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匯整所需成本到落實為報價單為止,花了三天。


    詳查金額花掉一天,調整總成本用去一天,確認與提案書之間的一致性又過了一天。等提出物的初稿完成,已經是提案截止日的前一天了。當然,初稿歸初稿,並非完成版。在委托各處審查,反映意見並進行修飾後,時限已經逼近至令人心驚的程度。最後的幾個小時記不太清楚了。在彷佛災害對策會議的混亂和喧鬧中,提案小組完成最終版是距離截止時間僅十五分鍾的事情。


    「我剛才已經寄出回答郵件,辛苦了。作業暫時告一段落了。」


    看到m本傳來的訊息,工兵的肩膀猛然一鬆。靠上椅背的瞬間,辦公椅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se部門的辦公室因照入室內的朝陽染成了橙色,空無一人的辦公區裏回蕩著空調的聲音。位於愛宕的almada總部、東京車站的jt&w辦公室,還有九段下的eec sol想必都呈現類似的光景。激烈戰鬥結束後的虛脫感,殘留著餘熱的寂靜。


    工兵仰望牆上的時鍾。


    時刻為八點四十五分。到頭來還是熬夜了。事到如今,疲勞、困意和饑餓一並出現在意識中。最後一次正常用餐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最近這幾天好像都沒吃過calorie mate以外的東西。自己居然會過這種亂七八糟的生活,倘若現在去健康檢查的話,想必一定不及格。


    然而──


    (勉強自己硬撐還是有價值的。)


    工兵欣賞著pdf檔案的rfp回答,共計多達一百頁的資料裏滿載著引人入勝的提案。盡可能地用圖表點綴,標記出關鍵字。標題一看就能知道大概內容,詳細的資訊則是可在個別的說明中確認。專業用語也盡量少用,下工夫打造成一份非工程師也能夠理解的提案。毫無疑問,這是自己至今製作過最完美的提案書。


    當然,報價方麵也很有競爭力。善用了jt&w私有sdn的運用,其價格在這種規模的案件中低得令人無法置信。機器和線路的批發價也很理想。結合了線路業者、設備供應商及新興si的這份提案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絲毫不容其他競爭對手仿效。


    我們贏了。


    這麽篤定似乎還太早了,但可以確定的是沒有失敗的理由,完全是盡人事聽天命的狀態。


    隨著心滿意足的歎息,工兵關掉pdf,準備切換至郵件軟體的瞬間,滑鼠的操作出了差錯。資料夾裏的訊息被全選後一口氣開啟。硬碟發出滴答的咆哮聲,產生出大量分頁。


    (唉,真是的。)


    自己是睡迷糊了嗎?可能是比想像中還要累。


    工兵揉揉眉間,準備關閉多餘的分頁之際,目光忽然停了下來。


    表頭欄位裏閃動著「重要」標簽,主旨為──「那件事情」。


    「前陣子商量過的事,考慮得如何了?有不明白的地方我會重新找個時間說明,還請盡管提出來。我們彼此之間多多交流一下吧。」


    from:招聘負責人。


    「……」


    這種不常見的關懷令人感覺到對方是認真的,褐發的總務部員工似乎是真心地在幫自己設想晉升的途徑。從幹部到主管,再一路到經營團隊的路線。


    (經營嗎……)


    『你有點變了吧?』


    工兵回想起梅林疑惑的眼神。對方納悶地歪著腦袋,皺起整齊的眉毛。


    『我用不著給你忠告吧。不用任何人操心,現在的你應該不會上那家夥的當。』


    男人的指謫如荊棘一般紮進了意識。說不定很早之前就沒有選擇的餘地了,自己很可能已經產生決定性的變質,成了與工程師似是而非的存在。


    「唉,真是的。」


    算了,現在的狀態下無法奢望能冷靜檢討,起碼先睡個覺讓頭腦清醒一下。今天的行程……是什麽呢?倘若上午有空的話,真想待在家裏補眠。


    工兵確認液晶螢幕上的時鍾。馬上就是上班時間,等藤崎或海鷗來公司後徵求一下許可吧。透過郵件聯係也行,但還是直接交談比較迅速。


    從座位起身後伸了個懶腰。或許是空氣乾燥的緣故,喉嚨感覺刺刺的。工兵拿起錢包走出隔間,打算去休息區買茶來喝。


    早晨的辦公室一片寂靜。冷清的走廊上盤據著冰冷的空氣,os部門裏大概還有夜班的成員駐守著,但除了那裏以外都是屬於自己的空間。


    這種感覺不賴。令人回想起學生時代,早早起床後獨占無人教室的那個時候。稍微自言自語幾句或哼幾首歌也不會有人責怪,有一種獨特的解放感。


    工兵「咻~」地吹起哨子。高亢的音色擴散至走廊後消失無蹤,真是暢快。再響亮一點,試著哼出曲子來。加上一點裝飾音,更悠長、更強勁,適當地換氣繼續吹奏下去。


    老實說實在稱不上好聽。音域狹窄,音調也走樣。但有什麽關係?反正又沒有人聽到,就當作在發泄積累的鬱悶那樣高聲吹奏吧。晃動肩膀、手腕打著節拍,踩著輕快的步伐。


    yes!櫻阪,on stage!


    「吵死人了。」


    時間靜止。


    休息區的長椅上有一個嬌小的人影坐起身。毛毯滑落,暴露出纖瘦的身體。穿著小可愛的胸前可以窺見白皙的皮膚──是室見。她揉揉惺忪的雙眼,一臉疑惑。


    「櫻阪?你挑在這種時候幹嘛啊?練習員工旅行時的才藝表演嗎?」


    「你……你都看到了?」


    「直到你準備轉一圈卻失去平衡為止。要轉圈最好把頭部留到最後再轉,一起轉的話平衡感會亂掉,更重要的是看起來不怎麽帥氣。」


    「……」


    倘若現在用手刀砍她的頸項,能不能讓她失去記憶呢?還是應該裝傻回答說「你在作夢嗎」呢?


    走投無路的意識裏傳來了可愛的哈欠聲,室見正摀著嘴巴。


    「現在幾點了?九點嗎?唉~真是的,隻睡了一個小時。本來打算補眠到十點的作業為止,你要怎麽負責?」


    「對……對不起。」


    道歉的同時忽然察覺到一點。她為何會在這裏?一個小時之前又在做些什麽?


    「莫非是為了處理赤城、神樂的提案?」


    室見很乾脆地點頭「嗯」了一聲。


    「一堆事情害得我到最後一刻還在修改。藤崎先生也有自己堅持的部分,所以直到最後都無法鬆懈。嗯,雖然覺得這樣的努力很值得啦,隻是暫時不想參加提案之類的工作了。」


    她按住頸項伸了個懶腰,然後瞥了一眼佇立在原地的工兵。


    「結果出爐後你也要一起來幫忙喔。趁現在先好好休息吧,別在這種地方練習跳舞了。」


    「啊,不。」


    「之前無法和你仔細說明,不過這真的是大規模的案件喔,必須我們公司全員出動才處理得來。嗯,雖然我自己一個人太拚也不好啦。」


    「……」


    工兵察覺到強烈的異樣感。這些話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他露出僵硬的笑容。


    「為什麽,室見?你覺得自己贏定了嗎?」


    室見意外地眨了眨眼睛。茫然反望回去後,終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好像也提案了吧?透過eec sol。」


    「是啊。」


    真的忘記了?這一點也不好笑。簡直像在說你的提案打從一開始就在討論之外。


    這一次,負責eec sol的駿河係統成員隻有自己,比起藤崎、室見這對雙人組自然相形見拙,但即使如此──


    「我可是處理得非常賣力喔。在架構和運用方麵都


    煞費苦心,包括費用應該也訂得很漂亮才對。」


    「喔~」


    室見撥了撥睡亂的頭發,望著手指纏繞的發梢開口道:


    「畢竟你的確很有提案的天分呢。而且技術麵又有eec sol幫忙補充,或許完成了相當有競爭力的rfp回答吧。」


    事不關己般的發言令工兵閃過不安。這種平靜是怎麽回事?彷佛使人感受到重量的沉著度。


    「不過──」


    室見這麽說道。那褐色的眼中閃現朦朧的光輝。


    「不過我們不會輸的。」


    「為什麽?」


    低喃的聲音嘶啞無比。到剛才為止的自信和滿足感,逐漸從腳下開始剝落。


    「為何能說的那麽肯定呢?你應該不曉得我們的提案內容吧?」


    「不知道喔,我連藤崎先生掌握了什麽樣的情報都不清楚。」


    「那麽──」


    「櫻阪。」


    室見的聲音如教誨一般。


    「你和almada的人……不,大概任何一家sier都不明白何謂『工程』。你們都認為找到合適的窗口並將問題丟往那裏就叫技術。不好意思,在你們保持這種想法的期間,根本就做不到真正的『提案』。隻是在寫作文或算算數而已,完全沒有讓工程師來處理的必要。」


    「我不懂你的意思。」


    「結果出爐後再告訴你吧。目前你還是競爭對手……對吧……呼啊~~」


    暴露的雙肩抖了一下,忍住的哈欠使臉頰顫抖。


    「抱歉……還是撐不住了,讓我再多睡一下吧。」


    大放厥詞之後,室見蓋上了毛毯。一躺到長椅上麵,就發出安穩的鼻息聲。


    即使想繼續問下去,但對方看來是不會醒了。


    (什麽跟什麽啊。)


    不了解別人的提案就出言否定,簡直莫名其妙。應該說太失禮了,做不到真正的「提案」?不明白何謂工程?難道她想進行哲學辯論嗎?


    盡管對於那一如既往的旁若無人感到氣憤,但奇妙的不安感卻揮之不去。疑問像魚刺一樣鯁在心頭。


    (我們的提案隻是在寫作文和算算數?)


    究竟欠缺了什麽東西?有像次郎丸和梅林這種一線級的商務人士加入之後,還會遺漏掉的瑕疵嗎?


    工兵放輕腳步走近自動販賣機,買了保特瓶的茶之後回到走廊。


    怎麽辦?精神異常清醒。


    即使回到家中似乎也無法安安穩穩地睡一覺。莫非就這樣連續上班嗎?不,自己希望起碼能換一件襯衫。


    就在他一邊走著一邊傷腦筋之際──


    「櫻~~阪~~!」


    伴隨著腳步聲,某樣東西撲了過來。


    一種走在密林裏突然有猛獸從旁襲來的感覺。搶在四肢的肌肉做出反應前,整個人被推到牆壁上。會被吃掉──會這麽心想是一種原始的本能嗎?血液一口氣從全身退去。但接著襲向自己的並非肉食動物的嘴巴,而是熱情至極的擁抱。


    「提案結束了吧?已經可以正常交談了對吧!你知道我這兩周以來多麽寂寞、多麽難受嗎?你一定不曉得吧!我要牢牢地纏著你,做好心理準備吧!」


    「請……請等一下!梢,你冷靜一點!」


    就在錯愕眨眼的期間,身上多了以打為計量單位的吻痕。甘甜的氣味被揉進身體各處,胸部貼緊,鼻息落在頸部。這些對於熬夜後的男生來說太刺激了。


    「這裏是公司!大家都快要來上班了!要是在這種地方被人看到怎麽辦?」


    「那就一口咬定是在商量工作的事情!不是有人常說嗎?好的工作要從『緊密』的交流開始。我們正如同這句話一樣『緊密』互貼著!」


    「那個……緊密的意思用錯了啊!」


    等工兵真的開始慌張時,梢這才不情不願地抽開身體。她鼓起柔軟的臉頰半眯著雙眼。


    「櫻阪,你好像有點冷淡喔~相隔這麽久終於能夠恢複原本的距離,可是你看起來卻不怎麽高興~」


    「沒……沒有這回事喔,我非常高興。不能跟梢一搭一唱的駿河係統,簡直就像是沒有背景音樂的遊戲一樣。」


    「真的嗎?」


    「是的,應該說超級歡迎,若不是在公司裏,真想馬上繼續剛才的動作!」


    「那我今晚就到府上打擾了喔。」


    「好的……咦?」


    「夜宿~夜宿~」


    自己好像嚴重失言了,是錯覺嗎?


    工兵整理好衣領後喘了口氣。


    「話說你應該也累了吧?為了趕提案的截止日而被迫要跟上室見的進度,今天我們雙方都悠閑地休息比較好吧?」


    他們大概都被要求做出熬夜或近似熬夜的工作型態。自己原本是這麽替對方著想──


    梢一臉詫異地歪著腦袋。


    「不會啊,我不怎麽累喔。」


    「咦?」


    「因為運用的報價在三天前就已經提出完畢了。接下來就是室見和藤崎先生的工作,我早就回歸平常的工作了喔。」


    「是……這樣嗎?」


    令人意外的真相。


    「我還以為你一直在跟室見他們進行提案作業。」


    梢猛然皺起眉頭。


    「之前或許傳達得不是很清楚,但其實我是中立的。櫻阪,我隻是根據室見提出的要件,機械式地計算費用罷了。」


    她加深眉間的皺紋。


    「話說,我應該聲明過了吧?不會把櫻阪你的委托內容告訴室見。這也就代表,我不會特別偏袒室見他們。我認為自己已經將個人的感情拋在一邊,確實遵守著公平公正的原則,難道你不明白嗎?我有點受到打擊呢。」


    唔!


    萬分自豪的眼神令心髒猛然一跳。還是一樣充滿了男子氣概,軟綿綿的身體裏具備了頑強至極的精神。看得出那股不讓他人輕易束縛自己的清高感。


    工兵下意識地垂下腦袋。


    「對……對不起,我沒有顧及到你的感受。的確,這次的事情中最難做事的人應該是梢吧。畢竟公司裏的人分成了兩派,無論哪一邊都不能偏袒。」


    業務對話不用說,就連日常交談想必也在避嫌。


    然而,自己卻不經大腦地懷疑她的公正性。胡亂猜測她幫助了敵對勢力,現在會挨罵也是正常的。


    就在工兵感到惶恐之際,梢從鼻子呼出氣來,噘起嘴唇道:「你明白就好。」


    「而且……我並不像你擔心的那麽煎熬喔。因為櫻阪你和藤崎先生,你們兩人所委托的報價內容幾乎都一樣呢。」


    ……


    「你說什麽?」


    「我的意思是,報價對象的作業、分量、監控項目幾乎都一致。雙方都是以使用sdn為前提,由用戶和os部門來合作運用。所以我們的費用也幾乎相同,根本沒有必要在意哪一方較有利……那個?櫻阪?」


    梢搖晃頭發亂翹的頭,打量工兵,疑惑地眯細渾圓大眼。


    「怎麽了嗎?一臉困惑的模樣。」


    「……不。」


    心跳加速,原本淡去的不安逐漸複蘇。工兵用力抓住襯衫的胸膛處。


    「其實我剛才和室見聊過了。她在休息區的長椅上補眠,感覺有些還沒睡醒的樣子。」


    褐色的眼中泛著強烈的光芒。


    那是絕對強者才有的自負和自信。


    「她說『我們不會輸的』。」


    倒抽一口氣的氣息傳來。


    感受到落在側臉的目光,工兵陷入思考。


    「她為何能夠如此篤定呢?我本來以為他


    們還有某種足以大逆轉的奇策,不過從剛才的話聽來,基本的架構、運用和監控項目都跟我們沒有兩樣對吧?雙方的線路也都是外包,所以價格一樣,但在機器方麵由於是直售,因此eec sol會比較便宜。這麽一來……」


    這麽一來──


    「室見究竟打算在哪個方麵勝過我們的提案呢?」


    沉默降臨。


    梢的表情僵住,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發言意味著什麽。擅長的武器一樣,基本戰術也相同,但有一方毫不懷疑自己會獲勝。


    「很難想像……這是她平常那種不經大腦的強硬發言。」


    如此低喃自語後,梢低下頭,略微沉思後抿起嘴唇。


    「櫻阪,去年三月以前,你知道這間公司是怎麽完成提案的嗎?」


    「去年三月……嗎?」


    嗯?


