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入學新東京魔術學園後經過了十天左右。


    由於焰本身並沒有特別去招惹其他人的跡象,最初對焰的存在害怕不已的學生們,也幾乎都平息下來了。


    雖然在看得見焰的地方,他們仍是會心懷警戒,不過到了看不到他的地方,害怕他的人已經很少了。


    像這樣緊張氣氛逐漸化解的某日午後。


    焰這些101所隸屬的三年a班學生們,在鋪滿綠色草皮的中庭,接受魔術的課程教學。


    「聽好了哦?在惡魔之中,有的種類會非常迅速地在空中到處移動。


    像那樣的敵人,劍擊或鎗擊是難以擊中的。


    這時派上用場的就是無屬性第一階梯魔術.魔光彈。


    正如大家所知,魔光彈是以自己的魔力做為能源彈擊出,隻要是魔術師,這是最先學會的基本中的基本。當然,在這裏的人也全都會使用吧。但是,隻是這樣直接將魔光彈擊出的話,那就無法打中剛才所說的動作迅速的敵人。」


    壯年教師一邊說明,一邊用魔術在右手召喚出籃球大小的黑色機械。


    那是名為「目標」,功用就如同其名的魔法機械。


    教師注入魔力,目標隨即啟動。


    隻見它側麵生出薄薄的翅膀,飛上天空,正有如飛蟲般,在上空激烈地到處亂飛。


    然後,教師對那個動來動去的標靶,擊出三顆壘球大小的魔力能源彈。


    咻!銳利的風聲響起,三連射為了貫穿目標,筆直地飛去。


    但那速度雖快,卻是人類都能正常目視的程度。


    遠比鎗彈要來得慢。


    目標有如理所當然般,翩然躲過攻擊。於是光彈便被天空吸入,消失了。


    看到這個結果之後,教師繼續說道:


    「惡魔也有智慧,像這樣隻是單純直線射擊,那最後也隻會被看出彈道閃躲掉而已。那麽該怎麽辦呢?答案很簡單。」


    教師再一次在自己的周圍,形成三發壘球大的光彈。


    然後像剛才一樣,對著空中的目標三連射。


    剛才光彈是直線飛行,不過這次卻是不同。


    光彈在空中有如盤卷的蛇一般,畫出複雜的軌跡,動態忽左忽右,牽製著目標,朝目標逼近而去。


    光彈左來右往的動作,讓目標像是猶豫著逃亡路徑般晃來晃去,結果向右飛行躲過第一發光彈後,卻遭到殘餘的兩發光彈狙擊,在空中爆炸四散。


    「明白了嗎?對方逃走的話,追上去就好了。由於魔光彈是單純的魔術,因此可以做出這種細微的操控,是非常方便使用的魔術。就算能夠使用再多第四階梯或第五階梯的魔術,無法巧妙運用這種基本魔術的魔術師,在戰場上很快就會死去。所以,如果愛惜生命的話,至少你們要把這個魔光彈練到能夠充分使用的地步。隻要練到能夠『同時操縱五發』,那麽在戰場上也就足以派上用場了。」


    「一個人要進行五、五發追蹤彈的彈道計算嗎!?」


    「這個魔術隻要練到頂級,就能夠同時操縱十發,所以並不是那麽困難的事。不過你們放心吧,我也不會要你們馬上就同時操縱五發。首先從三發開始,如果是這種程度的話,你們也辦得到。就是要讓你們學會這項技術,學園的課程才會這樣安排的。」


    說完之後,教師將手上拿的黑色杖型的《魔導武裝》,往空中一舉。


    嵌在杖中心的魔導核立刻發光,自行發動為了上課用而事先登錄的魔術。


    隻見與剛才同樣的目標,被召喚至每一個上課學生的麵前。


    「那些目標的運動等級全部都設定好了,隻要能『確實同時操作三發魔光彈』就能擊墜。你們當前的課題就是擊墜這個目標,做到的人今天就可以回去了,做不到的人就留下來練習到做到為止,明白了嗎?」


    「「「是~~…………」」」


    聽到教師交代課題,學生們缺乏幹勁地回答。


    不,也有人很認真地回答,不過大半的學生都懶懶散散的樣子,以至於他們的聲音被掩蓋過去。


    東京生存圈裏有許多失去故鄉的外國人來此避難,所以學生們的人種也是各式各樣,不過缺乏熱忱這一點大致上卻是共通的。


    然而,有一名學生比他們更缺乏幹勁,他盤腿坐在最後麵。


    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邪神使》神代焰。


    ◆◇◆◇◆


    「呼啊……」


    學生們啟動各自的目標,開始處理課題的時候,焰卻是感到枯燥乏味地打著哈欠。


    這也難怪。


    畢竟身為《邪神使》的焰,現存的666種魔術與333種禁術,以及不存在的1種秘術,他全部都學會了,是能夠使用千種魔術的魔術師。


    事到如今上這種課也沒有任何意義。


    話雖如此,他也沒有什麽別的事情可做。


    所以焰什麽也不做,隻是發著呆,觀察學生們上課的情況。


    畢竟有事發生的話,他們可能就會是一起戰鬥的同伴。


    事先掌握戰力是很重要的。


    而過了一會兒後,他的感想是——


    (成果比想像中好呢。)


    學生們有別於剛才那種缺乏幹勁的樣子,幾乎都很快地完成了課題。


    能力水準比原本預料得高出許多。


    正如教師所說,學園方麵已將強製召集來的學生們的意願低迷考慮在內,確實地編排課程,所以這是屬於學園方的功績吧。


    這樣的話,隻要組成小隊,如果是《士兵級》的程度,大概都能從容應付吧。


    (也就是至少不會礙事的程度吧。)


    達成課題的學生們,陸陸續續談笑著離開中庭。


    不過,不管到哪裏總是有程度不好的人——


    「哇,等一下等一下~!」


    「唔喔!喂,你搞什麽啊!」


    「對、對不起~!」


    有一個戴著眼鏡的女學生,因為太過拚命追趕天上亂飛的目標,而碰撞到周圍的學生們。


    焰認識那張臉。


    她是古賀步美,是a班的同班同學。


    隸屬於第27小隊。


    雖然並不是引人注目的學生,不過記憶中她相當有幹勁。


    記得她剛才也認真聽著教師說的話,一邊勤做筆記。


    隻不過悲哀的是,認真與實力不一定是等比例——


    「啊啊、噢嗚嗚。」


    步美被目標要得團團轉。


    她從剛才就對天空打了數十發魔光彈,可是卻被目標忽左忽右、不規則的動作所翻弄,連邊都沒有削到。


    非但如此,目標宛如在捉弄她一般,繞著圈子盤旋,她用視線追趕目標——


    「轉、轉得好暈哦~」


    結果被轉得頭暈目眩。


    她的腳步搖搖晃晃,眼看就要倒下。


    (……該怎麽說呢,「令人看不下去」就是指這樣的光景吧。)


