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點在霧峰高校。


    晚間七點的時候,兩名女學生抱著學生會資料步行於舊校舍的走廊上。天色已黑,窗戶如鏡子般清楚映照出兩人的身影。日光燈的光線銳利鮮明,反而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哇啊~核對簽呈花了好多時間,沒想到已經這麽晚了。」


    頭上垂著兩條辮子的女學生這麽說道。


    「趕快把這些東西放進資料室裏,早點回家吧。」


    此時,另一名女學生忽然開口說道:


    「說到這棟舊校舍……」


    「嗯?」


    「嗬嗬,你知道嗎?最近有人曾在這看到鬼呢。」


    「咦?真的嗎?」


    辮子女生看起來似乎不是很吃驚。另一個小波浪發型的女學生繼續說:


    「告訴你喔,聽說音樂教室的鋼琴在半夜會當一聲地忽然響起呢,還會聽到不知從哪傳出來的詭異笑聲,或看到白色的影子穿過走廊喲。」


    辮子女生嗤嗤竊笑著。


    「這種鬼故事很常見啊。」


    「但、是、呢!聽說這都是真的呢!你認識二班的中村同學嗎?」


    「啊,生物社的那個?」


    「是啊~他在生物實驗室做實驗做到半夜,結果真的聽到音樂教室傳來當當的鋼琴聲……」


    就在這個時候——


    當當叮當。


    兩人都確定自己清楚聽見了鋼琴彈奏的聲音,絕對不是聽錯。她們停止攀談,麵麵相覷,止不住一陣雞皮疙瘩。


    辮子女生先說話了:


    「討、討厭啦,你別鬧了!」


    她以責備的眼神瞪著波浪頭女生。


    波浪頭女生揮手極力否認。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啦!」


    「是嗎?上次也是你……」


    當當叮當。


    又聽到了。


    是鋼琴的聲音。


    「我不想玩了啦~」


    辮子女生快哭出來了。波浪頭女生嗯地一聲,用力點點頭。


    「去看看吧!」


    「咦?什麽~?」


    「放心,一定是惡作劇!我們來揭穿他的真麵目!」


    波浪頭女生硬抓住辮子女生的手,往前邁開步伐。在一陣拖拉之後,恐懼已經飆到最高點的辮子女生隻好不情不願地跟著往前走。


    兩人來到了音樂教室前。不用說,教室裏一片漆黑。此時又傳出了當當的鋼琴聲。


    勇敢的波浪頭女生一鼓作氣拉開門、開燈,怒吼道:


    「喂!到底是誰在惡作劇!」


    裏麵一片死寂,沒半個人影,也沒有任何回應的聲音。她們看了看鋼琴,蓋子是打開的。


    可是鋼琴前麵——


    「前麵沒人……」


    波浪頭女生咽了一口口水。辮子女生開始渾身顫抖,恐懼也感染了波浪頭女生。


    不過,勇敢的波浪頭女生還是說了:


    「哈、哈哈,他一定躲在某處……因為我們出現,所以躲起來了!」


    正當波浪頭女生如此篤定的時候——


    「對不起……」


    兩人頭上飄來了一絲少女的纖細聲音。


    這裏分明沒人啊?


    沒有任何人,聲音卻清楚得可怕。


    辮子女生和波浪頭女生嚇得臉色發青,望著彼此。


    「你、你聽到了沒……」


    「聽、聽到了!聽聽聽聽聽到了!」


    抖個不停的辮子女生點了一個頭。兩人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跌跌撞撞地拔腿就跑。


    「不要啊!媽呀!」


    「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兩人一路狂奔到一樓之後,卻又聽見——


    「呀~嘻嘻嘻!」


    無人的理化教室傳出一陣爆笑聲。奔跑的兩人張大了眼睛,繼續往前跑著。當她們跑到走廊的盡頭、過了轉彎處時——


    「!」


    「!」


    一塊白色的固體浮在空中,朝兩人的方向輕快地滑了過來。


    「「天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淒慘的尖叫聲如女中音般唱和起來,兩個女生踉蹌地立刻轉身,頭也不回地向前奔去。


