」


    即使遲鈍如我,也能大致想像到她現在是什麽心情,便坦率說出感想。櫻花反應是又驚又喜,臉還紅了。


    太好了,幸好我沒因為害羞而猶豫。隻要我的讚美能稀釋櫻花的猶疑,哪怕隻有一點點,都讓我深刻體會到自己誕生在這世上的意義。


    「櫻花……新年快樂。」


    「響……嗯,新年快樂。」


    櫻花的嬌豔使我的視線久久離不開,甚至覺得連頭上的金簪都是她與生俱來的「美」。


    「夠了沒!」


    「喂!」


    「哇!」


    不禁看呆了的我被胡桃和希美一左一右地往膝蓋後麵踢,關節猛然一彎,差點就摔了個狗吃屎。


    「竟敢丟下希美幾個人,隻顧著誇櫻花,你是什麽意思啊!」


    「既然我的振袖和服是你穿的,你就要負起責任隻看我一個!」


    兩人接連逼到我身旁,鼓起腮幫子抬眼瞪來。


    「對……對不起!」


    盡管胡桃的說詞似乎多少有點欠人反駁,不過隻誇櫻花而冷落了孩子們,的確是我的錯。大家穿起平時沒機會穿的和服,一定也很在意他人的眼光。


    「對……對不起,希美!我不是故意的!希美也真的很漂亮,配色很成熟,真的很適合你穿喔!」


    「哼……哼~是喔?好啦,我自己也知道,要是小學生成人部門辦比賽,我一定是前三名啦!」


    雖然「小學生成人部門」一詞讓我多少有點在意,但既然希美覺得開心,還是別提的好。


    「小潤的振袖和服也很好看喔!顏色沒那麽鮮豔,不過花紋細致又華麗,剛好適合秀氣的你。」


    況且小潤還一直緊張地窺探我的表情,還是先對她說點感想好了。


    「哇……哇喵。嘿嘿,太好了……我選這件,也是因為覺得花紋很可愛。響哥哥也喜歡,真是太好了!」


    為避免弄亂發型,我輕摸小潤的頭,她的表情也跟著軟綿綿地放鬆下來。很好,看來我沒說錯話。當然,我隻是直接說出心裏的話,沒有刻意多想。


    「呼啊。」


    才剛鬆口氣,小空就輕輕抓住我的手,從小潤頭上移過來放到自己頭上。這應該是「換我了」的意思吧?我也正有此意,便順勢對她笑著說:


    「小空也真的很漂亮喔。不隻有好多好多花,底色還跟你的名字一樣是清爽的天空藍呢,非常好看。」


    「呼啊。好棒喔,響哥誇我。沒有白費我打敗瞌睡蟲,起這麽早了。」


    小空微微眯起眼表現喜悅。即使表情隻有些許變化,與她相處了將近一年的我仍能看出她相當高興,使我心中也洋溢幸福。


    我再度環視眾人,小潤、希美和小空臉上都是不帶一絲陰霾的笑容。希望我有成功彌補這個一時不察所犯的錯,沒讓她們誤會。


    「……唔~響也太會作人了吧。」


    結果這次換櫻花噘起小嘴了。我……我隻是想表示大家都很漂亮而已啊,說話真是一門困難的藝術。說那些話被人挖苦「太會作人」,我也沒有反駁的餘地。


    「……哥哥,你有聽見我的聲音嗎?」


    「對……對不起。」


    無論如何,假如同樣在這裏討胡桃開心,事情恐怕會一發不可收拾,我決定乾脆拖到家裏再讓她罵個夠。但要是她氣到露出能劇麵具那種笑臉,反而會更恐怖就是了。


    總之,剛過完年就能這樣熱熱鬧鬧地聚在一起,感覺實在很棒。


    ?


    「丟下正義大哥一個人看家,真的好嗎?」


    「就讓他靜一靜吧。他昨天自己喝得太開心,結果現在宿醉得快死了。」


    於是我們很快就離開小翅膀,踏著悠哉的步伐往霧夢跟相江的住處走,準備上神社作新年首度參拜。我也跟小翅膀的大家長打過了招呼,不過他似乎沒意願。雖然覺得這個一年一度的盛會少了他很可惜,不過聽了櫻花的解釋以後,我也隻能苦笑著接受了。況且「宗教不同」這理由,還真是中肯得沒話說。


    「呼,好冷喔……可是今天早上的空氣特別清新呢。」


    我扣好外套鈕扣,在最後麵注視那五道色彩繽紛的背影。穿和服不好走,所以我刻意退到後麵,配合她們的速度,而我能為她們做的也隻有這麽多了。話說,一行人裏隻有我一個人穿外套,好像有點奸詐,不曉得振袖和服的禦寒性怎麽樣?


    「小空,會冷嗎?」


    於是好奇的我縮短距離,到小空身邊問。


    「我不會冷,隻是有點涼涼的。」


    「涼涼的。」


    是因為振袖和服這種衣服的袖口特別大的關係嗎?


    「呼啊。因為我沒穿內褲。」


    問題比我想像中更嚴重。


    「等……等一下,小空!那是什麽意思?」


    胡桃臉色大變,連忙質問起來。順道一提,胡桃有穿內褲。請別亂想,我隻是親眼看過,所以確定有穿。真的請別亂想。


    「是櫻姊告訴我們的。她說穿和服不會穿內褲喔。」


    小空不懂胡桃在驚訝什麽,自然就歪起了頭。的確,我好像也曾聽說類似的事。可是現在都什麽時代了,有必要那麽「正式」嗎……?


    「等……等一下,胡桃!你該不會有穿吧?」


    「什麽該不會!我連不穿的想法都沒有耶……這麽說,希美也沒穿嗎……?」


    「哇……哇喵……突然覺得好害羞喔……」


    希美慌張地質問,一聽見胡桃回答,就突然和小潤一起並攏大腿,停住不動。


    ——說不定知道女生沒穿內褲的罪惡感,比看見內褲這種直接行為還要強烈。新年才剛開始,我就麵臨了新的「發現」。


    「……咦?不會吧,不是不穿嗎?」


    身旁的櫻花連聲音都發抖了,可是我不敢看向她。


    既然幫她們穿和服的人都認為是「常識」了,那麽——


    櫻花自己當然也是——


    「…………………………」


    漫長的沉默降臨我們之間,走路速度似乎越來越慢。


    我並沒有直接目擊不該看的東西,甚至可以說,難得見到大家都穿上美麗的禮服,根本是大飽眼福,在衣服上花的力氣有了回報。


    盡管明知如此,我還是隻能盯著自己的腳尖,一步一步慢慢走。


    「你們終於到了,等得很累耶。」


    「貫井好,大家好!新年快樂!」


    當我們以超乎預料的緩慢步調抵達由奈姊的雜貨店時,霧夢和相江已經站在店門口等人了。想當然耳,兩人都經過一番盛裝打扮。


    「嗨,霧夢、相江。新年——」


    「柚葉、小梅,我問一下,你們都有穿內褲對不對?」


    我招呼都還沒打完,胡桃就逼近到她們身邊,眼布血絲地問道。


    「有……有穿啊,怎麽了嗎?」


    「不要問那種理所當然的事好不好,是傻了嗎?」


    相江和霧夢都愣了一下,對胡桃投出疑惑的目光。這也難怪,她們都聽不懂胡桃在問什麽。


    「對啊,這是理所當然的嘛,真的好傻好天真喔。」


    胡桃眼裏帶著些許優越感回過頭來。被那眼神一射,小翅膀的四人縮成一團。


    「恭喜啦,櫻花,你今天從缺憾美女畢業了……進化成變態美女。」


    「美女就不必了,拜托留缺憾給我啦。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不要這樣……」


    見到她們羞紅了臉,眼裏微泛淚光的模樣(隻有小空麵無表情),我的罪惡感又高漲了起來,不敢直視那一件件美麗的衣裳。如同黑色顏料混什麽都隻會變黑,沒穿內褲這件事覆蓋了她們所有的色彩。