    焰一邊歎氣一邊站起身,然後靠近步美。


    「你一個人好像玩得很高興呢,古賀。」


    眼看她就要坐倒在地時,焰從後方扶住她纖細的肩膀。


    「欸、謝、謝謝你……——咿!」


    步美想要向扶著自己的人道謝,在轉過頭的瞬間,她的表情為之凍結。


    因為扶著自己的人,就是被謠傳為邪惡眾神手下的男人。


    眼鏡後的大眼睜得老大,纖細的肩膀因恐懼而開始顫抖。


    (不過這才是正常的反應吧。)


    那隻是101的少女們有點太懂事了,大多數的人對《邪神使


    》抱持的感情是恐懼。


    那可以說是當然的反應,因為就算是他拯救了世界,但那時他所使用的《邪神》力量實在太令人恐懼了。


    甚至是到了與惡魔沒什麽差別的地步。


    他們當然會害怕和排斥,事到如今,焰也不想追究這件事。


    然而,既然因為看不下去而出聲喊人了,他也不打算什麽都不做就退回。


    「接下來,把那副眼鏡拿下來再試試看。」


    「咦?那個……」


    「別說了,試試看吧。」


    步美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邪神使》盯上而感到畏懼。焰說完話後便拿走她的眼鏡。


    「啊啊!」


    「唔喔,度數好深。」


    「我、我視力非常差,所以……所以請把那個、還我,沒有眼鏡的話,我看不清楚目標。」


    步美扯著緊繃的喉嚨,全力表達抗議。


    但是,焰卻把取來的眼鏡戴在自己臉上,放在她的手碰不到的地方,不回應她的要求,再說了一次。


    「看不清楚才好啊,你就當作被我騙了,不戴眼鏡瞄準看看吧。」


    「…………嗚嗚、好、好吧。」


    見到焰始終不肯退讓,步美盡管露出有點埋怨的表情,卻也領悟自己不可能說得過他。


    她不甘不願地用模糊的視野仰望天空,朦朧地捕捉飄浮在霧蒙蒙的青空上的黑影。


    不過她雖然捕捉到了,卻看不清楚。


    眼中所見隻是模糊的黑色,細部的動作卻看不出來。


    因為不知道它的動作,所以步美也無法用眼睛確認它要往哪裏去。


    (這樣怎麽可能打中啦。)


    可是不做個一次看看的話,感覺他不肯把眼鏡還給自己。


    所以步美放棄用眼睛追逐,隻力求不跟丟它。


    她不用眼睛凝視,而是放寬視野。總之,至少也要把目標納入視野之中。


    因為那就是這個視界所能做到的極限。


    不過,不可思議的是——


    「奇、奇怪?」


    步美發覺了。


    這樣比較容易看到目標的動作。


    而她的領悟是正確的。


    因為下一個瞬間,彷佛先前的苦戰都沒發生過一般,步美放出的魔光彈,一下子便將目標擊落了。


    「騙、騙人……為什麽……!」


    步美也無法相信自己做的事情,啞然無聲地愣住。


    焰將奪來的眼鏡還給她,並且對她說道:


    「古賀視力很差,動態視力卻似乎很好,但你也因此太依賴以眼睛追趕目標了。要用誘導彈打中動作迅速的目標,訣竅就是不要追逐目標的動作,而是放寬視野,將目標納入視野之中。不要自己配合對方的動作,而是由我方引導對方的動作,藉由想像計算魔光彈的軌跡。那樣一來眼珠不用轉動,而且因為能看見全體,所以也容易操縱誘導彈。」


    明白了嗎?


    焰這麽詢問之後,步美盡管顯得困惑,仍是點頭回答。


    「欸、明、明白了。」


    「乖孩子——不過其實,使用誘導彈的那個時間點,就已經很沒效率了。」


    「咦?」


    焰如此自言自語。


    步美不明白那句話的意思,側著頭感到疑問。


    「哦,有點讓人訝異呢,那個惡名昭彰的反叛者《邪神使》,竟然會這麽親切。」


    這個時候,從兩人身後忽然傳來開朗的少女聲音。


    焰回頭一看,隻見兩名女學生正在往這裏走來的途中。


    分別是目光強勁、活潑的短發女子,與個子高眺、姿勢優雅的女生。


    焰將兩人的長相與班級名冊的記憶比對了一番。


    短發的女生是安娜.多羅寧,高個子的女生是羅莎琳.華格納。


    安娜憑藉著那張男生喜愛的可愛容貌,受到男生歡迎;羅莎琳則是擁有彷佛※寶塚女演員那種中性且凜然的風貌,深受女孩們愛戴。兩人各自享有穩定的人氣,是a班的中心人物。(編注:日本知名劇團,旗下演員皆為女性,男性角色也由女性反串演出。)


    而且兩人與步美一樣是第盯小隊的成員。


    「小、小安!小羅!」


    「嗨!小古,因為你的眼鏡突然被拿走,我還以為你被欺負了,不過看來並不是那樣呢。」


    「對、對啊。」


    「我這種型男怎麽可能會對女人做出過分的事呢?」


    焰刻意聳了聳肩,安娜則是愉快地笑了出來。


    「啊哈哈,那種話可以自己說嗎?」


    「所以就是這樣,欺負什麽的都是誤會一場。既然明白了的話,可以請你收起殺氣嗎?」


    焰往站在安娜身旁、不發一語的羅莎琳瞥了一眼。


    羅莎琳立刻像是吃了一驚似地圓睜著雙眼。


    「……你發覺了嗎?」


    「難道你以為我沒發覺嗎?」


    焰露出挖苦的笑容回答。


    他說得沒錯,羅莎琳從剛才——正確來說是從焰接近步美的瞬間開始,她就已經擺出架勢,萬一焰對步美做出什麽不軌的舉動,她馬上就會斬過來。


    她本人似乎自認完全消除了殺氣,不過焰確實察覺到了。隻不過就算她斬過來,那也是不用一根指頭就能打發的對手,所以他隻是沒刻意警戒而已。


    「……抱歉我誤會了你。」


    自己發出殺氣的事被發現後,羅莎琳帶著有些過意不去的神情,為這無端的誤解向焰道歉。


    不過對於她的道歉,焰搖了搖頭。


    「這沒什麽好道歉的。」


    焰反而很敬佩她。


    敬佩她麵對可怕謠言不斷的《邪神使》,卻能為朋友拔刀相助的氣魄。


    雖然不成熟,卻是相當有骨氣的少女。


    「古賀擁有很好的同伴呢。」


    焰輕笑一聲,瞥向步美說了這句話後,便轉身離去。


    因為既然步美已經達成課題,那焰就沒有理由再管她了。


    接著,步美對著他的背影開口:


    「那!那個!非常感謝你!」


    不是像先前如蚊鳴般的微小聲量,而是清楚大聲地,說出感謝的話語。


    對此,焰簡短地回答一聲「喔」,表示接受她的道謝。


    「《邪神使》同學,我們現在要去和國防軍一起進行哨戒任務,所以今天是不行了,不過如果方便的話,下次我們一起去吃個飯吧?我開始對你有點興趣了。」


    「改天我有那個心情的話。」


    聽見安娜接著開口的邀約,焰則是隨口應付,然後離開了現場。


    ◆◇◆◇◆


    當焰回到自己原本所在的場所後——


    「啊,師父!來這裏來這裏!」


    知古裏就像是靜不下來的小狗,蹦蹦跳跳地等待著他。


    「怎麽了嗎?知古裏。」


    「別問了,看著就是了!」


    說完之後,知古裏撿起焰剛才閑置在草皮上的目標,輸入魔力,讓它啟動。


    然後,她將目標放到空中,接著在胸前形成壘球大的魔光彈。


    到此為止都和其他學生沒什麽差別。


    不過接下來的部分,知古裏的做法就不同了。


    她抽掉魔光彈的浮力,讓魔光彈從胸前自然落下。


    當魔光彈掉落至膝前時——


    「射門!」


    她擺動訓練精實的腳,全力往光彈一踢。


    用的是英雄奧義《剛力無雙》所提升的腳力。


    這一踢的壓倒性打擊力,


    就這樣化成光彈的推進力。


    那速度甚至超越來福鎗彈的超音速,她以回避運動也無法追上的速度擊穿目標,讓目標爆炸四散。


    「嗯哼。」


    那個成果讓知古裏滿足地點了點頭。接著她快步奔向焰,就這樣抱住他的手臂。


    「厲害吧!師父教我的技巧,我已經會使用了哦!」


    老實說,關於攻擊力方麵,知古裏是無可挑剔。


    但是隻會揮拳就太缺乏技巧了,所以身為主動擔任她師父的人,焰教了知古裏數種結合她超群身體能力與魔術的技巧。


    現在知古裏所展現的招式,也是焰教給她做為長距離炮的技巧之一。


    而且,像這種加入『體技』的魔術,知古裏學習得非常快。


    不隻是《剛力無雙》所帶來的身體能力使然,她原本運動神經就很好吧。


    然後,每當學會一個技巧,知古裏就會來向焰報告。


    前來報告之後……她會用眼睛盯著焰,向他要求獎賞。


    她的眼神在說:摸我頭,摸我頭。


    似乎是與純華的那一戰後,因為焰摸了她的頭,讓她上癮了的樣子。


    由於今天是誘導彈的實習,所以不管怎麽想,以課題而雷都應該是不及格才對,不過——


    「是啊,很厲害哦,不愧是我的弟子。」


    焰認為指導誘導彈是教師的工作,所以他不予理會,隻是粗魯地撫摸知古裏的頭。


    「嗯哼~~?」


    不知是感到舒服還是高興,知古裏開心地哼了幾聲。


    每次撫摸時,她小小的馬尾就會像狗尾巴般搖擺。


    在那場決鬥以來,知古裏變得相當親近焰。


    雖然覺得有點太黏了,但是因為知古裏本人似乎並不在意,所以焰也沒有特別糾正她。


    因為對焰而言,受到如此的敬仰,感覺也不壞。


    ……然而,有人卻對他們兩人的情誼感到不滿。


    那個人就是——純華。


    ◆◇◆◇◆


    她在遠處注視兩人的嬉鬧,小小地歎了一口氣。


    與其說是不滿……


    「好羨慕知古裏同學。」


    倒不如說是羨慕。她很羨慕能夠與焰近距離接觸的知古裏。


    自己也想像那樣與焰近距離相處,但是——


    「嗯?怎麽了?星河,你從剛才就一直看著這裏,有什麽事嗎?」


    「啊、沒、沒有!我並沒有在注視你!那是你的錯覺!」


    她立刻將視線從焰的身上離開。


    ……她最近一直都是像這樣。


    無法和焰四目相視。


    被他注視,臉頰就發熱,心情就是靜不下來,連自己也無法控製。


    而且純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樣的表情,不自覺地就會把臉別開。


    但當對方的視線沒有看著這裏的時候,自己又不禁一直看著他,所以自己實在病得不輕。


    「唉…………」


    純華最近歎氣的次數大增,在不知是第幾次的歎氣後,她開始思考。


    (這種心情果然是……戀愛嗎?)


    將症狀對照書裏的知識,經過客觀的診斷,她認為這是可能性最高的答案。


    但是,她又不能完全接受那樣的結果。


    雖然懷有憧憬,可是自己與焰並沒有相處那麽長的時間。


    在那麽短暫的時間裏,自己就將異性視為異性,投以戀慕之情,那種事有可能嗎?


    純華因為麵容姣好,至今已經被告白過好幾次,但是自己並沒有主動喜歡上某個人。


    當然也不曾與異性有過男女朋友的交往。


    所以,這股在胸中灼燒的心情是憧憬嗎?還是真的是戀愛呢——


    關於這件事,她就是無法做出判斷。


    不過——這兩種結論中部有一個共通的心情,那就是——


    (想要感情變得更好。)


    那是想要與焰更加親近的心情。


    純華陷入思考。


    該怎麽做才能更加縮短距離呢?


    這種時候有共同話題可以攀談就好了。


    (……說到我與焰先生的共同話題,果然還是邪神關係嗎?)


    『焰先生,要不要和我一起討論※極北族人為何會滅亡呢!』 (編注:源自希臘神話,指居住在希臘以北極遠處的傳說民族。)


    (…………否決。)


    這個方向就不考慮了。


    那未免也太沒情調了。


    那麽,要問他是否記得自己嗎?


    ——可是如果他一點也不記得的話,那樣也很可悲。


    從焰平常的樣子看來,感覺那個可能性很高,這更令純華畏縮。


    (就我觀察知古裏同學所發現,焰先生喜歡像是狗的類型嗎?)


    自己也像那樣天真無邪地接近焰的話,或許意外地能夠順利親近吧。


    「汪、汪。」


    「純華同學的話,我認為模仿貓會比較可愛。」


    「呀啊啊……」


    突然有人在耳邊輕聲細語,純華吃驚地跳了起來。


    不知不覺來到背後的聲音主人是——


    「栞同學……!你、你聽見了嗎!?」


    「我並沒有在聽呀。」


    「太、太好了。」


    「我隻是從『好羨慕知古裏同學』開始聽起。」


    「那不是全部都聽見了嗎!」


    「你喜歡那種人?」


    「呼呀!」


    突然被單刀直入地詢問,純華感到呼吸困難。


    「不、不是,並不是喜歡什麽的……那、那叫做憧憬嗎?呃……」


    由於她自己也不太明白那方麵的情感,所以有些支吾其訶。


    而栞則是對那樣的純華說道:


    「我最喜歡他哦。」


    「咦?」


    「也同樣最討厭他哦。」


    「…………什麽?」


    那是……簡而言之,是喜歡還是討厭呢?


    那微妙的說法,令純華感到困惑。


    看到她那樣的反應,栞露出有些別有含意的笑容。


    「你遲早也會明白的,隻要你待在那個男人的身邊,就算不情願,你也會理解的。」


    然後栞留下困惑的純華,一個人離開了中庭。


    (……那是什麽意思呢?)


