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伽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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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圖:擼擼男


    「我們如今正麵臨前所未有的危機。」


    獨特的渾厚嗓音回蕩在會議室內。


    講台上的男性一臉凝重地環視每個聽眾。粗眉、濃密的小胡子,以及彷佛飲酒過度的一張大紅臉。沒有任何毛發的頭頂反射出朦朧的亮光,額頭上還浮現青筋,完全是一副「子泣爺爺」的異常相貌。他便是駿河係統的社長,六本鬆建造。


    六本鬆撐大鼻腔道:


    「riddle trill案件解約、優良的潛力客戶跑單,再加上客戶停止投資以及現有案件減資,導致下一期的業績可說已經跌到了穀底。像這種數字,即使是長期的經濟不景氣當中也是讓人看不下去的數字。實在是差勁透頂了。」


    他用黑豆般的雙眼瞪向周圍,現場紛紛傳出了抽氣聲。不少人看似被目光射中,不自覺地縮了縮肩膀。


    沉重。


    氣氛無比沉重。


    若將現在的空氣裝入小瓶子裏測量,大概會比平常多出三成的份量吧——就是如此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其中或許也有為了開投影機而關掉室內燈光的因素存在,兩者相輔相成的效果,使人逐漸變得憂鬱起來。


    (這個……究竟還要持續多久啊?)


    櫻阪工兵看著手表這麽想道。


    會議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十分鍾,距離預計結束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以上。盡管社長的發言不太可能霸占掉所有時間,但從如今的氣氛看來,實在不像兩三分鍾之內就會結束的樣子。


    真是傷腦筋。


    工兵垂下目光觀察四周。寬廣的空間內坐著三十人左右的男女。有藤崎、梢、os部門部長,還能見到福大的身影,這幾乎是駿河係統的全體員工了。而窗外則可以見到秋葉原電器街的高樓大廈群,和平時在辦公室裏望出去的景色完全不同。


    秋葉原ud六樓,工兵等人就待在座落於朝東角落的會議室裏。


    這是因為駿河係統的總部搬遷……當然不可能。其實是社長今天特地在此租了一間會議室。就為了召開自己進公司以來的第一次全體會議,年度尾聲的緊急檢討會。


    「欸,喂,你在認真聽嗎!」


    右前方的os部門員工忽然顫抖了一下身體。


    或許是剛才在打瞌睡的緣故,對方不斷眨著雙眼。記得應該是……昨天為了處理better media案件而深夜作業的人。莫非一整晚沒睡覺就跑來開會了嗎?真讓人同情。


    但六本鬆似乎未體諒員工的苦衷,繼續沉聲吼道:


    「真是的,一點緊張感也沒有!聽好,讓公司賺錢的不是別人,正是你們每一個人啊。要是以為默默坐著就有其他人幫忙賺錢,那就大錯特錯啦。喂,那邊也是!你電腦要摸到什麽時候。」


    周遭的視線集中在工兵的左手邊。


    帶著若無其事的表情,一名身材嬌小的少女正盯著螢幕打字。尖挺的鼻梁、修長的睫毛以及砂糖藝術品般甜美細致的肌膚。白色女用襯衫上穿著一件藍緞帶外套,亮麗的頭發則戴有黑色的發箍。她看似很不耐煩地晃動腦袋,目光依舊停留在螢幕上,隻舉起一隻手來:


    「我在記錄社長您的發言喔——不行嗎?」


    懶洋洋的語氣。


    六本鬆頓時啞口無言。


    這回答大概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吧,他的嘴唇緊繃成へ字形。但或許是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在思考了好一會後也隻能回答:「那……那就好。」


    少女微微點頭致意,然後再度開始打字。這次她將敲鍵聲略微壓低,但手指依舊毫不停歇地活動著。


    「室見、室見,請你自重一點。」


    工兵低聲警告道。


    少女——室見立華的電腦螢幕上是路由器設定檔,根本不是什麽社長的言行紀錄。打從會議一開始,她就一直在處理自己的工作了。


    「因為真的很浪費時間啊。」


    室見很不高興地咂舌。


    「挑在這麽忙的一大早叫我們集合,還占用全體員工兩小時的時間。我看對公司打擊最大的就是那個禿頭了吧。既然那麽看重數字,就乖乖地讓我們專心工作啊——這個白癡社長,還真會說一套做一套。」


    「……唉。」


    嗯,她想表達的意思的確可以理解。


    事實上,現在的駿河係統正處於沒生意可做的狀態,無論是業務、建構或者運用都完全停擺。既然擔心公司的業績,就更不應該允許這種狀況發生才是。若是為了討論什麽突破困境的方案還無可厚非,但若純粹用來訓話就太過愚蠢了。


    六本鬆「咳咳」地清了清喉嚨:


    「總而言之,諸位要多培養一些危機意識。本來我不應該籌劃像這樣子的集會,而是請現場人員提出改善的方案或是點子才對。不過啊,這種要求對於現在的諸位來說未免也太過苛刻,於是我自己就思考了一些對策。」


    ……咦?


    工兵的背部襲上一股寒意。社長的點子?唔,目前的確亟需突破僵局的方案沒錯,但這個人想出來的方法往往都……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毫不在意現場凍結的氣氛,社長打直了身子:


    「首先想到的是方法正麵突破,請諸位工作得更勤奮。目標大概就設定在目前的兩倍,不,是三倍左右的業務量吧。」


    哇啊啊啊啊啊,果然沒錯!


    在一陣不成聲的哀嚎中,六本鬆看似很遺憾地搖搖頭:


    「……不過,由於主管們紛紛表示諸位的工作量已經瀕臨極限,於是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氣氛瞬間舒緩下來。


    「下一個方案是削減成本。把目前的桌子麵積縮小成三分之一,廢除影印機,就連業務用的手機也一並沒收。」


    恐慌再度降臨。


    「但主管們又說,這樣一來會讓生產力極度惡化,所以我也放棄了。」


    眾人頓時鬆了一口氣。心情就彷佛在天國和地獄之間像鍾擺那樣來來去去。


    「就是這麽回事。」


    六本鬆如此強調道。禿頭社長滿臉不悅地環視全場:


    「既然不能擴大業務量,削減成本也不可行,那麽我們能做的就隻有一件事情。你們知道是什麽嗎?」


    …………


    大家的頭頂上都浮現出問號來。足足花費一分鍾來確認周遭的反應後,六本鬆點了點頭,緊握住舉起的拳頭說道:


    「沒錯,就是新商品……開發新的服務!」


    新……商品?


    (什麽東西?)


    工兵不解地傾頭。六本鬆用熱烈的口吻繼續道:


    「就算販賣再多的工時,獲利還是會受限於人數。既然如此,就應該照常做販賣人事費用的生意,同時尋找新的獲利來源來當作公司的主要業務。具體的例子就像導入月費製、ready-made商品的開發和擴大販賣。並非去追求needs,而是seeds。」


    氣氛變得鼓噪起來,每個人似乎都對突如其來的事態發展感到不知所措。


    但工兵卻還不太能夠理解這番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needs和seeds?ready-made商品?月費製?


