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小鬼頭。


    他們無時無刻都隻懂得為自己著想。不是要我教他們念書,就是要我當他們的商量對象,拜托別一再搬出這些無聊瑣事來依靠我好不好?我又不是你們的老媽。


    老實說啦,我根本不適合從事老師這項工作。十五年前,當時還隻是個無名演員的我聽說「隻要去歌劇學園任教,參與影集演出的工作就會跟著增多。」這則消息,就饑不擇食地參加了就職考試。對於明明身為演員卻擁有教師資格證的我,跟找尋具備教師資格演員的校方而言,隻不過是利害關係剛好一致罷了。


    臭小子們,耳朵挖幹淨給我聽清楚!


    我胸懷野望,歌劇學園的生活純粹隻是實現我野心的墊腳石而已。所以我領多少薪水就做多少事,除此之外,我壓根兒不打算照顧你們這群毛頭小子。小鬼頭少在那邊給我亂惹麻煩,自己的爛攤子自己設法解決吧!


    真是夠了,學生都是一幫隻考慮到自己的家夥。麻煩多分點心思顧慮到周遭的其他人好不好?偶爾也替我想一下如何?稍微體諒一下我的感受不可以啊?


    所以,我才會這麽討厭小鬼頭啊!


    早上


    「接下來宣布今天的報告事項,由於放學後有影集在第一體育館展開攝影工作,因此請排球部及籃球部屆時記得移動到體育館以外的地方練習……」


    在無聊的早晨教師會議席間,盡管置身室內,卻依舊披著風衣的我,就這麽靜靜聆聽著教務主任的尖銳嗓音。


    歌劇學園的教務主任跟出現在校園連續劇當中惹人厭的老師一模一樣,是個暴牙兼駝背的矮小男子。刺耳的尖銳嗓音、感覺十分好色的奸笑嘴角、故意大聲講別人壞話的陰險個性……具備這三大要件,活像個小無賴的教務主任,平常自然備受學生厭惡。


    不過,這麽糟糕的教務主任也是一介凡人,以前他曾在酒席上對我吐露過幾句牢騷話。


    「誰都不願意成為千夫所指的壞蛋啊,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很希望能夠贏得學生的愛戴嘛。可是呢,教務主任就是得被學生嫌才能顯出意義。校園連續劇的教務主任一定很討人厭,這是自古以來不變的定律。」


    為了獲得某種東西,在得到後就非得同時放棄另一種東西不可。以暴牙教務主任的狀況為例,他是為了得到「歌劇學園教務主任」這個頭銜,而放棄「學生們的推崇敬意」。至於這筆交易究竟是便宜還是昂貴,大概也因人而異吧!


    在歌劇學園任職的教師守則之一,就是得在日常生活中,隨時扮演好在校園連續劇裏麵十分常見的教師形象。也唯獨無時無刻都有電視影集在校內開拍的歌劇學園,才會想出這麽一條誇張的守則。


    例如身材發福、個性好像很溫和的學園長:活像個小無賴的駝背教務主任;不通人情的新進熱血教師;言行舉止嚴格,戴著一副眼鏡的老小姐教師;始終都穿著運動服的強壯體育教師;十分為學生著想的年輕美女教師。於是乎,我自然也天天都用心飾演著經過大幅修改的教師形象。


    我是歌劇學園一年a班的導師?辰巳城二?人稱「流浪的joe」。


    頂著一頭用大量發蠟徹底固定住的後梳發型,身披一件總是在室內也絕不脫掉的及膝風衣,戴上黑色太陽眼鏡遮蓋雙眼,再考一襲全黑套裝及血色領帶將自己完全武裝起來的我,要是被毫不知情的人看見,保準會把我當成黑幫集團的小頭目。


    穿著這身不符教師風範的服裝的我,從好幾年前開始,就在歌劇學園裏麵負責扮演「不良教師」這麽一個角色。


    其實,我個人還蠻中意這張不良教師的標簽。原本就期望找反派角色發展的我,打算以此為契機,讓「辰巳城二」成為轟動全國的響亮名號。盡管因為得寸進尺地在開學典禮上大鬧一番,結果被學園長狠狠臭罵了一頓,不過那次經驗也成為了一段美好回憶。


    「那麽,請各位今天也努力地完成一整天的工作吧!」


    晨間教師員會議隨著教務主任刺耳的嗓音而順利告一段落。我拿起擺在辦公桌上的點名簿,概略翻閱了我所擔當的一年a班學生名單一眼。


    ——若想得到什麽東西,就必須付出代價,忍痛放棄另一項東西不可。


    此乃活了將近四十年光陰的我,所領悟出來的人生哲學。


    我的夢想是成為世界第一的反派角色,成為一名人人畏懼、最凶狠可怕的反派角色。


    為了實現野心,我以教師身份在歌劇學園任職。就連扮演小鬼頭的保姆這份麻煩差事,也是為了達成我的野心,才勉為其難地攬在身上罷了。


    隻要可以成為直接第一的反派角色,要我動手幹什麽勾當都行。隻要能夠實現夢想,就算要我犧牲一切也在所不惜。我就是秉持此一信念,在這裏持續擔任了十年以上的的教職工作。


    但是,我的信念卻因為遇見了某人而輕易遭到推翻,我找到另一個不惜拋棄夢想也希望能夠得到的東西。


    比夢想更要緊的玩意兒,就是——愛。


    今天,我要向某人告白內心的愛意。


    雖然先前曾今好幾次想這麽做,結果總是無法付諸實行,不過今天我無論如何一定要實現我的心願。無法入睡的生活已經結束了,睡眠不足的症狀,後會無期!


    我要得到這份愛,就算夢想因此宣告破滅、即便落得辭去教職的下場,我也絕不後悔。因為我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愛意。


    ——若想得到什麽東西,就必須付出代價,忍痛放棄另一項東西不可。


    縱使舍棄所有,我也要將這份愛情據為己有。


    午休時間


    我擁有許多不同的頭銜。負責教導現代文及古文的「國語老師」、管理一年a班學生的「班導師」、統管一年幾乎所有新生的「學年主任」,以及指導學生會的「學生會顧問」。


    午休時間,我為了盡到身為學生會顧問的職責而前往學生會辦公室。我當然是豎起風衣衣領、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趾高氣昂地跨步走向目的地。


    雖然我壓根兒不想照顧這票小毛頭,但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我隻能認命。擺著黑幫少頭目架勢抵達學生會辦公室之後,喔像是企圖強調出反派角色風格一樣,豪邁地打開辦公室大門。


    砰!