    無論是三月或十月,應該都沒什麽兩樣吧。自己和室見隻是一直拚命處理突如其來的詢價,前台與後台,雙方在業務麵與技術麵彼此互補。


    ……


    (不對。)


    錯了嗎?這個結論不可能,在時間順序上不成立。


    再明顯不過的事情。


    ──去年的三月,自己還沒進入駿河係統。


    梢緩緩點頭。


    「畢竟社長是那副德性,根本不可能認真寫提案書。除了打從一開始就指定價格來決一勝負之外,隻能仰賴當時在職的人們來報價並評選了。櫻阪進來之前的se部門……相信你已經明白了吧?就是藤崎先生和室見。」


    「那兩個人……」


    過去將彼此的背交給對方?一路上打倒了眾多的強敵?


    梢肯定道:「是的。」


    「原本負責櫻阪你這個位子的人是藤崎先生。決定提案的方向後汲取室見的知識,匯整成駿河係統的解決方案,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意味什麽……


    梢的眼神變得淩厲起來。


    「去年四月,櫻阪你進公司時已經存在的無數大小案件,全部都是那兩個人搶下來的。」


    ……!


    工兵回憶起一年前,進入公司時感受到的恐懼。什麽都一竅不通,類型多得可怕的客層、服務、技術。獲得這些案件的居然都是室見和藤崎兩人?


    仔細一想也是當然了。畢竟沒有人提案或建構的話,也就沒有客戶了。事物的開端必定會有開拓者的存在,而那純粹剛好是自己身邊的同事罷了,根本用不著疑惑或驚訝。


    然而──工兵心想。


    去年度自己究竟贏得了多少案件?獲得了多少客戶?以每月兩三件計算,大約是二三十左右吧。拚死努力工作的結果就是如此。反觀駿河係統在去年四月所擁有的客戶數呢?記載於案件清單的工作數量呢?


    工兵回想id欄位的數字,接單時期早於前年度的客戶數。


    大約有三百以上。


    (!)


    戰栗傳遍全身,他這才深切感受到他們的怪物級別。處理比自己多十倍以上的工作,還贏得提案的超人們。倘若這樣的對手自信滿滿,那根本不可能是在打腫臉充胖子或虛張聲勢。對方是根據龐大的經驗值與戰鬥中學得的教訓,做出了勝利宣言。比賽結束,對競爭對手的無條件投降勸告。


    「我懂了,非常明白那兩人強得離譜的事實。」


    工兵鎮定急促的呼吸,努力讓自己恢複平靜。


    「不過,結果還是不知道室見他們在這次的案件中以什麽作為武器吧?以幾乎相同的架構、相同的運用來提案後,還有什麽優勢呢?」


    「這個……確實如此。」


    「既然這樣,也有可能出現唯獨這一次撲空的情況吧?畢竟以前沒有輸過,所以不了解真正的危機在哪裏,像是無法準確評估對手的實力等等。」


    聽完這個樂觀的推測,梢別開了視線,咬住下唇露出苦惱的表情。


    「櫻阪,你的心情我很了解,我也沒有什麽具體可以反駁的材料。」


    那琥珀色的眼眸裏出現陰影。


    「不過,我從沒看過那兩人在拿出真本事的提案中失敗。」


    敗亡的聯絡比預期中更快到來。


    就在工兵先返家淋浴時,手機開始發出刺耳的聲響。他甩掉水滴並拿起放在洗衣機上的手機,用濕答答的手指按下通話鈕後,立刻傳來次郎丸急迫的聲音。


    『櫻阪先生,糟透了!我們被幹掉了!』


    水滴滴進眼睛。工兵用手摸索著,從牆上的架子取出麵巾。


    「發生什麽事了嗎?」


    或許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此刻發出的聲音出奇冷靜。不可能就這樣順利過關,輕而易舉地獲勝──自己早就做了最壞的打算。


    他擦拭著臉問道:


    「結果已經出爐了嗎?實在太快了吧。」


    『eec sol的常駐人員透露了審查狀況的第一報。細部的提案似乎都還無法確認,不過價格的比較結果已經出來了。』


    次郎丸發出咬牙切齒的聲音。


    『最低價是駿河係統,而是壓倒性的。』


    來了啊。


    並非什麽奇策或旁門左道,而是同一規格,低價格的正麵突破戰略。


    「究竟是哪方麵?為何會有這麽大的差距呢?」


    『不知道。詳情eec sol也正在確認中……總之今天傍晚我會前往九段下。梅林先生那邊也會通知一聲,櫻阪先生你呢?』


    「我會去。」


    用不著查看行事曆,工兵立刻回答。他記得沒有安排什麽作業或客戶造訪,頂多是公司內部會議,再怎麽樣都有辦法調整。


    提案實施後的對策檢討會。以順序來說相當亂來,但不算罕見的例子。規模愈大的rfp,評選過程中就會產生愈多問答。在這種互動過程裏埋下逆轉的種子並非不可能的事情,應該說自己想如此相信。


    就在工兵打開換氣扇並走出浴室之際,次郎丸壓低了聲音。


    『還有,請容我分享另一件不愉快的消息。』


    「什麽事?」


    『接獲這次的結果後,eec sol方麵似乎對櫻阪先生的言行產生了懷疑。認為你很有可能在駿河內部泄漏了他們的提案或金額,才會導致這樣的價格差。』


    「!」


    『先不說m本先生,他的上司完全是客訴模式。據說對方也會參加晚上的會議,請事先做好心理準備,場麵會變得很不愉快。』


    「知……知道了。」


    雖然很意外,但對方的心情也可以體諒。倘若自己站在對方的立場,想必也會抱持同樣的疑慮。


    想到這裏,忽然冒出了一個疑問。


    「那個,次郎丸小姐?」


    『是?』


    「次郎丸小姐你不逼問我嗎?懷疑我可能泄漏情報,將我們小組的狀況外流出去之類的。」


    『你做了這種事嗎?』


    麵對上升了一個八度的聲音,工兵連忙打斷對方,說著「不不不」否定。


    「才沒有,我怎麽可能會這麽做。不過有嫌疑是事實吧?實際上,我也處於熟悉eec sol的狀況,而且能夠告知室見的立場上。」


    『所以就做了不正當的事情?哈,如果是推理小說真是差勁透頂的情節,真令人懷疑作者的品味。』


    「……」


    『既然同樣是不正當的行為,你也可以把室見小姐他們的情報透露給我們。這樣一來,櫻阪先生不隻能將營收歸給自家公司,額外還可以品嚐到勝利的果實。為何在鋌而走險之後,非得故意失敗不可呢?這是笨蛋吧?』