    雖然栞是隊員,但是純華幾乎沒和她說過話。


    因為栞不管在小隊還是在班上,完全都不與他人接觸。就純華來說,隻要栞身為101的《戰鬥管製官》的工作,在最低限度無可挑剔地完成,那麽純華也沒有理由找她麻煩。


    除了開會以外,剛才甚至還是她們第一次交談。


    (我更不瞭解栞同學是怎樣的人了。)


    ——不過,有一件事是知道的。


    從那場模擬戰當天的談話來看,雖然先前隱隱約約就有感覺到,不過現在是不會有錯了。


    栞與焰之間有著自己所不知道的牽連。


    他們恐怕是很久以前就認識了吧。


    雖然還不知道他們是怎樣的關係,但是……


    (…………總覺得隻有我起跑得晚了……)


    重新從遠方看著與焰嬉戲的知古裏的模樣,純華的心境有些淒涼。


    早知道會這樣,就應該多學學該如何『玩樂』。


    那樣的話,或許就可以像剛才的安娜一般,更輕鬆地與他交談,也能夠約他去遊玩。


    不過,事到如今後悔那種事也於事無補。


    (你要振作一點


    ,星河純華!你一直憧憬的那個人,就在這麽近的地方哦!你現在不加油,什麽時候才要加油呢!)


    啪的一聲,純華輕輕拍打臉頰激勵自己。


    不能隻有自己起步晚了。


    現在正是努力的時候。


    但是,就算她想跟焰搭話,也找不到話題可聊。那麽這時就應該仿效經典橋段才行——純華做出這樣的結論。


    就類似在上學途中的轉角相撞那種經典場麵。


    這樣的話,就算沒有共通的話題,也能有所接觸。


    假裝若無其事地接近焰,然後故意跌倒,撲進焰的懷中。


    (對!這個方法一定行得通!)


    果然有困難的時候就該仰賴前人的智慧。


    至今一直想不出要如何才能接近焰,但現在腦中第一次浮現出像樣的具體方案了。對於那個方案的成效,純華抱持著勝利的確信。


    然後純華立刻將那個具體方案付諸行動。


    隻要想到解決問題的具體方案,就立刻實行。


    擁有如此明快的判斷與行動力,不愧是年紀輕輕就成為s級魔術師的勤勞天才。


    然而很可悲的是——


    「……~?」


    純華別過頭,吹著口哨,假裝若無其事想接近焰的行動——


    (唔哇……有個形跡超級可疑的人接近過來了。)


    完全讓焰起了戒心了。


    不隻是現在,在那場模擬戰之後,焰就發覺純華有事沒事就一直看著自己。


    正因為如此,明顯裝作若無其事的純華的行動,看起來更加地詭異。


    不過就算不是那樣,同手同腳地往這裏接近的人,本來就很詭異了。


    (……星河那家夥到底有什麽目的?)


    該不會還對自己說她『沒用』那件事耿耿於懷嗎?


    對於純華實在難以理解的行動,焰稍微提高了警戒心。


    但是,當純華走到距離焰一公尺的前方時——


    「啊!」


    純華的身體向前傾倒。


    由於是看著旁邊走路,所以被腳下的石頭絆倒——她打算用這樣的理由靠近焰的身邊。


    不過因為焰不知道那種事,所以他想也沒想地張開雙臂,打算要接住她。


    「~~~~~~!」


    (還、還是不行!)


    然而就在快要被抱住的瞬間。


    由於太過害羞,於是純華猛然把腳往前伸出,支撐住身體。


    「沒、沒事了!雖然差點跌倒,不過勉強撐住了!啊哈哈!」


    然後她滿臉通紅地這麽主張。


    「喔、喔,那就好,下次走路要看前方哦?」


    「是、是!跌、跌倒的話很危險嘛!那、那麽再見了!」


    說完之後,純華如脫兔般一溜煙逃跑了。


    她既害羞又丟臉,差點就要哭出來了。


    純華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這麽沒出息。


    結果她的行動就這樣落空了。


    ——然而,那也不是完全沒有意義。


    她一連串的行動,和一瞬間的表情——焰從那些資訊,便大致察覺到純華的心理了。


    也就是說,他發現純華對自己懷有好感。


    (……我不記得做了什麽會被喜歡的事就是了。)


    即使追溯記憶,他隻記得自己做的都是會被討厭的事。


    不過,純華對自己抱持好感之事,大概是不會有錯了。


    對於這件事,焰有些沉重地歎了一口氣。


    (我不太想和她拉近距離啊……)


    反正自己是無法滯留在人類社會的存在。


    一旦弄清楚自己被叫來這裏的真正理由,完成那件事後,自己遲早會離開這裏。


    就算她對自己懷有淡淡的情意,自己也無法回應。


    ……如果隻是像知古裏那樣,純粹天真無邪地仰慕自己,那就謝天謝地了。


    (該怎麽辦呢?)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


    『喔喔喔!』


    留在中庭的學生突然騷動起來。


    ◆◇◆◇◆


    騷動的原因是從中庭可見的停車場裏,駛入的一輛轎車。


    『那、那不是勞斯萊斯嗎!原來還有殘留下來啊!』


    受到聲音的吸引,焰也沒有多想,往停在停車場的高級車看去。


    隻見高級車的車門打開,從車內出現一個認識的人。


    有著高個子與一頭陰沉長發的人,是理事長園城寺戒。


    看到是他後,焰一瞬間失去興趣,正要將視線移開。


    (嗯?)


    忽地,他發覺園城寺的視線筆直地看著這裏。


    (難道有事找我嗎?)


    對於他的視線,焰露出疑問的表情回應。


    ——這時,有另一個穿著西裝的男子,在園城寺之後從車內出來。


    盡管有一張還稱不上是中年的年輕臉孔,卻是頭發斑白的消瘦男人。


    當他現身的瞬間——


    『『『咦?』』』


    除了焰以外,在中庭的人們都屏息靜氣。


    為什麽呢?因為在園城寺之後出來的那個男人,就是這麽值得震驚的人物。


    由於眾人屏息靜氣所產生的沉默,很快地變成交頭接耳的聲音。內容不外乎是『為什麽那個人會來到這種地方』或『到底是為了什麽事呢』等等。


    就在那樣的吵雜聲中,男人在園城寺的陪伴下,直直地朝中庭——焰所在的地方走過來。


    看到那個光景,焰的心中確定了一件事。


    (原來如此,找我來的人——是你啊,難怪戒肯居中仲介。)


