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著小蜥的背飛行大約十分鍾,已經可以看到海岸的輪廓了。
大概是即便在魔界中依然很稀有的始祖龍的神奇吸引力吧,在飛行途中,不斷有大量的鳥兒聚集過來。
包括烏鴉、鳶,以及其它理刀不知名稱的鳥類,越接近海邊,又有許多海鷗加入行列。那些不同種類的鳥兒在一起竟然能井然有序,各自揮動大小不同的翅膀,很整齊地飛行著。
如此不可思議的光景映入理刀眼簾——它們彷佛一群拚命保衛著君王的士兵一般。
從後方抱住理刀脖子的黑媛也像個小女孩般,不停發出「好棒!」、「咦?那不是老鷹嗎?」、「海鷗的臉近看好恐怖」之類的興奮說話聲。
正如早上的電視新聞報導,沿著海岸的道路已經出現了嚴重壅塞的情況,沙灘幾乎完全被人潮所占據。
當然,那些人所注目的光景,此刻也同時進入了理刀與黑媛的視野中。
大得嚇人的浮遊島——「馮塔納島」已近在咫尺。
雖然說是近在咫尺,其實應該還有一段距離,隻是因為它的體積太過龐大,所以給人一種已經很近的錯覺,也就是說,那塊巨大岩石的分量足夠讓人的距離感產生混淆。
大概是電視台為了采訪吧,理刀聽見了螺旋槳所發出的「啪嚏啪嚏」空氣劇烈震動聲——果然有好幾架直升機正在島的周圍盤旋。
如果理刀他們太過靠近的話,搞不好電視上還會冒出「騎龍的少年少女出現!」之類的跑馬燈,變成新聞報導的一大話題。
「小蜥,停在這附近就好了,我們不要太靠近。」
喵喔喔喔喔喔——小蜥很靈巧地微微縮著雙翼,讓自己保持靜止在空中的姿勢,結果這麽一來,四周的鳥兒也開始在他們的上下左右繞圈圈,似乎是想跟小蜥在一起。
理刀「砰砰」地敲著小蜥的頭,並再度將目光栘往浮遊島。
「近看總覺得真了不起。」
「是啊,太了不起了……真的……」
黑媛也以下巴擱在理刀肩膀的姿勢喃喃同意道。
雖然自地麵仰視時什麽也看不到,不過一旦來到了與島相當的高度,便可以對浮遊島上的建築物一覽無遺了——上頭的建築物風格兼具莊嚴與優雅,讓人聯想起中世紀歐洲的景象,其中最顯眼的,是位於中央的那座高塔。
啾朵如今就位於島上的某處。是那棟美麗的建築物嗎?還是另外一棟?
一想到這裏,理刀便好想讓小蜥朝前直衝而去,立刻登陸到島上。
「嗯?那是什麽?」
率先察覺到有異樣的,是黑媛。
她所指的方向……似乎有道影子正以騰空滑翔的姿勢朝兩人所在處接近。
「?」
理刀仔細凝視著那個方向,隻見以浮遊島為背景,有個人正自空中疾馳而來——絲毫沒有動到手腳。
那恐怕……不,絕對是魔族吧?