    聽起來似乎想大幅變更駿河係統的商業模式……但由於話中穿插太多陌生的詞匯,實在感覺不出對方打算做些什麽。


    社長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服務的開發預算已經確定下來了。另外,riddle trii1案件中采購的伺服器還剩三百台


    ,所以也要善加用這些資源。預計本年度內開始提供服務,可以的話下個月就派發宣傳手冊。至於全麵推行……就從下年度開始吧。話雖如此,能盡早拿出成果來就再好不過了。畢竟速度就是最大的武器啊。」


    六本鬆將手撐在講台上,整個人探出身子:


    「那麽,接下來就要進入正題了。」


    他猛然繃起紅銅色的臉頰,用挑釁般的目光環視全場:


    「諸位當中,有沒有人想要擔任這個新事業的啟動負責人一職?」


    靜止。


    時間彷佛停止。議論聲消失,呈現出一幅小時候在玩「一二三木頭人」般的光景。每個人都僵住不動,深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當鬼。


    或許是認為大家都在客套,六本鬆更加提高了音量:


    「嗯,嗯,我知道你們都很緊張。無論是誰,在麵對陌生的領域時都很難產生自信心。不過諸位也不想一輩子都負責現場的工作吧?待在像我們這種規模的公司裏,如今可以開發新服務,成為新事業的負責人,這可是個幹載難逢的機會喔。可以說是破格晉升了。」


    那指節粗大的拳頭「砰」的一聲敲在講台上。


    「限期兩天,有意願的人明天下班時間前用電子郵件聯絡我。不需經過上司同意,無論現在是負責什麽工作,我都會用我的權限讓你專心處理這項業務。聽好,是明天下班之前喔。名額隻有一位,先搶先贏。要是猶豫個老半天而讓機會溜走,我可不管啊。」


    機會,這可是個機會喔。


    丟下仿佛洗腦式推銷法的催促台詞之後,六本鬆便結束了演說。


    總務負責人急忙收拾器材,撤下講台上的資料並換了一台筆電,以便讓os部門的部長接著上台演說。看樣子,接下來似乎要講解各部門的課題。就連鄰座的藤崎也連忙開始翻閱資料。


    啟動新事業……嗎?


    工兵對os部長的發言聽而不聞,喃喃自語道。


    社長演說的內容比想像中要主動積極,原本還以為會下達什麽更慘無人道的指示。嗯,看來社長還保有一點叫做理智的東西。


    總之,既然是征求自願人選,應該就不會被強行指派工作了吧。何況隻有一個名額,這時候就要期待各位前輩的上進心了。反正自己是個新人,要擔任什麽事業負責人也太自不量力了。


    人好像一旦發現火燒不到自己身上,心情頓時就會變得悠哉起來。工兵在好奇之餘解除智慧手機的鎖定,記下剛才所聽到的那些字眼。needs、seeds、ready-made以及月費製。


    稍後有時間再去查查看好了。


    工兵按下sleep鍵讓手機進入全黑畫麵。抬起視線一看,os部長正利用長條圖解說下一期的執行率。會議似乎還要持續一段時間的樣子。


    「啊啊,結束了結束了。」


    室見伸了一個大懶腰。


    沿著神田川旁的上坡往禦茶水方向前進,少女露出一臉舒暢的表情。現在的時間是十二點零三分。正午的陽光灑在她的長發上,亮晶晶地閃耀著。


    在可愛的容貌、纖細的四肢及品味出眾的服裝相互襯托之下,她就彷佛一名剛拍完照的青少女模特兒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但那「喀嘰喀嘰」地舒展頸部關節和活動手臂的動作,卻十足像極了一個中年大叔。她伸出白皙的右手,粗暴地揉著自己的左肩:


    「真是的……浪費大家的時間。這種事寫封maii不就好了嗎?居然還特地花錢租了會議室,到底是誰沒有成本概念啊。」


    「好了好了。」


    聽室見這麽咂舌抱怨,工兵轉過頭去出聲安撫。他配合著對方的步伐一邊說道:


    「就結果來說,你不是也專心處理了兩個小時的作業嗎?往好的方向想,比起待在辦公室裏被接踵而來的電話打擾,像這樣子還比較好做事吧?」


    「這個……也對。」


    雖然也有好的一麵啦——說畢,室見嘟起嘴唇。


    「不過在筆電上很難用visio繪製網路架構圖,就連word也不能縮放成兩頁顯示。不管做什麽統統都要透過觸控板來卷動,實在麻煩死了。」


    她用靴子的鞋尖踹了一下柏油路麵,掉在一旁的小石子撞擊地麵後彈起。


    嗯——心情似乎滿差的。要是自己表現得太過樂觀,說不定會惹得她不高興吧。想了又想,工兵便試著改口說著:


    「可惡的臭主管們!居然浪費我們的寶貴時間,簡直不可原諒!fking airhead!必須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厲害!」


    「你突然這樣是幹嘛啊?」


    麵對錯愕的室見,工兵氣憤地鼓起雙肩。


    「聽了室見你的意見後,我發現今天的會議根本就在鬼扯喔。總歸一句話,就是想告訴大家『數字不好看』、『各位好好努力』對吧?為了這點事用掉兩個小時,換成和客戶開會這麽搞的話早就挨揍了。到底把我們的工時當成了什麽啊?」


    「這……這個……不過好歹是在公司內部啊。」


    「公司內部?那又怎麽樣?我們的單價會因為在客戶公司還是在內部而有所差別嗎?能夠因此就容許像這種企業人士所不可為的事情嗎?管理專案的時候老喊著工時收支還有消弭虧損之類的,結果一提到內部工時卻變得神聖不可侵犯了?哈!好一個雙重標準啊。啊哈哈哈。」


    「……那……那個,櫻阪。」


    室見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樣開口道:


    「毫無意義的會議的確很不好。不過所有人一起麵對麵開會,並非全然都是壞事喔。你想,要是看到老板現身,不是會很有團隊的氣氛嗎?每個人的意識也比較容易團結一致。」


    「啊?那麽室見你就是讚成今天的會議了?」


    「也……也不算讚成啦。」


    「那就是反對了吧!ok,我們現在一起去找藤崎先生抗議。不,用不著勞煩室見你出馬,我一個人去興師問罪就行了。很好,很好,整個人都燃起鬥誌啦——!」


    等等,等一下。


    工兵的衣袖被用力拉住。他回頭一看,發現室見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


    「我……我說櫻阪,我知道你很不滿,甚至連我自己都覺得『都這麽忙了還在浪費時間』。不過啊,高層也有他們自己的考量啊。要是真的隻用郵件來傳達同樣的內容,我們搞不好看過就馬上忘記了吧?這樣一來,要是導致每位員工的危機意識有所落差就不好了。正因如此,才需要召開全體會議,彼此分享資訊喔。你不是從事自營業,而是組織當中的一分子,所以要多注意這方麵的影響才是。」


    「……既然……室見你都這麽說的話——」


    工兵不情不願地做出讓步。室見鬆了一口氣,但或許是覺得哪裏不對勁,隨即就皺起眉頭來「嗯嗯嗯?」地陷入沉思。她用可愛的動作傾著頭:


    「櫻阪,我現在腦中突然在播放那首《怎麽會這樣》喔。」


    「真是不可思議呢。」


    「好離奇的現象……」


    室見搖搖頭,一臉沉思地這麽表示。過了好一會,她換上平常的語氣:「嗯,還是算了。」


    「剛才的會議就不要再提了。那個……其實我從剛才就很好奇一件事情。」


    「什麽事?」


    室見的眼神轉為淩厲。她用懾人的目光瞪向工兵的身旁:


    「那家夥怎麽也一起跟來了啊!」


    這瞬間,工兵的右手臂被緊緊抱住。一名頭發亂翹的女孩就躲在他的側身後方。黑色高領衣一猙恰配一件白色連身裙,胸前還抱著一台大尺寸的平板電腦,一雙圓滾滾的琥珀色眼眸就仿佛小動物那樣


    可愛。女孩稍稍探出身子說道:


    「室見你才是,為什麽和『我們』走在一起呢——?從剛才就一直在我的視野裏晃來晃去,看了真是讓人心煩。能不能請你往左邊走個兩公尺,跳進神田川裏呢?」


    一如既往的惡言相向。駿河係統雖大,不過有膽量對室見這麽講話的員工卻隻有一個人。就是侄乃濱梢——os部門的運用工程師。


    室見猛然抬起眼角:


    「『我們』?什麽叫『我們』啊?櫻阪打從一開始就是跟我一起走回去的,你該不會幻想過頭到腦筋都燒壞了吧?」


    「腦筋壞掉的人是室見你吧,我和櫻阪自從離開ud之後就一直肩並肩走在一起喔。對不對,櫻阪?像這樣一邊勾著手臂。」


    「呃……這個——」


    正確來說,是在離開大門口時就被她緊抓住上臂不放吧。


    室見嗤之以鼻道:


    「哈,跟蹤狂還真敢說。櫻阪,照我的話準沒錯,現在立刻就去報警吧。一定要製止這個精神異常的女人繼續糾纏別人。」


    「你在胡說什麽啊?要是真的去警察局,被逮捕的人可是室見喔。罪名則是傷害和職場霸淩慣犯。」


    「啊?正當的ojt和你的犯罪行為相比,不用想都知道哪一邊才惡質吧。被抓的人是你才對,我願意用所有的財產打賭。」


    「哦——那麽就來試試看吧?」


    「求之不得。」


    不不不不。


    工兵急忙闖入兩人之間。要是就這麽放任不管,這兩人的互罵很有可能真的會鬧進警察局。他用兩手推開雙方的距離,出聲懇求道:


    「等……等等,請你們不要在這種地方吵架啊。大家剛才都是從同一個地方準備要回公司,自然也就順路了不是嗎?我們三個人就有說有笑地走回去吧。」


    有說有笑——?


    室見和梢的聲音完美地重疊在一起。雖然想感歎她們居然在這種地方默契十足,她們卻厭惡地互瞪對方。


    「和這個矮冬瓜?」


    「和這個老土的女人?」


    「……那個,對不起。用不著有說有笑的,總之要不要一起回去呢?我走在中間好了。」


    如今必須先打破眼前的僵局才行。工兵心裏這麽想著,同時推了推兩人的肩膀。盡管女生們還是一副臭臉,但總算是慢吞吞的邁出了步伐。即便她們彼此互不相看,仍持續擺動著雙腿。


    (……還真是一對冤家啊。)


    她們這樣,倘若在工作上也處不來的話,兩人隻要單純保持互不侵犯和不幹涉的狀態就行了。然而她們卻又隱隱認可對方的實力,使得狀況變得更為複雜。就好比兩個勢同水火的樂手共組一個樂團一樣。


    「話說回來……社長今天的發言真是嚇了我一跳呢。」


    為了化解令人尷尬的沉默,工兵試著拋出話題來。室見一臉不耐地抬起目光。


    「社長的發言?」


    「就是關於新服務的事。」


    啊啊——她這麽點點頭,接著歎出一口氣,抓了抓腦袋側邊。


    「真是服了他,每次每次都淨說一些異想天開的夢話。像我們這種規模的sier要開發新服務,簡直就是不自量力到極點了。」


    「是……這個樣子嗎?」


    由於對話題的內容不太了解,自然也就聽不出對方在抱怨些什麽。工兵鼓起勇氣開口詢問:「那個——」


    「不好意思,其實我聽不太懂社長在說什麽。所謂的『服務』和我們平常所做的業務有什麽不同呢?」


    「啊?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錯愕的聲音。室見動作誇張地搖搖頭。


    「太沒用了吧,你到底做了幾年的se啊!居然連服務和個別si的區別都不了解,我這個ojt負責人真沒麵子。」


    「對不起……」


    其實我的se資曆還不到一年——說不出這句話的工兵隻能垂下腦袋。室見自信滿滿地挺起胸膛說道:


    「聽好,兩者間的差別很簡單。就是費用方麵采一次付清購置成本或是月費製的方式。」


    「月費製……?」


    「沒錯,你先想像一下有個防火牆的建構案。購置成本是三百萬,購買機器後建構並交貨,這就是個別si。至於往後發生設定變更時,還要另行估價並收取作業費用。」


    「這個例子很好懂呢。」


    「沒錯。不過對於客戶來說,每次都要曆經估價、下單以及接單的過程,未免太過麻煩了。整體的運轉費用也很難評估。」


    「服務就不一樣嗎?」


    室見「嗯」地一聲點頭。她豎起纖細的手指解釋道:


    「服務幾乎不收取購置成本,而是透過月費獲利。以剛才的例子來說,就是先用頭款十萬來導入機器,往後的每個月則收取二十萬的月費。設定變更和機器維護都在月費的涵蓋範圍內。盡管一年總共要花費兩百四十萬圓,但反過來說就是不必再支付其他任何的費用,客戶也比較容易評估整體成本喔。」


    原來如此,就像申辦手機一樣。手機本身不用錢,每個月則收取三千圓的最低通話費。大概就類似這樣吧。


    正當恍然大悟之際,工兵卻又冒出新的疑問來。嗯?月費製的業務就叫做服務?這麽說——


    「那個,室見,可以問個問題嚼?」


    「幹嘛?都說得這麽仔細了,你還聽不懂嗎?」


    「不,並不是聽不懂,那個……按月收費的業務就叫服務對吧?這麽說來,我們平時在運用業務方麵的工時,不也都采用包月的方式嗎?莫非那個也可以稱為服務?」


    「咦?」


    「另外關於機器費用,我們在初期賣斷之外也有讓客戶長期或短期租用以逐月分攤的方案吧,例如三年回本之類的。這樣看來,我們不是早就在提供服務了嗎?如今為何還要特地強調說新事業什麽的呢?」


    工兵坦率地說出自己的疑問。


    但室見的臉色卻變得很難看。她滿頭大汗地向後退去。


    「這……這是因為……」


    「因為?」


    「…………」


    「到底是什麽,不要賣關子羅,請趕快告訴我。好了,快嘛快嘛快嘛——」


    被工兵抓住衣袖這麽搖晃著,室見猛然「哇呀——!」一聲大叫,甩開工兵的手: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服務和個別si之間,根本不用去在意那種小細節!有空關心這些小事,還不如趕快去複習一下今天的作業內容。」