    那位頭發斑白的男人終於走到焰的麵前。


    就近一看才發現,他的臉上有相當多的皺紋。


    嘴唇也毫無血色,比起從遠處看時顯得更為憔悴。


    焰記憶中的他與現在的差異,甚至大到令人不忍一見的地步。


    即使如此,他看著眼前的焰,那張疲憊的臉上便浮現出由衷欣喜的笑容。


    「好久不見了,焰先生。」


    他恭敬地敬禮。


    他的動作與聲音,充滿了對眼前少年發自內心的深深感謝與敬意。


    對此,焰也對那位令人懷念的舊識問候。


    「是啊,我和你也五年不見了呢,衣笠臨時代表……不對。」


    由於說錯了職稱,焰說到一半便暫時打住。


    臨時代表——他被那樣稱呼是以前的事了,現在則是——


    「——現在是總理大臣了吧。」


    沒錯……那就是這個略顯憔悴的男人的真正身分。


    第99代內閣總理大臣。衣笠義則本人。


    ◆◇◆◇◆


    焰、衣笠以及園城寺戒,為了換個地方談話而離開了中庭。


    三人選擇在理事長室進行對話。


    在前往理事長室途中,衣笠首先向焰道謝。


    「焰先生,感謝你千裏迢迢,響應突然的召集而來。」


    「沒錯,突然叫我入學就讀的那一天,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呢……雖然早就認為背後一定有什麽理由,沒想到竟是日本的最高負責人親自召見呢。」


    焰這時也想通了,難怪園城寺的口風那麽緊。


    「不過這樣好嗎?這樣大白天的直接來見我,世界政府那些家夥會囉嗦吧?」


    也難怪焰會顧慮地提出這個疑問。


    他是被世界政府烙下《反叛者》烙印,並加以放逐的《邪神使》一


    而且世界政府下的國家元首企圖


    與他接觸,很有可能被視為反叛行為。


    不過對於焰的擔憂,衣笠微微聳了聳肩。


    「因為不管是白天來還是晚上來,焰先生二十四小時都受到監視,所以這跟時間沒什麽關係。而且『使無辜的中華連邦軍潰滅的大壞人』進入日本政府管轄的東京生存圈,做為維持治安的一環,我和你會麵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像是說笑一般地回答。


    聽到他那種說法,焰輕輕地噴笑一聲。


    「原來如此,那確實是理所當然……你的說話方式也變得頭頭是道了呢。」


    「哈哈,這是職業病吧,話說焰先生也長高許多呢。」


    「最後見麵是我十二歲的時候吧,所以我當然會長高呀,你卻是白發變多了呢。」


    「……因為從事不適任的工作很辛苦啊。」


    說完之後,衣笠浮現出疲憊的笑容。


    不過聽到那句話的園城寺則是從旁提出忠告。


    「沒有那種事,衣笠總理太看輕自己了,這是您的壞習慣。」


    園城寺說得沒錯。


    《沃普爾吉斯之夜》的時候,過去執掌這個國家的老人們恐懼《魔王迪朋》,拋棄國家與人民,爭先恐後地逃走之際,盡管隻是一介青年局長,衣笠仍一個人單獨留在最前線,以臨時代表的身分持續奮戰,整整十天不曾闔眼。正可說是拚死命地維持政府的機能。


    如果當初沒有他在的話,日本這個國家無法自《沃普爾吉斯之夜》存活下來——就算這麽說也不為過。


    他那一身骨氣,就連焰也十分認同。


    現在的日本,大概沒有人比這個男人更有資格站上頂點了吧。


    而且生活在東京生存圈的每一個人,任誰都是這麽想的。


    但是他本人卻不這麽認為。


    「哈哈……是嗎?實際上以我的力量根本無法處理《沃普爾吉斯之夜》啊。說到那時我所做的事,也隻是設法讓政府這個機構,達成它最低限度該達成的責任,那就已經耗盡我的全力了……如果沒有焰先生的力量,是無法改變結局的。這個世界需要的是焰先生的力量,五年前是如此,而且——現在這個瞬間也是如此。」


    「————」


    下個瞬間,三人之間流動的氣氛改變了。


    焰察覺到這細微的變化。


    接下來要談的就是衣笠今天來到這裏的理由,以及把焰從倫敦找來的真意。


    那麽接下來要說的話,就不是能在走廊正中央邊走邊說的事情。


    此時,他們正好走到理事長室門前。


    因為準備要到房內談論後續事宜,於是焰將手伸向理事長室的門——就在這個時候。


    「…………!」


    「嗚、這是……………!」


    突然間,除了焰以外的兩人發出了不成聲的慘叫。他們臉色發白,像是要逃離門邊似地向後退。


    「怎麽了?」


    對於兩人的行動,焰的腦中滿是疑問。


    對此,額上冒出冷汗的園城寺帶著苦笑回答。


    「……真羨慕你,竟然感受不到如此災厄的氣息。」


    「這麽說來,焰先生不擅長感測他人的魔力吧。」


    「抱歉啊,我這麽遲鈍……不過照你們這麽說,意思是裏麵有人在嗎?」


    「……是、是的,恐怕是如此。」


    由於自己的魔力太強了,所以對於他人的魔力,遲鈍的焰無法理解。


    但是其他兩人不同,因為不同,所以他們可以感覺到——


    從門的縫隙,泄漏出凶惡的氣息。


    彷佛蜈蚣在背上的皮膚與肌肉間爬行般的恐怖。


    隔著這一扇門後,有個身懷無比邪惡魔力的存在這個事實。


    所以他們的身體、靈魂,都拒絕打開這扇門。


    理事長室的門在園城寺與衣笠兩人的眼中,看起來甚至像是漆黑之龍的血盆大口。


    「是埋伏嗎?」


    會是什麽人呢?


    別國的情報員?還是其他人呢?


    即使焰左思右想,卻也因為候補人選太多,所以毫無頭緒。


    雖然想不到,但是——


    「話雖如此,我們也不能一直傻站在這裏吧。」


    說完之後,焰推開門,光明正大地進入房裏。


    不管是誰發動怎樣的奇襲,他都能夠應對。


    他的行動來自這樣的自信。


    不過,令人擔心的奇襲並沒有發生。


    因為入侵者也沒有躲藏起來……


    「(嚼嚼)」


    而是坐在會客沙發上吃著蛋糕。


    看到身穿深紅洋裝,嘴裏塞滿蛋糕的少女,焰受不了地歎一口氣。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你啊,貝兒。」


    他叫出少女的名字。


    ◆◇◆◇◆


    回溯至大約一世紀前,人類首次受到惡魔的侵略。


    與五年前出現的《魔王迪朋》相比,那是等同於小嘍囉的《將軍級》惡魔。不過當時的人對魔術尚一無所知,所以沒有手段對付這個威脅。


    因此,人類轉眼間被逼至絕境,曾經一度瀕臨滅亡的困境。


    然而就在此時,人類迎來了轉機。


    那就是——人類與自稱《暗黑之男》的人相遇了。


    『能夠完全解讀這本書的人,應該可以得到連神都能隨意操縱的法術。』


    《暗黑之男》出現,對快要被惡魔單方麵殲滅的人類這麽說之後,便將自己擁有的魔術知識化成一本書,將其托付給人類。


    那就是——liber alevel legis。


    書名以金色的文字刻上《法之書》,對人類而言,那是初始的魔導書。


    書中記載了常人無法理解的各種黑暗知識,彷佛對人類至今的進步嗤之以鼻似的。


    讀過的人絕對無法平安無事。


    結局有兩種,不是喪命就是精神崩潰。但下場基本上是相同的。


    然而,此刻的人類已經無從選擇了。


    麵對滅亡的危機,人類團結一致。如字麵上所示,確實是拚了死命在努力,盡管犧牲了數萬名勇敢人們的精神與生命,卻也一點一點地讀解這本書。習得魔術的知識後,人類終於討伐了將人類逼至滅亡困境的惡魔。