    內褲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喔,不,這個情況的引力在於「沒有」內褲,所以也可說是無關內褲本身的力量。


    原來如此,這就是零的概念啊。我似乎往「無」即是「有」這個憑視覺所無法領會的世界本質前進了一步。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hibiki,你是怎樣?突然念什麽經啊?」


    「因為我稍微頓悟了。」


    「才剛過年耶,你沒事吧?」


    我垂著眼懸望半空,口念波羅蜜心經的模樣,讓霧夢感到有點作惡。


    「……也就是說,那個,你們現在『沒有穿』嗎?全部都是……?連櫻花姊姊也是?」


    即使開始往神社前進,四人的苦難也依然持續。相江盡管放柔語氣,但仍藏不住她的訝異,使小潤、希美和櫻花臉染得更紅,頭垂得更低。


    看她們被譏諷那麽久,我是很想救她們脫離苦海,問題就是很難開口。


    『我完全不在意你們有沒有穿內褲喔!』


    ——不行,這種話絕對是火上加油。更何況,先不論她們接不接受,我根本就說不出口。


    「真是的,想不到我身邊有這種腦子和社會常識脫節的女生呢。」


    在我為如何安慰她們而迷惘時,胡桃更進一步地發射言彈,而這句話的打擊似乎也是至今最大。


    「小櫻……胡桃說我們和社會常識脫節耶。」


    小潤哀怨地仰望櫻花。其實櫻花很想說「你才沒資格說我們」吧,可是她現在隻能往肚子裏吞。


    「對不起,我是個失敗的姊姊。」


    櫻花似乎被炮轟得心力交瘁,表情茫然地不斷向孩子們道歉。再這樣下去也太可憐了,得趕快想個辦法救救她們。


    「對……對了,霧夢,你可以拜其他神社嗎?」


    即使人都已經在前往神社的路上,好像沒必要問這種事,我還是硬找個藉口岔開話題。


    而且實際上來說,霧夢原本是雙龍島的神子,我是真的有點好奇她方不方便參拜其他神祇。


    「應該沒關係吧,日本不是有八百萬神祇的國家嗎?沒有很確定就是了。」


    「這麽說也沒錯。」


    經她一提,我才想起這國家的神社大多不會隻拜一個神,完全不必想那麽多。


    「對了,hibiki,你知道怎樣參拜才對嗎?不可以丟我們的臉喔。」


    「應……應該沒問題吧。記得是二禮二拍手一禮……對不對?」


    我答得有點支支吾吾。我想應該是那樣,至於確不確定,實在沒什麽自信。


    「很可疑喔,先練習一下吧。」


    霧夢一麵走,一麵舞動衣袖催促。畢竟記錯的確不好,就趁這機會確定一下吧。


    「呃,首先是這樣鞠躬兩次……」


    於是我停下來,邊說步驟邊做動作,接著認真地大力揮動雙手。


    而霧夢似乎就在等這一刻,在我拍手之際插嘴喊道:


    「no~」


    ——pan!


    「no~」


    ——pan(注:nopan為日文沒穿內褲之意)!


    『……………………………………』


    四周隨即漫起苦悶的沉默,胡桃以非常刻意的動作掩嘴憋笑。


    「恭喜各位喔,讓hibiki拜見過了——沒穿內褲的樣子。噗哧。」


    「貴……貴龍大人,這樣太過分了啦。」


    話雖如此,相江也隱約有種憋笑的感覺。她是真心認為笑出來很差勁,所以正在死命忍耐吧。


    「剛過年就受到這種恥辱……」


    希美氣得緊緊握拳,全身顫抖,而小潤和櫻花也同樣是羞愧不堪的樣子。


    這樣真的不行。難得大家穿得漂漂亮亮出來參拜,要是因此毀了一整天的心情,那還得了。


    「沒……沒關係啦,小潤!櫻花、希美!還有小空!」


    「響……響哥哥……?」


    我刻意拉高音量替她們打氣,並對雙眸充滿不安,錯愕地抬望而來的小潤盡可能溫柔微笑:


    「其實我也聽說過,原本穿和服的時候,那個……不穿才是對的。也就是說,你們做的都是對的事,所以不用在意。正義站在你們這邊,沒穿才是正義。」


    走鋼索似的謹慎挑選每一個字這麽說之後,希望的色彩才逐漸重回小潤等人的臉上。


    「響……謝謝喔。」


    櫻花也總算恢複生氣,脫離自責的深穀。


    太好了。看來我成功鼓舞了她們,發言沒有任何問題。


    「哼哼~聽到了沒?阿響是不穿派的喔。不穿內褲才是


    大正義喔。」


    發言完全有問題。希美小姐,這樣講非常糟糕。


    『唔唔唔……』


    在我慌張得不知所措時,這回換霧夢等人不知為何,氣得咬牙切齒。


    「怎麽會這樣,我居然看錯了哥哥的癖好……」


    「原來hibiki是不穿派。要是知道這件事,我就不用浪費那麽多力氣,早就變成他的老婆了……」


    「我……我是不是現在就把內褲脫掉比較好啊……」


    我的四周已經變成誤會和問題發言的地雷區。


    「總之……我們快走好嗎?」


    「呼啊。let"s go~」


    無論如何,大家能夠再次打起精神就好。我走在向前揮拳的小空背後,決定不再多想。


    「嘿嘿,和響哥哥一起新年參拜,好開心喔!」


    因為小潤羞澀的表情,告訴我自己並沒有做錯事。


    【2】


    「哇,人怎麽多成這樣啊。」


    我們來到這一帶最知名的神社,結果人潮從裏頭一直擠到正門鳥居外。見到攤販林立,貨真價實的廟會盛況,讓霧夢瞪大了眼。


    「怎麽說呢,跟島上過年的熱度完全不一樣呢~」


    相江也很驚訝,兩手將束口袋繩抓在胸前。由於雙龍島隻有一座神社,香客理應全集中於一處,然而那邊大概不會有人擺攤賣熱狗或棉花糖,慶典的喧噪氛圍或許有點不同。


    「跟好,大家不要走散喔。」


    櫻花自然而然地領起頭,要孩子們聚成一團。我也跟著慢慢走,並決定不能隻是旁觀。我好歹也是兄長輩的人,得盡可能設法引導她們以最輕鬆的方式移動,便提議道:


    「好,跟旁邊的人手牽手。」


    孩子們點點頭,都伸出了手。小潤牽小空,霧夢牽相江。


    「啊……」


    「啊……」


    好,換我了——然而這麽想時,我才驚覺離右手最近的是櫻花的手,和她尷尬對看。


    對了,我們都是高中生了,不必牽了吧。


    可是在這時候放下手,又好像在躲她。


    我和櫻花的手,就這麽相隔約十五公分的距離,無所適從地懸空了一會兒。


    「是要拖多久!」


    「啊。」


    「啊。」


    這時希美兩手一伸,左手牽我右手牽櫻花,穩穩占下三人橫列的中央位置。


    「開不開心啊,櫻花?多虧有希美,你才能跟阿響間接牽手喔。呼嗬嗬。」


    「…………」


    希美若無其事地笑過來。櫻花低頭看著她,像在思考怎麽回嘴般沉默不語。


    「哎呀,有什麽話想說嗎?」


    「我……我哪有想說什麽。這樣很好啊,不然呢?」


    「就是啊,就是啊,這才是櫻花。好了,我們走吧。」


    希美沒等人應聲就徑自向前走。我對這樣的隊形沒意見,也就不多嘴了。


    「哇喵。小希的動作好快喔。」


    「呼啊。迅雷不及掩耳。」


    手牽著手的小潤和小空表情有點詫異。


    「受不了,真的不能疏忽耶。沒經過我同意就亂牽哥哥的手,沒禮貌!」


    順道一提,我完全沒發現胡桃是什麽時候牽住我的左手。我當然是完全無所謂,可是我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有種被狐仙蒙住的感覺。