    「喂,小夥子們通通到齊了嗎?」


    「哎呀,joe老師。午安,您總是這麽活力充沛呢!」


    毫不在意地發出這陣從容嗓音向我打招呼的人,是一派悠閑地喝著綠茶的學生會長?由井玉緒。


    我說玉緒啊,麻煩你好歹也裝出一次驚嚇或者害怕的模樣給我瞧瞧好不好?我都特地表現出像個反派角色的言行舉止了,要是隻換來你如此怡然自得的應對,會害我自信全失耶。


    「我買了一罐味道鮮美的茶葉,joe老師也來一杯如何?」


    玉緒絲毫沒有察覺到我那受到重創的反派角色精神,一派輕鬆的緩緩起身。


    學生會長?由井玉緒,是一個臉上無時無刻都帶著和藹笑容,心地也十分溫柔的美少女。她擁有一看見有困難的人就忍不住想出手幫助的個性,又因為她穩重大方的氣質及善良的人格,而被眾人喻為「歌劇學園最後的良心」。


    「茶水就免了,不用多此一舉。」


    「快別這麽說,這可是靜岡出產的新茶喔。」


    「我就說我不需要——」


    「對了對了,我還用學生會經費買了訪客專用的茶杯喔。老師請看,碗上麵寫著許多不同鳥類的名字呢。您不覺得看起來身份有趣嗎?」


    騖、鵤、鵜、鶯、鶉、鴬、鵬、鴛、鴦、鴨、鷗、鵲、鴉、雁、鵠、鳧、鸛……玉緒拿在手上的茶杯,確實寫


    滿了附有「鳥」字的漢子。喂喂喂,你打算用茶杯倒茶給客人喝嗎?這裏又不是壽司店。另外,我根本搞不懂鳥名的茶杯究竟有何意義。拜托別隨便拿學生會的經費去買茶碗好不好。(譯注:茶杯原文『湯吞み』,指沒有手把的日式茶杯。)


    「茶水就免了,倒是今天隻有玉緒一個人而已嗎?」


    「不,接下來我準備跟雅彌同學一起處理學生會事務。由於夏季的兩小時節目多出一個空擋,所以我打算跟他商量這個時段的運用事宜……」


    玉緒一邊將熱水瓶的開水倒進茶碗,一邊回答。原來如此,先利用開水溫杯,等開水冷卻至適當溫度之後,再重新將杯子裏的水倒回茶壺裏去是吧?看來你熟知茶的衝泡方式嘛。佩服佩服。


    不不,這並不是我想知道的重點。


    「我不是說茶水免了嗎?那個關鍵人物雅彌跑到哪兒去了?他遲到了嗎?」


    「好像是呢。隻希望他別被卷入什麽奇怪的騷動當中去就好……」


    「我想大概也隻有雅彌不用你瞎操心了吧。因為那小子的個性明明很冷淡,卻比一般人更擅長跟別人打交道。」


    「別看他一副精明的樣子,其實他也有迷糊的一麵喔。」


    「我想雅彌大概也會認為就隻有你最沒資格那這句話來挖苦他吧!」


    玉緒一邊將我這句諷刺當成耳邊風,一邊將茶杯裏的開水倒回茶壺裏去。她拿出碼表的用意是為了計算悶泡茶葉的時間嗎?雖然她那試圖泡出一壺美味好茶的氣概很令人欽佩,不過……


    「我說我不需要茶水嘛,拜托你專心聽別人說話——!」


    就在我準備放聲怒吼的那一瞬間,學生會辦公室的大門剛好抓準時機應聲開啟。登場的是擁有修長雙眸,與黑框眼鏡十分搭調的酷帥美男子——也就是傳說中的學生會副會長?加賀雅彌。


    「會長對不起,我遲到了。joe老師,您工作辛苦了。」


    別把我講成好像剛出獄的家夥啦!麵對邊浮現這種想法邊定睛瞪視著他的我,雅彌麵不改色地徑自就座。玉緒則是一邊將茶壺裏的水倒進茶杯,一邊開口向遲到的副會長打招呼。


    「我還真是難得看見雅彌同學遲到呢,難不成遇上了什麽問題嘛?」


    「不,其實也沒什麽。隻是碰巧有人找我決鬥,於是我稍微出手擊敗對方罷了。」


    「哎呀,我可真是難得聽見雅彌同學開玩笑呢!」


    「……那麽會長,我們這就開始處理手上的工作吧。」


    「嗯,說的也對。」


    將茶杯擺在我的麵前的玉緒笑眯眯地敲了邊鼓。我則一口氣喝光剛衝泡好的綠茶——嘖還蠻好喝的嘛——並順勢把茶杯重重地砸回桌上。


    「謝謝招待,你們就好好工作吧。」


    對準備著手處理業務的雅彌,以及忙著準備茶水及點心的玉緒揮揮手之後,我便翻動身上的風衣。雖然不幹我事,但你們當真沒有搞錯學生會長及副會長的立場?


    算了,我已確認玉緒會為了處理學生會事務而忙得不可開交。照著情形看來,我跟心愛的她獨處的時間,應該不太可能受到玉緒從中作梗打擾才對。


    展現出反派角色風格的我,一邊發出「哼」的嗤笑聲,一邊器宇軒昂地走出辦公室。玉緒則是毫不在意地開口對我那虛幻縹緲的背影說道:


    「joe老師,如果您準備去見真白的話,可否麻煩您轉告『放學時我會去接你一起回家』這句話給她知道呢?」


    「…………知道了。」


    這小妮子該不會是知道我心中盤算而故意講給我聽的吧?我像個反派角色似地皺起眉頭,隨即輕輕點了點頭,並反手關上了辦公室大門。


    ——老實告訴各位吧,我目前正置身於一場如同烈火的熱戀當中。


    對方是一年a班、班級座號五號的小旗真白。


    她是玉緒的青梅竹馬……同時也是我的直屬學生。


    我一邊思索著「啥都甭說,乖乖跟我交往!」「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不許表達任何反對意見。」「我不會再說第二次,所以耳朵挖幹淨給我聽清楚了……我愛你。」「iloveyou」等等符合反派作風的紳士告白台詞,一邊舉步朝著真白應該在場的保健室推進。


    我這勤跑保健室的行動,倒也不是從今天才開始的事情。近來我隻要一有空閑,就會主動前往保健室露個臉。動機當然是為了見我心愛的真白一麵。


    「所謂的『老不修』大概就是在形容我這副德行吧!」


    我一邊對到了這把年紀卻墜入情網的自己感到傻眼,一邊妄想著待會兒激情告白場麵。


    在決定開口表白的我心中縈繞不去的,是一抹期待及不安的情思。


    加入我的心意被公諸於世,結果會變成怎麽樣呢?我耗費長久時光奠定的反派形象肯定會瞬間崩潰,而我企圖成為世界第一反派角色的夢想必然也跟著灰飛煙滅。我甚至很有可能因為「違反善良風俗」的罪名而遭革職查辦。如果可以的話,我實在不想辭掉教師這份工作。其實,學生日後表現是好是壞一概與我無關,我隻是為求實現自己的野心,而希望繼續待在這裏工作罷了。