飛向兩人的家夥是與理刀、黑媛年紀相仿的少年,他站在一塊像是衝浪器材的橢圓形板子上。
對方的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淺綠色的蓬鬆頭發非常具有魅力。
二曰以蔽之,對方就是俗稱的「美少年」,進一步說的話是「無可挑剔的美少年」,至於更完整的形容方式則是「清爽又無可挑剔的美少年」。
也就是說,那位少年擁有理刀望塵莫及的帥氣容貌。
對方以視線掃過在小蜥周圍交織飛舞的鳥兒,隻見那些鳥突然像是身上的束縛被人砍斷般,朝四麵八方散去。
喵喔喔喔!小蜥發出明顯不悅的叫聲,這種粗魯的鳴叫並不像正常的它。
感覺氣氛不大對勁的理刀先是摸摸小蜥的頭,接著對少年投以較平日銳利幾分的目光。
「你是春日理刀吧?」
少年以平靜但又隱約帶著挑釁意味的聲音問著,這種富磁性而又深邃的音色絲毫不遜於他的英俊外貌。
理刀無言地麵對少年的注視。突然被對方這樣問及姓名,他實在很不想乖乖回答「沒錯,我就是」。
這家夥突然跑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黑媛對理刀咬耳朵道:
「我覺得他應該是啾朵或絲伊特認識的人,隻不過氣氛不像交情很好的樣子。」
「失禮了。」
彷佛聽見了黑媛的竊竊私語,少年舉起右手,理刀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的動作確實美得像一幅畫。
「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羅姆?亞利亞斯,是啾朵?馮塔納的朋友,在此想提出一個不情之請,希望能跟春日理刀說幾句話。我們魔族並不會費勁去尋找一個人類,不過,關於你就是『春日理刀』本人的這點,我非常清楚。」
由於對方一口氣喊出春日理刀這個名字,而且日文發音又非常奇怪,讓理刀感到很不舒服,不過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叫羅姆的家夥長得實在太帥了……所以自己才會出現這種想法吧?
此外,他說他是啾朵朋友的這點也讓理刀頗為在意。
一瞬間,啾朵與羅姆談笑風生的畫麵浮現於理刀麵前。自己會毫無來由地想象這種事,鐵定是因為忌妒的緣故,不過盡管理刀有著自知之明……
一種討厭的感覺還是在理刀的胸膛深處擴散開來。
任何人都擁有一個與自己年齡等長的故事(story),啾朵當然也不例外。
在與理刀邂逅之前,啾朵毫無疑問地是活在自己的「故事」裏,她的人生並不是在跟理刀相識後才突然「砰」地一聲展開。
在她的故事(曆史)中,一定有著許多登場人物吧?既然是公爵家的千金,類似羅姆這樣的美少年……身邊想必也不少才對。
啾朵如今究竟在做些什麽呢?
理刀等人同意羅姆「我們下去談」的要求,雙雙降落在海岸邊的防風林中。
由於人潮都聚集在沙灘上,無法欣賞浮遊島景觀的樹林此刻空無一人。
理刀與依舊踩在浮遊板上的羅姆大眼瞪小眼,無言地等待對方表明來意?
至於在一旁相互依偎的小蜥與黑媛,也同樣窺探著羅姆的反應。
以做作的姿勢離開板子後,羅姆分別以刺探的目光瞄向理刀及黑媛,最後終於開口:
「你接近公爵家的千金究竟有何企圖?」
劈頭而來的話語,口吻極為銳利,使用的詞匯也較先前的對話回然不同。
理刀與黑媛不禁對看一眼,他們搞不懂羅姆究竟想要表達什麽。
羅姆見狀咂舌一聲,繼續問道:
「因為啾朵不在,你就偷偷去找其它女人玩嗎?」
「你這家夥真沒禮貌!」
黑媛挑起眉尾,毫不畏懼地迎向羅姆凶惡的視線。
喵喔喔喔喔喔!
你這家夥真沒禮貌——小蜥似乎也在模仿黑媛……至少理刀聽起來是如此。
恐怕關於自己的事已經流傳到浮遊島上了吧?羅姆耳聞後,才會刻意找上名叫春日理刀的人類作出警告,自己似乎被誤解為想要從公爵家幹金身上撈好處的騙子了。
不過羅姆真的誤解了嗎?還是這隻是他在吃醋?啾朵不知道是怎麽向羅姆介紹春日理刀——這位人類世界認識的朋友?竟然會讓這位美少年大為光火?