    「貴……貴龍大人,一不小心就被超車了呢……」


    「可惡的都市小鬼。不要以為自己占盡地利,我絕對不會放過下一次機會。」


    雖然相江和霧夢也挺驚訝,不過對位置倒是沒什麽怨言,就這樣去排隊吧。等孩子們空著的手牽起其他人後,我們向鳥居徐徐邁進。


    「小梅,你想好要許什麽願了嗎?」


    「大概是希望小潤不要再叫我小梅吧。當然是開玩笑啦。」


    我們在速度可比蝸牛的人群中擠了十多分鍾,才總算見到正殿內部。小潤難以克製亢奮的心情,緊握起錢幣忍不住發問,卻換來霧夢冷哼一聲,碰了軟釘子。


    「哇喵。既然是開玩笑,就是我可以繼續叫你小梅的意思嘍?」


    「才不是!我的開玩笑不是那個意思!嗚嗚,真糟糕,說錯話了。」


    小潤一如既往地以自己的方式解釋別人的話,讓霧夢表情不太高興,但看起來也不是真的生氣。總覺得,霧夢會在今年放棄糾正小潤怎麽稱呼她。不知其他孩子們是否也有相同預感,全都輕聲笑了起來。


    「呼啊。響哥的願望是什麽?」


    這次換小空問我,而我一時答不出口,沉吟著思考。對喔,我還沒想過許什麽願。雖然還有點時間考慮,但看樣子距離香油錢箱不到五分鍾,是差不多該想想要求些什麽了。


    「這個嘛……『希望今年也能有開心的事』怎麽樣?」


    我是經過一番思索才這麽說,結果大家的反應卻相當排斥。


    「排了那麽久的隊伍才許這種願?你也太沒心了吧?」


    櫻花最先吐槽我。很意外地(呃,這樣說好像有點沒禮貌),櫻花作新年參拜的心情比我想像中熱情多了。


    「阿響,你要知道喔,光是這座神社的神,就要聽上好幾千……說不定好幾萬個人的願望喔。那麽稀鬆平常的願望,一定馬上就會被祂忘記啦。」


    接著換希美側眼訓起我來。這麽說來,的確有點道理。


    「如果我是神,花時間出來見你,結果隻是許這種願,搞不好還會氣得送你一點微妙的不幸當禮物呢。」


    霧夢還故意嚇唬我。聽曾經當過神的人說這種話,實在怪恐怖的。我……我就許個眼光遠一點的願好了。


    「知道了吧,哥哥。不管許什麽願都要具體一點,譬如講清楚對象……講清楚做什麽事。舉例來說,想好這些事是一定要的……就隻是舉例喔。」


    由胡桃下總結後,大家不約而同地應聲點頭,並對我投以熱切的視線,看來她們真的很擔心我的安危。除了真心慶幸之外,我還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今年一定要比去年進步更多才行。


    因此,這個新年新希望就得懷著明確的意誌來許才對。幸好有大家提醒,不然就要浪費一次寶貴的機會了。


    前麵還有約五排人。雖然左右兩邊也排得水泄不通,但今天除了香油錢箱之外,還增設了以白布鋪成的香油錢池,流速意外地快,沒多少時間可以猶豫。


    很快就輪到我們了。我們全員一字排開,麵對正殿前的香油錢河,投出多少表示一點心意的百圓硬幣,照練習過程敬禮和擊掌,在心中默念願望。


    我自認祈禱了很長一段時間,然而其他孩子也很認真,感覺大家幾乎是同一時刻放手睜眼。


    「呼~終於不用排隊了。」


    我們向旁移動到社院內的開闊處,人口密度才稍微好了點。霧夢似乎不習慣這麽擁擠的人群,打從心底喘了口氣。好啦,完成今天最大的目標以後,該做什麽呢?既然都出來了,就找個地方玩一玩吧。可能要看大家累不累再決定。


    「那個,貫井,所以你,就是……最後許了什麽願啊?」


    漠然思考接下來該做什麽時,相江含蓄地這麽問。其他孩子的視線也集中到我身上,似乎很想聽我怎麽回答。


    「這個嘛……」


    稍微猶豫後,我決定老實招供。畢竟這是我百般思量後得出的結論,自信地說出來吧。


    我貫井響今年的期許是——


    「希望能盡可能和大家多相處久一點,多一天也好……就這樣。」


    聽我這麽說,孩子們和櫻花都一個樣地


    沉默不語。


    「拜托,什麽叫『大家』啊,不是叫你要具體一點嗎?」


    最先開口的是胡桃。到頭來,我可能真的許了一個模糊的願望。


    然而,那是我百分之百的真心話。


    「因為有你們每個人在,我才會有這麽大的改變。可是我還一點也算不上成熟,需要不斷不斷成長下去,所以需要借助大家的力量,想跟這裏的所有人,每一個人相處更久更久一點——這就是我心裏浮現的願望,所以我就照實跟神說了……這樣還是不行嗎?」


    我搔著頭,吞吞吐吐地回答。結果大家的表情都突然放鬆下來。


    「好吧,響就是這樣嘛。」


    「呼啊。今年我也要跟響哥和大家在一起。」


    「真沒辦法,我就接受吧。不知道神會怎麽想,總之我們是可以接受啦。」


    櫻花、小空和希美都無奈地相視而笑。


    「在這裏的這個神就大發慈悲接受你的願望吧。所以hibiki,要多跟我相處一點喔。」


    「等你陪完貴龍大人再來陪我就好,以後也請多多指教!這樣的位置也滿好玩的呢!」


    「真拿你沒辦法,現在姑且就這樣吧……反正我是你的親妹妹,和我接觸的時間本來就比其他人多,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哥哥不可以太在意喔。」


    霧夢、相江和胡桃也點了頭……至於話裏到處摻雜了些頗令人在意的地方,就別放心上了吧。


    「嘿嘿,響哥哥!」


    小潤最後跳出來,深深一鞠躬。


    「我今年也要請響哥哥多多多多指教!」


    「謝謝……各位,今年也請多多指教!」


    小潤欣然站直身子後,我麵對著她的率真笑容也敬一個禮,再一次默禱自己的心願。


    ?


    「霧夢,你還好嗎?會不會累?」


    「這……這哪算什麽。我貴為神子,當然要看清楚愚民湊熱鬧的樣子。」


    經過討論,我們決定在社院裏多逛一逛。霧夢不習慣人多的地方,讓人比較擔心,不過她自己都說沒問題了,隻好予以尊重。


    至於似乎聽見危險字詞的部分,就暫且忽視吧。


    「這個嘛,點一份章魚燒,大家一起吃好像不錯喔。啊,如果小潤有想吃的東西就直接說吧,像熱狗或巧克力香蕉之類的……」


    我指著正好在眼前的看板這麽說,小潤略顯害羞地歪起了頭說:


    「太粗的,我吃不下耶。」


    啊,這樣啊。經她一提,我還真的沒見過小潤含那麽粗的東西。


    「是你太害羞了啦,隻要嘴巴用力張開,就一定塞得進去。」


    「嘿……嘿嘿,大概吧。來練習一下好了。」


    希美苦笑著提供建議之後,小潤捧著雙頰點點頭。好,我就找點時間訓練小潤,幫她早點學會含粗粗的東西吧。


    「貫井貫井,鈴鐺小蛋糕是什麽啊?」


    在我暗自燃燒鬥誌時,相江輕點我的背問道。對喔,那種東西隻有在這種地方才有,平常沒什麽機會見到。


    「就是像鈴鐺一樣,圓形的小蛋糕。大概都是一口大小,大家吃起來應該都沒問題吧。」


    「呼啊。我也喜歡鈴鐺小蛋糕。」


    小空舉手後,提問的相江和其他孩子也露出感興趣的表情。好,就買鈴鐺小蛋糕當點心吧。


    「……哇。hibiki,那是怎樣?神社旁邊排了好多人喔。」


    嚼著香甜蛋糕走了一會兒,霧夢發現另一團人群而引領張望。一長串臨時帳篷底下,排了不輸給正殿外的人潮,也難怪她會這麽訝異。


    「那個啊,就是這座神社的特色,正月限定的一百零八簽。」


    「一百零八?什麽意思?」


    聽了櫻花的說明,霧夢依然不解地歪起頭。


    「因為這裏的簽有一百零八種喔!」


    「所以這座神社還滿有名的。」


    「呼啊。我們去年有抽喔,前年也有。」


    小潤、希美和小空也幫忙補充後,霧夢露出有點模糊的概念,卻又不太能理解的複雜表情。


    順道一提,雖然我這幾年沒做過新年參拜,不過在我繭居前也曾和胡桃來這裏抽過簽,結果已經不記得了……或者說,當時的我好像根本看不懂簽上寫什麽。


    「貴龍大人,我想抽抽看!」


    「咦,又要排隊耶……可是話說回來,不知道那是什麽簽就回去,感覺不是滋味。好吧,反正每個人都會抽吧?我就陪你們排。」


    相江雙眼有神,明顯充滿期待,霧夢卻先回以一張不耐的臉。可是最後仍敗給了好奇心,重新鼓起排隊的意願。


    「謝謝你,小梅。」


    「來,比誰運氣好。準備好嘍,哥哥。」


    看來其他孩子也都躍躍欲試。得到小潤、胡桃和霧夢的同意,讓我打從心底鬆口氣,頓時渾身是勁。


    「櫻花也要抽吧?走嘛。」


    「我……我對占卜或抽簽這種事沒什麽興趣……可是一個人在旁邊等也滿無聊的。好啦,我就陪你們一起抽。」


    我禮貌性地詢問櫻花的意願,可是她的反應出奇冷淡。我還以為女生都很喜歡這類玩意兒,大概隻是偏見吧。


    「……對了,響。」


    「嗯?」


    開始排之後,換櫻花向我提問,我便轉過頭去。


    「世界上不是有一種叫十連抽的東西嗎?」


    結果她的表現和剛才說的話相反,簡直幹勁十足。掏出錢包的也不是零錢,而是一整張紙鈔。


    「請勿重度課金。」


    總之我先委婉勸退她了。抽簽又不是可以一抽再抽的東西,而且做那種投機的事,讓孩子們有樣學樣也不好吧。


    「阿響、胡桃!這邊這邊!」


    先抽完的希美和小空高舉雙手大喊,我們貫井家兄妹也立刻過去。


    「哇喵,總算抽到了。」


    稍後,小潤和櫻花,最後是霧夢和相江也接連歸隊,在遠離人群的鬆樹邊重新集合。


    「你們都還沒看吧?」


    「嗯,我沒作弊,沒開就拿過來了。」


    我將未開封的紙片放在掌上,回答環視眾人的霧夢。由於難得這麽多人一起抽簽,我們約好集合以後再一起看,所以無論我還是其他孩子都不曉得簽中內容。


    雖然我自認不怎麽在意抽簽結果,在這種時候還是挺緊張的。想知道別人是否和自己一樣而窺探旁人的氣氛,開始在我們之間擴散。


    「……現……現在怎樣,誰要先開?」


    櫻花問道。乍聽之下語氣很自然,不過從她排隊時的舉動來看,其實她恨不得馬上打開。


    「從可能最悲慘的人開始看吧,讓其他人開起來沒那麽有壓力。」


    希美這麽說之後,視線全集中到一點。


    而那一點是誰嘛,大家自己知道就好,我不好意思說。


    「……是怎樣,這樣看我未免太過分了吧?好歹在抽簽上,我也是可以一抽就中獎啦,好歹在抽簽上。」


    少女遭到視線的集中轟炸,火大地抗議。


    「呼啊。櫻姊有自信?」


    「當……當然有啊。」


    「哇~好期待喔!小櫻快點開,快點開!」


    「咦?」


    被天真的小空和小潤一逼,櫻花再無退路。在我看來,這三人簡直是把櫻花玩弄於鼓掌之間,「家人的牽絆(lien de famille)」真是可怕。


    「好啦好啦,動作快,不然希美幫你開喔。」


    「不……不用啦!我自己開!」


    櫻花見到希美伸手來搶簽條,急忙扭身躲開。然後吞吞口水,輕輕撕開漿糊黏住的邊緣。


    孩子們也受到她緊張情緒的感染。在充滿期待的注目下,櫻花自個兒先默念起自己的簽。


    「嗬……嗬,嗬,嗬。」


    爾後,櫻花猖狂地笑得肩膀一顫一顫的。


    「哎呀,抽到好簽了嗎?」


    「或者是悲慘到隻能笑……之類的。」


    胡桃和相江對看著猜想她在笑些什麽。相江小姐,你這種想法有那麽一點邪惡喔。雖然我想她心裏多半沒有惡意。


    「怎麽樣啊,缺憾家族的大姐頭?」


    霧夢也似乎很好奇,催櫻花公布結果,而用詞也有些糟糕。


    「拜托,不要拿櫻花的缺憾度跟我們比好不好?」


    希美的抗議也很過分。


    「哼,能這樣嘲笑我,也隻有現在啦。」


    可是櫻花一點也不在乎,仍以從容的笑容麵對手上的紙條。


    肯定是因為抽到好簽了。這裏的簽多達一百零八種,因此想抽到大吉極為困難,難道她真的抽到了嗎?又或者是抽中了經過確認的最高等稱號——死後也能獲得幸福的夢幻簽王「即身成佛」?


    ……不過我對於抽到「即身成佛」該不該高興抱懷疑的態度就是了。再說「成佛」在字麵上應該是佛教的概念吧。對神佛的區別隨便成這樣,反而讓人覺得無所謂了。


    當各種推測在我腦中打轉時,櫻花慢慢地翻轉簽條,讓我們也看看上頭寫著什麽。


    以粗體寫的是——


    「…………釣吉。」


    這兩個字十二分地足以將我們每個人的喜怒哀樂,蒸發成寒空中的一縷青煙。


    「驚訝到說不出話就是這種狀況吧。怎麽樣,我簽運很強吧?看到這裏沒有,『保證豐收』。討厭,怎麽辦啦。」


    櫻花說得興高采烈,可是很快就發現四周一片死寂,一點也沒有為她高興的意思,才總算明白事情不太對勁。


    「奇……奇怪?沒人羨慕嗎?」


    對於喪失自信,開始用問句說話的櫻花,希美彷佛要掏空整個肺似的歎氣:


    「不愧是櫻花,果然不負眾望。抽到的簽本身就夠悲慘了,自己高興成那樣真是慘上加慘啊。」


    「哇喵。可……可是小櫻還是我們最愛的姊姊喔,真的。」


    「呼啊。我們和櫻姊永遠都是一家人,要努力活下去喔,櫻姊。」


    希美一臉憐憫,小潤跟小空也拚命安慰她。


    「是怎樣,我在哪裏搞錯什麽了嗎?」


    櫻花依然不明就裏,但至少能明確感受到自己以外的人全都不認為她抽到的是好簽。


    ……不過對我來說,櫻花這種少根筋的地方是她的魅力之一。


    「希美就拿點壓歲錢出來幫你買本書好了,女子力入門的。」


    「才不要!對了,怎麽都在說我,希美也打開來看啊!你虧我虧成這樣,要是自己的更慘,不是很糗?」


    櫻花被希美邊拍背邊揶揄,氣得抓住她的手,麵紅耳赤地抗議。


    「看……看就看啊。多虧有櫻花幫我們畫下『最慘底線』,開起來一點壓力也沒有呢。」


    希美一副要比就來比的樣子,也跟著開封了。裏頭寫的究竟是——


    「……大久保洋吉。」


    「……」


    「……」


    「這誰啊!」


    經過一小段沉默,念出簽文的希美大聲抗議。


    「呼啊。mejiro dober的騎師。」


    「……呃,這裏有寫嘛。」


    讀了就在底下的說明文,小空和小潤應聲點頭。


    而我現在知道的,就隻有這些簽比我想像中隨興幾百倍而已。


    「所以是誰,賽馬的人?」


    「聽說是很有名的騎師,太好了呢,希美!」


    霧夢和相江也加入話題,然而希美卻隻是低著頭,不斷顫抖。


    「好了啦,隻是抽簽嘛。結果本來就是有好有壞啊,噗哧哧哧哧。」


    也難怪櫻花樂成這樣。


    「沒……沒關係啦,有寫『吉』就算是好簽了……吧?」


    「煩耶!不要管我啦!下一個趕快開,趕快!」


    我也姑且試著安慰她,但她似乎樂觀不起來,太可惜了。


    「小潤,你開開看。」


    「胡……胡桃想開就開吧,不用客氣喔。」


    看來希美的結果在某種層麵上提升了難度,大家都在等下一個勇者。


    「那我來吧。」


    『你最後!』


    可是,當我為了緩和氣氛而自告奮勇時,卻莫名其妙遭到一致反對。既然是大家的要求,那就照辦吧。


    「呼啊。我來開。」


    小空刺出拳頭,在一片躊躇中決定前進。這回誰也沒反對,緊閉著嘴等待結果。


    「結果是這樣。」


    小空非常乾脆地亮出簽條。


    ……居然是「秘密基地」。


    「連『吉』都不見了呢,雖然『基地』跟『吉』同音。」


    「這絕對是那樣吧?因為一百零八種實在太多,想到一半就沒哏了。」


    霧夢對表情尷尬的相江所作的評論,感覺上已是切中要點。


    「那麽,再來換我開……咦,這是怎樣?」


    接著行動的是相江。她困惑的表情讓大家都湊上前去看,見到標題隻寫了一個英文字母「d」。


    「真的看不太懂耶,什麽意思啊?」


    「說明文怎麽說?」


    於是我們跟從希美和櫻花的建議,閱讀說明文。


    「呃,『draw』……可從一個喜歡的人手中,任意奪取一個喜歡的人……這是怎樣!」


    我自然而然地念出來,不過越念越不像簽,而且內容糟糕無比,最後抓狂似的叫出來。這根本是卡牌遊戲的內文吧。


    「好棒喔!」


    可是相江本人卻高興得不得了,向空氣揮出刁鑽下勾拳般的勝利姿勢。


    「什麽好棒啊!做這個簽的人和柚葉都應該關進反省室,下跪一年!」


    霧夢罵完之後,沒問過就準備打開自己的簽條。


    「受不了,你居然抽到那麽糟糕的簽!事到如今,我隻好讓你見識見識神所注定的天命,省得你再動歪腦筋……來,看清楚!這就是上天的旨意!」


    霧夢懷著天一樣高的自信(不曉得對象是誰就是了),沒看過自己的簽條就直接打開,展現在眾人眼前。簽上寫的是——


    「呃,『味玉拉麵』……?」


    「啊?你在說什麽…………這什麽鬼!」


    簽上一字不差,寫的就是「味玉拉麵」。用來問卜的簽,變成普通的餐券了。


    「哪有這樣,這間神社一定會遭天譴……!」


    「噗哧哧哧哧,原來如此,上天的旨意是味玉拉麵啊。好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最重要的宿命之索是被我緊緊抓在手上,誰也搶不走。」


    胡桃對氣憤絲毫沒有平複的霧夢如此放話之後,把自己的簽也開了。而裏麵寫的是——


    「看到沒有,『味玉拉麵』…………怎麽會這樣!」


    和霧夢一模一樣。


    「哇,明明有一零八種,居然會有兩個人抽到『味玉拉麵』……」


    「呼啊。感情真好。」


    「哇,真的是宿命呢!太好了,小梅、胡桃!」


    「你有病啊!一點都不好!」


    「怎麽偏偏跟這種人一起抽到這種東西啊!」


    希美、小空和小潤都


    在拍手,霧夢和胡桃卻以完全相同的動作發脾氣,默契好到令人聯到資深的搞笑藝人搭檔。


    「對了,小潤!現在隻剩你一個了!快點開!」


    「哇,哇喵。最後也很可怕,一不小心就來不及了……」


    被霧夢一催,小潤緊張地低頭看自己手上的簽。的確,在這麽多搞笑怪簽之後當壓軸,難度或許真的很高。雖然真正的最後是我,但她仍是孩子們的最後一個,當然會覺得自己備受矚目。


    「來吧,小潤。讓她們看看我們lien de famille的簽運有多強!」


    「嗚嗚嗚,普通的就好了啦……」


    小潤被希美跟小空夾在中間,用發抖的手打開簽條。


    「呼啊。」


    紙一開,小空就錯愕地叫出了聲,希美也以難以言喻的表情注視小潤的手。


    到底寫了什麽呢。從她們的反應,隻能看出那並不「普通」。


    「小……小潤,你抽到什麽?」


    我也在渾身緊張中上前詢問,隻見小潤眼神飄渺地抬起頭——


    「響……哥哥……」


    並將簽條默默轉向我。


    「字糊成一團……根本看不懂……」


    印壞的簽。


    這也太可憐了。


    「嗚嗚嗚嗚嗚……這是神在告訴我……我真的太沒存在感了嗎……」


    誰也不知該對垂頭喪氣的小潤說些什麽,就連霧夢和胡桃也沒有半點想調侃她的意思。


    「嘿嘿,太好了。」


    我實在不忍心看小潤這麽難過,便帶她上社務所換一張。而社務員鄭重鞠躬道歉後,拿出預備好的簽桶,免費讓她再抽一張,而結果是「大吉」。


    ……嗯,雖然這背後肯定有些原由,不過在這種狀況下,有這種待遇也是應該,沒人有異議。


    「好像有點作弊耶,可是我還是希望遇到一些真的跟簽說得一樣好的事。」


    「才沒有作弊呢,那是人家給你選的呀。所以小潤今年的運勢一定是『大吉』沒錯啦。」


    「呼啊。既然潤潤是『大吉』,就等於好事會發生在我們身邊。謝謝喔,潤潤。」


    小潤本身也知道事情可能不單純,感覺不太好意思。然而我和希美跟小空一樣,盡管有點厚臉皮,也覺得這裏每個人都會沾小潤大吉的喜氣,有個很棒的一年。


    說個題外話。我順便問了一下「味玉拉麵」的作用,原來那是附近某間拉麵店的促銷活動,隻要拿這張簽過去消費就能享買一送一的優惠。仔細看過之後,發現簽上其實也有寫。而胡桃和霧夢知道自己沒白抽,心情也好多了。


    「對了,我們還沒看響的簽耶。」


    準備打道回府時,櫻花驚訝地掩著嘴這麽說,孩子們也赫然向我看來。


    「我自己也完全忘了。拿回去也沒用,就來看一看吧。」


    我從口袋中取出仍未開封的紙片,慢慢拆開。雖覺得機會不大,但還是祈禱不要在這時候跑出太荒唐的東西。


    「啊……不好意思。」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十分常見的「小吉」。小吉啊,「小」這個字說不定特別適合我呢。我當作是上天提醒我,幸福就藏在小地方的象徵,誠摯地接受吧。


    然而話說回來,在最後沒開出好玩的簽,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我搔著頭展示簽條。


    「什麽吉都好啦,快點給我看!」


    霧夢從我手中抽走簽條,其他人也緊緊圍到她身邊。


    『………………』


    然後一語不發地上下掃動視線,閱讀簽文。好……好緊繃的氣氛,她們是怎麽啦?如果是為我的健康運之類的擔心,其實也滿窩心的。


    「好吧,這樣也不錯。」


    幾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時刻突然放鬆表情,霧夢輕聲歎息著還我簽條。


    「雖然有一點點失望。」


    「但也有一點點放心呢。」


    希美和相江柔柔地相視而笑。總覺得隻有我一個人還在狀況外。


    不過呢,隻要大家開心就好。到底是哪裏引起她們注意啊?