    「原來如此。」


    工兵露出苦笑。原來以效率優先的勝利至上主義者是這樣思考的嗎?不承認所有非邏輯性的感性,不會想到最短路徑以外的道路。


    換句話說,這女孩並非相信櫻阪工兵個人。她一向隻信奉人類的理性和知性,認為遊戲的結局總是被機率論左右。一種與人情味相去甚遠的思考模式,私底下絕對不可能成為推心置腹的對象。但在目前的狀況下反倒可以信任。


    「次郎丸小姐,總之我先收集所有能收集到的情報。雖然不知道這樣能否洗脫嫌疑,但我不希望在這種時候被踢出去。」


    『那是當然的,畢竟結果還沒有出爐。我也會再研究看看有沒有可以減額的部分。』


    她似乎完全沒有丟毛巾投降的意思。盡管不知道對方要如何處理已經壓縮至極限的費用,但態度上確實很令人鼓舞。


    『那麽傍晚五點在九段下見。今天可能會拖得很晚,請盡量多補眠一下喔。』


    電話掛斷。


    時鍾的指針……指向了十三點。現在前往公司收集情報,視情況再瀏覽一次我方的提案內容,似乎就沒有什麽時間補眠了。


    (能替自己著想固然很好,不過目前的情況下可不能休息啊。)


    盡管還比不上室見,次郎丸也是標準的魔鬼教練類型,其特性就是一公厘一公厘地在延展著自己的極限。


    想到這裏,忽然察覺到一件事。


    (哈哈!)


    搞什麽啊,真是的,敗給她了。


    說到底,次郎丸自己不是也沒睡覺嗎?


    ◆


    下午五點。


    在傾斜的陽光照耀下,工兵逐步爬上靖國通。


    在千鳥淵的一端,有武道館的黑壓壓輪廓盤據著。北之丸公園正在迎接黃昏,同時靜靜孕育著黑暗。相對地,來來往往的車輛開始零星地打開大燈。再過一會兒,大概就會有前往九段下車站的人潮。城市在麵臨一天的結束之際,事實上愈顯華麗。餐飲店開始期盼著返家者的光顧,然而自己的工作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趕赴eec sol的接待櫃台後,迎接自己的正是次郎丸。從對方兩手空空的情況來看,似乎已經先一步抵達了。她頂著僵硬的表情低下頭。


    「對不起,這麽晚了還要過來協調事情。」


    「不,畢竟狀況緊急。那麽有什麽進展嗎?」


    原以為會有什麽後續情報,但次郎丸搖了搖頭。


    「常駐人員似乎被分派了其他工作,從早晨的報告之後就沒有更新後續。雖然對方說下班後會再確認一遍,但赤城、神樂的職員好像口風都很緊。」


    「所以很有可能不會有更多的情報了嗎?」


    「最壞的情況是這樣。」


    這麽一來,接下來舉行的會議等於要自行摸索了。必須在所有戰線的哪一處遭到壓製都不清楚的情況下擬定對策。


    而各方麵的探討若是難以進行,往往會發生唯心主義和感官主義的相互碰撞。沒有數據支持的潑水戰,毫無結果的神學論爭。


    當然,次郎丸和梅林想必都不會犯這種錯誤。不堅持不清楚的事情,隻根據現有的材料研究對策,但今天參加會議的不隻有他們而已。


    「其他的會議成員已經到齊了嗎?」


    「是的,梅林先生和m本先生,還有對方的上司也是。」


    工兵吞了一口口水。正想詢問對方是什麽樣的人之際,卻又將問題咽了回去。到了這個地步已經無從擬定對策了,唯有正麵接受挑戰一途。


    前往會議室的同時,工兵調整呼吸。原本打算極力排除成見參與會議,不過──


    「別以為一句不知道就能了事!趕快好好確認!」


    門一打開,迎接自己的就是怒吼聲。


    緊迫逼人的空氣刺痛皮膚,感覺氧氣的濃度正在急速下降。


    m本一臉相當為難地縮著脖子,梅林則是在不遠處抱著雙臂,盡管麵無表情,但明顯一副很不愉快的樣子。而房間裏坐在m本正前方的人則是──


    「是駿河係統嗎?」


    銀灰色頭發的壯漢。鬆弛的眼皮下方露出疑心重重的雙眼,語氣恭敬卻沒有站起來的意思。他彷佛在估價一般打量著工兵全身上下。


    「是的。」


    如此說完後,工兵打開公事包。這個人恐怕就是m本的上司。就在他要拿出名片盒的瞬間,被對方一掌製止了。


    「以後有機會再寒暄吧。總之,我就開門見山地提出要求了。請提供所有貴公司內部的郵件紀錄、檔案伺服器的存取履曆,還有防火牆的通訊紀錄等資料,在一個小時以內。」


    「……啊?」


    工兵一臉正經地反問。


    像白癡一樣眨了眨眼睛。


    壯漢不耐煩地敲了下桌子。


    「你應該也聽說狀況了。我們懷疑貴公司內部外泄了提案情報,我問過他要如何洗刷這方麵的疑慮,然而卻不得要領。所以不好意思,還請你配合。」


    m本垂著腦袋,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樣。不,以外表來說,上司是蟾蜍,而m本依舊還是丘比娃娃才對。


    「這個……啊,可是──」


    首先,這些是可以提供給其他公司的情報嗎?我們是否有保留對方所說的紀錄?假使一切都ok,能在一個小時內準備好嗎?


    種種疑問束縛住舌頭。上司的目光變得淩厲,敲擊的節奏愈來愈快。


    「有什麽問題嗎?」


    帶刺的這句話激起了反抗心理。工兵挺起胸膛,用鼻子吸氣道:


    「委托的內容我已經了解。不過實在無法回應您的期待,對不起。」


    「你說什麽!」


    拍桌聲響起,對方探出巨軀瞪了過來。


    工兵也挾帶相同氣勢的目光反望回去。


    「敝公司對於客戶情報的管理一向萬分慎重,不能因為有人要求就輕易地公開情報。反過來說,倘若現在答應了貴公司的要求,真的就能洗脫嫌疑嗎?豈不是會被認為我們一旦麵臨強大壓力,就會輕易泄漏情報?」


    這是盲點吧。上司的臉開始漲紅,但或許是如今也下不了台,他咬緊牙根道:


    「那麽你要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倘若價格情報泄漏給競爭對手,也就隻有你們公司內部才可能發生。既然你宣稱沒有不正當的行為,那就好好說明一下理由!」


    「──以惡魔的證明來說,這種要求也太離譜了。」


    帶著嘲諷的聲音,讓眾人投去視線。


    梅林彎起嘴角,絲毫不掩飾輕蔑。或許是察覺到上司的目光,他恍然大悟地揮揮手。


    「失禮了,我隻是在自言自語。不過,一般要證明犯行,舉證責任是在指責的那一方。像這種時候,對駿河係統要求自我辯護實在有些刁難。」


    更何況──


    雙眼在眼鏡下眯起。


    「說到底,情報真的泄漏了嗎?」


    「你在說什麽?」


    對方回以憤恨難消的語氣。


    「我們可是主要網路產品的金級合作夥伴。這次利用這樣的身分以特價申請的方式幫所有機器報價,這種價格可不是區區一介供應商能效仿的。唯一能做的隻有事先得知我們的出價,然後找上多家供應商報價,挑選出低於我們的價格。」


    「原來如此,我懂了。」


    梅林落落大方地點頭,頂著唯一柔和的笑容道:


    「您似乎經曆過各式各樣的修羅場,觀察力過人。隻不過,這樣就有點問題了呢。嗯,或許隻是我太愚昧了,所以如果講錯的話還請不吝指正。」


    「你在說什麽?」


    「不,我們白天接獲m本先生的聯係時,是聽說與駿河係統之間的價差為『壓倒性』。聽好,不是『些微之差』,而是『壓倒性』。那麽m本先生,我再鄭重地確認一遍,雙方的價格差了幾成呢?」


    m本的肩膀猛然顫了一下,然後低下頭,用笨拙的動作操作手邊的電腦。


    「詳情無法問到……不過據說大約差了將近三成。」


    「居然是三成。」


    梅林賣弄似的故作驚訝。


    「假使駿河係統事先得知了我們的提案,這麽做根本是白癡吧。要說是沒有任何商業頭腦的無能集團也行。」


    「為……為什麽?」


    「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了競爭對手的價格吧?既然如此,隻要降價一成就能取得優勢不是嗎?為何需要再進一步刪減兩成的利益呢?這次的案件若是區區幾百萬的話還另當別論。不過在年營收超過一億的案件中犧牲多達三成的利益,這不叫白癡的話,又要叫什麽呢?」


    「……」


    「事情就是這樣,我實在無法擺脫剛才提及的那種不協調感。不過,倘若貴公司一向都將業務丟給白癡業者負責的話就另當別論,但若非如此,還希望您可以給個合理的解釋呢。您覺得如何呢?」


    上司的臉色已經紅到不行,變成了漆黑。大概是終於了解到自己被對方指出了見識淺薄,原本想要怒罵,但或許發現這樣隻會加深傷口而已,閉上了嘴巴。


    梅林冷冷地望著想要反駁的上司。在令人窒息的氣氛中,先采取行動的人是次郎丸。她頂著僵硬的表情向前一步。


    「隻要了解價格差距的理由就行了吧?」


    臉頰的肌肉繃緊,帶著毅然決然的眼神。


    「貴公司如此努力地進行特價申請也無法獲得最低價,隻要了解其正當的原因,就能夠對公司交代了,對吧?」


    「不是這種問題──」


    原本準備裝出強硬態度的上司別開了視線。他向上瞟著,一臉有些狡猾的表情。


    「你知道答案嗎?」


    「一點也沒錯。」


    次郎丸堅定地點點頭。


    這下子談妥了。上司默默地站起來,拍了拍m本的肩膀。在投來瞪人一般的目光後,離開了房間。


    腳步聲漸漸遠離。


    「呼~」


    m本吐出一口氣,彷佛靜止的時間開始流動,冒出了冷汗。


    「對、對……對不起,各位。我們公司的人太失禮了。」


    「不……」


    工兵低喃地回答後轉動視線。戴眼鏡的前競爭對手表情比平常更臭。


    「那個,梅林先生,謝謝你替我說話。」


    「我可不是在幫你辯護。」


    聲音中夾雜著不甘願,他沒有迎上工兵的目光,撐大鼻孔道:


    「隻是覺得在勝負的關鍵時刻還在追究自己人的責任,太可笑了。現在我們的敵人是身為競爭對手的駿河係統,不是你。我想說的重點是不要誤解了本質──」


    「太帥氣了!」


    次郎丸的雙眼閃閃發亮,並在胸前握拳,抿起的嘴巴不斷發顫。


    「一步步套出對方的話,等到退無可退的時候再將其擊垮。真是理想的誘敵和包圍殲滅戰術!不愧是梅林先生,包括挖苦對方的方式在內,讓我學到了很多!」


    「別說的那麽難聽!我不是那種個性扭曲的人,拜托你,不要胡亂散布奇怪的風評!」


    能目睹到真心驚慌失措的梅林真是值回票價,不過現在不是悠哉欣賞的時候了。隻是擱置上司的質問,但無法改善任何事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該怎麽做才好?現在必須擬定假說,並導出答案才行。


    「兩位都鬧夠了吧?總之,我想先公開手中的情報。」


    工兵從公事包裏拿出電腦,確認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後開始說明筆記的內容。


    主要是早上,梢告訴自己的那些話。室見他們也提出了利用sdn的運用內容,其為自製的本案件專用係統。主要的網路架構十分相似,運用方的費用幾乎沒有任何差異。


    「這樣聽起來,可能產生差距的地方主要有四個呢。」


    次郎丸豎起手指。


    「初期建構的工時、機器費用、線路費用,還有dc之類的設備部分。」


    「線路已經是破盤價了喔,很難想像其他通訊業者過得了這關。」


    梅林的語氣很不悅,用皮鞋的底部敲擊地板。


    「dc也沒有多少毛利率。雖然不能說是業界最低價,但不應該是造成數千萬差距的因素。話說你們是不是忘記了?我們可是以流用服務為前提,將sdn的初期成本控製在極限邊緣。這點駿河係統可學不來,也就是說──」


    「他們在初期建構工時和機器費用的部分取得了更勝於此的折扣吧?」


    次郎丸的發言讓議論回到了起點。


    非設備銷售商的駿河係統在折扣率方麵淩駕於eec sol這位大盤商,又或者光是建構費用的削減就足以彌補其他項目的高價。兩者都是難以想像的事態,但已經沒有其他部分可能產生落差了。


    「搞不懂,駿河係統真的是白癡嗎?」


    「請不要這麽快就改口剛才辯護過的東西。」


    「我已經說過那不是辯護,隻是主張要從可能性較高的假說開始探討罷了……倘若其他推論都落空的話……」


    「……」


    梅林抬頭望向次郎丸。


    「你剛才自信滿滿地說會『解開真相』吧?有什麽根據嗎?」


    「根據?」


    次郎丸不解地眨了眨眼後,可愛地微微歪頭。


    「討厭,有那種東西的話,我早就說出來了。」


    「那麽是在虛張聲勢了?」


    「是信賴。一種我們這些成員一定可以辦到的意思表示。」


    這番自豪的發言讓梅林扶住額頭。


    議論中斷,熱度漸漸冷卻。現場開始充斥令人喘不過氣的沉默,隻有秒針在規律地響起「滴答」聲。


    打破寂靜的是郵件的通知聲。


    m本賠罪道「抱歉」,然後將電腦拉過來。點擊聲響起,他瞪大了雙眼。


    「來了!常駐人員傳來了各家公司的報價比較表!」!


    工兵像要踢飛椅子一般火速衝到m本身旁。梅林和次郎丸也站在一旁,四人屏氣凝神地望向液晶螢幕。


    「這是什麽?」


    第一個呻吟的人是梅林。他皺起眉頭,彷佛看到了什麽古代的密碼文字一般。


    「駿河係統的那些人瘋了嗎?是發現價格差距大太而自暴自棄了?」


    「……」


    次郎丸也目不轉睛地盯著畫麵,明顯可以看出她受到了衝擊。


    m本像在代表眾人發表意見似的低喃:


    「機器的評選比我們的低了兩……不,是三個等級呢。」


    「幾乎都是入門級的,難怪會便宜了。就像開著市售的汽車闖進f1的賽道裏一樣。」


    事實上,的確是很貼切的比喻。核心交換器、fw、據點路由器,一切都以相當低的規格來報價。折扣率一般,但定價本來就不一樣。幾百台的機器費用合計起來,就會出現相當可怕的成本優勢。


    「初期工時也低得跌破眼鏡。」


    次郎丸的手指指向si費用。不用詳細計算,完全是我方的半價以下。梅林低聲吼道:


    「原來如此,謎題解開了呢。廉價路由器與交換器,不合常理的工時折扣,這才是成本競爭力排行第一的理由。隻要理解了就沒有什麽秘密可言,是單純至極的戰術。不過──」


    聲音中夾


    雜著焦躁。


    「這樣一來就動不了吧。隻會因效能不足而立即陷入機能不全的狀態,打從運行的第一天就起火,必定問題重重。難道那些人隻求能獲得案件就好,接下來的後果都無所謂嗎?」


    「不──」


    平靜的否定聲響起。次郎丸將手貼在嘴邊,黑色眼眸宛如夜晚的湖麵一般風平浪靜。


    「這樣大概還能運行。」


    「啊?」


    梅林換上淩厲的目光。


    「你在說什麽啊?我們是根據製造商和eec sol公司的規格資訊來評選機器的吧?為何有辦法導入比這還低階的機器?」


    「──因為有過成功案例。」


    次郎丸撥開覆蓋在眉毛上的頭發。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駿河係統之前在業平產業戰中對上jt&w的時候,同樣也開出了不可能實現的機器和建構費用。就跟這次一樣,出奇低規的機器、怎麽看都是不經大腦思考的初期工時,但結果是業平產業的係統順利地運作了。貴公司的建構費用應該沒有因此虧損吧,櫻阪先生?」


    「是……是的。」


    「換句話說,他們事先預測到最低限度的機器和工時,當時盡管得以在既有供應商──regio 的實驗室裏進行驗證,但還有新評選的部分,所以要針對這一切精確無誤地報價應該不可能辦到才對──一般來說。」


    「什……什麽意思?」


    不太了解重點。原以為是奮不顧身地采取正麵攻勢,其中存在著什麽魔法嗎?就連自己這個負責人也沒有察覺到的戲法。


    次郎丸抬起臉來,圓滾滾的大眼睛筆直望向工兵。


    「櫻阪先生,舉例來說在網路的領域裏,你覺得什麽才叫技術高超?」


    「咦?」


    話題的方向性驟然一變。工兵感到混亂的同時開始思考。


    「這個……就是熟悉各種設定吧?像是ospf和stp,理解通訊協定的原理然後落實在必要的設定檔裏。」


    「這種事情每個人隻要稍微學習一下都能辦到。ospf說穿了,也隻要透過介麵來開啟機能就好,所以根本不到需要學習的程度。詳讀網路上的資料一個小時就很夠了。」


    「那麽──」


    該怎麽做才會被視為「技術高超」呢?


    麵對疑惑的目光,次郎丸輕點點頭。


    「基本的技術大家都可以學會,但建構和運用時頻頻發生障礙的理由主要有兩點,就是bug和效能不足。機能之間的組合無法發揮十足的性能,另外就是因為相容性問題,而碰上無法預期的缺失。為了避免這些,一般會以高於型錄規格的機種報價,同時追加驗證和障礙排除的工時。不過假設──我是說假設喔。如果有個工程師熟悉主流廠商所有機器的實測效能,掌握了相容性問題,還能夠回避缺失的話呢?倘若對方利用這種壓倒性的知識與經驗法則,總是能報出最恰當且最低限度的組合呢?」


    差點窒息。


    不用說,隻要有這樣的技術人員,機器費用和工程都能削減至極限。就好比理解了f1的賽道中,哪個彎道要如何攻彎一樣。無視其他膽戰心驚地放慢速度的車手,以最短的路徑跑完整個賽道。


    梅林叫道:「怎麽可能?」


    「你說熟悉所有機器的實測效能、相容性與缺失?不可能有那種像怪物一樣的工程師吧。你以為市場上有多少的機器和服務?光是一個韌體的版本選擇就數量龐大了,根本不是人類可以掌握的級別。」


    「有人掌握了,所以我們almada和貴公司才會被幹掉。被駿河係統這家無名新興企業──被室見小姐這區區一名的工程師擊敗。」


    (啊!)


    煙火般的衝擊撼動大腦。


    室見說過的話慢慢浮現。


    ──你和almada的人──都不明白何謂工程。


    (原來是這個意思。)


    什麽叫技術?好的工程師又是怎麽樣的人?是全盤照收型錄上的資訊嗎?還是有不知道的地方就立刻向廠商和供應商確認?


    不對。


    是自己驗證、自己檢查,逐步累積自己的知識,在領域裏撿拾他人所不具備的見解。


    常識賣不了錢,唯有獨特的技術能成為超越他人的材料。


    怎麽會這樣?自己明明待在距離她最近的地方,接受過最長久的指導,卻完全不理解這個本質論,真是為自己的愚蠢和不中用深深感到羞愧。但已經後悔莫及了。即使現在悔改,交出去的提案也無法取消。


    m本一臉慌張地轉動目光。


    「咦?可……可是隻要參考這個評選資訊,我們也可以效仿不是嗎?畢竟已經知道將機器規格降低至該程度後仍能正常運行,所以要是以相同性能來報價的話──」


    「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梅林的聲音泛著苦澀,一臉想咂舌的表情道:


    「要活用低規格的機器就得具備相當的知識。要選擇哪一版的韌體?開啟哪一個機能,關閉哪一個機能?必須一行行地清查設定檔,進行極限的調整,最後才能跑出預期中的性能。要是胡亂模仿的話隻會造成大當機而已。」


    梅林張開雙臂,暗示爆炸。他環視眾人說:「更何況──」


    「我們不能向客戶透露常駐人員泄漏了這張比較表的事吧?然而,我們要是突然改以領先者的架構來重新報價,對方會怎麽想?最壞的情況下,會被奪走提案資格喔。畢竟像赤城、神樂這樣的大公司,本來就對交易對象的品行相當敏感。」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心中彷佛有什麽東西卡住。


    某種刺激性的塊狀物在胸膛裏滾動,輕微的異樣感如汙漬一樣擴散。


    「怎麽了嗎,櫻阪先生?」


    次郎丸望著工兵。


    「不。」


    微不足道的小領悟……嗎?不對,是明顯的疑問點。就類似自己至今無法了解室見強大的本質一樣,過去都認定為理所當然,不去正視的東西。


    望著駿河係統的報價單,工兵低喃地開口:


    「赤城、神樂為何會接受這樣的提案呢?」


    「啊?」


    梅林皺起眉頭。


    「你在說什麽啊?當然是因為最低價才獲得青睞。能提供同樣機能又便宜的話,當然是選擇這邊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是的。」


    工兵一本正經地點頭。


    「讓我選的話,倘若是jt&w做出這份提案,我會采納。畢竟有世界知名的jt&w做保證,即使機器的規格更差或建構費用為破盤價,我還是會認為『嗯,應該沒什麽問題吧』。不過,這是一家無名新興企業做出的提案喔。」


    倒抽一口氣的聲音傳來。或許是察覺到工兵想表達的意思,次郎丸的表情僵住了。


    工兵慢慢地環視臉色難看的眾人。


    「就連知悉駿河係統成功案例的梅林先生,也不敢相信這樣的組合能正常運行了,更何況從沒有過交易紀錄的大企業。我實在不覺得他們會因為『最低價』,毫不懷疑地認定對方的提案『最有力』。按照一般的思考,不是應該會判斷為便宜沒好貨嗎?」


    「的……的確。」


    m本顫抖似的點頭,現在臉上才寫滿了混亂和疑問。


    「不……不過,實際上卻幾乎沒遭到懷疑……最起碼常駐人員沒有傳來這一類的報告。彷佛理所當然一樣,原原本本地接納了他們。」


    真是奇怪。


    愈在意就愈覺得不對勁。是社長的人脈?三寸不爛之舌?不,但這種會刊登在報紙上的大型專案,有可能因為一個人的動作


    就順利拿下嗎?有辦法通過組織性的審查嗎?