這究竟是……
「哼,不管你想打什麽歪主意,都休想通過我這關!」
羅姆的這番表示讓黑媛無奈地聳聳肩,小蜥也莫可奈何地發出了「喵喔」的叫聲。
「跟這種人講話太累了,他大概完全把自己當作守護公主(啾朵)的騎士(knight)了吧?」
黑媛摸著小蜥的頭
,再一次誇張地聳著肩。
羅姆聽了則對黑媛投以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現在是我和春日理刀進行對話,很抱歉,可以請你閉嘴嗎?」
黑媛一瞬間露出火大的表情,不過還是很快地乖乖抿上嘴了。
「春日理刀,我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放棄對啾朵的邪念吧——隻要你在此發誓,我就饒過你,否則……」
「我們回去吧。」
根本懶得聽完羅姆發言的理刀對黑媛、小蜥如此示意,他覺得跟這種人對話真的太蠢了,實在不願意繼續奉陪。
不過隨後他腳底下的泥土便「砰」的一聲爆炸了。
「呀啊!」
黑媛發出短促的尖叫。
喵喔——小蜥也愕然地俯瞰地麵那個突然出現的、如拳頭一般大小的陷坑。
羅姆將向前伸出的手緩緩放下,走向理刀等人。
「看來比起好言相勸,還是用武力比較能讓你聽懂啊!」
那張自信滿滿、充滿著對人類感到不屑的表情的端正臉孔,似乎對自己的優越能力深信不疑。理刀在對方的逼視下,忍不住用力握緊拳頭。
——這大概是理刀這輩子拳頭握得最用力、最緊的一次吧。
「還不快跪下!」
絲伊特以無數顆火球攻擊鋼鐵傀儡的上半身,同時一邊閃避對手的反擊,一邊試圖以凍結術瞄準對方的腳踝。
而啾朵隻能盡量采取掩護的姿態。她收集地麵的石頭,站在稍遠之處朝對手用力扔出。既然幻術起不了任何效果,這就是她能幫忙的最大極限了。
啾朵大概扔出五顆石頭才會有一顆命中,至於其它的幾乎都丟到非常誇張的方向。
鋼鐵傀儡的移動速度其實並不快,然而啾朵的遲鈍程度也絲毫不遜於對手。
如果要采取肉搏戰,啾朵又沒有像絲伊特那樣靈敏的身法。
因此,她隻能繼續扔出石頭。
鋼鐵傀儡的雙足此刻已因絲伊特的凍結術而結霜,這麽一來,它的速度將會越來越遲緩。
托這點的福,啾朵扔出的石塊總算「鏘」地再度命中對手那堅硬的腦袋——這應該是第七發了吧。
每當石塊打中鋼鐵傀儡,它都會很慌張地朝啾朵的方向轉過頭,讓啾朵產生了一種「幹得好!」的成就感。
絲伊特則趁機以靈活的身手狙擊對手腿部。姊妹倆的默契還真好耶——啾朵心中不禁這麽想著。
很好,看我再命中一發!
啾朵使勁振臂,發揮渾身的力氣,「暍」的一聲,將石塊朝目標丟去。
雖然她無法讓石頭以一直線的利落彈道飛行,隻能在半空中描繪出乎緩的弧線,不過因為丟了不少發,投擲技巧還是比一開始進步許多。
剛好可以握在掌中的石塊對準了鋼鐵傀儡飛去。
又打中了!
正當啾朵在心裏慶賀時,卻發現絲伊特以驚人的速度表演朝旁邊跳開的特技。
「啾?」
砰!結果石頭命中的物體,是這位姊姊的後腦杓……
「痛痛痛!你、你到底在瞄準哪裏啊?不要亂扔好不好……」
「你、你自己為什麽不躲開嘛!要不是你擋在那裏,我早就打中敵人了。」
「哎呀哎呀哎呀,所謂的惡人先告狀就是這個意思吧?真是一點禮貌都不懂,看來我遲早得好好教訓你一頓!」
「有種就來呀,絲伊特……如果你敢的話!」
鋼鐵傀儡這時在絲伊特的背後高舉右臂。
「!」
啾朵的驚呼讓絲伊特立刻朝旁滾開。
在千鈞一發之際,對方的右拳就這樣從絲伊特頭上掠過。
隻不過鋼鐵傀儡看準了絲伊特企圖爬起身的空檔,再次揮出左拳。
「……!」
在本能的驅使下,啾朵想也不想就衝了過去。
我的腿、腿!你們動快點好不好?怎麽會這麽鈍!絲伊特她、絲伊符她、絲伊特她!