    然而——這個時候人類成功解讀的,其實還不到整本《法之書》 一成的量。因為記載在《法之書》上的知識太過難解,也極為邪惡。


    不過,這個世上隻有一人,將那本宛如吃人腿的書籍完全解讀。


    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邪神使》神代焰。


    而被焰解開自己擁有的所有知識後,《法之書》便對《邪神使》宣誓絕對忠誠,做為他的武裝跟隨在側。


    有時化成劍,有時化成盾,有時則是化身成少女的模樣。


    眼前的深紅少女貝兒,就是那本最高位的魔導書,同時也是《邪神使》的武裝《法之書》的化身。


    「我還想說一大早就沒看到你呢,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既然回到『東京生存圈』,怎麽可以不吃咖啡館的起司蛋糕呢?這裏也有主人的份。」


    「我又沒拜托你買。」


    「那主人不要嗎?」


    「不,我沒說不要啊。晚點我也要吃,幫我留下來。我想問的是,為什麽你要特地在這裏吃?」


    「因為這裏備齊了品質優良的紅茶啊。」


    貝兒平淡地以機械般的語氣回答,毫無一絲愧疚的模樣。


    焰開始覺得再問下去也很愚蠢,於是又深深歎了一口氣。


    明白狀況的衣笠,從焰的身後現身,向貝兒問候。


    「看看是誰來了,我和你也有五年不見了呢,貝兒小姐……不,還是叫你《悄然接近的混沌》比較好呢?」


    衣笠說出的是某個邪紳的異名。那是焰在解讀《法之書》的階段時所得知,將魔術傳給快要滅亡的人類的《暗黑之男》真正身分……當然,人類靠著從邪神得來的知識存活下來,這種不名譽的事實被私下隱匿,幾乎沒有人知道這個事實。


    不過,那也隻是不被世人所知而已,卻是無可掩飾的事實。


    而《法之書》是那名邪神將自己的知識化成書籍的形式,分給人類的東西。


    因此貝兒自己也是《悄然接近的混沌》的『其中之一』,這一點不會有錯。


    然而對於衣笠說的話,貝兒卻是搖頭表示否定。


    「那個名稱做為形容『我』的詞語是正確的,但是不能用來稱呼我本身。我是因為『我』的命令,才以《法之書》的名義留在這裏,所以我隻是《法之書》,其他的什麽也不是。」


    「那麽我就叫你貝兒小姐吧。貝兒小姐也回來日本了呢。」


    「當然,我既是主人的劍,也是主人的盾,無時無刻都守在主人身邊。和把主人利用完後卻不幫助主人的你們不同。」


    貝兒那道如機械般缺乏感情的語氣中,突然充滿了刺。


    她的聲音雖然平靜,卻含有非常強烈的怒氣。


    聽到那樣的聲音,衣笠臉上血色全失。


    然後,衣笠也明白了一件事。


    剛才感受到的恐懼,就是她隔著門釋出的敵意。


    「貝兒,不要隨便威嚇別人。」


    「不,焰先生,她說得沒錯。」


    焰雖然糾正了貝兒露骨的威嚇,阻止他的卻是衣笠本人。


    為什麽呢?因為對於貝兒口中抱怨的不合理事實,衣笠本人也發自內心感到後悔。


    「我們的性命被你所救,卻無法從《統一世界政府》的惡意中守護你。因為我們實在太沒用了,除了那時直接被你在戰場上拯救的少數人之外,幾乎所有的人類都認為你是『反叛者』,而且深信不疑……我真的很對不起你。」


    對於因為他們力有未逮,而被蓋下『反叛者』烙印的這位『英雄』,衣笠由衷道歉。


    然而——焰本人卻不希望他們道歉。


    「我沒有特別在意。而且說過『那樣就好』的人是我吧。」


    焰謝絕他的道歉後,便表情嚴厲地瞪著責備衣笠的貝兒。


    「貝兒,你不準再說那些無聊話了哦。」


    「……對不起。」


    察覺到自己的主人是真的在生氣後,貝兒有些沮喪地道歉。


    隻憑氣息就能讓衣笠和園城寺渾身顫抖的貝兒,在焰的麵前也像是小孩一樣。


    「你明白就好了。」


    然後她把身體移至沙發的角落,讓出給焰坐的空間。


    看來她並沒有打算離開房間。


    不過就如同剛才所說,她是焰的劍與盾。


    如果焰被叫到日本來,是為了協助隻有焰才能處理的事態,那麽她也不是無關之人。


    所以焰沒有把貝兒趕出房間外,而是在她身旁坐下。


    接著他向站在入口的衣笠問道:


    「別說那些了,你快告訴我,把我叫來這裏的理由吧。」


    聽到焰的提問後,衣笠做了一次深呼吸。


    「知道了。」


    說完,他自己也進入房中,在焰的對麵坐下。


    然後……慢慢開始說明。


    自己經由園城寺把焰叫來的事情背景。


    ◆◇◆◇◆


    「現在《統一世界政府》之內,有件可怕的事情正要開始進行。」


    「可怕的事情?」


    「《一年計畫》——這是那個計畫的名稱。內容是在人類團結對抗惡魔的大義名分下,在一年之內,要將《沃普爾吉斯之夜》後殘存的十個國家,由五大長管轄的五個國家吸收合並。」


    「……相當大膽的計畫呢。」


    聽到衣笠所帶來的情報,焰不禁皺起眉頭。


    雖然焰的戶籍已經被剝奪很久了,即使如此,對焰而言,日本這個國家仍是故鄉。


    所以聽到那個國家將要消失時,他也難免表情僵硬。


    「我記得五大長是英中俄美義這五個國家吧,日本會被統合到哪裏呢?」


    「目前是以被中華共和連邦吸收的方向在進行中。另外並不是『統合』,這是『吸收』。」


    「意思是?」


    「如同字麵所示,就是單方麵壓榨的意思。日本政府會被迫完全解體,統治權也會讓渡給中華共和連邦。國民的資產則會歸還國庫,我們剩下的就隻有重稅與配給的不平等……因為本來就不是感情要好的鄰國吧。」


    說完,衣笠露出苦笑。


    因為他認為,在《沃普爾吉斯之夜》之前就與他國不睦,是自己這些政治家的過失吧。


    不過他很快地斂起苦笑,重新露出嚴肅的表情繼續說道:


    「但那些都隻是小事,最大的問題是,中華共和連邦與日本的思想不同。


    中華共和連邦是不容許民主主義,推行專製政治的國家。


    既然如此,統合一途就不可能順利推行吧。


    再加上這次吸收合並,《聖道教會》也牽扯在內。宗教方麵,也是以《聖道教會》為人類唯一宗派為前提來進行的。


    由此可以想見,眾人對於宗教部分將會引起巨大的抗爭吧。


    因為日本的風土民情是對任何宗派都采取寬容態度,所以有各種宗派的難民居住在此。


    然而——世界政府打算以『對抗終結人類的惡魔』這個大義名分,獨斷推行這個計畫,可是這種單方麵的大義名分所產生的結果——將會是鎮壓所造成的屍山血河。」


    無論再怎麽攪拌,水與油都不會融合。


    那該怎麽辦呢?