    不過,我更渴望得到最愛之人的芳心,就算要我付出這麽大的風險作為代價也在所不惜。


    ——若想得到什麽東西,就必須付出代價,忍痛放棄另一項東西不可。


    總算抵達了保健師的我,目光首先注意到掛在入口旁邊的白色名牌。隻見銘牌上表示著「樹真冬」三個黑色字體。


    身為保健醫生的樹真冬女士,是一名會刻意維持著敞開襯衫胸口部位,在校內到處走動的暴露狂……不對,應該說是藉此突顯女性性感魅力的巨乳保健醫生。但她的個性卻跟她那誇張的裝扮完全相反,及落落大方又平易近人,是個縱使麵對我這樣的流氓角色,也始終不改心直口快本色的女中豪傑。


    但也有與她是一名不必裝模作樣便可輕鬆交談的聊天對象,我才更需要提高警覺。我絕不能讓她察覺到我的感情。在展開愛的告白之前,我得先設法將樹女士從真白身邊引開不可。


    暗自打起如意算盤的我,立刻環視室內,尋找心愛的真白身影。


    結果發現三道人影映入我的視野當中。


    第一個人是身穿露肩上衣並披著醫生白袍的巨乳保健醫生?樹真冬女士;第二個是隻有上半身呈現赤裸狀態,乖乖坐在椅子上接受治療的魁梧肌肉猛男,目前擔任歌劇學園動作俱樂部(一下簡稱kac)部長的力丸直也。


    至於第三個人呢,則是麵帶邪惡笑容不斷幫直也垂肩按摩的黑發女學生。擁有「八卦腦」這個可怕綽號,全身上下就數嘴巴最先鑽出娘胎的女人,正是歌劇學園三年級的水無月杏子。


    這還真是一幫各具特色(包括我在內)的堅強卡司啊。我一邊感覺太陽穴隱隱作痛,一邊舉步走向現場最老奸巨猾的杏子。


    「哎唷——我真的不會告訴任何人啦,你就偷偷告訴我好不好嘛?」


    看樣子水無月『八卦腦』杏子正試圖從抵死不從的直也口中套出相關情報。為了讓逼話術高潮的杏子閉上嘴巴,我從背後伸手用力扣住了她的腦門。


    「直也,你也真是頑固呢!隻是稍微透露一點情報給人家聽聽,又沒什麽大不……了!?」


    腦袋瓜子突然被五指扣住的杏子,瞬間發出尖叫。而我則以充滿反派魄力的重低音,在膽戰心驚的杏子耳邊輕聲說道:


    「你的嘴巴還是一樣油腔滑調呢,水無月杏子。我看幹脆趁這個好機會,徹底矯正你的劣根性吧?」


    我的手指如同套住在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圈一樣,使勁擠壓


    杏子的頭蓋骨。嘰哩、嘰哩、嘰哩。


    在此重申一次,我討厭小鬼頭。特別是隻要一看見特得意忘形又恣意妄為且不願他人困擾而采取行動的自我本位主義小鬼,我就會非常非常想好好加以糾正一番。知道我在說誰嗎?就是你啦,水無月杏子。


    仔細回想起來,每次隻要杏子一惹出麻煩,明明不是她班導師的我就會一再被教務主任找去訓話。雖然校內也有部分教師認定「那女孩子壓根兒沒救了」,已經完全放棄管教杏子的念頭,但我可不會這麽慈悲為懷啊!為了讓這個笨女孩在畢業後不致陷入困境,我一定會教你學會為人處事應有的基本禮儀及社會常識。給我覺悟吧!


    「真是夠了,你也差不多該記取教訓——」


    怒上眉梢的我如同往常一樣,正準備好好教訓她一頓時……突然回想起此時應該躲在保健室某個角落的真白。年紀都這麽一大把了,還在意心儀之人視線的我,下意識地放送了手指扣押力道杏子嘖從一時大意的我手中逃出生天,翻身跑向保健室出口。


    「拜啦,直也!你自個兒保重啊!」


    性子活力充沛地揮了揮手,轉眼之間便從我的視野當中消失不見。這小妮子居然不把我放在眼裏。總有一天,我絕對要徹底整治你的劣根性不可。


    「好啦……」


    眼睜睜地被杏子逃過一劫的我,重新打起精神,轉眼直瞪裸露上半身的直也。直也身上布滿了無數清晰可見的淤青。


    「你這身傷……是跟別人打架了嗎?」


    我一板起臉孔詰問他,直也隨即明顯地任憑他的視線到處遊移。他是個不會說謊的男人,但我並不討厭他淺顯易懂的這一麵。


    不過,話說回來,居然害我的寶貝學生受傷,對方究竟是混哪個幫派的二愣子?很好,我要把這家夥打進十八層地獄,讓他對動手傷害我的學生一事後悔莫及。我伸手搭著直也那肌肉發達的肩膀,動作誇張地摘下太陽眼鏡。


    「喂,老實告訴我,到底是誰把你打成這副德行?我去替你摘下那家夥的子孫袋。」


    「老師你在說什麽啊?我這是指導學弟妹練習動作技巧時所留下的傷痕啊!」


    「指導動作技巧哪有可能造成這麽多淤青?開玩笑也該有個限度——」


    「直也說的全是事實喔。」


    身為保健醫生的樹女士像是支持直也說法似地發言。喂喂喂,你嘛幫幫忙,這樣豈不是會害試圖追究真相的我看起來活像個壞蛋嗎?我是壞蛋……反派……傷腦筋啊,我開始高興起來了。嗬嗬嗬,我是反派……


    「是嗎……」


    隻簡短嘀咕著丟出這幾個字之後,我心滿意足地戴上太陽眼鏡,幹脆地決定不再過問此事。反派也必須懂得適時進退,不會判斷現場氣氛的反派,不是地痞就是小癟三,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不過,最後我還是得補上一句。


    「聽清楚了,日後加入是碰到什麽困難,隨時可以來找我商量。小鬼頭用不著跟大人客氣。畢竟把手下訓練成像樣的黑道分子,也是我這歌劇小頭目應盡的職責啊!」


    「如果加以翻譯的話,意思就是說『聆聽學生煩惱也是教師分內的工作』啦。喏,治療完畢咯。」


    跟我合作已久的樹女士,將我的黑道術語轉換成標準日語。總之呢,講的淺顯一點的話,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小鬼頭用不著客氣,碰到困難盡管向大人求助。雖說不管你們發生啥事都一概與我無關,但我就領多少薪水做多少事,勉強聽聽你的煩惱吧。


    「其實……」


    或許是樹女士的翻譯奏效了吧,隻見將一身肌肉塞進緊繃製服裏頭的直也露出求助的眼神看著我。嘖,真是那你沒轍。雖然接下來我得忙著處理自己的愛情告白,不過基本上還是可以聽聽你的說詞。用不著跟我客氣,說來聽聽吧。