    「怎麽和剛才講的完全不一樣?」


    幾分鍾前,她才剛擺出一副無所不知的態度在教訓別人吧。


    但室見隻是將臉轉過一邊,看似在要脾氣的樣子,之後無論怎麽安撫都不再回頭。看來似乎是被戳到痛處了。


    正當工兵傷透腦筋之際,身旁忽然傳來了歎氣聲。梢一臉傻眼地聳聳肩膀說道:


    「真是的……室見你的觀點一樣那麽片麵呢,隻看到事物的外在而忽略了本質。就因為這樣,才會被叫做技術狂。」


    「什麽啊……難道你就能解釋得更清楚?」


    「當然。」


    麵對一臉不服氣的室見,梢點頭這麽回答。她抬起圓潤的下巴,挺直身子:


    「聽好,定型服務確實大多是月費製的業務,但那是隻是一種結果,並非代表業務的本質。個別si和定型服務的差異是在於另一個層麵。」


    「怎麽說?」


    梢繃緊眼角——


    「很簡單,就是事業者要不要冒投資風險的差別而已。」


    她用清晰的口吻這麽篤定道。


    「投資風險?」


    工兵和室見兩人都露出錯愕的表情來。這位頭發亂翹的同事納悶地傾著頭。


    「聽不太懂嗎?那麽舉個例子好了。我們平時是聽取客戶的需求來建構係統對吧,這個費用是誰來支付的?」


    「這……是客戶吧。」


    很理所當然的答案。首先確認需求,評選必須的機器和工時,以估價單的形式提出。若接獲訂單就開始準備機器和建構作業。反過來說,如果沒有訂單則不會有任何的動作。


    梢附和了一句:「就是說啊。」


    「那麽,這一次——換成是服務的話,又會如何呢?從最初的硬體評選開始,安裝、維護和監控計劃的預備,當然還有機器本身的庫存準備。你覺得這些都是誰來出錢的?」


    「誰出錢……都一樣吧,是客戶付——」


    話才說到一半,工兵心中忽然「咦?」了一聲。


    服務還未建立,客戶是不可能付款的。不,一個未成形的商品,根本就無法向市場擴大銷售吧。這是在建構一個沒有客戶的產品?嗯嗯嗯,這算什麽?


    「看來你已經明白了呢。」


    梢揚起嘴角說道:


    「沒有用戶會去投資任何開發前的商品。既然如此,初期的啟動成本必定要由事業者負擔。這就是所謂的風險。用業者的荷包來賭一把,看是否能夠回本。」


    「居……居然這麽鋌而走險。」


    「鋌而走險?」


    見到梢不解地眨眼,工兵點頭如搗蒜地回答:


    「難道不是嗎?初期的建構根本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倘若沒半個用戶購買,這些全部都要自己認賠吧?豈不是非常危險?」


    「嗯,你說得沒錯……不過我們身邊全都是這類的商品喔。」


    「咦?」


    「例如……你看。」


    她拿起抱在胸前的平板電腦,抵住外殼的對角線後旋轉著機體:


    「這東西的定價雖然是四萬兩千圓,但開發費用可能更高吧。而且售價是在商品大致開發完成並開始行銷後才決定的。換句話說,在這之前的成本都要由製造商自行負擔。」


    啊啊,的確……


    「包括書籍、食品或家具也都一樣。不如說我們這種以個別估價為原則的的si案件才是異類。就連軟體也是,販售給普通用戶的價格都是固定的對吧。例如office或是一太郎(注:日本很普及的文書處理軟體),它們的開發費用都是透過商品價格低卻廣泛地來分攤。」


    梢將平板電腦重新抱在胸前,微微傾頭繼續道:


    「我剛才說的賭一把,其實最淺顯易懂的例子就是藥品。一顆藥丸的製造成本幾乎等於零,但研究開發的費用卻高得嚇人喔。所以才將初期投資分散到藥品的售價裏加以回收。有沒有聽過『藥九層倍』這句話?毛利最高是成本的九倍……也就等於暴利,用來比喻高風險高報酬。」


    「喔喔……」


    真厲害。


    梢還是一樣這麽博學多聞。難怪僅憑一人就能夠撐起前一個工作所待的部門,從跑業務到行銷方麵簡直無所不包。


    花了些時間消化剛才的內容後,工兵點頭道:


    「原來如此,我懂了。既然商品的單價固定,一旦成本回收的話,之後就等於淨賺了對吧?賣得愈多利潤越高,難怪事業者會去從事乍看像是賭博的投資。」


    「答得好。」


    梢的臉上綻放出笑容。


    「這次的服務也是一樣。先進行初期投資,開發出定型的it商品,然後以每個月多少錢的價格擴大銷售給用戶。倘若失敗就血本無歸,不過一旦成功的話——」


    「用不著一件件案子去設計和驗證,金錢就會滾滾而來了。」


    她點頭對此表示讚同。


    喔喔喔喔,好棒,真是太棒了。由於是社長提出的方案,原以為他那陣滔滔不絕是在紙上談兵,沒想到居然完全相反,可以稱之為戲劇性的改革了。


    總結來說,就是這麽回事吧。個別si是接受客戶的需求所製作出來的「高級訂製時裝」。相較之下,服務則是根據單一規格所量產出來的「成衣」。借用社長的話來說,就是檢討偏重於order-made的現行業務,轉而創造出ready-made的商品。這簡直是商業模式的大轉換。


    但工兵還來不及感到佩服,一旁的室見便用鼻子哼了一聲:


    「愚蠢至極。像那種坐享其成的服務,幾乎是不可能存在的。大多數案子都因為預測錯誤落得失敗的下場,我在jt&w早就看到麻痹了。」


    「哎呀——?怎麽有個連服務都解釋不清的情報弱者在汪汪叫呢——?真是好笑——」


    「少羅唆!剛才隻是有點忘記,現在已經想起來了!定型服務的重點在於事業者要負擔初期成本!怎麽樣?」


    還問怎麽樣……


    根本隻是把梢剛才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嘛。


    室見傲然地甩一下手。


    「話又說回來,固定規格還能被大眾用戶廣泛接受的產品幾乎不存在啊。就算有,也早就被其他人服務化了。無論是防火牆、網際網路連線還是郵件伺服器,如今全都被當作定型服務來提供,處於過度競爭的狀態。那麽將小眾的技術商品化呢?這樣一來又沒有足夠的用戶可以回收成本。無論如何都是死路一條,毫無利潤可言。」


    「……呃,這麽說——」


    就算做了也毫無意義嗎?