    幾秒之後……


    「嗯?發生什麽事了?好像有什麽慘叫聲?」


    一名看似窩囊的少年從理化教室探頭而出。


    「雅人、雅人!」


    白色固體來到少年的身邊,叫著他的名字。


    「喔!吉兒,謝謝你幫我拿床單過來,我都忘了呢。」


    少年說著便將手放在白色固體的頂端。仔細一看,原來是一襲白色床單,裏麵還鑽出了一個略微稚嫩的美少女。


    然而更令人吃驚的是,少女居然是浮在半空中的。


    「噯,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


    少年對少女浮在空中的景象毫不介意,隻是問著。


    少女點點頭。


    「剛才有兩個女生尖叫跑走了。我把玩了一會兒叫作『鋼琴』的東西,結果她們好生氣,不但不接受我的道歉還亂罵人呢。」


    「怎麽會呢?隻是玩一下鋼琴而已,有什麽好生氣的?」


    「現在的年輕人啊,動不動就生氣呢。」


    「真是恐怖啊。」


    少年的草率應答有些離題。他將頭收回了教室裏,要少女趕快進來。


    「吉兒,我們來鋪床吧。」


    「嗯。」


    教室裏傳來了一陣少年剛才觀賞的綜藝節目的熱鬧電視聲……


    這位少年是「五元術師」,名為外神雅人。少女是「福神」,名叫吉兒。他們住在學校裏已經有一星期了。


    雅人居住的管理員小屋因為火災被燒個精光,所以兩人緊急住進了學校。出人意料的是,一寄住學校的生活倒是頗為舒適便利。


    首先,這裏的水電資源相當充足。


    學校裏有廁所,體育館有淋浴設備,家政教室和理化教室有瓦斯可供烹飪,毛巾和棉被可在裁縫教室裏找到,而且部分教室有電視可以免費觀賞。


    自從雅人住在學校裏後,他就從未遲到過。


    因為他就住在這裏麵。


    寄住學校生活簡直是所向無敵,無可挑剔。


    但問題在於……


    由於這件事無法公諸於世,所以在其他人踏進學校之前得將所有的烹調器具和棉被等放回原位,把所有在這裏生活的影子抹得一幹二淨才行。


    對擁有不幸體質的雅人來說,這些小事不成問題。


    隻要有地方能擋風避雨,便能使他感到十分幸福了。


    「嗯~嗯~」


    雅人正在用理化教室的瓦斯煮味噌湯。湯鍋裏正煮著附近森林裏的野生香菇,一陣滋滋作響。


    野外求生經驗豐富的雅人在曆經了各種人體實驗(拉肚子、產生幻覺)後,現在早已是一名熟知可食用香菇和野草相關知識的權威了。


    「嗯~味道很棒。」


    味噌是從家政教室a來的。至於為什麽要跑到理化教室裏煮飯,是因為家政教室裏沒有電視。


    「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這才叫幸福吧?」——這是雅人的說法。


    飄在空中的吉兒盯著雅人煮飯的動作。雅人一邊哼著歌曲,一邊說道:


    「嗯~下次把大門旁池子裏的鯉魚a走,把它洗幹淨煮湯吃了,應該也另有一番情趣吧。」


    「喔喔!」


    「啊哈哈,這節目超好笑的。啊,吉兒,床鋪在這裏吧,要鋪整齊喔,我想躺在被窩裏看電視。」


    話才說完,雅人便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校長的拖鞋攻擊一掌擊中後腦。


    「你也習慣過頭了吧!」


    「喔、喔喔!是奇妙的生物!」


    吉兒瞪圓了雙眼。處於驚嚇狀態的雅人則是摸摸後腦勺,身體往後一陣搖晃,倉皇失措地望著四周。


    「校、校長?你、你從哪來的?你是從哪裏進來的?」


    他瞧瞧四周,發現理化教室講台旁的拉門是打開的。


    「你也真是的!」


    就是那個校長。


    這個美男子擁有和白色西裝挺相配的酷帥小胡子,但內心卻是個人妖。


    人妖雙手插腰,說道:


    「你們兩個已經變成『學校怪談』了耶!我是聽到學生的鬧鬼傳說,才跑過來一探究竟的!我想說的是,拜托你別把學校當成私有財產好嗎!」


    「我、我並不是當成私有財產,是因為~」


    「是啊,雅人才沒把學校當成私有財產呢,他隻是無家可歸,不得已才會住進來的,就像迷路的小貓一樣。」


    「這樣才更糟糕啊……呼。」


    校長歎了一口氣。


    「我說小雅人,你還是有別的地方可以依靠,不是嗎?」


    「啊~呃嗯~」


    「所以我才搞不懂!我永遠弄不清楚你們這些男生在想些什麽!」


    「我問你喔,雅人。」


    在一旁的吉兒提出另一個疑問。


    「這家夥究竟是男生還是女生?」


    「啊~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究竟是海牛還是海參?誰也搞不清楚。」


    「人家不是海牛,也不是海參啦!」


    「噫呀呀呀呀!」


    校長用力捏住吉兒的臉蛋,繼續說服雅人:


    「小雅雅,一直以來,不都是我在照顧你嗎?替你找工作,上次還幫你找到願意養貓的人,而你現在怎麽忽然變得這麽客氣了?」


    「啊~」


    「隻要你願意幫我跑跑腿、打打雜,當個稱職的仆人的話,你就能擁有私人的空間,住在豪華舒適的儲藏室裏喲!而且是免費的呢!」


    「我才不要!當你的奴隸一定很悲慘,應該是你付錢給人家吧!」


    「怎麽會呢~我的家隨時歡迎朋友來造訪,所以有很多友善的朋友常常來玩,你一定會覺得很開心、很熱鬧的!」


    「你那些友善的朋友總是很友善地覬覦著我的貞操,這才叫危險!去過一次就夠了,我已經學乖了啦!」


    校長的嘴嘟得好高。


    「是嗎?好啊,我不會再找你來我家了,但是我以校長的身份告訴你,這間學校,你不能再住下去了。」


    「怎、怎麽這樣……」


    「活該~這就是逞強的後果。」


    校長聳聳肩。


    「順便告訴你喲,被你一手毀掉的管理員小屋暫時不會重建了。」


    「咦,真、真的假的?」


    「真的呀。」


    「這、這又是為什麽?」


    「因為其它的設備也被你毀掉了!」


    「唔!」


    「……玻璃窗、牆壁、廁所和大門,多到數不清。不過,看那些破壞的程度就可以知道你遇到的對手的確不簡單,所以我不會責怪你的。可是也因為你的關係,學校資金周轉不來,連你住的小屋都無法重建了。」


    「嗚、嗚嗚……」


    「小屋沒了,學校也不能住了,你說該怎麽辦?這裏有一位好心腸的監護人——時二郎大哥哥,投奔他不就是最好的選擇嗎?」


    雅人痛苦地抱頭煩惱了一陣子後,放聲怒吼:


    「我——!」


    正當雅人快投降之際……


    「噯,雅人……真的要讓這個奇妙的生物照顧我們嗎?」


    吉兒在旁邊拉了拉雅人的衣袖,看來有些擔心,但不論發生什麽事,她都會相信也支持他的決定。


    她的表情寫滿了這種想法。


    雅人忽然驚醒過來。


    「不行!」


    雅人大吼,對著校長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那裏太危險了!我絕不會任由一個惡魔使喚的!」


    「……你也說得太過分了吧,喂。」


    「吉兒!咱們走!我們還有別的地方沒去過呢!」


    「嗯!」


    「等、等一下,你們要去哪裏?」


    「校長,你給我聽清楚了!我也是有朋友的,他們全都是在朋友有難時一定會伸出援手的一群好漢!」


    雅人誇張地揮舞著雙手,以半條魂似乎已經飛到那個世界的眼神說道:


    「可惡,等我吧!我的好友們,我現在就去找你們!你們的好麻吉即將獻上年少輕狂的酸甜回憶啦!」


    「啊,雅人,等等我啊!」


    雅人和吉兒從校長剛才進來的地方走出去,喀啦一聲關上拉門。


    一陣停頓沉默之後,背後傳來了電視節目的爆笑聲。


    獨自留在教室裏的校長吐出了一句話:


    「被你溜掉了。」


    雅人離開了夜晚的學校,打公共電話聯絡朋友a,心想這個人也許願意讓他寄住一段時間。


    他的回答是——


    「咦?你是說真的嗎?我這裏來了好多女生,抱歉啦……就是住在你說的那個塌塌米房間。傷腦筋……要不然,外麵的狗屋還空著,可以嗎?」


    「可以才怪!」


    接著是朋友b。雅人才說完原委,便立刻遭到了拒絕。


    「……抱歉,新來的哈士奇已經進駐約翰的狗屋了。」


    「劈頭就要我住狗屋?」


    雅人尋窩的過程就像這樣,進行得相當不順利。其實還是有些朋友願意讓他借住一陣子,但問題在於吉兒。


    雖然吉兒平時便將身體透明化,但當兩人對話的時候,擁有一個不會幹擾到別人的寬闊空間,或是一個穩重不多慮的屋主,生活上畢竟還是方便些的。


    雅人考慮了很久。


    「嗯~考慮到這些的話,應該隻剩那裏了吧~」


    他交叉著雙臂,下了結論。


    那個人很爽快地答應了雅人的請求。


    「喔喔,沒地方住一定很傷腦筋吧。別客氣,出家人幫助迷途子弟是應該的,安心住下來吧。」


    語畢,他以誇張的動作行了一個合掌禮,然後走在雅人的前頭。這個地方學校很近,看樣子是找對地方了。


    雅人鬆了一口氣。他爬上玄關,沿著走廊往前走。漆黑的走廊幹淨到能反射光線,看起來油油亮亮的。


    「……這裏,好像是寺廟耶?」


    吉兒就在離雅人稍微上方的位置飄浮著,一邊提出疑問。


    「不是『好像』,這裏就是一間寺廟。」


    雅人笑著,輕聲回答吉兒。


    「原來和尚真的是在寺廟裏啊。」


    「嗯?」


    走在前麵的少年回過頭來。


    「是你在說話嗎?」


    「沒有啊,沒事。和尚,別提這個了。謝謝你讓我住在這裏,我真的非常感激。」


    「小事就別在意了。」


    少年嗬嗬笑了起來。


    「互相幫助才是朋友,也許某天就要換我麻煩你了呢。」


    雅人十分感動。這家夥真是個好人。


    山口亮亞。


    通常大家都叫他和尚。他是學校斜對麵賢剛寺住持的獨生子,帶著古風的說話方式和圓溜溜的黑眼睛極具特征,身材雖然嬌小,卻散發出一種從容不迫的大人風範。


    還在念高中的和尚時常協助父親的法會工作,耳濡


    目染之下自然而然造就出了這種氣質。


    成績優秀的他極受老師信賴,也由於善於照顧人的大哥個性而頗得男學生的人緣。他同時也是班長,常常成為班上同學的谘詢對象。


    附帶一提,他雖然是住持的獨生子,卻沒有任何靈能力。


    他完全沒有發現吉兒的存在,從這件事也能看得出這一點。


    然而,他總覺得雅人似乎有什麽『特別的力量』。由於兩人從未對彼此提及這件事,和尚自己也認為隻要誠心念佛,在繼承家業上便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因此對於靈能類的事物總是抱持著中庸的態度。


    和尚極具男子氣概,是個性情中人。


    (不過,說到這個人……)


    雅人忽然想起一件事。


    (和尚在男同學之間頗受歡迎,但在女同學之間似乎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他個性很好,人也長得不錯啊,為什麽會這樣呢?)


    雅人搖搖頭,摸不著頭緒。


    「這裏就是我的房間,當自己家吧。」


    待和尚語畢,雅人一腳踏進塌塌米房間。


    忽然間,雅人臉色鐵青。


    想起來了!