來不及了!
隻見鋼鐵傀儡的金屬拳頭已經揮向才剛抬起腰、尚未完全站穩的絲伊特……要準確命中了……正當啾朵這麽想著的瞬間,卻聽到一道硬質的撞擊聲,幾乎要貫穿耳膜。
鋼鐵傀儡的巨大身軀一下子便被擊飛了。
在絲伊特的身旁多了一個人影……利落的黑短發、銳利的碧色瞳眸、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眼鏡、渾身漆黑的西裝……那正是馮塔納家的高級護衛官——毒舌丸。
她那對冷冽的眼珠讓啾朵好放心。
「絲伊特大小姐,您沒有受傷吧?」
突然現身的毒舌丸伸手拉了絲伊特一把。
「謝謝你,毒舌丸,剛才真是好險啊。」
絲伊特仰望著對方笑道,不過很快地又轉身對啾朵橫眉豎目,露出非常不悅的表情,
「都是因為有這個隻會扯後腿的嬌嬌女,我才會打得這麽辛苦……」
「是你自己要衝過來撞石頭的耶!」
「把自己的失敗歸咎於他人,你真是永遠長不大啊!」
「啾——!你這家夥……」
「要吵等一下再奉陪吧!」
絲伊特冷不防將注意力從啾朵身上栘開。
隻見毒舌丸那銳利的目光正盯著固定的一點,一動也不動。
她所緊盯不放的目標,正是剛才誇張地飛出去、如今卻安然無恙站起身的鋼鐵傀儡。
這麽一來就沒什麽好擔心了,因為這裏有毒舌丸在呀——正當啾朵這麽認為的同時……
「啾!」
鋼鐵傀儡的雙臂卻突然變粗,五指的尖端也化為尖銳的爪子,身體的輪廓更膨脹為令人恐懼的線條,背上則長出了貌似蝙蝠的黑翼,體型也變得碩大無比,完全震懾住啾朵等人。
「龍騎型(soldier)?」
啾朵不由得屏住呼吸,她本來以為宮殿內應該隻會配置工作型或警衛型的鋼鐵傀儡才對……
龍騎型是為了戰鬥以及徹底消滅敵人所設計出的特殊傀儡,本來這種東西應該不會出現在宮殿內。
絲伊特也不自覺地退後了好幾步。
「真不愧是靜謐宮啊!能在這裏看到如此恐怖的家夥,實在作夢也沒想到。」
「現、現在不是佩服的時候吧?」
啾朵繼續拉開與龍騎型傀儡的距離。
「啾朵大小姐、絲伊特大小姐,請二位盡量往後退。」
(圖081)
毒舌丸背對著啾朵她們佇立不動,與龍騎型傀儡擺出對峙的架勢,隻不過即使是戰鬥力堅強的毒舌丸,要與專門殺人用的鋼鐵傀儡對打,還是很難全身而退。
「毒舌丸,我們還是先逃再……」
啾朵的建議還沒說完,龍騎型傀儡便率先張開雙翼。
要來了!正當她這麽猜想時……幾道銳利的光線卻突然強烈地打在啾朵的雙眸上。
啪涮——!
仿佛要擋住龍騎型傀儡的衝刺路線一般,無數的閃電劈落地麵。
毒舌丸見狀立刻利落地轉身,將臉重新朝向啾朵她們。
「真抱歉,我忍不住就衝出來了。」
毒舌丸微微低下頭。
嗯?啾朵不解地回頭望向自己的後方。
隻見她遍尋不著的麗莎姊姊竟然就站在那裏。
麗莎微微偏著頭,美麗的銀發輕柔地流瀉,臉上則浮現出「哎嘿……」如此可愛的笑容。
毒舌丸之所以要向她低頭說「真抱歉」,是因為毒舌丸忍不住衝出來?不過那到底是什麽意思?