    「我想跟兩位老師商量下有關學妹的事。」


    這也找我們商量的事,是有關社團學妹的事。


    聽起來好像是一名揚言想成為動作巨星的學妹,突然說要退出kac的樣子。身為部長的直也雖然希望勸阻學妹打消退意,但卻不曉得該如何說服她比較妥當,因此感到困擾不已。


    「接下來我到底該怎麽做才好啊?」


    身材比我高大的直也,居然扭扭捏捏地拱起背部縮成一團。看見明明一身結實肌肉,卻表現的這麽不爭氣的直也,一把無名怒火頓時竄上我的心頭。


    直也,你這家夥……既然心裏抱著如此嚴重的煩惱,就應該早點跑過來找我商量嘛!獨自煩惱,最後隻會鑽進死胡同而已。你並非孤單一人,應該對周遭眾人更有信心一點。真是夠了,所以我才會這麽討厭小鬼頭。真是沒轍,雖然覺得有點麻煩,不過還是多少給他一些建議好了。


    「那名成員是因為討厭重量訓練才退出社團的吧?既然如此,隻要你肯答應他『今後不再做任何重量訓練』,那逃走的成員不久能放心重返社團了嗎?」


    「這我辦不到!肌肉是我生命存在的意義!肌肉是全世界的至寶!肌肉乃是大宇宙的神秘!隻要我還身為部長一天,kac就絕不可能取消重量訓練!」


    「雖然這個是很了不起的理念,但倘若你堅持死守肌肉,那個逃走的成員肯定永遠不會回來。」


    相較於激動地宣揚肌肉之愛的直也,我則展現出十足反派的冷酷態度撂下重話。


    「若你無論如何都放棄不了重量訓練的話,那就當做你跟那個學妹沒有緣分,乖乖任命放棄她吧!」


    「這!我隻不過是想聲援她的夢想罷了……」


    「你不想放棄學妹,卻又不肯改變自己的理念?還真是有夠自私自利的說法呢。臭小子,給我聽清楚了。想要得到某種東西,就非得連帶放棄某種東西不可,這是這個世界不變的真理。」


    堅持信念固然重要,但有時候也必須主動讓步。就讓我來開導開導你。我一邊低頭俯視著神色凝重的直也,一邊準備開口說出讓他死心的一句話……


    ——想要得到某種東西,就非得連帶放棄某種東西不可。


    反芻自己方才所說的台詞之後,一陣強烈的暈眩感頓時朝著我直撲而來。


    難道說……我表麵上裝出試圖說服他的樣子,其實隻是想讓自己認同自己的所做所為嗎?


    我愛真白。不過,當我公開宣告這份愛意之時,我的教師職位、身為演員的名聲、甚至連成為世界第一反派角色的夢想都會化作露水悄然消散。等等,我一點都不在乎教師職位就是了。


    難道說……我心裏還有一絲迷惘嗎?所以,我才會嚴厲地拿置身同樣境遇的直也當出氣筒嗎?我隻是裝出設法說服直也的樣子,打算藉此好好勸誡自己嗎?


    「肌肉……是我的一切。」


    「……說的好,這也算是一個合理的選擇。」


    為了守住自己的信念,直也決定放棄學妹。我則像是肯定他的決心一般,伸手輕搭他的肩頭。直也挪動自己的手掌疊在我的手背上,隨機如同咬緊牙關似地使勁握緊拳頭。


    揪~~~~


    「○△□x~!」


    被滿身肌肉的直也緊緊握住手掌的我,差點丟臉地脫口而出慘叫聲。不、不行,要忍住。我是反派,是不管碰上什麽狀況都無動於衷的世界第一反派巨星。要本大爺發出慘叫聲是絕不可能發生的狀況啊啊啊啊啊!


    「謝謝……老師的開導。」


    總算鬆手的直也踩著重心不穩的腳步緩緩起身。我則一邊將紅腫脹痛的手掌藏到背後,一邊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打腫臉充胖子也是反派的美學。刺痛刺痛……


    垂頭喪氣的直也離開保健室之後,我總算有空好好環


    視室內一圈。好啦,我心愛的真白究竟給我躲到哪兒去了咧?


    當我把疼痛不已的手掌藏在背後,不停轉頭環視保健室之際,剛好跟身為保健醫生的樹女士四目相交。樹女士一邊用雙手搓弄酸痛藥布,一邊以開朗的聲調斥責我。


    「那小男孩未免也太可憐了吧?要是你習慣用那種口氣的話,可是會惹學生厭惡喔!」


    「沒關係,教師及反派就是得惹人嫌才有錢賺。」


    「是嗎?那joe老師算是個不及格的老師喔。」


    「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我一邊輕撫著紅腫脹痛的的手掌一邊回答,樹女士則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的臉出聲說道:


    「需要我幫你的手掌貼塊酸痛藥布嗎?」


    「……嗯,有勞了。」


    乖乖被她握住手掌的我,再次轉眼環視了保健室一圈。真白究竟藏到哪兒去……


    「如果你要找真白的話,她剛好跑去屋頂囉。」


    「…………這樣啊。」


    「每天都這麽殷勤地過來關心真白的狀況,可見班導師也不是個輕鬆的差事呢。」


    看樣子樹女士似乎將頻繁前來保健室露臉的我誤認為「關心學生的好老師」。由於我犯不著特地擺出「你搞錯了,這是因為我把自己的學生視為戀愛對象」這句話來砸自己的腳,因此我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算不了什麽。既然身為班導師,這樣做事理所應當的。」


    「除此之外,還兼任學年主任及學生會顧問。」


    「我早就習慣了。」


    「甚至還以反派角色參與電視影集的演出,joe老師對工作的投入真是令人佩服呢!」


    「其實也還好啦。」


    「……剛剛跟直也交談時明明口若懸河,怎麽現在突然變得這麽沉默寡言呢?」


    「多話並不符合反派角色應有的風格,剛剛的我確實不大對勁。」


    「joe老師真是個有趣的人呢。」


    麵對無法扮演好寡言反派角色的我,樹女士隻是開朗地一笑置之。由於我個人也不討厭這種輕鬆開朗的氣氛,因此也拿出反派作風「哼」了一聲作為回應。


    對了,我就趁這個大好機會問問樹女士好了。就一般人的感覺而言,像我這樣的流氓教師是否有可能被當成戀愛對象呢?


    「你對像我這樣的反派角色有何看法呢?」


    突然被我這麽一問,樹女士露出不解的訝異眼神看著我。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說穿了,就是我有沒有可能成為戀愛的對象的意思啦!」


    「一般而言,女性應該不會想找一個長相凶狠到連流氓看見都會腳底抹油限流再說的男性當男朋友才對啦。」


    像我這樣的黑道臉果然不適合談戀愛嗎?既然連心胸寬大的樹女士都這麽認為,那清純派的真白自然更不用了說了啊。原來,我無法成為一般女性的戀愛對象……


    「不過呢,我十分喜歡反派角色喔。」


    當我隱藏在太陽鏡底下的雙眼露出沮喪神色之際,樹女士靦腆地補上這句話。


    我不需要這種表麵性的安慰啦。不過,想歸想,我也覺得有點……不對,應該說心裏感覺舒坦許多才對。就事後仍不忘開口安慰我來看看,樹女士著實是一名心思細膩的女性。這樣的她竟然說自己連個男朋友也沒有,可見世上男人全都瞎了狗眼。樹女士今年二十九歲,明明正處於深受年長大叔及年輕小夥子喜愛,就算年齡多少有點差距也無須在意的風姿卓越時期耶……