    山口亮亞的另一個小名。


    那就是……


    「花和尚」


    那是一個恐怖的房間。


    從某方麵來說,就是集男人夢想於一室的終極房間。五坪大的寬廣空間牆上全是a書和a片,依類別及女星分類建檔,有條不紊地排列在整麵牆壁上。


    窗邊有豪華的大電視和dvd播放器,還有電腦。


    恐怕都是拿來觀賞a片和a圖用的吧。


    「……」


    和尚一派認真地對著直冒冷汗的雅人說:


    「喔喔,仔細想想,這是你第一次來我房間吧?我的『極樂收藏』還不錯吧?」


    和尚走近牆邊的書櫃。


    「我的興趣還在入門階段而已,為了跟上那些偉大前輩的腳步,必須精益求精。我最近在網路上混得可凶了……啊,如果有你喜歡的種類,盡管說不要客氣,合法範圍內的東西我都有……你看看這個,如何?」


    他說完便隨意取出一本a書,翻開給雅人看。


    豪放的女孩們,擺弄著各種豪放的姿勢。


    「這個是舶來品。」


    越洋的金發女孩清涼大膽,挑動著觀眾的情緒,very sey。


    雅人竭力抑製住即將傾泄的鼻血。


    和尚露出了開朗的笑容。


    「原來是這樣啊!你喜歡大咪咪是嗎?畢竟是男生嘛。這裏還有更棒的,想看看嗎?」


    「咦?真的嗎?我喜歡強調胸部的兔女郎或是這一類的。」


    少年雅人的雙眼閃閃發光,正當他的視線追隨和尚的動作時——


    在視線的另一端,他看見吉兒拿起a片猛瞧。


    「噯,雅人,這個『濕答答女孩的鹹濕現場』……她們為什麽渾身濕透呢?好可憐喔。」


    雅人知道她念出來的是a片名稱,嚇得睜大了眼睛。


    他不禁叫了出來:


    「和、和尚!不、不好意思!謝謝你的好意,我還是回去好了!」


    向錯愕的和尚連連鞠躬賠罪後,雅人一把抓住還想繼續物色其它a書的吉兒的腰間,抱著她迅速逃離現場。


    這個房間對雅人來說是個天堂,但恐怕會對吉兒造成恐怖的不良影響!


    雅人正沒命的跑著,被他抓住的吉兒姿勢如倒吊在空中的貓咪般問道:


    「噯,雅人,如果女人全身濕答答,男人是不是會很開心呢?」


    「!」


    「既然如此,我也來把身體弄濕吧?」


    「不、不用了!」


    兩人就這麽一問一答著。


    雅人終於到了馬路上,放下吉兒,歎了一口氣。吉兒訝異地問:


    「為什麽離開那裏?他看起來是個好人呀,住下來不就好了。」


    「哈哈……」


    雅人怯怯地笑著。


    「因為我不想讓你繼續誤解下去了。」


    說完,他摸摸吉兒的頭。


    吉兒的衣袖輕輕靠著嘴邊,以一貫的姿勢偏著頭,依然不知雅人話中的意思。


    晚間九點左右。馬路上人來人往,雅人與吉兒向前走著,不知不覺開始散步起來。


    雅人念念有詞著:


    「這下可頭痛了,其他可能的人選還有誰呢?嗯……」


    吉兒在車道護欄上一蹦一跳,玩得正開心。忽然間,吉兒停止了跳躍,雅人見狀抬起頭來。


    「怎麽啦,吉兒?」


    她的視線集中在前方某一點,那是一間燈光明亮的便利商店。她緩緩下降,指著那家便利一商店又回頭看看雅人。


    「……這家店開得可真晚,是賣什麽的?」


    雅人露出了笑容。


    「喔~那間店啊,裏麵什麽都有賣,而且開一整晚呢。」


    吉兒的雙眼睜得好大,看來相當吃驚。


    「告訴你,不止這家店喔,日本各處有很多一整晚不睡覺的店家呢。」


    「可、可是這麽一來,店員不是很累嗎?他們都不用睡覺嗎?」


    「他們都不睡覺的。」


    雅人滿臉笑意,繼續吹噓著。


    「要是睡著,店長會立刻拿劈柴刀砍了他們。」


    「!」


    「常常可以看到被砍的店員倒在店門口,血流如注呢,真的很恐怖喲~」


    吉兒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望著便利商店的門口。看到她膽戰心驚的模樣,雅人揮揮手,不禁笑了出來。


    「開玩笑的啦,放心吧,這些店是輪班製,店員都會回家睡覺休息。都市生活中絕對少不了便利商店,是很方便的地方。要進去看看嗎?」


    吉兒先是猶豫不決了一下子,最後重重地點了一個頭,看來是好奇心戰勝了一切。雅人笑著對吉兒招招手。


    「走吧,我們進去瞧瞧。」


    隔著一條馬路,便利商店就在正對麵,規模比其它店家稍微大些,店內則相當整齊幹淨。明亮的光線和種類豐富的商品讓吉兒非常吃驚。


    「雅人!這裏好棒喔!」


    吉兒讚歎著,興奮異常。雅人擺出了十足架子,說:


    「是啊,日常生活所需的物品都很齊全,在這裏都找得到。」


    「噯,雅人!那個是什麽?玻璃的另一端有人耶?」


    「這裏麵是冰的,可以冷藏酒或果汁等飲料,那個人正在裏麵補貨。」


    「那個呢?」


    「那裏是賣書和雜誌的角落。」


    「那個東西形狀好奇怪,是什麽?」


    「那是atm,可以領錢,很方便。」


    「喔喔!」


    吉兒拍了一下手心。


    「是小型的『銀行』嗎!」


    「是啊,就你想下手的地方。」


    「裏麵沒有你的存款嗎?」


    「沒有……」


    雅人露出了窩囊的表情答道。起初店員看雅人十分可疑,但後來確定他隻是個自言自語的怪家夥之後,又回去補貨了。


    吉兒在附近飄來飄去,繼續探索商品。此時,雅人開口道:


    「唉,是啊……世界上有這麽多東西可以享用,而我卻……」


    他的眼神飄向遠方,歎了一口氣。沒多久,吉兒忽然停在某處,一動也不動。


    吉兒整個人停格在空中,凝視著某種東西。


    雅人靠了過去。


    「嗯?你在看什麽東西?吉兒,你對肉包有興趣嗎?」


    雅人


    從背後問著吉兒。


    吉兒沒有回答,仍盯著保溫櫃。


    「……」


    「吉兒?」


    「包子……」


    吉兒似乎非常想要保溫櫃裏頭的東西。她的手放在肚子上,細白的咽喉咕嚕一聲,咽下了一口口水。


    雅人苦笑著。


    「好啊,吉兒!這麽喜歡肉包的話,就買一個給你吧。」


    話才說完,吉兒便立刻回頭,驚訝地看著雅人。隨即又睜大了眼睛,眼神裏充滿恐懼。


    「不、不可以!絕對不能這麽做!、你會餓死的!」


    「我有那麽窮嗎?放心吧,買一、兩個肉包的錢,我還是有的。」


    但是,雅人的表情卻忽然露出了不安的神情,他立刻掏出錢包確認。


    「……應該有吧?」


    幸好,錢包裏還有一些零錢。


    雅人在便利商店買了兩個肉包,然後走到附近的公園。一路上,吉兒一直將手放在雅人肩頭上,不斷地窺視著裝著肉包的塑膠袋。


    在街燈下的長椅上坐下後,雅人笑著說道:


    「來,吉兒,這是你的。」


    他把其中一個肉包遞給吉兒。


    「喔、喔喔。」


    吉兒用兩手接了過去,水汪汪的眼睛向上仰視著雅人。


    「怎麽了?吃吃看吧。」


    「……」


    吉兒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肉包。她閉著眼睛,仔細咀嚼,忽然間——


    「~~~~~~」


    吉兒全身抖了起來,宛如音樂愛好者聆聽著名人演奏的古典樂般,深深地感動、陶醉著。


    「~~~~~~」


    她還在抖著。雅人擔心地問道:


    「吉、吉兒?」


    雅人的呼喚讓吉兒嚇了一跳。她歎了一口氣,前後搖晃著腦袋,像是快暈厥過去一樣。


    「好好吃!」


    吉兒深深地為之歎息,而雅人則是有點不知所措地說道:


    「是、是嗎?太好了……」


    接下來的反應則是一陣興奮尖叫。


    「這個怎麽這麽好吃啊!雅人,你以前就知道這種食物了嗎?是嗎?」


    雅人被吉兒的反應嚇到,畏縮地答道:


    「喔、嗯,知道啊,有、有這麽誇張嗎……?」


    「是嗎!原來你知道啊!你真厲害!肉包真是讚!太棒了!棒到嚇嚇叫!」


    吉兒又咬了一口肉包,蠕動麵頰,然後陶醉地閉上眼睛,身體又是一陣顫抖。為了反複這些動作,她忙得不可開交。


    一旁的雅人看傻了眼。


    沒想到小小的肉包竟能帶給吉兒這麽大的喜悅。過了一會兒,吉兒終於吃完了肉包,還用小小的舌頭將手指上的油脂仔細舔幹淨。


    吉兒再次微微顫抖,閉上了眼睛。


    「就算世界末日來臨……我也不會忘記這個味道的。」


    「這、這也太誇張了吧,吉兒。」


    雅人戰戰兢兢地說:


    「下次有機會的話,再請你吃肉包吧,好嗎?」


    「不好!」


    吉兒搖搖頭,眯著眼睛仰望著雅人,說:


    「從單薄的錢包裏擠出僅剩的錢來買肉包給我,有這份心意,我已經很滿足了。」


    「什麽~?吉兒?你真以為我連一、兩個肉包都買得很勉強?」


    「如果我是總統,那麽今天就是肉包節了。」


    「喂喂?」


    「身為福神,我一定得回應你的心意!好!雅人!我現在就去找房子!找一間夠大的房子給你住!」


    吉兒飛向空中,握緊粉拳激勵自己後,便以驚人的氣勢(以吉兒來說)咻咻地飛走,消失在夜空的另一端。


    雅人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發愣,呢喃說道:


    「吉兒壞掉了……」


    貓兒的最愛是木天蓼,爛醉的老爹則最愛美酒。


    也許吉兒的狀況就像這樣。要取悅福神,獻上肉包是最好的方法。


    無論如何,既然不知吉兒去向的話,也隻能在這裏等待了。雅人輕歎一聲,坐在長椅上。


    抬頭看看公園的時鍾,已經是晚間九點半了。


    就在此時——


    「外神……同學?」


    一股輕柔可愛的聲音響起,令雅人不自覺繃緊了神經。


    他回頭一看。


    「二、二之宮同學?」


    雅人以僵硬的聲音答道。


    站在那裏的是穿著便服的全學年第一美少女——二之宮良子。


    一隻嬌小的吉娃娃坐在她的腳邊,看來她似乎是帶狗出來散步。清純的白色裙子,藍色罩衫,穿上無後跟包鞋的纖細腳踝。雅人對二之宮良子這樣的便服打扮覺得相當新鮮,忍不住看傻了。