    無論如何,大家那麽關心我的運勢,也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


    ?


    「啊~快累死我了。當參拜的人也是很累的事耶。」


    霧夢一見到她們寄宿的由奈姊的雜貨店後,便仰天伸了個大懶腰。


    「當參拜的人」這種說法太過滑稽,害我差點笑出來。到去年為止,霧夢都還是「被拜的人」呢。可以想見,對神懷抱深厚信仰,同時要傾聽島民願望的角色是一件非常勞心勞力的事。我隱約能感受到霧夢想說些什麽。當然,我臉皮沒厚到自以為知道那有多辛苦就是了。


    「柚葉,我們回房間以後就馬上把這個脫掉吧。一開始是覺得很可愛啦,可是腰帶和好多地方都很緊,好想趕快穿平常的衣服喔。」


    霧夢拍著肚子徵求相江的同意。穿這麽久的振袖和服,真的很累人吧。起先還有一瞬間以為霧夢當便服穿的巫女服也是和服,感覺應該差不多,然而那個沒有腰帶勒住,穿起來應該舒服多了。


    「啊,可是貴龍大人,島上拜托我們拍一段影片回去耶。既然都穿振袖和服了,先錄一段再脫掉比較好吧?」


    「呃,差點忘了。啊~真麻煩,不過沒辦法,總比重新穿回去好。」


    聽了相江誠惶誠恐的提醒,霧夢不甘願地點了頭。兩人的對話引起小潤等人的興趣,而我當然也很好奇。


    「呼啊。你們要拍影片啊?」


    「就是啊。寒假的時候,我們時間都對不太上,沒辦法回島看看大家,我們的父母就請我們至少拍個影片送過去。所以我想,他們應該會比較喜歡看到我們穿禮服的樣子。」


    「沒錯。既然你們也在,就來陪我們拍吧。哼哼~跟我們一起受罪吧。島上的人看到熟麵孔,應該也會很高興。」


    對於霧夢的邀請,大家都答得毫不猶豫。雙龍島的人確實照顧了我們很多,實在很想再一次感謝他們。在這層麵上,我自然是義不容辭。


    「這種小事當然沒問題。在店裏拍嗎?」


    「對啊,由奈應該正在準備。」


    「嘿嘿,那我們就打擾一下嘍。」


    於是我們跟著霧夢和相江進了店門。為了向雙龍島民拜年,並感謝他們當時的照顧,我也鬥膽請她們讓我在這通視訊留言裏參一腳。將影片傳到雙龍島之後,大家的禮服體驗日就此結束了。


    大家的影像一瞬間就能送到那麽遠的地方,文明真是太棒了。我不禁再次有此感慨。


    【3】


    然而,文明的利器也會以光速傳遞意外……不,說意外或許有點誇張。總之昨天剛送出的影片引起了一些問題,使六名小學生集合到我房間,開了一個小會。


    「也就是說,他們要我們回去嗎?」


    「沒那麽嚴重啦,就隻是大家今年過年熱鬧不太起來,希望我們想想辦法。」


    「因為以前每年都是那樣過嘛……」


    會議內容統整起來,大致上是——按照慣例,雙龍島每到年初四就會舉辦一場以霧夢為主角的小型祭典;但現在霧夢和相江一起出了島,今年就辦不成了。島民原先認為這場祭典的意義其實也沒那麽重大,一年不辦也無所謂,結果——


    「停辦以後,說什麽空虛得快要活不下去……也太莫名其妙了吧!而且對我來說,搞那種活動實在是累到令人崩潰耶!」


    看來現在整座島都因為「霧夢缺乏症」而陷入一片愁雲慘霧。而起因竟是看過視訊留言以後,反而讓大家實際感受到霧夢真的不在了。


    「那一開始不要


    叫我們拍片不就好了,完全就是打『龍』隨棍上的狀況嘛。」


    霧夢的態度是有點煩悶。這是因為去年冬天海況不佳,家裏告訴她春假再回去即可,結果剛過完年就反悔……遇到這種事,我也不是不能體會她的心情。


    「可是我可以理解島上的心情耶。原本每年都可以跟小梅開開心心一起玩的活動,今年突然沒有了,我也會覺得很寂寞。」


    「……別叫我小梅。」


    霧夢抗議歸抗議,語氣沒有平時的氣焰。我也不禁對小潤的想法深感同意。


    「對了,柚葉,你們找我們過來,隻是因為想不到辦法嗎?還是有其他原因?」


    這時,沒說過一句話的希美單刀直入地提問。眉宇間有著近似肯定的深厚自信。


    「這個嘛,我……實在是難以啟齒。」


    「呼啊。我們都可以幫忙喔。」


    「小空……」


    霧夢見到小空什麽也沒多問就答應協助,略顯訝異地抬起頭。小潤和希美也都是不必多言的表情,對一時間說不出話的相江輕輕頷首。


    「隻要是我們能幫的就不要客氣,盡管說吧!」


    「其實就是要那個吧……文明利器引起的問題,就要靠文明利器來解決。」


    小潤兩手握在胸前,希美笑咪咪地比出勝利手勢。


    『…………』


    霧夢和相江麵麵相覷,似乎對自己什麽都還沒說就被她們看透而覺得不可思議。


    總之,現在大家一條心,隻等動手了。我也要盡全力幫島上可愛的人們過一個快樂的年。


    ?


    「怎麽樣,看得見嗎?」


    『沒問題,聲音也很清楚!真的很不好意思~讓你們這麽麻煩。』


    現在和我們用手機視訊通話的人,是在雙龍島經營民宿的尾城小百合——也就是霧夢的母親。


    我們正準備和雙龍島連線,以現場轉播方式讓島民透過大螢幕,間接體驗那場祭典的氣氛,這對所有人而言都是個嶄新嚐試。


    「呃,大家好,在這裏先拜個晚年,真的好久不見了呢。霧夢……小梅她也都準備好了。」


    我將手機鏡頭轉向在小翅膀庭院中等候的霧夢幾個人。「喔喔喔喔!」的歡呼聲隨即從單聲道喇叭排山倒海而來,可見畫麵業已同步投映在公民館的大螢幕上。


    『大家一大早就殺過來,實在忙死人了。明明都講清楚幾點開始了。』


    苦笑之餘,小百合小姐也給我們看看會場的狀況。大爆滿耶。就我印象中的人數來說,感覺整座島的人都擠進來了。


    「真傷腦筋,大家的娛樂也太少,差不多該離開神子的懷抱了吧。」


    見到公民館的盛況,霧夢不敢置信地大歎一聲,然而眼中卻是滿滿的慈愛。


    說不定,她心裏正想著下次過年非要回去不可呢。


    總之大家這麽熱情,且似乎已經恭候多時,祭典差不多可以開始了吧。


    「那麽,大家各就各位!」


    呼聲一出,霧夢和相江,以及小翅膀的小潤三人和胡桃等六名小學生便同時散開,圍成一個直徑好幾公尺的大圓。


    祭典的內容,其實是一場混合板羽球和蹴鞠規則的遊戲。在島上,除了霧夢和相江之外,還會抽選幾個當地小學生一起同樂。


    然而,祭典背後卻有一個難以斷定為「遊戲」的重大意義——它其實是一場占卜儀式,羽球落地的地方,表示今年特別需要留意的災害。


    照孩子們的排列順序來說,假如小潤失手就是海難,希美是地震,小空是火災,胡桃是暴雨,相江則是歉收。


    若是霧夢失手,則是必須當心龍——意即封印於雙龍島的龍神蘇醒。剛聽說時,我還怕這麽重的擔子落在霧夢一個人身上太辛苦,不過最後好像是「龍災會承受其他所有災難,島民必須上神社虔誠膜拜,平息龍神的憤怒」,以法會作總結。