    就隻能讓其中一方完全廢絕了。


    當人類手握自私的大義名分時,將會變得比惡魔還殘酷。


    那是曆史足以證明的必然事態,也是顯而易見的結果。


    正因為如此,衣笠說:


    「——我想阻止這個失控的局麵。不止是我,五大長以外的國家,還有英國的改派勢力也對這個《一年計畫》強烈表達反對。」


    但是說到這裏,衣笠表情蒙上了一層陰霾。


    「可是隻有我們的話,力量畢竟不足。五大長本來就是《統一世界政府》成立之際,由最有餘力的五個國家所組成的集團,其他國家在各種力量上自然相形失色。」


    「原來如此。」


    聽到這裏,焰也開口了。


    「也就是說……你叫我來的理由,就是為了與五大長戰鬥,希望我加入反對勢力的組織……是這樣嗎?」


    藉由那種方式,彌補弱勢的力量。


    焰如此解讀衣笠的想法。


    坐在他身旁的貝兒也一樣。


    「真是自私的請求,拋棄了主人之後,現在又想利用主人嗎?」


    貝兒散發出強烈的敵意,微微眯起眼睛,瞪視衣笠。


    但是——


    「不對,完全不是那樣。」


    衣笠直接否定這樣的推測。


    「我想拜托焰先生的完全是相反的事情。」


    「相反?」


    「對,我不是想請焰先生加入組織——而是希望讓我們加入《邪神使》神代焰的旗下。然後我想討伐五大長體製,讓你成為新政權的『王』,那就是我找你來此的理由。」


    「…………」


    聽到他告知真意,就連焰也不禁啞然無語。


    他說,希望自己成為王。


    「……你精神正常嗎?」


    他忍不住提出這個率直的疑問。


    不過聽到那句略嫌失禮的話,衣笠卻用力點頭。


    「當然正常。」


    「不,我覺得你根本就不正常啊。你仔細想想看,我可是被世界政府用《大封印》封住力量了哦,現在的力量隻比那些s級魔術師強一點,而你說要立那樣的小鬼為王?那不是正常大人會有的想法啦,衣笠總理。」


    「你真的被封住了嗎?」


    「——」


    「我可不這麽認為啊。隻不過是五大長那種程度的俗物,我實在無法想像你這位《邪神使》神代焰會被他們封住。你明明是連神都能束縛的魔術師。」


    「…………誰知道呢,那可不一定哦。」


    焰避而不答。


    對此,衣笠更繼續勸說。


    「而且年齡也不是問題,這是靈魂的問題。


    實際上,隻要有惡魔這個威脅的存在,人類就有必要團結。


    可是五大長沒有那種能力,因為壓力而成的團結,隻不過是立刻就會分崩離析的虛假之物。


    我們真正需要的,是可以引導所有人民,擁有高潔靈魂的王。


    現階段需要的,是有著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堅強背影,並讓人想要主動跟隨其後的絕對指導者。


    ——焰先生,我所認識的人中,隻有你是值得登上那個地位的人。」


    「你還真是看得起我啊,居然連『高潔』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焰無奈地露出苦笑。


    雖然他並不討厭受到讚美,但是捧到這個地步就讓人不舒服了。


    「你到底是憑什麽根據才會有那種想法啊?請你務必要說給我聽一聽。下次我不會對男人開口,而是在對女生搭訕時才會拿出來用用。」


    這個有如玩笑般的問題,衣笠並沒有馬上回答。


    他像是要堅定決心般閉上雙眼後,終於說出了——他之所以支持焰的根據。


    「在那個《沃普爾吉斯之夜》的暗地裏所發生,絕不會被記載在曆史上的死鬥;以及過去存在於《無國境騎士團》中,名為《焚書部隊》的精銳們的下場——正是因為我明白這些事,所以我才選擇支持你。」


    ——這一瞬間,各種感情從焰的臉上逐漸崩落——


    穿梭在腦中的一段記憶。


    新雪沾染了鮮血。


    同伴們有如朽木般倒臥在地的屍體。


    俯視那些屍體的金銀妖眼中所散發出的冷冽之氣,以及視為至寶的女性生命,從緊抱的雙手中逐漸流逝的感觸。


    那一天的一切,全部鮮明地複蘇——


    「與那場戰鬥中加諸在你身上的殘酷試煉相比,《沃普爾吉斯之夜》根本就不能算是試煉。但你卻依然戰勝了一切,我明白那樣高潔的存在方式,所以——」


    「———給我閉嘴。」


    「…………!」


    焰說出的這一句話,一瞬間就讓衣笠的咽喉為之凍結。


    因為他的聲音裏含有鋒利無比的殺氣。


    他像是要忍住頭痛般,用右手遮住自己的臉,從手指縫隙問瞪視衣笠,令他為之畏懼。


    「你這個外人不準談論我們《焚書部隊》。」


    指著失去所有無可取代的同伴的戰鬥,說出『高潔』這種字眼,開什麽玩笑。


    至今從來沒有過過比那一天更加淒慘,會讓焰如此詛咒著自身無力的日子。


    「很抱歉……沒有考慮焰先生的心情,說了自以為是的話。」


    與焰的威嚇相比,先前貝兒的威脅根本不足掛齒。


    衣笠恐懼得臉色蒼白,他立刻低頭道歉。


    所以焰也沒有對他再多所責備。


    或者應該說,此刻更應該責備的對象就在身旁。


    「戒,是你說的吧。」


    焰說完後,用憤怒的眼神瞪著旁聽兩人對話的園城寺。


    「《焚書部隊》除了我以外,全員都在那場戰鬥中死亡,所以知道《沃普爾吉斯之夜》的真實的人,就隻有身為當事人的我,與當時是《無國境騎士團》司令長官的你,以及受到《焚書部隊》保護的栞。我固然不用說,我也不覺得栞會說出去,所以情報源就隻有你。」