    現在的她和學校時的模樣截然不同,別有一番種風情。穿便服時的一舉一動,還有靦靦羞澀的表情,讓二之宮良子化身為魅力十足的嬌美少女。


    雅人的心被強烈地撼動著。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真真真真真真真真真真!」


    「你好,真巧啊。」——雅人原本是這麽打算以爽朗的聲音打招呼的,不料說出口的聲音卻成了腦袋壞掉的公雞和猴子。


    看起來就是十足詭異的不良分子。


    但——


    結果卻出人意料。


    「你好,真巧啊。」


    她笑笑地說出雅人原本想說的話,一邊手輕靠在唇辦上。雅人吃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二之宮良子按住被晚風輕拂的長發問道:


    「外神同學……你在這裏做什麽呢?」


    她提出了這樣的問題,而且不知為何,臉頰還有些泛紅。雅人不知該如何回答,應該說,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吧。


    自從打破更衣室事件來,他再也沒有任何和她說話的機會了。


    即使在教室偶爾四目相接,二之宮良子總是先羞怯地別開了視線。每逢這個情況,雅人總會在心裏抱頭呐喊:


    (哇~她還在生氣!)


    懊悔不已一番後,他也隻能悲歎自己的命運了。事發當時,二之宮良子確實很憤怒。


    但是,現在呢……


    「啊,我……」


    二之宮良子忽然一陣羞赧,低頭說:


    「對不起……上次那件事,那時我對你——」


    「?」


    「因為生氣,所以拿垃圾桶砸你——」


    「沒沒沒沒沒沒沒沒沒!」


    雞叫猴鳴這次變成了摩斯密碼,不過,雅人還是努力將心裏的話說出口:


    「沒這回事!你會生氣是理所當然的!像我這麽差勁的人,被垃圾桶砸是應該的!」


    「……」


    「……」


    一陣僵持的沉默彌漫在空中,隻見二之宮良子滿臉通紅。雅人雖然也陷入了重度恐慌狀態,但二之宮良子極度壓抑的模樣似乎已經到了極限。


    雅人連忙揮手否認:


    「啊、啊!可是,你別誤會喲!我知道你也許不會相信,但那件事真的是意外!我真的沒打算偷看!」


    「……」


    「是、是真的!二之宮同學!你一定要相信我!呃,這句話聽起來像在說謊,但我保證絕無虛假!我可以提出證明,證據就是,我完全不記得你穿了什麽內衣!」


    「!」


    「咕哇!這、這是口誤!反、反正就是,如果真的要偷看,也一定會先看你啊!」


    (我到底在說什麽……)


    「是啊,二之宮同學絕對是首選!是我的話,肯定會這


    麽做!」


    (殺了我吧……)


    「可、可是,我沒有看!打破牆壁時,我是看到了一點點,但後來被圍毆時,我不是一直閉著眼睛嗎?躲進鐵櫃時,我是背對著門口的!所以我根本沒打算偷看!二之宮同學,請你相信我吧!」


    「……」


    二之宮良子一隻手遮著小嘴,似乎正在回想些什麽。


    「……真的耶,外神同學一直閉著眼睛呢。」


    她低語道,雅人拚命點頭。


    「我對天發誓,這是真的!」


    「……唔,外神同學。」


    二之宮良子嬌羞道:


    「其實我……一直有這種感覺。」


    「?」


    「你的為人應該不是如此才對,所以我總覺得你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事後冷靜想想,我越來越這麽覺得。」


    「真、真的嗎?」


    「嗯,真的。我覺得自己太衝動,沒聽你解釋就亂打人,一直想向你道歉……對不起。」


    「這、這當然會生氣啊!要是我在場,我也一定會猛k自己一頓的!更何況是偷看你換衣服,色膽包天的可惡家夥!」


    二之宮良子羞紅著臉說:


    「呃,外神同學,你可能誤會了……我不是因為換衣服被看到才生氣的。」


    「?」


    「是因為我不希望你做出那種行為。」


    「……什麽行為?」


    「就是,像偷看女生換衣服的……」


    嗯?


    正當雅人欲仔細咀嚼二之宮良子的言下之意時——


    他突然感覺到腳邊有一陣微濕的暖意正擴散著。


    嗯?


    低頭一看……


    「帕、帕司提兒?」


    二之宮良子叫了出來。原來,她的愛犬吉娃娃因為無事可做,不是連連打嗬欠,就是用後腳搔癢下巴,最後在窮極無聊之下,將雅人的雙腳誤認為電線杆,在上麵痛快地撒了一泡尿。


    「喔、喔哇!」


    雅人一邊驚叫著,一邊彈跳至一旁。二之宮良子則在旁邊不斷道歉,還手拉韁繩設法拉開吉娃娃,但吉娃娃似乎更加興奮,竟對著雅人的褲子——


    「嗚!」


    吉娃娃低嗚一聲,開始啃咬他的褲管。


    「好痛!痛啊!」


    「你沒事吧,外神同學?帕司提兒!不準咬!」


    二之宮良子強行抱住了吉娃娃,滿臉歉意地說道。


    「對、對不起,外神同學,真的很抱歉!」


    「沒、沒關係啦,洗幹淨就好了。」


    「嗚吼!!」


    吉娃娃低聲威嚇著雅人。二之宮良子嚇得縮成一團,不知如何是好,隻好抱著吉娃娃打算離開公園。


    「對不起!需要送洗的話,一定要告訴我喔!」


    「啊哈哈,真的沒關係啦。」


    雅人笑著說。


    「我穿的衣服沒那麽高級,不用了。明天學校見囉。」


    聽到這句話,二之宮良子忽然沉默下來,但又隨即綻放如花似玉般的笑容,甜美答道:


    「嗯,學校見。」


    說完,二之宮良子便點點頭,抱著仍把雅人當成敵人、不斷嗚嗚叫的吉娃娃離去。走到公園另一端時,又回過頭來點了一個頭。


    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後,雅人歎了一口氣。


    「啊!還是二之宮同學最棒了。」


    雅人眯起眼睛,不斷呢喃回味著,仿佛四周似乎還彌漫著二之宮良子的香甜氣息。就在此時——


    「雅人、雅人!找到了!我找到房子了!」


    吉兒回來了。她看見雅人陶醉恍神的神情,又嗅到他濕濡腳邊傳來的阿摩尼亞異味,忍不住問道:


    「……小便來不及嗎?」


    麵對吉兒充滿同情的結論,雅人抗議:


    「這不是我的小便啦!」


    剛才的美好情境全都給毀了。


    雅人用公園的自來水清洗雙腳時,吉兒興奮地不停說道:


    「噯,雅人,那裏很棒喔!那間房子沒有任何人,而且設備齊全,幹淨整齊,是真的!」


    雅人微微露出苦笑,


    「唉~吉兒,日本沒這麽好混的,怎麽可能有這麽棒的房子免費讓我們住呢?」


    「就是因為有,才會讓你嚇一跳啊!你跟我來就是了!」


    「好好好,我去就是了。」


    雅人被吉兒拉著往前走,心裏認為也許吉兒真的找到了空屋,如果找不著屋主,借住一陣子也是有可能的。


    (即使被屋主發現,挨一頓罵就沒事了吧?)


    雅人才剛打完如意算盤,卻在看到目標物後立即取消念頭。


    「這間行不通吧……」


    從公園步行2分鍾後,的確有一棟豪宅座落於此。


    但是——


    「吉、吉兒,這裏不行啦,一定有人住在裏麵。」


    雅人歎息道:


    「你看—這裏有車不是?庭院也是,似乎有人整理。」


    從馬路隔著柵欄窺視裏麵的狀況,可得知豪宅裏的確還住著人。


    「燈沒亮,應該沒人在家。不過,我想他們就快回來了。」


    「不,不是你說的那樣……」


    「也許是出去旅行了,但我們不能住在這裏。像廢墟的爛房子還可以考慮,但這裏真的不妙。」


    「不,這裏的人已經不會回來了,一定不會錯。」


    「?」


    吉兒是根據什麽證據才如此肯定的?


    就在此時——


    「喂,少年。」


    忽然間,背後傳來了一道質疑的聲音。雅人一回頭,發現一名男子就站在他背後。這名男子穿著西裝,似乎才剛下班。


    男子直盯著雅人……


    「你站在我家前麵有什麽事嗎?」


    男子問道。雅人慌張回答:


    「啊!咦?呃,您住在這裏?」


    「我是住在這裏沒錯……」


    男子又以懷疑的眼神盯著雅人。這也難怪,畢竟雅人一直偷瞄他人的住處,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


    這樣的行為,被誤認為小偷也沒話說。


    雅人極力解釋著:


    「呃、呃,你的家太漂亮了,所以我忍不住多看它幾眼!對不起!我現在就離開!」


    「……」


    男子的視線仍停留在雅人身上,一邊沉默地往玄關的方向走去。雅人不斷點頭致歉,然後拔腿就跑。


    離開後,雅人劈頭就罵:


    「你看!果然有人住在裏頭吧!」


    「怪了。」


    吉兒雙手抱胸,偏著頭沉思。


    「上麵的確寫著『我要離開這個家』的啊。」


    「啊?誰要離開?」


    被雅人一問,


    「你看。」


    吉兒遞出一張紙條。


    「這張紙就放在廚房桌上。」


    說完後她還神氣地哼了一聲。紙條上簡潔寫道:


    「我已經受不了這裏的生活了,我要離開這個家。政惠。」


    上麵是這樣寫的。


    雅人臉色頓時蒼白起來。


    這分明是老婆離家出走留下的訊息啊!


    他又回去追上西裝男子,衝進豪宅的玄關。豪宅裏一片漆黑,隻聽見丈夫在黑暗裏喚著妻子的名字。


    「喂!政惠?你在哪裏?究竟跑哪去了?」


    後來的劇情如怒濤般一發不可收拾。麵對遞出訊息紙條的雅人,男子沒有提出「為何持有紙條」等任何質疑,似乎隻是對妻子的離去感到


    莫大的衝擊,仿佛已經失去了理智。


    「政惠!事、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我跟她隻是玩玩而已啊!」


    這戶人家似乎有某些不愉快的內幕。然後,男子忽然衝向雅人。


    「政惠呢?她究竟去哪裏了?」


    男子用力搖晃雅人的肩膀,激動地問著。


    「我、我怎麽會知道呢!」


    但男子不管雅人說些什麽,隻是一味沉溺在自己的情緒:


    「對啊!娘家!一定是回娘家了!」


    男子擅自下了結論,又強行拉走雅人,一邊叫道:


    「來,你也一起過去!」


    「等、等一下!這件事與我無關吧!我是局外人,這麽簡單的道理你懂吧?『局外人』這三個字,你應該聽的懂吧?」


    但男子似乎不想聽雅人解釋,還一個勁地將他推進轎車的副駕駛座。


    「啊啊,政惠……為何她不聽我解釋呢?你說是不是?」


    「你才應該先聽我解釋吧!」


    「政惠!讓我們好好談一談吧!這是天大的誤會啊!」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喂~~!」