    就在工兵感到沮喪之際,梢抱起雙臂道:


    「要是能發掘出新的seeds,那就另當別論了……」


    「seeds?」


    「就是可以當作賣點的技術種子。例如新技術或新的工作方式等,一旦創造出其他公司沒有的東西,就有機會因此大紅大紫。社長不是也說過嗎?不能隻顧及客戶需求(needs),而是希望開發出新的商品(seeds)之後再來販賣。」


    啊啊。


    原來如此,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進行初期投資並開發新商品,定型化之後開始擴大銷售。至於開發負責人?現正熱情招募當中。


    「這麽說,應該會有人自告奮勇吧……那個啟動負責人一職。」


    「怎麽可能。」


    「不會有人自願的吧。」


    兩名女性同時這麽否定道。室見用雙手撐住腦後。


    「平時的工作就堆積如山,怎麽還有能力兼任新的職位呢?不光是我們,其他員工應該也是相同的狀況喔。」


    「可是,社長說會幫忙調整手中的業務啊?」


    「你會信他的話?」


    「……不會。」


    果然是空頭支票呢,雖然早就猜到了。


    室見抬起她纖細的下巴:


    「盡管我不認為公司應該繼續保持現狀……不過既然打算實施整個商業模式上的改革,高層應該要由上而下的貫徹才對。畢竟這可不是在日常業務的閑暇之餘就能夠完成的任務。」


    「的確。」


    「真沒想到,矮冬瓜偶爾也會說句人話呢。」


    盡管最後還穿插了一句多餘的意見,但這無疑就是現場人員的心聲吧。發動攻勢是必須的,卻又沒有多餘的戰力可以抽離現有的防線。


    到頭來,企畫還是無疾而終嗎?


    這麽歎息的同時,工兵一邊驅除腦中多餘的想法。這件事要是涉入得太深,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下場。還是乖乖當個小員工,專心處理眼前的工作吧。


    (……每一次好像都這麽下定決心,結果——)


    不不——他搖了搖頭。


    這次不一


    樣,真的不會再去亂碰了。就連相關的話題也要絕口不提。一定、絕對,我可以向神明發誓。


    「你在幹嘛,櫻阪?要丟下你一個人羅。」


    不知不覺中,工兵已經落後室見她們一大段距離。他回答了一聲「好——」然後邁出腳步。挾帶地麵的震動,jr的列車從左手邊呼嘯而過。


    一月二十七日上午十一點。


    距離全體集會已過了兩天,我們駿河係統並未發生多大變化。一樣是突如其來的作業委托、除錯以及估價請求。從一大早到末班電車的時間為止行程塞得密密麻麻,一鬆懈下來就是室見的怒吼及客戶的抱怨,實在沒有空去理會社長的想法。


    事實上,在全體集會結束後,隨即可以在吸煙室裏聽見「關於服務的事情啊……」、「那個你覺得怎麽樣?」之類的對話。但如今卻再也聽不到,似乎每個人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喲咻。」


    工兵將防火牆設備擺在自己的座位上。剛才已經在研究室完成驗證作業,如今正準備打包後寄給客戶。


    「工兵。」


    聽見身後的聲音轉過頭去,眼前站著一名黑頭發的女性。是以身穿橫條紋針織上衣、丹寧褲,和一件工作圍裙為特色的治愈係助理。


    「喔喔,這不是在我心目中世界上最美麗的海鷗小姐嗎?」


    「你今天說話更加直接了呢……」


    「光是聽到海鷗你叫我的名字,我的心情就已經處於天堂狀態了!」


    「…………」


    啊,在後退了。真的退避三舍了。


    不好不好。


    「對不起,我有點得意忘形……對了,有什麽事情嗎?」


    「瞬間回複原狀似乎也有點——」


    「天堂狀態!」


    「呃——其實我找你是為了——」


    嗚嗚,明知會被無視卻依然吐槽,實在需要相當大的勇氣呢。心好痛。


    海鷗遞出手中的文件。


    「就是這個,可以請你在本周內填好然後拿給我嗎?」


    「什麽東西……內部問卷?」


    是不記名的問卷。在標題為「讓駿河係統更上一層樓!」的紙上,寫了一連串的問題。


    什麽什麽?問題一:你認為現在的駿河係統是否為一個運轉順暢的組織?回答「否」的人,你認為原因出在哪裏?問題二:你覺得很難共事的組織和對象是誰?理由又是什麽?問題三——


    唉……


    「問得很明目張膽呢。這是海鷗你設計的?」


    「怎麽可能。」


    海鷗聳聳肩膀。


    「是社長發給我的喔。他說想要聽聽現場人員的心聲,卻又怕透過郵件或記名問卷方式會讓大家有所顧忌,於是就采用不記名的問卷了。」


    「哦?」


    覺得有些佩服了。


    原以為社長毫不在乎員工的意見,結果居然考量得如此周到。既然鼓勵大家說出心裏的話,莫非是已經準備好要接受那些批評自己的聲音了嗎?哦——


    「那我可要認真寫羅。統整所有好的與壞的一麵,呈現出這家公司最真實的狀況。」


    就在工兵摩拳擦掌之際,海鷗卻是「啊——嗯——」地抓抓臉頰說道:


    「這有點……我覺得最好不要提到平常忌諱的話題喔。」


    「?為什麽呢?不記名問卷不就是這個用意嗎?」


    「嗯,是這樣沒錯啦。」


    海鷗微微苦笑道。


    「不過社長還吩咐過我——叫我回收問卷的時候,偷偷在背麵記下是誰寫的。」


    「太差勁了!那個禿頭!」


    太過分了!


    這已經不叫性格惡劣了!簡直就不是人吧!真不敢相信!


    工兵頓時幹勁全失,將整張問卷翻過背麵。見到他一臉的不悅,海鷗則是出聲安撫:「好了好了。」


    「社長也是沒辦法的啊。他似乎真的很想了解哪一個員工對於哪方麵有什麽不滿。倘若是因為這些因素而導致營收下滑的話,就必須立即采取對策。」


    「要是真的想知道,不如直接辦一場聚餐算了。在不用顧慮身分地位的宴席上收集情報等,之類的方法應該有一大堆才是。結果居然用偷襲的方式,難道就沒考慮過事跡敗露的後果嗎?」


    「誰叫那個人一直郡是那副唯我獨尊的流氓樣,他很不擅長與現場人員溝通喔。」


    「…………」


    工兵再次瀏覽一下問卷。當中密密麻麻的問題全都是出自社長手筆。考慮到他所花費的勞力,的確不像是為了偷襲。莫非這個人真的想改善公司的狀況嗎?包括服務和問卷一事在內。


    帶著無處發泄的怒氣,工兵隻能沉聲呻吟。海鷗換了個語氣:「嗯,總之就是這麽回事。」


    「可以請你隨便填寫一下嗎?總之先收齊所有人的問卷比較重要。」


    你也太坦白了吧,海鷗。


    工兵輕輕行了個禮,然後回到座位上,麵對螢幕開始操作滑鼠。解除畫麵鎖定之際,他忽然又好奇地問道:


    「話說回來,海鷗你認識社長很久了嗎?」


    「嗯——?怎麽說?」


    「因為你剛才提到『一直都是那副唯我獨尊的流氓樣』,聽起來好像認識很久了。」


    「也沒有很久啦。」


    海鷗的聲音中帶著苦笑。


    「嗯,這個嘛,在公司成立之前我們就曾經見過好幾次麵。我當時還待在以前的職場,社長則是經常會過來參加座談會。」


    「座談會?你以前的職場是——」


    「經團連。」(注:「日本經濟團體聯合會」的簡稱,是日本主要大企業首腦組織的商會,在政經界有相當高的地位)!


    「啊,我是在那邊的事務局工作的。」


    「你真的什麽事情都做過呢!話說社長居然和經團連有關?」


    這才比較讓人驚訝吧!