    「適格性審查。」


    梅林忽然低喃道。


    「對了,提案參與時的適格性審查結果如何?像這種規模的案件,提案者的資本額和交易實績應該都會被嚴格定義,甚至規定要取得隱私標章或iso27001才對。駿河係統全都滿足了這方麵的要件嗎?」


    「不……」


    盡管不能大聲宣揚,但現在就連公司內的係統和人事體係都尚未整頓完善,想必也沒有取得外部資格的打算。話說,為了整頓這方麵的問題,招聘負責人正在邀請自己加入行列才對。


    「我……我確認一下。」


    m本拿起手機,開始小聲地與常駐人員對話。


    在令人喘不過氣的沉默中,m本低聲回答「了解」、「我知道了」。


    最後掛斷電話,吞了一口口水。


    「適格性審查好像通過了。」


    「你說什麽!怎麽可能有這種事。」


    「隻不過──」


    m本壓低聲音。


    「通過的是瑞穗電器,駿河係統則是以其下遊包商的名義注冊。」


    衝擊撼動了空氣。


    「瑞穗……是那個瑞穗嗎?」


    「嗯嗯。」


    「mizuho electripany。」


    「是的。」


    沒有錯,國內可排入前三名的大型電機製造商。資本額將近四千億,員工數多達十萬人,毫無疑問是頂級品牌。赤城、神樂若要下單的話,是個相當合適的對象。


    「不是直接商流嗎?」


    在一臉茫然的梅林身旁,次郎丸搖了搖頭。


    「不……事實上很接近直接商流吧。瑞穗大概隻是出借名義而已,案件方麵應該什麽都沒有涉及,很有可能也幾乎沒加上任何利潤。」


    她微微點頭後抬起臉來。


    「話說,駿河係統以往參與的案件大部分都以瑞穗為窗口吧?這樣一來,也可以解釋他們不會意識到適格性審查的理由了。貴公司的高層恐怕和瑞穗的業務部門有往來,建立起了一旦有大型案件就請對方出借名義的架構。」


    「怎麽會……」


    陸續揭露的真相令人幾乎快要窒息。原本熟悉的世界,構圖漸漸倒塌,變成另一種東西。


    梅林探出身子道:


    「實際情況不重要,問題是赤城、神樂怎麽想?他們知道瑞穗隻有掛名,實質上完全不碰案件嗎?」


    「應該……不曉得吧。他們無疑會認定瑞穗是處於pm的地位。應該說,可能以為提案當中出現的駿河係統員工都是隸屬於瑞穗的。」


    「這麽一來就有機會了。rfp裏應該有禁止將案件全權委托給包商的條款。隻要嚴格適用就能擊垮駿河係統的提案,最起碼會成為重新審核的導火線。」


    「說的也是呢。」


    「不不……請等一下。」


    m本有些驚慌地插嘴,不斷眨著一對小眼睛。


    「要嚴格適用禁止全權委托的話,我們不是也會出局嗎?敝公司基本上是預計將所有業務都委托給各位。」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梅林狠狠地瞪著m本,就連最低限度的禮貌都拋在一旁了。


    「這究竟是誰的案件?哪一家公司想要將它搶下?是你們吧。既然如此,就得拿定主意,抱持著大不了一起陪葬的氣概。」


    「可……可是我們真的無法調度工程師了,公司內的人力資源已經是枯竭狀態了。」


    「那麽你來當pm就行了吧,擅長事務方麵的話pmo也行。」


    「我……我嗎?」


    他發出慘叫般的聲音。


    「我……我是業務喔!」


    「我也是業務。那又如何?難道法律有規定業務不可以處理專案嗎?」


    毫不留情的一擊。m本先是目光遊移,不久後或許是發現自己沒有退路,頂著絕望的表情垂下腦袋。


    「那麽──」


    次郎丸如此說著,將臉轉過來,繃緊嘴角道:


    「櫻阪先生要怎麽做呢?」


    「怎麽做……」


    「老實說,接下來就是場外戰,沒有選擇手段的閑工夫,視情況而定還要采取骯髒的行動。無論是輸是贏,櫻阪先生在公司內部的立場應該都會變得相當難堪才對。所以暫時收手也是個可行的選擇。畢竟提案書已經交出,所以接下來不妨就交給我們處理。」


    她罕見地冒出充滿關懷之意的這句話。


    能夠讓這個彷佛實用主義化身的孩子做出這樣的發言,就代表事態已經逼近無法回頭的程度了吧。


    內部競合。隻是偶然透過其他商流處理同一案件,作業方式就和往常一樣。室見和藤崎依然是同事,任何紛爭或摩擦,純粹也都是按照rfp處理的規則在走。


    如今要破除這所有原則,動用所有選項來殲滅敵人。


    或許會被室見輕蔑,可能會遭到藤崎怨恨,大概會喪失新人們的好感。


    最壞的可能性陸續在腦中閃現。


    夠了吧,你已經盡最大努力了。倘若考慮到內部的人際關係,現在是時候收手了。剩下的作業就交給次郎丸他們,坦然接受最終出爐的結果吧。


    但說的愈有道理,排斥感就愈強烈。自己要在這種半吊子的時候離開嗎?能放棄自己的戰鬥嗎?


    我──還沒做到最好。


    「別問這種不識趣的問題。」


    工兵揚起嘴角宣布道,大大挺起胸膛。


    「之前鼓吹得那麽起勁,事到如今別把我排除在外了。」


    「好,決定了。」


    梅林拍了一下手。


    「我們來推翻結果吧,讓提案重新回到供應商審查的階段。盡管不認為駿河係統會立即喪失資格,但應該能夠爭取時間才是。一方麵我們也來研究填補現今價格差的方法,需要的話也準備驗證環境,重新收集評選數據。」


    工兵用力點頭,次郎丸和m本也表示同意,開始做筆記。


    「問題在於推翻結果的方法。總不能由我們出麵告密,有沒有什麽比較聰明的做法呢?可以的話,最好是能讓對方自發性地開始查核業者的方法。」


    「既然這樣──」


    工兵舉起手,腦袋終於運轉起來。混亂平息,開始進行冷徹的計算。


    「我們先試著主動提出這次的要員清單如何?將原承包商的工作和二次承包商的工作指名道姓地標示出來,然後提問『我們將以這種形式來運用包商,請問有無問題?』。然後,常駐人員見狀就提案,針對其他業者是否也要獲取相同的資訊。這樣一來就不會演變成公開責難競爭對手的事態了。」