恐怕是麗莎向她
命令過「不可以幫啾朵或絲伊特離開這座島」或者是類似的指示吧?這麽說來,先前毒舌丸會一直不見人影,或許也是出自相同的理由。
「麗莎姊姊!」
啾朵狠狠地瞪著終於現身的麗莎。
即使姊姊露出了有點尷尬抱歉、希望啾朵「不要生氣嘛~」的笑容,但啾朵還是無法輕易原諒對方,當然,關於忘返草的事也包括在內,還有毒舌丸的事亦讓啾朵感到火冒三丈……總之,她的怒氣已經快要爆發了。
「麗莎姊姊!你現在馬上讓我們返回地麵!我已經不想待在靜謐宮了!什麽派對、溫泉——我已經受夠了!」
「不要這麽說嘛……」
「阻止我是沒用的!」
「我還準備了啾朵專用的房間喔?那裏也經過全新裝修羅?當然絲伊特也有自己的房間……」
「啾——!我再也不想來這種鬼地方了!」
「怎麽會……人家可是參考了人類世界的休閑設施,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就是為了……想讓你們……有個愉快的……暑假……結果卻、結果卻……嗚耶、嗚耶耶耶!」
麗莎又要開始哭了。
這種緊鎖眉頭、淚眼汪汪、突出下唇的模樣,簡直就像個小朋友似地,隻不過她這麽做所造成的結果卻跟小朋友哇哇大哭截然不同。
一旦麗莎認真起來,這附近的草木都會瞬間枯萎,建築物也會變成一堆瓦礫,跟遭遇嚴重的天災幾乎沒什麽兩樣。
位於眾人附近的這座高塔裏,想必存在著正放出飄浮術式的那名術者——或是一群術者,也可能是釋放魔力的某種裝置,總之,如果塔因為麗莎大哭而毀了,大家的下場都會非常悲慘。
大概是跟啾朵有著同樣的擔憂吧?隻見絲伊特立刻走近麗莎身邊,抓起姊姊的手,
「麗莎姊姊,請您不要哭,您這張美麗的臉龐不該出現哭喪的表情才對。」
毒舌丸也迅速靠了過去,
「請您先緩緩地深呼吸幾次。」
嘿呼、暍呼……麗莎的情緒這才慢慢平複下來。
啾朵也暗地鬆了一大口氣。
這時她忽然察覺到,已經從龍騎型恢複為警衛型的鋼鐵傀儡,又站回了塔的入口處發愣。
啾朵主動走向這位剛才的對手,「砰砰」地輕敲著它那堅硬的手臂。
「?」鋼鐵傀儡露出了傻愣的表情,轉向啾朵。
「你隻是善盡自己的職務罷了,所以一點錯也沒有,真正不好的人是麗莎姊姊,因此這次我就原諒你了,你也願意原諒我朝你丟石頭的事吧?」
鋼鐵傀儡聽了啾朵的要求後,先是似乎思索了半晌,接著迅速舉起右手,擺出豎起大拇指的手勢,同時……
『nice fight。』
原來它可以發出低沉的說話聲嘛!
「哼~真不愧是麗莎姊姊製作的傀儡,性能真好。嗯,你剛才也是nice fight!」
啾朵再度敲了敲鋼鐵傀儡的手臂。
那麽,接下來……啾朵逕自邁入塔中。
這座塔的外形呈現圓筒狀,必須沿著緊貼內側牆壁的螺旋狀階梯拾級而上。
如果繼續對麗莎強求「讓我回地麵」,一定又會惹她大哭,不過假使采取溫和的勸說方式,麗莎又會來個相應不理。
話說回來,塔上到底住了什麽玩意兒?為何會讓那群鳥人族怕成那樣?