    當工兵感到錯愕之際,海鷗卻咯咯地笑道:


    「他隻是前來參加座談會罷了。那個人過去是從事和俄羅斯之間的貿易,所以人脈挺廣的。而且還做過研討會的台上嘉賓喔。雖然當時的表現就和現在如出一轍。」


    「這個……」


    該不會引發過什麽外交問題吧?真是令人擔心。


    說到這個,他以前和better media的董事交談時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呢。就是從俄羅斯進口羅宋湯和托卡列夫手槍之類的。


    ……托卡列夫手槍?


    對這個可疑的字眼傾頭不解的同時,工兵繼續問道:


    「所以你們就一起約好。你離開當時的公司,從事現在這個工作了?」


    「不,是社長先創立公司,我則是稍後才被找來的。因為當時服務的公司……不是經團連,而是另一個地方,那裏剛好倒閉,正在無所事事的時候,社長就問我:『要不要過來工作?』」


    哦?


    雖說人都有過去,但這也太曲折離奇了。話說回來,社長居然四處挖了這麽多人進公司。無論藤崎先生或是海鷗都好,就連os部長似乎也是個很有能力的上司。莫非他看人的眼光真有那麽準嗎?


    「順便問一下,海鷗你當時的職場是?」


    「雷曼兄——」


    「對不起,請當我沒問過。」


    好危險——好可怕喔——


    唔,絕對是另外一家同名的公司。一定沒錯!


    為閑聊致歉後,工兵回去繼續工作。問卷之後再來寫,先檢查一下信箱好了。


    ……這是?


    「寄件人:六本鬆


    主旨:【緊急招


    募】經費撙節方案


    ***


    關於上次全體集會中提及過的廢除影印機一事,若各位有其他理想的方案就盡管提出來吧。獲得采用的人將考慮給予特別休假。」


    「寄件人:六本鬆


    主旨:【緊急招募】確認客戶的剩餘預算


    ***


    針對各人所負責的客戶,確認本年度的it預算有無剩餘。金額在百萬以上者請將客戶名及預算金額以郵件通知我。我將親自去跑業務。」


    「寄件人:六本鬆


    主旨:關於工時收支的清查——」


    ……這也太拚命了吧。


    又不是亂槍打鳥就能夠解決問題。像這種事情與其分散火力,還不如大家共同朝著單一方針全力以赴比較好吧?記得叫什麽來著?對,選擇與集中。


    這個瞬間,通知區域又跳出六本鬆寄來新郵件的圖示。


    工兵感到很頭大。不行,完全顛倒過來了。


    平時把工作統統丟給底下處理固然很讓人棘手,現在管得這麽多卻又隻會阻礙業務的執行。真希望他能稍微冷靜下來,做事情穩重一點。


    (好啦,這次又是什麽?)


    內心憂鬱的工兵點擊收件匣,新郵件的主旨是——


    「關於新服務的啟動。」


    嗯嗯?


    莫非決定好負責人選了?是誰自願的?


    公司裏會有這種怪胎嗎?深感錯愕的同時,工兵一邊選擇郵件,盯著其中的本文開始確認。裏麵的內容究竟是——


    「等了兩天依然無人毛遂自薦,真是可悲啊。諸位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職涯規劃?隻能說太不上進了。迫於無奈,本次就將條件放寬為他人的推薦亦可。無論你是對方的上司或者同事,倘若認為身邊有人應該接受更多曆練,請踴躍推薦不要客氣(※可以一次推薦多人)。」


    他人推薦……


    一股冷意掠過背部。


    這是什麽安全裝置突然被解除的感覺?就好比戰壕的土堆被鏟除殆盡的無防備感。


    難道又——


    即將得出最壞的可能性之際,工兵連忙搖搖頭。


    不,等等。我在公司裏應該沒有和人結怨才對。既然放棄投票不會有任何懲罰,就很難想像有人會去出賣自己的同事。


    更別說,自己平常還是將人際關係的經營擺在第一位。室見、梢、福大、藤崎,自己和他們之間並沒有過什麽糾紛,所以從背後遭人捅一刀的可能性應該近趨於零才是。更何況按照一般的想法,這種事情不可能輪到一個應屆畢業生被推薦。不,是連可能性都不希望有。


    不要緊,用不著擔心,我不會被出賣的。


    宛如咒語般喃喃念著,工兵隨即關閉郵件,做了一次深呼吸。就在調適好心情準備繼續工作之際——


    「啊啊,終於弄完了。好累,簡直快累死我。」


    挾帶著彷佛來自地底深處的嘶啞聲音,室見回來了。或許是一直關在研究室裏實施驗證作業的緣故,她的臉上流露出疲態。


    「辛苦了。」


    工兵輕輕行了個禮。室見活動著肩膀的關節:


    「測試案例太多了。居然還要求一並測試雙重障礙時的動作,t保全公司未免太強人所難了。而且還限期今天完成。」


    抱怨了幾句自己所負責的客戶後,室見在位子上坐下。可能是打算檢查新郵件,滑鼠點擊聲隨之響起。工兵此時忽然「啊」了一聲:


    「要是看到裏麵的信,我想你會更累的。」


    「?怎麽說?」


    「就是社長正在大發神威。」


    「大發神威——?」厭惡地說了這麽一句,室見轉而望向顯示器。她皺起眉頭。


    「哇啊,好煩。」


    真是簡單無比的感想。密集的敲鍵聲接著傳來,大概是正在用方向鍵卷動視窗吧。


    「這是什麽?經費的樽節案?省下區區幾千園有什麽用?剩餘預算……既然是你要跑業務,那就自己出去找生意啊。收支清查上個月也已經做過了吧?到底要重複幾遍才肯罷休啊,這個人有健忘症嗎?」鱲


    好不留情麵的批評。


    工兵苦笑之餘一邊開口:


    「呃,既然都這麽生氣,你最好別再看下去了。最新的一封才夠勁爆。」


    「居然還有啊……」


    「你看了鐵定會頭大喔。」


    鍵盤聲再度響起。隔閡的另一端,可以感覺到室見充滿了戒備。


    「這種破壞同事之間情誼的內容真是討厭。既然沒有人自願,好歹就應該察覺公司內部存在不同的聲音吧?難道還不明白,像這樣子改成他人推薦才是麻煩的開端嗎?」


    「…………」


    「當然了,我們可不會被這種郵件牽著鼻子走。千萬別小看我們現場人員的凝聚力喔。啊,對了,我看不如就推薦高層——把社長拱上去吧。用我們全體員工的名義。啊哈哈哈哈。」


    工兵開了個玩笑,但對方卻遲遲沒有回應。塑膠製的隔板後方完全靜悄悄的。


    「室見?」


    「……嗬……嗬嗬嗬。」


    低沉的笑聲。


    察覺異狀的工兵往內一看,赫然發現在狹小的辦公空間裏,室見正露出無比邪惡的笑容來。


    「來了,終於來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原來上帝真的存在,居然給了我這麽一個好機會。」


    「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莫非看的是另一封信?但經過確認後,顯示器上確實呈現著新服務的相關通知。


    室見的嘴角更加扭曲:


    「哼,你還看不出這封信裏的含義嗎?」


    「信裏的含義?」


    怎麽又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室見閉上雙眼,將一隻手貼在胸前:


    「老天爺說,要藉他人推薦的名義將這件爛差事推給某人負責。至於是誰?那還用說,當然是這間公司裏最欠揍最讓人火大的腹黑女。」


    「意思就是——」


    「就是那個稻草頭!」


    ……啊啊,果然沒錯。


    工兵仰天長歎,開始試圖製止。


    「不……不要這樣啦。再怎麽討厭對方,出賣自己的同事畢竟很不妥當。」


    「同事?你說同事?」


    室見猶如美國人的誇張反應把工兵嚇了一跳。


    「少開玩笑了,櫻阪。所謂的同事,指的是互相幫助彼此體諒的情誼喔。我和那個女人之間什麽時候存在互助精神了?不好意思,就算那個女人站在懸崖峭壁上,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把她踢下去。」


    「好殘忍!」


    再怎麽水火不容也不至於如此吧,即便《湯姆貓與傑利鼠》也不會出現那麽殘酷的鏡頭。要是有的話,立刻就會被指定為有害作品,小孩子看了必定會心靈受創。


    然而室見卻未察覺工兵的恐懼,隻顧著獨自竊笑:


    「完成……就這樣寄出……正好,也順便去拜托藤崎先生幫忙推薦稻草頭吧。然後還有……啊,抱歉,三澤先生,您現在有空嗎?」


    說著,她隨即奔出隔間,大概是為了找三澤——前陣子從駐點現場返回公司的同事溝通一番吧。內容則是:「拜托,惠賜一票,請全力支持侄乃濱梢!」


    「啊啊啊,室見你真是的!……喂……我說,海鷗啊,你也幫忙阻止一下啦。這樣做真的不好啊。」


    「嗯——?」


    黑頭發的助理表情悠哉地轉過頭來:


    「現在賠率多少了?」


    「你還有心情說這種話!」


    莫非想拿梢的當選與否來開賭盤嗎


    ?不行,如今se部門的良心似乎隻剩我一人了。


    工兵急忙拉回視線,室見卻已經不在辦公室裏。距離三個座位的三澤則是手裏拿著便條紙,整個人愣在原地。se部門內的推薦活動結束,接下來是其他部門了嗎?像這種驚人的行動力,平時的溝通障礙簡直就像假的一樣。


    …………


    但願她這一路上不要遇到梢。


    工兵在心中這麽祈禱,同時回到座位上。


    或許該說是幸運,接下來並未傳出任何亂鬥的聲響。


    三十分鍾後。


    工兵前去上廁所的時候,發現其他部門的員工正在談笑。他們在洗手的同時一邊聊著:「喂,你聽說了嗎?」「聽到了聽到了!」


    「隻要推薦一票就能賺到一次酒錢,條件還挺不錯的嘛。店家還可以任君挑選。」


    「不是餐點隨附的酒或者無限暢飲,而是單點的酒類對吧?這樣一來可要花不少錢呢。看來她是勢在必得了。」


    「機會這麽難得,不妨選一家平常消費不起的店吧。」


    「這主意不錯呢。」


    帶著開朗的笑聲,他們離開了廁所。


    嗯?


    工兵不解地傾頭。


    室見什麽時候開始涉及買票行為了?明明才過沒多久時間。話說,剛才那些是os部門的人吧。難道她跑去梢的老家到處拜票了嗎?意誌力真是堅定,應該說讓人捏了一把冷汗呢,喂。


    待會還是跟她叮嚀一下好了。


    懷著些許的不協調感,工兵走出廁所。


    這個瞬間,全身猛然豎起了雞皮疙瘩。?……?


    他皺起眉頭轉身回望。怎麽回事?好強烈的不祥感。並非因為擔心室見,而是一種危機即將降臨於自己身上的預兆。真要形容的話,就像在草原上察覺肉食動物的接近那樣。又好比在山裏發現了土石崩塌的徵兆。


    (……咦?是我?)


    居然不是室見?


    感應危機的能力突然顯現。但無論怎麽絞盡腦汁,就是沒有任何的印象,走廊上一片寂靜,是自己擔心過頭了吧……工兵這麽自言自語著,同時將目光轉回正前方。


    真的,一個人每次都遇到倒黴事的話,就會變得超級敏感,實在令人困擾。得要冷靜下來更堅強的處事才行。沒錯,是心理作用,是錯覺,什麽壞事都不會發生。起碼對於自己而言。


    他聳聳肩膀,朝著se部門邁出步伐。


    當然了,這並不是錯覺。


    *


    「開什麽玩笑啊————!」


    接待區傳出呐喊的聲音。


    現在是晚上六點,工兵正在搬東西,準備趕上宅配業者當天最後一次的收貨。


    這個刺耳的聲音來自於室見。緊接著是物體倒下的聲響,還有啪沙啪沙感覺像是文件散落的聲首。


    怎……怎麽回事?


    「宰了你,我今天非要宰了你不可!」


    「這句話才是我想說的!老是破壞別人的好心情,我早就忍無可忍了!看我把你那可憐的身高再砍掉三十公分!」


    喀砰——


    重物倒塌的巨響傳來,隔間後方掀起灰蒙蒙的粉塵。這場騷動好像工地現場……不,簡直像在打仗一樣。


    究竟是什麽狀況?正當工兵眼中驚疑不定之際,接待區裏滾出了一個矮小的身影。那刺眼的光頭及小胡子,正是社長本人——六本鬆。


    對方用黑豆般的眼睛注視這邊,隨即發出「喔喔!」的歡呼聲:


    「喔,對啊。隻有運用和建構的工程師兩個人還是不夠,必須有人居中協調啊。產品經理……沒錯,就是產品經理啦!」


    「啊?」


    「櫻丘!」


    工兵被緊緊握住了手。


    「我一向覺得你是個很有出息的男人。不因缺乏經驗而退縮,勇於開拓自己的業務領域,實在是個前途無量的新人。也就因為這樣,你才足以擔負起此一重任。聽好,讓成員之間保持良好關係,朝著同一個目標邁進,這就是你目前被賦予的使命!」


    「那個……我完全聽不懂您在說什麽。」


    「蠢材!」


    挨罵了。


    「哪有人一開始就能了解工作的全貌?愈是龐大的生意,就更要自行去摸索整體的輪廓。你現在需要的是想像力、創造力以及感性。充分利用你以往的經驗,交出亮眼的成果來吧!」


    產品經理!


    工兵被對方這麽指著臉部正中央。


    「咦?我嗎?」當工兵開口詢問時,社長已經消失無蹤了。皮鞋的小跑步聲愈來愈遠。


    整個人愣在原地之際,背後再度響起破壞聲。高架的地板彷佛地震般不斷晃動。


    呃……


    到底怎麽搞的?產……產品經理?不是專案經理?盡管懷疑這又是對方常犯的口誤,但也完全看不出和現今的騷動有任何關連。該不會把解決騷動當成了一項專案,叫自己去管理吧?