    ……年齡的差距嗎?像樹女士這般的女中豪傑也會在意雙方的年紀差距嗎?我一想到自己(三十九歲)於真白(十五歲)之間的年齡差距,心情頓時有點悶悶不樂。


    「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事呢?」「你覺得戀愛跟年齡差距有關係嗎?」


    很想知道一般價值觀的我,裝出若無其事的摸樣開口詢問。樹女士重新交疊迷你裙下的修長雙腿,露出意有所指的微笑神情。


    「現代人在談戀愛的時候,年齡根本不是什麽大問題啊。」


    真是如此嗎?一聽見樹女士的回答,我想當明顯地鬆了口氣。隻不過就我與真白的狀態而言,除了年齡差距之外,還有其他更麻煩的問題就是了。而且,其他方麵的問題反而比較棘手。


    「今天的joe老師不太對勁喔。你有睡飽嗎?睡眠不足可是肌膚保養的大敵唷!」


    「肌膚光澤一點都不重要。不過,說的也是啦,這陣子我一直都過著睡眠不足的生活,或許也因此導致我的思考力變差也說不定。」


    「造成睡眠不足的原因……該不會是害了相思病吧?」


    「………………女人的壞習慣就是愛把任何事都歸類成戀愛煩惱。」


    「剛剛你在回答之前,好像隔了一段很微妙的空檔哦。」


    不發一語的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發現右手應在不知不覺間被捆上一大團繃帶。拜托,我可不記得自己受了這麽嚴重的傷啊。幫我治療的樹女士應該才是內心有煩惱的人吧?


    「……可是啊,搞不好joe老師喜歡的對象,其實也正在等待老師主動向她表白喔?」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囉。」


    反射式地開口回答之後,我才驚覺這根本等於表明自己目前正為情所困。不愧是保健醫生,這真是一次高明的誘導詢問。樹女士的心理谘詢商技巧也是一流的。


    我在心裏暗自送上微妙的讚美,並重新體認到這陣子都沒能好好睡上一覺的不爭事實。不用說也知道,為情所困正是造成我睡眠不足的主因。


    老實說,今天並不是我第一次產生想向真白表明心意的念頭。之前,我曾好幾次打算開口表白,不過每次都因為滿腦子裏有什麽事從中作梗,使得我無法付諸實行。為何心生猶豫呢?我究竟在意著什麽呢?我絞盡腦汁思考此事……卻怎麽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結果搞得我隻能再三迎接無法成眠的夜晚的來臨。


    ——我明明這麽愛她,為什麽遲遲無法向真白表明心意呢?


    當我陷入沉默,完成治療的樹女士邊發出別具含義的輕笑聲邊站了出來。


    「要不要杯咖啡驅散睡意呢?」


    「有勞了。」


    「要加幾塊方糖呢?」


    「黑咖啡即可。」


    我展現反派作風,以粗魯生硬的語氣點了杯黑咖啡。黑咖啡最適合像我這樣虛無縹緲的反派角色。


    「其實我早就想問問你,這種講話方式不會讓你覺得肩膀酸痛嗎?」


    真搞不懂這到底有什麽好開心的,隻見樹女士毫不掩飾臉上的笑容,笑眯眯地準備了兩個咖啡杯。我則是不經意地掬起纏著繃帶的右手,作勢搓揉自己的肩膀幾下。


    之後,我與樹女士兩個人便利用真白尚未回到保健室的這段簡短時間,一同享受了咖啡的香氣及苦澀滋味。


    放學後


    ぁりおりはべりいまそかり。


    下午的課堂上,我一邊指導學生記住古文的ra行不規則變化口訣,腦子裏卻隻顧著想另一件跟古文完全無關的事。


    ……結果,我沒能在午休時間向真白表達心意。


    一方麵對無法告白一直感到很不甘心,但心裏卻也存在著另一個因沒有告白而鬆了口氣的自己。這個事實搞得我格外焦躁不安。為什麽我無法開口向真白告白呢?明明已經決定舍棄夢想,今後專為愛情而生,難道我內心的某個角落還是渴望能夠維持現狀嗎?我仍舊割舍不掉世界第一反派角色這個頭銜嗎?


    ——想要得到某種東西,就非得連帶放棄某種東西


    不可。


    嗯,沒錯。先前我明明已強迫直也做出「隻準選擇其中一項」的決定,如今我自然更沒有資格甘於這種模棱兩可的現狀。這次我一定……等到放學後,我一定要向她表白!


    下午的課程很快就告一段落,在放學前的班會時間也順利結束後,我為自己提振士氣。走!我這就直接殺去保健室,對陣白坦承我的心意!


    走路有風的我快步衝出教室……然後目擊到一幅畫麵。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


    鏘、鏘、鏘!


    ……直也露出瘋狂的眼神,朝著水泥牆不斷祭出鐵頭功的摸樣。


    「喂,你在那邊幹嘛?」


    糟糕,我竟然不自覺地開口叫他。明明必須快點趕往保健室不可,結果居然質問撞見一個「血流滿麵地不停拿頭撞水泥牆」的學生而不由自主的出聲製止,看來我真是個天真到爆的家夥啊!


    不過,既然已經開口,再後悔也無濟於事。迫於無奈,純粹隻是迫於無奈的我,便為了阻止直也的失控行徑而伸手搭住他的肩膀。


    「你到底在這裏做什——」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


    鏘、鏘、鏘!


    「叫你立刻停下來,你聽不懂是不是?」


    我加強語氣再次喝止,直也總算停下他的頭槌。麵對臉上布滿鮮血,露出呆滯茫然神情的直也,我準備開口詢問他為何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


    等等,我根本用不著詢問。造成直也陷入精神錯亂的理由,我自己再清楚不過了。


    ——想要得到某種東西,就非得連帶放棄某種東西不可。


    由於我在午休時間所說的這句話成了重擔,導致直也一再困惑、苦惱,到最後一時想不開,便產生了想跟校舍牆壁來場法式深吻的念頭。個字明明如此高大,為什麽小鬼頭的心靈這麽纖細脆弱咧?