「啾朵,塔上沒什麽好玩的唷?」
麗莎這時又突然跳到自己麵前——雖說剛剛才驚險地讓她暫時停下激昂情緒,但看來還不能掉以輕心。
「塔上麵到底有什麽?」
啾朵勉強憋住怒氣,小心翼翼地問。
「上麵?上麵是……」
麗莎開始支吾起來。
跟著進入塔內的絲伊特與毒舌丸,此刻也在後頭靜靜地聆聽啾朵與麗莎的對話,更後麵還能瞥見鋼鐵傀儡的身影。
「上麵隻有一望無際、萬裏無雲的藍天而已嘛……」
啾朵無視麗莎的敷衍,再度邁出步伐,如果繼續跟她耗下去,就算有再多的時間也不夠用。
啾朵以自己的雙腿往上爬。讓鳥人們恐懼、使「靜謐之禍」閃爍其詞的那玩意兒到底是什麽,她要親自進行確認。
在行走於這段完全沒有扶手的螺旋狀階梯途中,麗莎亦步亦趨地跟著啾朵前進。
她好幾度跳到啾朵前方,以「有很好吃的水果喔,要不要吃?」、「我借來了人類世界的動物偶像——熊貓,大約有一百隻,想看嗎?小熊貓毛茸茸的,很可愛喔?」、一姊姊收集了一萬種以上的香水,你有興趣嗎?」等各種方式誘惑她,但啾朵都不為所動。
絲伊特與毒舌丸斜眼瞥著又快要哭出來的麗莎,一語不發地跟在啾朵後頭。
眾人就這樣氣氛詭異地一路向上爬,好不容易才來到螺旋狀階梯的終點。從最高處稍梢探出頭,可以看到遙遠的下方出口微微透入室外的自然光,這種高度真是讓人心裏發毛。
啾朵縮回身子,重新檢視擋在前方的厚重木造門,塔之中唯一稱得上是房間之處,就位於這扇門的後方。
啾朵咽下一口唾沫,並與絲伊特相視點頭。
毒舌丸維持一貫的安靜,並沒有開口,身體甚至連絲毫的動作都沒有,她刻意站在離木門最遠之處。
至於麗莎則企圖進行最後的抵抗,張開雙臂擋在木門的前方,
「這裏麵真的有非—常恐怖的東西唷?確定要打開嗎?進去以後你們一定會後悔的。」
乎日那麽悠哉的這位姊姊,究竟是為了什麽理由才會如此拚命?
聽了麗莎的恐嚇,啾朵感到更好奇了。
她朝前踏出一步。
「麗莎姊姊,請你讓開。」
「啾朵,你重新考慮一下嘛……」
嘰咿,這時,麗莎背後的門卻突然自己開了,而且還從裏麵傳出了……
「沒關係,你們都進來吧。」
——非常平穩冷靜的女性說話聲。
這個聲音是……
麗莎像是個鬧脾氣的孩子般嘟起唇。
啾朵則直接從她身旁通過,踏入了位於塔最高處的房間。
這裏到處都是書籍,不論是牆壁、地板,都被厚重的書本給掩埋了。本來應該是空間頗為寬敞的地方才對,卻因為書的緣故而顯得異常擁擠。陳舊的紙張氣息充斥於室內,此外還有一種讓啾朵非常懷念、很想接近的香味。
房門對麵的牆壁邊有一張桌子——當然,桌子上下的空間也被堆積如山的書本所占據。
一名女性正坐在椅子上,單肘靠桌。
她正是馮塔納公爵家的長女,擁有「魔界之至寶」稱號的絲啾絲?馮塔納。
「絲啾絲姊姊。」
啾朵有氣無力地吐了一句。
跟這位長女麵對麵時,不知為何,空氣的溫度總會讓人感覺怪怪的。咦?今天的氣溫……有這麽冷嗎?