    因此,說穿了就像摔角一樣,無論誰失手,最後重點都在於得避免引發「龍災」,在哪裏被打斷的影響不大。


    「好,開始嘍。在島上玩的時候,我都有手下留情,可是今天要火力全開喔,可以吧?」


    「盡管放馬過來。既然誰輸都一樣,就乾脆認真比一場吧!」


    麵對蓄勢待發的霧夢,胡桃也鬥誌高昂地擺好球板。其實這些孩子的求勝心都很強,既然不必因為它是占卜而在乎結果,很可能會有一場熾熱的戰鬥。且由於那畢竟算是運動比賽,我也能當成一場節目來看。不曉得會發生什麽事,越來越期待了呢。


    「…………………………」


    「嗯?怎麽了,櫻花?」


    在情緒自然而然亢奮起來時,我突然察覺異狀而往身旁看去。協助攝影的櫻花異常安靜,表情也出奇僵硬。


    「沒什麽,隻是有點擔心。」


    「擔心?擔心什麽?」


    「她們的衣服……」


    櫻花的視線回到孩子們圍成的圈。除了穿短版巫女服的霧夢之外,其他女孩都是下穿短裙,上配一件外套保暖。假如脫下外套,印象頗接近網球服。以祭典來說,穿這樣或許稍嫌太不莊重,不過據說霧夢以外的島民還會直接穿普通的體育服來參加,對我而言是沒什麽問題。


    「哪裏有問題嗎?」


    「外麵沒問題。」


    櫻花的答速快到我腦袋一時跟不上。外麵……?這麽說來,問題可能出在——


    「問題在裏麵?」


    「對啊。」


    「該不會是……」


    「我們家那三隻,搞不好都『沒穿』。」


    我差點讓用來攝影的智慧型手機摔在地上。裏麵可能「沒穿」?從這一刻起,我心中的不安才開始往確切的恐懼發酵。


    「很肯定嗎?」


    「我不敢說百分之百,可是從她們早上的對話,還有衣櫃裏的存量沒減少,都讓人很難不懷疑。」


    櫻花認真至極的表情,表示她認為可能性是無限趨近黑色的灰。


    「她們怎麽會這樣……」


    「先問問你自己的心吧。」


    「我……?啊!」


    我想到的是我在新年參拜路上,為了替她們「沒穿」打圓場而說的話。


    「因為她們認為不穿才是大正義?」


    「八成是。」


    怎麽會這樣。我的無心之言,居然造成了這麽可怕的影響。


    我不知該如何彌補這樣的罪過而啞口無言,注視櫻花。


    「啊,我有穿喔!」


    「我……我知道啦!」


    結果她誤會了我的視線,滿臉通紅地從背後按住裙襬,嚇得我趕緊否認。


    「……不穿比較好嗎?」


    為什麽這時候要用那種窺探我真意的眼神抬望我啦,櫻花小姐?


    「請放心,穿著就好。」


    盡管這回答非常難以啟齒,我還是設法交出了不帶虛假的答案。


    言歸正傳,櫻花的疑惑的確無比嚴重。假如這些穿著網球服,就要開始打板羽球的孩子們真的「沒穿內褲」——


    絕對免不了一場大災難。


    「如果隻是讓小潤她們三人的動作不要太大,有沒有機會撐過去啊……?」


    對於拚命想法子而低語的我,櫻花仍是板著一張嚴肅的臉。


    「隻有三人嗎……?」


    「咦?」


    「就是……開始信奉『大正義』的人,真的隻有小潤那三人嗎?你想想,胡桃有沒有哪裏不對勁?你今天有確認過她有穿著內褲嗎?」


    「咦?咦?」


    我驚惶地追溯記憶。今天早上,她和我一起


    脫光光洗澡,出來以後我幫她擦乾。等我穿完內褲,胡桃的襯衫鈕扣已經扣了一半——


    怪了,她穿衣服的速度比平常快了很多。


    「看來你也發現妹妹今天不太一樣了。」


    櫻花看著低頭不語的我,不出所料般點點頭。


    「這麽說來,小梅和相江也很可疑。最糟糕的狀況,恐怕就是六個人都『沒穿』。」


    「不會吧……」


    六名「沒穿」的小學生,就要在「沒穿」的情況下打起板羽球,而這樣的畫麵還會直播給雙龍島的島民看。我終於發現,自己的處境比想像中危險好幾百倍。


    要是度不了這一劫,雙龍島的龍神說不定真的會蘇醒……被島民們的憤怒與責難給召喚出來。


    而百口莫辯的我,將會被送進警察局。


    「呼啊。要開始了嗎?」


    「隨時候教,盡管放馬過來!」


    「我很少玩這個,可是我會盡量加油!」


    小空、希美和小潤都跨至與肩同寬並蹲低下來,拿穩球板準備迎擊。


    這時,腳邊吹過一陣風。


    『……!』


    我和櫻花嚇得倒抽一口氣。大家的裙子都稍微掀起,除膚色外什麽也沒見著。


    由於沒有完全掀起,無法確定是否完全無望。然而就確定的事實而言,當時裙底下沒有任何看似布料的物體,無法證明六人之中任何一人「有穿」。


    「我……我們該怎麽辦啊,櫻花?」


    櫻花嘴緊閉得有如決心踏上沙場的士兵,對手足無措的我說:


    「我們該做的就隻有一件事——不可以拍到的東西,就絕對不能上鏡頭。無論有沒有穿都一樣。」


    這單純的答覆,中肯得使我一聲也吭不了。不管怎麽說,目的都是拍一段健全的影片給島民看,負責攝影的我們非得徹底排除所有會引起島民恐慌的問題。


    但我們真的辦得到嗎?我隻拍過一段宣傳影片,攝影技能趨近於零啊。


    不,這不是能否辦到的問題,而是非辦到不可。辦不到就隻有死路一條。


    具體而言,是進警局的路一條。


    「櫻花,你說得對。我們一定要想出辦法,沒其他路能走了。」


    「我也會盡可能幫你,讓我們一起度過這個危機吧。」


    我緊緊握起櫻花伸來的右手。


    年才剛過,一場絕不許失誤的救援行動就這麽為我新的一年揭開序幕。


    ?