    「那又怎樣?」


    「什麽叫那又怎樣!」


    園城寺的態度看不出愧疚之意,這令焰非常火大。


    那個理由是在於《焚書部隊》這個部隊的特質。


    《無國境騎士團》表麵上是從惡魔的威脅中守護無法戰鬥的民眾,由魔術師組成的善意傭兵組織——然而,威脅民眾的並不是隻有惡魔而已。


    因為《暗黑之男》帶來的魔術知識,雖然拯救人類免於滅亡,但同時也留下了誘發「新文明」這場人類鬥爭的火種。


    脫離滅亡的絕境後,以《法之書》為首,各國之間爭奪記載魔術知識的魔導書之戰愈演愈烈。敵國固然不用提,用自家國民進行殘酷魔術實驗的國家也不在少數。在嚴重的情況下,甚至也有為政者將國民做為祭品,藉此想要得到擁有強大力量的惡魔庇護。


    《無國境騎士團》當然憂心這個事態,可是既然做為跨足世界活動的組織,就不能公然對國家發動戰爭。


    這時集結而成的,就是為了專門抹殺對民眾造成危害的『國家』或『人類』,由《無國境騎士團》屈指可數的實力者所組成的少數精銳暗殺集團——《焚書部隊》。


    因為敵人同樣是人類,因此更為殘忍猙獰,許多案件都可以說是象徵著人類的惡性。而他們至今就是將所有與案件有關的存在趕盡殺絕,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案件埋葬在黑暗之中,是屬於騎士團的暗部。


    因為帶有如此殘酷的性質,本來就連部隊名稱都不該對外人提起,然而現在卻——


    「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焰對園城寺提出質問。


    但是關於這件事,園城寺這邊也有相當的理由。


    「沒什麽意思,他是這個國家的負責人。依他的立場,自然應該知道真相。」


    「《無國境騎士團》的鐵則不是不偏袒任何國家嗎?」


    「那個騎士團也已經不存在了。在與《魔王迪朋》之戰潰敗並幸存下來的人們,現在也回到傷痕累累的祖國,或是祖國滅亡的難民們身邊,各自盡心盡力——我也是一樣。」


    既然騎士團已經不存在了,那就為了故鄉做最大的努力。


    聽到他這麽說,焰也無法苛責園城寺,隻是咂舌一聲作罷。


    眼見焰的心情不悅,剛才因瞪視而畏懼的衣笠再次對他說:


    「焰先生,如果讓你不快的話,要我怎麽道歉都行。可是這個世界無論如何都需要你的力量,可以請你考慮一下嗎?」


    對此,焰立刻做出了答覆。他的回答從一開始就決定好了。


    「開什麽玩笑,為什麽非要我做那種麻煩事不可。」


    「因為隻有焰先生才能辦到。」


    「就算是那樣,很抱歉,我既不想做,也沒有興趣做。不管是在《焚書部隊》的時候,還是成為《一邪神使》的現在,我的敵人都隻有惡魔,以及和惡魔一夥的混蛋,我不打算插手人類之間的政治鬥爭。」


    焰冷淡地拒絕,語氣中完全不留情麵。


    對於那樣明確的拒絕,衣笠也有些沮喪。


    「…………這樣啊。」


    不過——


    「但是世界政府的做法讓我看不過去,這也是事實。」


    對衣笠這麽說完之後,焰做了一個讓步。


    「一年,我答應留在日本一年。這是我對故鄉的情義。一旦那個《一年計畫》發動,那麽反對勢力的中心一定還是日本吧。隻要我在日本,五大長應該也不方便采取行動,所以你就趁那段期間阻止他們。」


    那是身為這個國家的元首,同時也是世界政府成員的衣笠的工作。


    焰用這句話作結。


    「…………」


    對於焰的讓步,衣笠閉上眼,思考了一會兒。


    就他而言,他確實是想讓焰步上霸王之路。


    但既然本人沒有那個意願,那也是無法強求。


    能夠得到一年的明確約定,這時也該慶幸了吧。


    東京生存圈現在聚集了各式各樣的人種與宗派的人。


    混合的程度在各國的生存圈中,可說是首屈一指吧。


    正如焰所說,《一年計畫》壓製最激烈的地方,毫無疑問會是日本。


    焰雖然不打算與政治鬥爭扯上關係,但火星濺到身上時,他也不是不會拍掉的人。


    考慮到這一點,焰持續滯留在這裏本身就含有重大意義。


    所以衣笠判斷至少達到底線了。


    「那樣就足夠了,我們也會設法盡力試試看。」


    「好,你們就去做吧,因為政治是大人的工作嘛。」


    當焰輕佻地如此回嘴時——事情發生了。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吵鬧的警報聲以巨大音量鳴響起來。


    那是——宣告惡魔來襲的聲音。


    ◆◇◆◇◆


    『緊急事態發生!緊急事態發生!


    本日1600時,埼玉出現大量惡魔!


    目前正朝著東京生存圈南下中!


    出現惡魔為《士兵級》半獸人、哥布林、石像鬼、鳥身女妖——總數約兩百!


    《騎士級》二角獸、土蜘蛛、飛龍——總數約五十,


    先行的國防軍請求救援!


    各個學生請立刻至隊室集合!』


    隨著警報聲之後,校內廣播接著播放。


    聽到廣播告知的詳細情況,焰皺起眉頭。


    「來了一大群呢。」


    「是啊,這麽大規模的來襲很少見。或許不是野生的,而是在魔界擁有勢力的惡魔發動攻擊了。」


    「如果是軍隊的話……就有出現《將軍級》的可能性了。」


    惡魔有所謂的層級。


    《士兵級》、《騎士級》、《將軍級》、《魔王級》——


    大致上可以分成這四類。


    而如果是《將軍級》的話,那就是s級魔術師才能應付的對手。


    所以園城寺立刻從內線直接對校內廣播。


    『我是新東京魔術學園理事長。園城寺戒。敬告全校學生,小隊評價未滿70分的小隊不用出陣,惟獨70分以上的小隊立刻裝備《飛翔翼》趕往現場。不過101視為特例,請出陣,完畢。』


    然後園城寺放下話筒,注視著焰。


    「就是這樣,101也要出擊哦,焰。」


    「……我記得收到的資料上寫101小隊的評價是42分耶?」


    「那種數字在你加入的時候當然就消除了吧。而且考慮到《將軍級》出現的可能性s級魔術師的星河也不能放她無所事事。」


    「說得對。」


    焰似乎感到麻煩而聳了聳肩,然後「喝」一聲,從沙發站起。


    接著他將視線移向衣笠。


    「衣笠總理,為了預防萬一,請你向《統一世界政府》申請《大封印》的限定解除。」


    「知、知道了!我立刻向五大長取得連絡!」


    「拜托了——貝兒!」


    「嗯,我知道。」


    聽到呼叫後,在焰旁邊喝著紅茶的貝兒,身體破碎分散成為『紙片』。


    那些『紙片』被風吹起,聚集在焰的手中,立刻改變了形狀,成了一把劍。


    那把劍就像是沒有光澤的固形黑暗。


    「那我們走吧。」


    然後焰拿著彷佛把黑暗加以壓縮的不祥之劍——出陣了。


    前往自己必須殺死的敵人——從魔界來襲的侵略者所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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