    「小鬼,給我聽清楚了。這世上就是會發生怎麽做都無法挽回的事態,也會碰到隻能黯然斷念的狀況。」


    設法說服直也的我,卻也同時陷入了宛如將給自己聽的錯覺當中。苦惱不已的直也其實就是我自己。若無法讓現在的直也坦然接受,我也沒辦法繼續往前推進……這樣的錯覺徹底控製住我。


    「俗話說的好,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既然兩者兼得的想法不可能實現,那就隻能選擇放棄真正要緊事物之外的其他玩意兒。你應該也很清楚這個道理才對吧?」


    「我的腦子當然理解這一點,但是我的肌肉卻不肯接受這個結果啊!」


    「不然你到底打算怎麽辦?你想就這惡魔永遠保持著搖擺不定的狀態嗎?你真的甘願永遠當個半途而廢的蠢材嗎?」


    「這……」


    「聽清楚了,你非得從這兩者當中做出選擇不可。下定決心吧!你究竟想要怎樣?」


    「我……我哪一邊都不想放棄!我要同時拿下這兩項要緊的事物!」


    聽見直也這聲呐喊,我像是被閃電擊中一樣,感覺有一股電氣跑過我的全身上下。


    不肯放棄?兩者都要拿下?你真以為自己有可能完成這麽誇張的事嗎?你真以為這種事情——


    「喂,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嗎?兩者兼得這種話用嘴巴說說或許很容易,不過卻必須付出比尋常的心力才能達成。你正準備走上一條荊棘滿布的崎嶇道路喔。你小子真的已經有所覺悟了嗎?」


    直也一邊任憑鮮血從額頭湧流而出,一邊拿出男子漢氣概展現他的二頭肌。


    ……是嗎?兩邊都不肯放棄……是把?我可真是連想也沒想到還有這條路可以選擇呢。搬出「沒有辦法」這句話來正當化自己的行動,辯稱那是像極成年人作風的聰明選擇,但其實我隻是想選擇一條輕鬆不費力的路徑罷了。


    真是夠了,看著頭腦簡單的直也,害我頓時覺得猶豫不覺得自己簡直像個笨蛋一樣。看來我也該效法一下他那愚直的心態才對。


    真沒想到年紀已經一大把的我,居然反過來被學生上了一課……所以我才不希望辭掉教師這份工作啊。


    「好吧,既然你已下定決心,那我也不再表示任何意見。你隻管貫徹你的信念就是。相信身為kac部長的你,必定有辦法完成一些有益社團成員們的事才對。」


    「肯定有些事……隻有身為kac部長的無才能完成……一點也沒錯。joe老師,感謝您。拜老師的教誨所賜,我已擺脫所有沙勿略煩惱了!」


    「沙勿略?」


    直也無視我的疑問,忽然轉眼望向窗外。嘀咕著說出「日本海……」這句莫名其妙台詞,突然企圖拔腿衝離走廊。


    「喂,你先等一下。」


    我伸手抓住爆衝的直也手臂,而在這一瞬間浮現於腦海當中的,則是玉緒在午休時間提到的「夏季特別節目」一事。


    「我隻在此透露給你知道,聽說好像有個內容尚未拍板定案的兩小時夏季特別節目。你不覺得如果能演出一部以精彩動作特技為主軸的兩小時電視劇,感覺應該會滿有趣的嗎?」


    就我所知,直也千方百計想帶回社團的學妹,是因為對動作巨星滿懷憧憬才加入kac。如此說來,假設由kac主演動作影集一事可以實現的話……


    或許是察覺到我的意圖了吧,隻見直也臉上瞬間露出豁然開朗的表情。


    「原來如此。如果采用這項方案的話,不但可以照舊進行重量訓練,也能幫助那家夥完成她的夢想。除此之外,更能順便帶她重回社團。著實是個再合理不過的作戰啊!謝謝您,joe老師!我的流浪之旅,在此時此地正式畫上句點!」


    揪~~~~~~!我的手被滿懷感激的直也緊緊握住,痛死人了啊啊啊啊啊!


    盡管額頭不停冒出冷汗,我還是咬緊牙關裝出一副平靜模樣。反派角色無時無刻都該冷靜沉穩,打腫臉充胖子也是反派的美學啊啊啊啊啊!


    「你、你何不先去一趟保健室再說呢?」


    看著血流滿麵的直也,我建議他趕緊去找保健醫生替他治療傷口。被流氓教師這麽一關心,渾身肌肉的學生立刻雙眼炯炯有神地點了點頭。


    「謝謝您,joe老師!我這就馬上去保健室報到!」


    「呃,你也用不著那麽激動……」


    當我輕聲嘀咕之際,直也早已拔腿狂奔。他的身影在轉眼之間消失不見,我則獨自一人被留在走廊正中央。


    「……這就是所謂的年少輕狂嗎?」


    我一邊對直也的熱血衝勁感到羨慕不已,一邊麵露苦笑神情。


    真是夠了,我都好心指點你一種比較好的生活態度了,你竟感到很不滿意,未免也太得意忘形了吧。這麽輕輕鬆鬆就爬到我頭上,所以我才討厭應付你們這群乳臭未幹的小毛頭啦。自我解嘲一番的我,為了效法直也愚直實行愛的告白,而舉步走向保健室……


    「我叫直也去保健室幹嘛啊!要是直也窩在保健室的話,我豈不是就無法開口告白了嗎!」


    被自己的粗心大意搞得思緒大亂的我,對著裂開的水泥牆祭出一發頭鎚,然後痛得當場縮成一團倒在地上。


    沒轍了,在直也離開保健室之前,我還是隨便找個地方打發時間吧。心生此念的我,決定先折回教師辦公室再說。


    「加賀雅彌,你在哪裏啊啊啊啊啊!」


    當我在教師辦公室裏整理剩餘工作時,突然聽見不知打哪兒傳來的直也呐喊聲鑽入耳中。


    看樣子他似乎正活力充沛地在走廊上跑來跑去……難道他已經接受過治療了嗎?速度也太快了吧!


    不過,如此一來,礙事者總算離開了。決定貫徹初衷的我,這次說什麽也一定要想真白表


    明心跡。我立刻動身離開教師辦公室,慢步筆直走向保健室。趾高氣昂地舉步前進的我,沿路接連與放學的學生們擦身而過。


    「老師再見。」


    「嗯,回家路上自個兒小心一點啊。」


    因為我是反派,所以回應語氣才會顯得如此冷淡。反派絕不能表現出和藹可親的態度。


    「老師明天見!」


    「嗯,不要隨便跟可疑男子走喔。」


    「還可疑男子咧!啊哈哈,老師根本沒資格講這種話啊~!」


    ……我看起來真的這麽可疑嗎?我放慢腳步,拿窗戶玻璃代替鏡子,仔細端詳自己一番。


    原來如此,映照在窗戶當中的身影,不管怎麽看都像極了一個可疑的暴力集團相關人士。原來,學生們都是用這樣的眼光看待我嗎?


    該不會連真白也認為我是一個「可疑男子」吧?所以,她才會連午休時間在保健室與我碰麵時,若無其事地說出那種話吧?真白認為我隻是個奇怪的男子……


    「……別再想這些問題了。既然下定決心要開口告白,接下來隻管一路往前衝就是了。」


    像個反派一樣做好心理準備之後,我再次邁開步伐。現在的我眼裏隻有真白,現在的我除了真白之外,其他東西一概不放在眼裏。我刻意不去尋思心裏那股耿耿於懷的念頭,拿出男子漢氣概沿著走廊前進……


    哢鏘!