    在狀況未明的情況下,工兵隻得先過去探個究竟。他小心翼翼地跨過散亂的文件,往接待區裏麵看去。嗯……盡管大致已經猜到是什麽人引發了這場騷動。


    有了。


    吊眼的小女孩和頭發亂翹的女子正麵對麵架住彼此的武器。一邊是長柄螺絲起子,另一邊則是網球拍和機架滑軌的雙刀流。她們都想壓倒對方,鋒利處相互抵住,隻要稍微失去平衡或許就會導致重傷和慘劇吧。但這兩人卻似乎毫不在意這種危險,還在持續出力當中。


    梢扭曲著臉頰:


    「哈哈,怎麽啦?你好像退後了點喔。難道最近都在處理文書工作,連身手也退步了嗎?」


    室見沉聲回答:


    「你才是,額頭上都開始冒汗羅。要是我再出一點力的話,就會很危險了吧。你那空蕩蕩的腦袋,將會被我的螺絲起子『噗滋。一聲地刺穿喔。『噗滋』一聲。」


    梢用鼻子哼了一聲:


    「用不著操心,我的機架滑軌在那之前就會將室見你擊飛了,場外滿貫全壘打。目標的體積小,想必一定會飛得相當痛快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你這……嘴臭的家夥!」


    「你……才是!」


    喀鏘一聲,劍鬥的聲音再度響起。


    (…………)


    不不不。


    這兩人為何會在公司裏玩起真人版侍魂?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太奇怪了。螺絲起子還能理解,那個機架滑軌到底是從哪裏拿出來的?莫非平時就一直帶在身上?最大的問題是,明明兩人都是女性,卻沒有一個人看起來像娜考露露。其全身挾帶的氣勢,隻會讓人覺得她們分別是霸王丸或斬紅郎。


    呃,先不管這個了。


    (該怎麽阻止才好?)


    自己畢竟沒有足夠的勇氣闖入其中。要是被雙方的武器夾擊,這條小命非丟不可。


    猶豫了好一會,工兵終於下定決心。他緩和自己的呼吸。


    「梢!我回來羅!」


    「咦,親愛的?」


    梢的表情瞬間轉為家庭主婦的模式。忽然失去對方的支撐,室見整個人向前跌倒。


    梢紅著臉,雙手貼住臉頰。


    「討厭,怎麽辦才好?浴缸還沒放熱水,晚餐也……」


    「不需要那種東西。來吧,讓我瞧瞧你的臉,my sweet。把手中那危險的東西放下。」


    「咦,奇怪?我怎麽會拿著這種東西……好奇怪——剛才明明就在烤蛋糕啊?我拿的應該是打泡器和量匙才對……」


    「哈哈,你該不會作夢了吧。好了,趕快過來,我今天帶了一盒壽司回家。」


    「哇,是壽司。梢最喜歡吃壽司了——」


    「你們兩個要演到什麽時候!惡心死了!」


    排開身上的文件,室見站了起來。她站在梢和工兵之間,用不善的目光環視兩人:


    「演的這是什麽爛戲!光聽就讓人起雞皮疙瘩,誰是my sweet、誰又是『親愛的』?真虧你有臉說出這種可恥的台詞。」


    麵對這番質問的口吻,梢卻是「咦?」地愣了一下。她瞪圓雙眼。


    「演戲……什麽演戲啊?」


    「還在裝傻?我說你啊——」


    「室見室見,你先過來一下。」


    工兵連忙叫過室見,在她耳邊低聲告知:


    「不行啊,不能讓她清醒過來。梢的腦中,現在是處於上上個月剛跟我結婚的設定狀態。」


    「啥?」


    「隻是設定而已。像這樣催眠後,她就會銳氣全消,性格變得相當溫和喔。你瞧,不是已經冷靜下來可以好好溝通了嗎?」


    「這根本就是有病吧……」


    「不用擔心,我馬上就能讓她恢複原狀。」


    梢——工兵這麽呼喚,同時轉向對方,然後在她麵前舉起打火機並點起火來。


    「來,請看這邊。你現在將慢慢地從睡眠中蘇醒。早上了,早上了,早上了……」


    念了幾遍後,他猛然拍一下手。


    梢彷佛受驚一般不斷眨著眼睛。


    「奇怪?櫻阪,我剛才怎麽了嗎?感覺好像作了一個非常幸福的夢。」


    「早安,梢。你剛才似乎有點累,突然就打起瞌睡了喔。大概才過了三分鍾而已。」


    是……這樣嗎?梢不解地傾頭道。室見則是抽搐著臉部肌肉,彷佛看到了什麽未知的事物。


    ……唔,這是在搞笑喔,搞笑。隻不過梢本人也相當配合演出罷了,不要誤會!


    「然後呢?」


    來到兩人的中間,工兵這麽轉動目光。


    「你們究竟在吵什麽?」


    「…………」


    室見看似不悅地撇過頭去,而梢也一臉尷尬地垂下頭。


    「都是這家夥。」


    室見這麽低吼著,伸手指向對麵的女性。


    「她把服務開發的工作推到我身上。」


    「啊?」


    你在說什麽?這不是室見你的作戰計劃嗎?還不惜投入se部門和os部門的票源。


    但下一刻,梢卻漲紅了臉說道:


    「是室見你推給我才對吧!se部門就算了,居然還拉攏了sd部門的人,簡直就無法無天。根本不是正常的社會人士做得出來的!」


    「啊?你還有臉說?是誰收買os部門的員工,叫他們推薦我的!而且足足有十個人!」


    「你那邊不是也投了十票給我嗎!更何況,我的推薦理由可是非常正當的,開發業務應該由se部門負責。和『現在最空閑的人是室見』。跟某個隻為了整人的家夥不一樣!」


    「我也老實寫了『每月支援業務是os部門負責的』和『隻會打瞌睡的薪水小偷是稻草頭』之類的推薦理由。少把我跟你這種本性惡劣的性格醜女混為一談。」


    「誰是醜女?你這個社會適應不良者。」


    「還比不上你喔。你這萬年單身女。」


    「白癡——白癡——」


    「你媽媽是凸肚臍!」


    ……太沒水準了。


    好一場慘不忍睹的爭吵。


    這竟然就是敝公司的兩名首席工程師。若是可以的話,真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但狀況大致有頭緒了。簡單來說,室見和梢都做了同樣的事情。她們去拜托那些好講話的同事,動員其他人來推薦彼此。雙方的票數都是十票,也就是聯袂當選。


    待社長召見之際,雙方才終於獲悉彼此的陰謀吧。於是兩人毫無顧忌地進入戰鬥,六本鬆連忙逃亡。然後——


    「呃——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忍住頭疼的感覺,工兵出聲詢問道。兩名女性同時轉過頭來:


    「幹嘛?」


    「什麽事?」


    「唔,剛才社長告訴我『產品經理』這個字眼,請問這究竟是要幹什麽的?」


    ——畢竟是社長,我想應該是什麽的口誤吧。


    懷著一絲希望這麽補充後,隻見梢一臉狐疑地眨著雙眼說道:


    「就是針對某商品,從統籌開發到販賣和行銷的最高負責人。這在大企業裏是屬於部課長級的職務。因為必須掌握整體的產品生命周期,所以非常吃力喔……怎麽了嗎?」


    工兵仰天長歎。


    年代久遠的石膏板看來竟有些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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