    「那麽,照例是我來開球,可以吧?球落地就結束了,所以不要急著想贏喔,不然就沒看頭了。」


    「請多多指教,貴龍大人。」


    戰鬥的狼煙終於升起。看來慣例上都是由霧夢左手持板,以網球發球的方式將球打上天空開始。其他孩子和笑著點頭的相江一樣,沒有任何異議。


    「嘿咻。」


    「哇喵,嘿。」


    「呼啊。」


    羽球高高飛起,往小潤下墜,再被打到小空身邊。可能是霧夢叮嚀過的關係,開頭雲淡風輕,詩情畫意。羽球畫出又高又直的拋物線,穩穩落在對手的正前方,六人圍成的圈完好如初。


    有希望。若能保持這個步調就沒問題了。裙子短歸短,在這個不需要大動作的情況下,隻要不出大意外,衣服應該就不會亂掉。


    可是,世事當然不會那麽順利。


    「嗬嗬,大家都很會打嘛……那我就……!」


    「唔,要來真的了嗎,柚葉!」


    相江賊笑著打出一記越過希美頭頂的強勁球路。打亂對手步調,一來一往地逼迫失誤的戰鬥,現在終於開始。


    「喝!」


    希美轉身奔跑,趕到羽球正下方後迅速轉身大力回擊。看來這球離她的守備範圍極限還差得遠。


    「……!」


    然而我已經看得緊張到快暈厥,理所當然地旋起的百褶裙底感覺是驚險萬分。雖然很幸運地,沒有明顯露出可稱為「大腿」以外的部位,但恐怕已經踩在「大腿」這分類的界線上。要是再揚起個幾公厘,可就無法用「大腿」一詞打發了。


    同時,我的壞預感也因此更偏向確信。假如她們有穿所謂的安全褲,不太可能掀到那麽高還沒看見類似的物體,可是我看得見的就隻有膚色。換言之,裙子底下果然是——


    「哇……哇喵!」


    就在我愣住的下一瞬間,致命性的狀況開始成形。小潤一個踉蹌,向前傾倒。即使在千鈞一發之際踏定了腳步,裙襬仍依從慣性法則繼續飄揚。糟糕!眼看「大腿以上的部位」就要完全曝光了!


    「哼!」


    在這生死關頭,櫻花強力的吼聲從旁穿透。小潤的裙襬翻上最高點之際,一顆籃球分毫不差地飛過鏡頭前。得……得救了!球應該擋下了致命畫麵,沒拍進去。


    「謝……謝啦,櫻花!」


    「小意思!我偶爾也要拿出一點沒那麽讓人遺憾的樣子嘛!」


    我打從心底感謝時機算得恰恰好的櫻花。話說,那一球丟得還真是精準,感覺都能當籃球故事的女主角了。


    「對了,你有看到嗎?我的視線被球檔住,所以小潤是不是……真的沒穿?」


    「不知道,我的注意力都在丟球上,根本沒時間去看到底有沒有。」


    唔,真相依然成謎。一方麵想乾脆直接揭開真相,一了百了,一方麵卻又曉得那極為不道德的艱難處境一刻也不願放過我。


    「不再把氣氛炒熱點怎麽行呢!」


    「好耶!謝謝喔,胡桃!」


    而且狀況還越來越緊迫。胡桃替小潤擊回她追不上的球,比賽得以延續。然而先前總會送到對方麵前的單純球路已不複見,全都換成以打垮對手為目的的軌道。她們圍成的圈當然是不斷劇烈變形,裙子也隨之猛烈搖晃。


    『不錯喔,響小弟!這邊的氣氛也很熱烈喔!』


    耳機突然傳來小百合小姐的聲音。看來島民仍隻是單純在觀賞這場祭典,亦即目前畫麵上不曾出現過不該出現的東西。


    這訊息讓我放心不少,可是……不妙,快到極限了。需要遮的範圍實在太大,不能再針對危險部位丟東西遮了……!


    「響!這裏不知道為什麽,有幾塊乾冰耶!」


    「這邊也不知道為什麽有一桶水!我們就自然而然地把冰塊放進水裏,看看會怎麽樣吧!自然而然的喔!」


    束手無策的我們,隻好用上事先跟櫻花商量過而準備的「壓箱寶」。乾冰一丟進水裏,滾滾白煙便迅速蔓延開來。


    「hi……hibiki,你幹什麽啊!這個『神秘煙霧』是什麽東西!很難打耶!」


    「效果啦,是效果!這樣會更有氣氛啊!」


    「哇,好像以前的音樂節目,好好玩喔!」


    「呼啊。變成雷公的感覺。」


    雖然我給霧夢的說詞勉強無比,相江和小空卻意外地喜歡。


    無論如何,至少可以撐到乾冰用完為止了。我是以前就從理科實驗等處知道會有這樣的反應,不過發煙量遠超乎我的想像。櫻花才用蒲扇搧沒多久,孩子們圍成圈的下半部就已經白到什麽都看不見。這麽一來,就算真的露出了不該露的,觀眾也不會發現吧。


    若問我對哪裏有疑問,就隻有小翅膀為什麽會剛好存放了這麽多的乾冰吧……可是情況危急就別想那麽多了,現在沒那種閑工夫。


    「真是~都是阿響愛亂來,這樣很難打耶!」


    希美抱怨著全力揮拍。我原先是打算事後再好好向她們道歉,但老實說,我也很希望這團煙可以促使她們分出勝負。要是拖太久,煙就要散了。


    「喔,追到了!小梅,換你嘍!」


    小潤接下希美的攻擊,雙手持板用力擊出羽球。


    「哇!拜……拜托!你打去哪裏啊!」


    這次擊點似乎特別好,羽球畫出大大的弧線向我直飛而來。


    好,這樣就結束了吧。霧夢在自己的範圍內拚命向後跑,可是那並不是追得上的距離。


    「hibiki,快趴下!我才不要輸給小矮人!」


    「咦?唔……唔哇!」


    霧夢的執著卻推翻了我的想法。她速度不減反增,直往拿手機攝影的我猛衝。我被那狠勁嚇得一屁股跌坐下來,然而鏡頭焦點仍鎖定霧夢,沒有移開。這會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有義務完整拍下霧夢精彩救球,島民應該最關切的的這一刻嗎?


    不,我想實情隻是我太慌張,沒想到移開鏡頭就沒事了而已。


    「保持這樣!絕對不準動!」


    向我猛烈直衝的霧夢,想法全寫在臉上——她要跨過我,用最短距離追上羽球。麻煩大了,跨過我就等於我會從正下方底角窺見霧夢的裙底,而且我的位置沒有乾冰,在劫難逃。


    「響!用這個!」


    在我萬念俱灰即將放棄時,櫻花把一個方形的板狀物丟進我懷裏。這是……化妝鏡?


    「我相信你可以的!」


    我慌亂地看過去,見到櫻花自己手上也有一麵鏡子。剎那間,櫻花的想法在我腦中飛竄,宛如天啟。


    管他的,豁出去了!隻能死馬當活馬醫,賭一把再說!


    「喝啊!」


    霧夢往大地奮力一蹬,把癱坐在地的我當跳欄般,華麗地躍入空中,短至膝蓋的巫女服隨風翻騰。


    「就是現在!」


    同時,一道光芒傾注在我手上。櫻花反射陽光,將「希望」托付於我。


    「然後,就是現在!」


    ——而我也接續了希望之光,用櫻花給我的化妝鏡再次折射光線,在霧夢胯下與我之間架起光橋,準確得有如神助。


    小學五年級生的下半身,就這麽在光團籠罩下越過我頭頂。


    「呃啊!」


    結果,霧夢是追上羽球了,卻因為腳沒踏穩而摔倒。誰都能明顯看出,勝負揭曉了。


    可是對我來說,那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有個明顯的結果固然很好,然而我們還有個一「明顯」起來就絕對會出事的問題還沒解決。


    於是我戰戰兢兢,全神貫注在耳機傳來的聲音上——


    『喔喔喔喔喔喔喔!貴龍大人好可惜啊!』


    『不過這場打得真是精彩!今年也看得好開心啊!』


    『謝天謝地,我沒白活了……』


    能聽見的,就隻有單純的讚歎。太好了,我們守住了,使這場神聖的儀式依然神聖。


    「響,你成功了呢。」


    多虧有櫻花的大力相助,我才能度過這九死一生的危機。


    「唔,想不到我會敗在你們手上。可是不管輸贏,真的就是要這樣,才會有過完年的感覺呢。」


    即使巫女服沾上沙土,霧夢仍笑得神清氣爽。總而言之,能轉播島上的例行祭典真是太好了。


    至於大家究竟「有沒有穿」。


    答案或許永遠成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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