    轎車急速發動的同時,吉兒連忙鑽進了後方座位。車子駛進大馬路後,一路上馬不停蹄地奔向隔壁的城鎮……


    之後的發展也頗為壯烈——闖進娘家的丈夫、被迫同行的雅人、預測丈夫可能前來而立刻開門的妻子、開門後就站在眼前的嶽父嶽母大人,以及在客廳舉行的審判大會。


    「這、這真的是誤會啊!」


    「那個女人是誰?你說啊!」


    客廳上演了一場唇槍舌戰的肥皂劇地獄——哭泣的妻子、下跪的丈夫、坐在對麵大發雷霆的嶽父和眉頭深鎖的嶽母。雅人在一旁見機行事,向前勸說道:


    「好了、好了,這位太太,您罵得這麽凶,教他怎麽說話呢?」


    像是如此——


    「唉呀,嶽父大人,我能了解您的意思,不過,這是小倆口之間的問題嘛。」


    或是像這樣——


    「喂喂,當老公的,快說對不起啊!」


    雅人就像師奶最愛看的下午節目裏的主持人般活躍,完美地扮演著調停者的角色。怪異的是,居然沒有一個人懷疑雅人的存在。一般人應該會在第一時間先懷疑來者身份,但由於雅人一副理所當然、過於融入的模樣,主持人的角色自然而然地便落到他身上了。或是說,這一家子已經激動到精神錯亂的地步也說不定。


    有時,雅人會遇到棘手的狀況……


    「哇!太太,您冷靜點!拿那個東西刺老公……噗呸!你、你別找我開刀啊……!哇啊!救人啊!」


    還有如此令人捏把冷汗的場麵穿插其中。就在雅人扮演了中間調解人的角色長達五、六小時之後——


    「政惠!我錯了!我絕對不會再搞外遇了!原諒我吧!」


    「老公,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吧!」


    小倆口終於和解了,差點見血的劍也終於平安收回鞘裏。夫妻倆互相擁抱,嶽父嶽母也因感動而頻頻點頭拭淚。


    「累、累死我了~」


    在一旁的雅人說完便癱在地上,倒頭就睡。起初抱著看好戲心態的吉兒也鬆了口氣,以浮在空中的姿態進入了夢鄉。


    等他們醒過來,已經是清晨陽光從窗簾間透射進來的時分……


    雅人背著還在打呼的吉兒,回到了城鎮。


    「呼啊~」


    他伸了一個懶腰,步履蹣跚地往前走著。


    「結果,還是回到這裏來了啊。」


    在雅人背上的吉兒揉揉眼睛,醒了過來。


    「雅人,早安……」


    吉兒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似乎還沒清醒過來。


    雅人露出苦笑回道:


    「早安,吉兒。」


    昨夜,兩人逃離了學校;現在,學校又近在眼前了。


    就在這個時候——


    「你很討厭耶~!」


    昨夜揮別的校長也出現了。他背對著大門,單手插腰,開始數落雅人:


    「你是怎麽回事嘛!真是的,我找了你好久耶!小雅雅,後來我考慮了一下,畢竟你也幫了我不少忙,總該適時回報一下,所以我已經幫你找到住處了。」


    「咦?」


    「免費的喲!免費!我已經準備好了,超級豪宅正在等著你呢!」


    「真、真的嗎?」


    雅人不禁欣喜若狂。


    但他的喜悅在沒多久之後便立刻消失了。


    「……這就是你所謂的豪宅?聽你講得天花亂墜的,好像真的豪華到我欠你多少人情債一樣,結果竟然是這個?」


    就在他曾經居住過的小屋的地點——


    一座破爛的帳篷就搭在那裏。


    校長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個舊帳篷。由於長時間使用,表麵已掉漆,被磨得隻剩薄薄一層,在風中搖搖欲墜。


    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呢……


    這是預備遇難的前一刻嗎?


    「怎樣啦?」


    校長不服氣地說:


    「不要就算了嘛,不用勉強!我還特地留下本來要丟掉的毛巾,準備給你使用耶!」


    「別這麽說……」


    雅人連抵抗的力氣都沒有,哽咽道:


    「這種房子對我來說已經夠奢侈了,我怎麽能要求更多呢?非常感謝您,我住下了……」


    語畢,雅人便一頭鑽進了還算寬敞卻破舊不堪的帳篷裏。吉兒睡了一晚後,精神已恢複許多。她繞著帳篷不停轉圈子,對帳篷的結構感到非常佩服。這時候,校長對吉兒說道:


    「噯,吉兒。」


    「嗯?」


    校長開玩笑地說:


    「你不需要留在這種地方吧?要不要來我家呢?我家那棟公寓還算不錯,可以住得很舒服喲?」


    吉兒聽了,眼神忽然嚴肅起來,然後搖搖頭。


    「我不能去。」


    「是嗎?」


    校長雙手抱胸,眯起了眼睛,一副興味十足的模樣,似乎已經猜想到吉兒的答案。


    「為什麽?」


    吉兒繼續說:


    「我要和雅人在一起。」


    她驕傲自信地宣布自己的決心:


    「然後,總有一天,我會讓雅人住進超級豪宅!」


    說完,吉兒便跟著雅人鑽進了帳篷。校長輕笑一聲,低語道:


    「我被甩了嗎……」


    消遣完自己後,校長便興致高昂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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