雖說即使被絲啾絲姊姊碰觸也不會凍傷,耳膜更不會因為聽了她的說話聲而結冰,不過不知道為什麽,隻要與這位長女四目交會,就會被一種難以名狀的寒氣襲擊。
絲啾絲擁有及腰的銀色長發、毫無瑕疵的碧綠色眼睛,一襲黑色禮服穿在勻稱得令人稱羨的身材上,實在是完美到了極點。
家中的六百六十六位妹妹們,沒有一個人不對絲啾絲又敬又畏。
絲伊特低頭站在房間的入口附近,視線絲毫不敢抬起來,至於毒舌丸則連房間都沒有靠近,隻是站在門外微低著頭,繼續保持如石像般不動的姿勢。
麗莎不知何時
又站到了啾朵身邊。
啾朵對這位三姊瞥了一眼,接著便逕自走向絲啾絲所在的桌前。
「是絲啾絲姊姊讓這座島浮在空中的嗎?」
啾朵隱約可以猜到這點,因為如今絲啾絲的眼珠已經染上了碧綠色。身為「魔界之至寶」,要讓這種程度的島嶼飄浮根本不是難事。
「因為麗莎死命地拜托我。」
絲啾絲將放在桌上的書本闔起,碧綠的眸子稍稍閃過一抹笑意,在這位麽妹的麵前,她的表情總是能放鬆不少。
然而,絲啾絲很快又眯起眼,主動提出質疑:
「塔的下方似乎出現了騷動,到底是怎麽回事?」
在啾朵尚未開口前,麗莎便搶著回答。
「沒什麽啦,隻是有一點小……」
「我想返回地麵!」
為了不輸給三姊,啾朵以遠超過麗莎的音量大喊。
麗莎立刻又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但這時千萬不能同情她——啾朵已經吃了秤砣鐵了心。
絲啾絲交替望著兩位妹妹,隨後才緩緩開口:
「我隻是想在這裏悠閑地讀書罷了,靜謐宮到底發生什麽事我並不清楚……但既然啾朵想回去,就讓她回去吧。」
「絲啾姊,我希望啾朵至少可以在這裏住十天。」
麗莎雙手撐住桌子,湊近大姊的臉。
「我才不要住那麽久!」
「為了讓你們度過快樂的假期,人家做了那麽多的準備,而且,我希望啾朵跟絲伊特能更常回來……這可是難得的暑假耶?」
「我很感謝麗莎姊姊的好意,但我跟絲伊特還是想回地麵。」
「再多待一天都不行嗎……」
「隻要是有忘返草的地方,就算一天我也不答應。」
啾朵堅決的態度讓麗莎的眼睛再度浮現淚光。
大概是為了說服三女吧,大姊絲啾絲這時主動對啾朵提問道:
「啾朵,你為什麽那麽想回去?」
一瞬間,理刀的臉龐又在啾朵腦內浮現。
哈哈大笑的理刀、溫柔笑著的理刀、麵露微笑的理刀?笑容、理刀、笑容、理刀、笑容、理刀。
啾朵拚命地在腦中整理思緒,終於導出了回複大姊質問的正確答案:
「啾,如果要問為什麽……那是因為,我在人類世界還有許多需要學習的東西……如果在這裏,跟在魔界一點差別都沒有。」
「你的真心話呢?」
「啾?」
「剛才那不是你的真心話吧?」
果然,想蒙混「魔界之至寶」根本行不通。
(圖086)
理刀……拜托你……在地麵上……等我……
這時,絲伊特的說話聲從啾朵背後傳來。
「我、我的話,是因為地麵上還留著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我希望能早、早點跟那位朋友見麵。」
這位排行第六百六十六的妹妹以緊張的口氣迅速解釋道,絲啾絲的眼睛立刻對她閃過一道彷佛利刃的銳利光芒。
這並沒有任何實質的影響,也不算在瞪人,對「魔界之至寶」而言,這隻是日常生活中非常普通的一瞥罷了。