    ……走廊轉角處傳出一陣聲響。


    看樣子似乎有人的東西掉落在地上。真是夠了,我現在很趕時間耶。目前我非得早點去見真白一麵不可,拜托別鬧出這種無聊小事給我添麻煩好不好啊?盡管嘴裏抱怨個不停,但我還是為了幫對方撿東西而走向走廊轉角處。


    真是的,到底是哪個笨蛋蠢到讓東西掉落一地……呿,搞什麽鬼。這不是晶嗎?


    忙著撿起地上那些東西的綾平晶,是我擔任班導師的一年a班學生。她不但是個典型的活潑好動的臭小鬼,同時也是個以身材矮小及講話惡毒為特征的囂張小丫頭。


    不過,話說回來,她撿東西的速度還滿快的嘛。真不愧是隸屬於kac的成員之一,運動神經果然出類拔萃。照這速度及效率看來,應該是不需要我出手協助才對。不過,我還是稍微開口跟她打聲招呼好了……


    「等等,我幹嘛還杵在這裏浪費時間。我剛剛不是才下定決心,要把真白擺在最優先的第一順位嗎?」


    再繼續拖拖拉拉下去,真白會搶先一步離開學校。我決定當做自己沒看見晶出洋相的這一幕,重新踏上前往保健室的旅程。


    但當我邊走邊若無其事地側目窺視著晶,卻發現撿完東西的晶竟全神貫注地盯著窗戶玻璃看。然後,晶就這樣拿窗戶玻璃代替鏡子,開始動手塗起唇蜜。


    也不曉得是因為緊張呢,還是由於感到害怕呢,隻見晶塗抹唇蜜的手指頭正微微顫抖個不停。


    「……真是夠了,所以我才會討厭小鬼頭啊。」


    暗自咒罵一聲的我,在走廊正中央掉轉腳步。當我就這麽走近獨自一人煩惱不已的學生身旁時,晶剛好塗完唇蜜,並喊了聲「好」為自己加油打氣。


    晶抬起頭來,跟站在眼前的我四目相交。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晶突然發出一陣怪聲,並像是在跳※阿波舞一般,搖來晃去搖來晃去地在原地左右打轉個不停。原來,我的反派長相這麽嚇人,讓你光是跟我對上眼就嚇得挑起阿波舞是吧?這真是令我感到有點受傷啊!(譯注:源自日本德島縣的中元節傳統舞蹈。)


    一想到這兒,隻見晶突然停止阿波舞步,路出一張僵硬到不行的緊張神情看著我。


    「午、午午午午午、午午午安,joe老師。」


    螺絲吃得也太嚴重了吧,喂!就算再怎麽樣緊張,一個想成為明星的人也不該表現得這麽糟糕吧。


    我原本還在煩惱是否該提醒晶注意一下口齒不清的問題,不過我後來立刻改變想法。因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晶的精神已經緊繃到極點,實在教人很難再開口說出「你剛剛吃螺絲了喔」這句話來告誡她。


    難道說這小丫頭十分懼怕我這張反派長相?真是頭痛啊,雖然就反派立場而言,我應該感到高興;不過就一介教師的角度來看,這卻是頗令我困擾的事態發展啊。我到底該怎麽打破僵局比較好呢……嘖,沒辦法了,雖然不符合我的一貫作風,但我偶爾還是溫柔地出聲關心她一下好了。


    「你是不是有什麽煩惱……!」


    「對了!我想請教老師一個問題!」


    難道我被晶嫌到不行了嗎?當我對壓根兒沒聽見我聲音的學生感到痛心不已之際,晶居然對我大聲呐喊。


    「我覺得老師充滿反派特色的那一麵非常帥氣!」


    「是、是嗎……」


    剛剛還以為她很討厭我,沒想到她竟突然誇獎了我一頓。這小丫頭到底有何企圖啊?由於事出突然,害我壓根兒摸不透她的想法……不過,我也是個人,被人誇獎也會感到很開心。是嗎?原來我這麽有反派特色、這麽帥氣是吧?真是傷腦筋啊,你觀察得還滿仔細的嚒。嘻嘻嘻。


    「所以,請老師告訴我,老師覺得什麽樣的人最有魅力呢!」


    雖然完全搞不懂哪來的「所以」,總之心情不錯的我準備開口回答……然後就這麽陷入沉默。


    ……你問對我而言,什麽樣的人最有魅力?


    我愛真白。那麽,我究竟愛上真白的哪個部分呢?是她那楚楚可憐的容貌嗎?不對。還是她敦厚和藹的個性呢?也不對。我……


    「……我啊,我喜歡一心一意努力朝著夢想邁進的家夥。」


    不是長相、也不是個性,我愛上的,是真白的精神。


    對於以備取形式通過入學考的真白,校方提出一個相當不合理的難題。並命令她如果真想就讀歌劇學院的話,就非得接受這些條件不可。真白答應了一般人絕不可能接受的諸多嚴苛條件,正式成為歌劇學院的學生。


    『隻要為了實現夢想,吃這點苦根本不算什麽。』


    真白若無其事地如此回答。內心明明討厭得不得了,明明每天都強忍著心酸,但她的外表卻沒有顯露出任何一絲埋怨。我愛上的就是她那堅強的心靈。


    「沒錯,我喜歡努力追逐夢想的家夥。無論麵對何種逆境也絕不灰心喪誌,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輕言放棄希望。滿懷自信積極過生活的人,就是魅力十足的人。」


    換成話語說出口之後,我才重新領悟到自己對真白的心意。


    我喜歡追逐夢想的真白,喜歡努力試圖抓住夢想的真白,喜歡為了實現夢想而努力不懈的真白。


    ……同時,我也察覺到一件事。


    我的愛必定會扼殺真白的夢想。當我的心意得以實現之時。真白的夢想將跟著宣告破滅。屆時真白她——我所喜愛的「追逐夢想的真白」將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真白的夢想,是設法讓長年來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能夠轉眼注意到她。


    我……絕不能破壞真白的夢想。


    因為我喜歡努力追逐夢想的真白,因為我喜歡朝思暮想積極過生活的真白。所以,為了讓真白永遠維持著我所喜歡的形象,我……


    ……就是因為喜歡她,所以才無法向她告白。非得拖到現在才察覺到這麽要緊的事情,顯見我是個不折不扣的超級大混蛋啊!


    不過,這樣也好。先前雖然因為對某事耿耿於懷而一直處於睡眠不足的狀態,但在明確得知理由之後,整個人反而感到相當神清氣爽。不能告白?永遠的單相思?再好不過啊。堅守這份永遠得不到回報的愛,也是所謂的反派美學


    啦。


    另一方麵,我也由於決定不告白而無須再擔心是否得辭掉教職的問題,因為得以大大地鬆一口氣啊。不管是今天的晶也好、真白也罷,看來我似乎還可以從這群學生身上學到不少東西呢!