    「原來如此,純粹要營造出是他們主動詢問現況的嗎?」


    梅林彈了一下響指,目光淩厲地環視m本。


    「常駐人員那邊可以交給你嗎?我們負責製作要員清單的草稿,明天之內……不,明天早上之前應該弄得出來。almada也同意這樣的流程嗎?」


    「沒有問題。」


    次郎丸雙眼發光,語氣平靜卻散發著高昂的鬥誌。


    「我也會一並在我們公司的實驗室裏確認能提供多少驗證器材,關於測試器和流量產生器也是有多少給多少。」


    簡潔告知後,工兵投去目光。不知不覺中,m本和梅林也望向了這邊。


    大家自然而然地輕輕點頭。


    「開始行動吧。先讓一切回歸起點之後再從那裏反擊。這次一定要以首位之姿抵達終點,絕對要做到。」


    來到外頭,太陽已經完全下山


    了。


    下班的尖峰期過去,人潮隨之變少。靖國神社的行道樹沉入夜幕中,樹葉的摩擦聲從黑暗之中颯颯作響。


    「已經這麽晚了呢。」


    一旁的次郎丸看了看手表,踩響鞋跟走在人行道的邊緣。那充滿活力的模樣不像徹夜未眠,說不定還會開始蹦蹦跳跳。


    一定是妖怪。


    不然就是機器人。


    工兵傻眼地望著她時,對方「嗯?」了一聲看過來。


    「怎麽了嗎?剛才開會的時候有什麽還沒討論完的事項嗎?」


    「不要凡事都想到工作好嗎?」


    沒有其他事情好想了嗎?倘若是正常人,長時間的會議結束後起碼會歇息一會兒吧。


    「次郎丸小姐都不會累嗎?」


    「啊?這是什麽意思?」


    「呃,就是工作太認真而精疲力盡,或長時間工作導致意識朦朧之類的。」


    「嗯……」


    真的在煩惱。


    不妙,這女孩真的不妙。


    該不會是大腦的限製器斷了吧?變得對過勞沒有感覺,睡意和食欲都麻痹了。


    工兵拿出手機。時間……過八點了啊。


    「姑且問一下,你接下來打算回公司處理作業嗎?」


    「是的,當然了。」


    「直接上陣?完全不休息或繞去其他地方?」


    「是的!直到明天早上都馬不停蹄!」


    嗯,出局。再怎麽說也太亂來了。


    「起碼用個餐如何?我請客。」


    工兵不帶任何企圖地徵詢對方的意願。萬一被拒絕,打算買個超商便當讓對方帶在身上。


    「吃飯……」


    然而,次郎丸彷佛從夢中清醒一般拍一下手,張開嘴巴倒吸一口氣。


    「我都忘了。說的也是,既然要熬夜,就得好好補充營養才行。」


    「沒錯沒錯。」


    太好了,看來還有正常的感覺。工兵安心地呼出一口氣。


    「有什麽想吃的東西嗎?話雖這麽說,這附近也沒有多少店家。」


    雖然有很多酒館,卻幾乎沒有價位適中的定食屋。有大戶屋或彌生軒之類的就好了,嗯~


    倘若真的沒有選擇,去義大利餐廳或中華料理店也行。這個時段價格比較貴,不過帶著女生實在不想去太差的店家。


    就在他下定決心,拿智慧型手機準備搜尋之際──


    「啊,吃那個不就好了嗎!」


    她指著的方向有個橙色的招牌。黑色的蓋飯插圖、粗字體的屋號及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標示,寫在左右邊的招牌菜色是……


    ──牛丼。


    「咦?那個?」


    一瞬間以為對方指的是別家店,但次郎丸慢慢往那裏走去。她在門口前轉過身喊道:「好了,快進來吧!」


    工兵無奈地跟著走進店裏。


    工作結束後回家的上班族們正在默默用餐,其中還有人一手拿著啤酒獨自晚酌。對於單身男性來說是熟悉的光景,但果然不見女性的身影,店內充斥著沉重硬質的氣氛。


    次郎丸若無其事地突破了毫無色彩的牆,熟練地來到吧台座位,將手提包放進桌子底下的空間,然後打開菜單詢問:「櫻阪先生,可以點餐了嗎?」


    「好……好的。」


    「不好意思!我要平碗a套餐,換成豬肉味噌湯,蔥加倍。」


    「那麽……我要大碗的。」


    店員將訂單告知廚房。望著次郎丸放鬆的側臉,工兵不禁低喃道:


    「真是熟練呢。」


    「咦?什麽東西呢?」


    「呃,就是在這種店裏的一言一行,應該說是規矩吧。」


    「嗯,畢竟常來啊。」


    「你說牛丼店?」


    「是的。」


    怎麽回事?記得曾經聽說過,社會上的一般女性都不太敢去光顧蓋飯類的店家。趨勢什麽時候改變了?該不會現在流行的是牛丼係一人女子!時尚雜誌還會製作特輯之類的。


    (怎麽可能。)


    倘若如此,這家店的空間就不可能這麽粗獷,不至於出現男女比例十五比一的軍隊光景。


    或許是看到了工兵的疑惑表情,次郎丸歪著腦袋,一臉不懂為何對方會覺得奇怪的樣子。


    「因為很有效率不是嗎?短短十分鍾從肉類到蔬菜都能補給齊全,價格也隻要五百日圓左右。最適合會議前的零碎時間光顧了。」


    「光……光考量效率的話確實如你所說,不過你不會想去更高級一點的店家嗎?像這次也是,去咖啡館或小吃店之類的。」


    「那樣做有什麽好處嗎?」


    好處?


    「是成本嗎?營養價值?還是時間?」


    「比……比如說心靈上的養分?」


    「毫無意義。太籠統了,感覺不出任何價值。」


    這女人真的假的?


    也太禁欲,完全不覺得她和自己同為人類。


    ……


    說真的,她每天的生活是以什麽為樂?對工作以外的嗜好或人際關係不感興趣嗎?


    「久等了。」


    隨著香噴噴的氣味,餐點端上桌。次郎丸拿起筷子後雙手合掌道:


    「我開動了。」


    就這樣毫無壓力地開始享用。


    看到那落落大方的模樣,反倒是煩惱的自己看起來很可疑。工兵結束對話,端起蓋飯。將白飯和配料一並吃下後,肉的香味在口中擴散開來。


    嗯,真好吃。


    相較於差一點的餐廳,cp值的確很高。供餐速度快,價格也便宜,而且還可以吃到沙拉和湯,對忙碌的上班族來說簡直是量身定做。


    但所謂的用餐,有一部分的目的是享受坐在餐桌旁的時光吧。


    將其去蕪存菁,加以壓縮後得出的空閑時間,她會用在哪裏呢?


    (工作嗎?)


    次郎丸已經吃完沙拉,要著手享用蓋飯。她喝了口茶,馬不停蹄地準備解決下一盤時──


    「次郎丸小姐……你為何要那麽拚命呢?」


    工兵不禁問道。


    「啊?」


    「呃,拚命工作累積成果後,你打算到達什麽樣的境界?想要出人頭地變成有錢人嗎?想要出名嗎?還是想站在別人之上,贏得不受任何人指揮的地位?」


    放下湯碗的聲音傳來,次郎丸「嗯~」地低吟,歪著腦袋。


    「我喜歡向前邁進和自我成長本身,沒有想要到達什麽境界的想法。」


    「可……可是沒有目標不會很難做下去嗎?不知道接下來還要多努力,一天得邁進多少程度才行。」


    「有必要……知道嗎?」


    她打從心底疑惑地望來,發夾反射出日光燈的光輝。


    「因為自己就算成長再多,也不會變成上帝吧。沒有什麽上限或終點,真要說的話,多邁出一步、早一秒前進才是我的目的,思考怎麽分配步伐隻是多此一舉罷了。」


    ──總是全力奔跑。


    很不可思議的一句話,但比想像中更打動自己的內心。意識深處伴隨著沉悶的聲響,出現裂痕。一記鐵錘打上混亂的思考。


    全力,奔跑。


    拚命地持續奔跑,拚命地不斷前進,然後說服自己可以登上「下一個舞台」了。


    ──櫻阪啊,你願不願意成為總務部的一員?


    「假如……是假如喔。」


    工兵調整呼吸後低喃,將這三周來的煩惱和鬱悶寄托在聲音中。


    「倘若你在工程師這一行發揮到了極限後,會怎麽做?接下來會以什麽


    為目標?經營嗎?人事?還是法律?」


    「所謂在工程師這一行發揮到極限是什麽意思?」


    天真的問題再次令自己沉默,次郎丸的眼神清澈無比,沒有絲毫迷惘。


    「ie和itil之類的證照都拿完嗎?成為rfc的記錄者?還是像linu那樣開發次世代的os呢?」


    「……」


    「我想,不是那麽簡單就能到達極限的喔,無論是哪一種領域。」


    冷淡地回答後,她端起蓋飯。至於剛才說過的那些話有什麽樣的含意,她一點也不明白的樣子。


    「來,趕快吃吧。速食店嚴禁久坐,畢竟還有一大堆工作要處理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奮鬥吧!係統工程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夏海公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夏海公司並收藏奮鬥吧!係統工程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