    好啦,晶不經意的一句話,替我消除了睡眠不足的原因。你好像也從我的話語當中感受到些什麽了是吧?看見晶的眼神重新浮現活力,連我都不禁跟著高興起來。


    「老師!」


    嗯,怎樣?想說什麽直說無妨啊。畢竟我欠你一次人情嘛,現在不管你提出什麽要求,我都可以答應你。


    「我在此要求與老師進行決鬥!請老師跟我一較高下!」


    突然被她要求來場決鬥,我的雙眼瞬間為之一亮。


    希望成為特攝英雄的綾平晶。如果你自詡是正義英雄的話,那我就是絕無僅有的反派頭目。化身巨大障礙阻擋在正義之前,這就是邪惡的醍醐味!反派的真本領!


    「好吧,綾平晶,盡管展現出你的真本事給我瞧瞧吧!」


    我是世界第一的反派教師,歌劇學園一年a班導師,辰巳城二。


    雖然討厭小鬼頭……不過,偶爾從小鬼頭身上學習些什麽的感覺似乎也不賴。因為教師是一種會跟著學生一同成長茁壯的生物,所以我才放不下教師這項工作啊。


    ……不對,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教師這份工作就是了。


    「拜托稍微手下留情一點好不好啊?所以,我才會這麽討厭小鬼頭……」


    決鬥結束之後,我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靠著牆紙緩緩走向保健室。


    雖然這沒什麽好自誇的,但別看我這副凶狠模樣,實際上我是個虛有其表的遜咖。雖說莫名其妙地因為一時興起而接受挑戰,但我根本打不贏具有空手道初段資格的晶,決鬥結束後邊落得這幅渾身是傷的德行。


    若要說唯一值得欣慰的事,大概就隻有對我傾瀉出滿腔熱情的晶,在決定結束後,臉上露出了撥雲見日的清爽神情吧。在杳無人跡的中庭展開生死對決後,我呈大字狀倒臥在草皮上,氣喘籲籲地對她說:


    「晶……好好加油吧!」


    雖然我裝模作樣地講出這句話,但其實就連我自己也有點摸不著頭緒。或許我隻是裝出鼓勵晶的樣子,實際上是想說給自己聽也說不定。然而,由於聽見我這句話,晶露出神采奕奕的眼神回了一聲「是!」我也因此而感到心滿意足。


    拖著傷痕滿布的身體,卻麵帶著得意的笑容的我,好不容易終於抵達保健室。為了請保健醫生替我治療——以及為了見最心愛的真白一麵,我鞭策疼痛難當的身體,伸手打開保健室大門。


    身穿白衣的樹女生,一看見突然帶著滿身傷痕出現的不良教師,頓時睜大雙眼。


    「你是怎麽了?竟然傷得這麽嚴重,你到底是玩了什麽……」


    話講到一半的樹女士連忙閉口不語。好啦,被樹女士問起「你是怎麽了?」的我,這下子該怎麽解釋受傷的理由呢?無論如何我也不好老實回答「被學生痛扁一頓,扁得落花流水」這句話啊。身為一名堅持本色的反派演員,在這種場合應該得說說逞強話才對吧!


    「沒什麽,我隻是指導學生練習動作特技罷了。」


    聽見我這句逞強的台詞,樹女士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嘻」地笑出聲。


    「你的借口跟直也一模一樣呢!」


    經她一提,我才想起午休時間跑來保健室接受治療的直也,也撒了「隻是指導學弟學妹練習動作技巧」這個露骨的謊言。


    我懂了,原來直也跟我一樣,都試圖袒護某個人嗎?


    雖說被視為跟肌肉男屬於同類份子一事令我倍感震驚,但奇妙的是我並不覺得不開心。臉上自然浮現笑容的我,連忙繃緊雙頰肌肉。好險好險,扮演反派的我差點露出爽朗的笑容了。


    我一邊皺起眉頭裝出冷酷表情,一邊若無其事地環視了保健室一圈。好啦,真白跑哪兒去……


    「如果你要找真白的話,她早就回家咯。」


    在一片準備消毒藥品的樹女士,仿佛看透我的心思似地輕聲說道。盡管隱藏在太陽眼鏡後麵的雙眼逐漸露出失望神色,不過我還是皺著眉維持住臉上的嚴肅表情。


    話說回來,我總覺得今天的樹女士好像顯得特別緊張,難道她有什麽話向對我說嗎?當我心裏產生這個一念之際,開始替我治療的樹女士突然毫無預兆地歎了口大氣。


    我還真是難得看見樹女士露出這麽悶悶不樂的表情。難道說她心裏有什麽煩惱不成?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倒是很樂意充當商量對象就是了。


    就在我準備拿出跟學生相處時的態度出聲詢問之際……我突然心生猶豫。


    對一名反派而言,這種親切心態究竟是好是壞呢?反派親切地聆聽他人煩惱,這樣做妥當嗎?對於希望成為世界第一反派巨星的我來說,加入被認為是個溫柔的好男人的話,那就太出乎我意料之外。身為一名反派演員,必須無時無刻展現無比冷酷的一麵不可。


    「好啦,治療完畢啦。」


    就在我傷透腦筋的期間,樹女士已幹淨利落地處理好我身上的所有傷勢。


    嗯嗯……我應該關心一下她的煩惱才好呢,還是直接閃人較為妥當呢?當我正在煩惱哪一種態度比較符合理想的反派形象之際,隻見樹女士緩緩起身離開座位。


    「joe老師,要不要來杯咖啡呢?」


    「有勞了。」


    「要加方糖嗎?」


    「黑咖啡即可。」


    聽見我那充滿反派風格的冷淡回應,她臉上總算露出一抹笑容。


    我接過剛衝泡好的熱咖啡,昂首讓黑色液體流進我的喉嚨當中。我邊鼓著眉頭邊嘀咕著說了聲「好喝」。無論喝到怎麽美味的咖啡,也絕不能盡情表露出喜悅神情。這也是反派的美學之一。


    「我啊,其實還蠻喜歡反派角色哦。」


    一起品嚐咖啡的樹女士突然說出這句話。


    突然被她誇獎的我,開始思考身為反派角色的自己應該怎麽回答才好。該率直地感到開心,或者回應幾句感謝的話,還是堅持裝蒜到底比較妥當呢?


    當我因陷入苦思而遲遲無法做出回應之際,隻見樹女士將咖啡杯擺回桌上,忸忸捏捏地開始玩弄起自己的手指。那是一種看起來宛如有話想說,卻又無法明確說出心裏話而傷透腦筋,感覺既焦躁又苦悶,且心痛不已的舉止。


    她究竟為了何事而迷惘呢?


    她到底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呢?


    「那個,joe老師。雖說突然對您講這種話可能會造成您的困擾,不過我實在是……」


    樹女士表現出一反常態的含糊語氣,任由雙眼視線四處飄移。臉上表情因緊張而顯得格外僵硬,聲音聽起來似乎也夾著一絲顫抖。


    「那個……joe老師,目前保健室裏麵就隻剩下我跟你兩個人而已。」


    「嗯,是啊。」


    「所以,拜托你,我希望你能老實回答我。」


    樹女士那風情萬種的嗓音,回蕩在隻剩我倆的保健室中。


    「我對joe老師……」


    ——這漫長的一天,不會這麽快就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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