但盡管絲伊特很清楚這點,身子還是不由得縮了起來,頭也垂得比先前更低了。
絲啾絲很快地將注意力轉回麽妹。
「那你呢?」
長女再度質問著。
「我……我也很想與朋友重逢。」
「朋友?」
絲啾絲以緊追不舍的目光盯著啾朵。
啾朵覺得自己的身體深處好像要變成冰柱,又好像被春天的暖風輕撫過一般,實在是一種既無法擺脫又難以形容的複雜感受。
你指的朋友是誰?絲啾絲並沒有明問,隻是暫時望著這位排名六百六十七的麽妹一段時間,接著靜靜地開口:
「就照你的心意決定吧。」
「絲啾姊,怎麽可以……一
麗莎將雙手緊握在豐滿的胸前,這回真的要飄淚了。
「麗莎還是對啾朵太溺愛了。」
「絲啾姊才是對她太放任吧?」
「我尊重她的自主性。」
「這跟放任有什麽不一樣?我從以前就很想問……比起妹妹們,絲啾姊是不是覺得自己比較重要?」
「……你想說我太過自我中心嗎?」
「不是嗎?你總是那麽冷酷,妹妹們都很畏懼你。」
「愛哭鬼沒有資格批評我。」
「哼,你這個冰河期製造女!」
絲啾絲與麗莎的視線對上後,兩人中央的空間立刻出現扭曲。
「啾……」
這種無聲無息的激烈衝突讓啾朵渾身冒起了雞皮疙瘩。
「魔界之至寶」與「靜謐之禍」的正麵對決——啾朵實在不敢想象。
在六百六十七名姊妹中,排行一位數的姊姊們幾乎都是傳說等級的大魔女,而當中最有名氣的兩位如果展開衝突,鐵定會發生難以收拾的嚴重後果,不過,狀況到底會是什麽樣呢?
絲伊特這時也以雙手搗著自己的嘴,一邊瞪大眼睛,一邊朝房門後退。
然而彷佛在交接一般,毒舌丸自反方向走近絲啾絲與麗莎。
「絲啾絲大小姐,麗莎大小姐,很抱歉打斷了兩位的談話,不過這時……」
啾朵真想表揚毒舌丸的勇氣。但是就在她深感佩服的同時,毒舌丸突然雙膝一軟,當場跪了下去。
「?」
接著,這位貼身護衛便「啪嚏」一聲倒在地板上。
「毒舌丸?」
毫無半點反應。
仔細一看,那兩位姊姊的銀發正隨風飄逸著,不管是絲啾絲,還是麗莎的美麗銀色長發,都好像自動從下方生成了朝上吹拂的強風,不住地晃動著。
「魔界之至寶」與「靜謐之禍」兩人正以恐怖的目光相互逼視對方。
毒舌丸隻不過是被強大的魔力亂流掃到就瞬間昏了過去。
看來,還是先離開這個危險的房間為妙……
「既然你不接受好言相勸,我就隻能用武力教訓你了。」
步步逼近的羅姆,這時突然在理刀的兩公尺前停止移動。
「嗯?這是……」
他交替看著自己的腳與理刀、小蜥,接著又緩緩地將目光栘向黑媛。
黑媛此時手中已拿起了她的粉餅盒——這是【時之統治者】的利器,她所擁有的能力便是可凍結映入粉餅盒鏡子中的世界。
看來羅姆剛才的停步並不是出於自己的意誌,而是被黑媛強迫凍結了兩腿的時間。
「原來如此,你擁有能讓時間暫停的能力吧?可以麻煩你解除這個術式嗎?」
羅姆對黑媛投以溫柔的目光。
但黑媛卻對此舉報以勃然大怒的說話聲:
「我最討厭暴力!」
「我明白了,我不會出拳打那個人。」
「你的話值得信賴嗎?」
「我以亞利亞斯家的紋章立誓,絕對不會出拳打春日理刀。」
「……真的可以相信你?」
「以紋章立誓便代表約定是神聖不可破的。」
在羅姆的微笑下,黑媛終於關上了粉餅盒。
在度過間隔一次呼吸的短暫平靜後,羅姆突然朝前狠狠踹了理刀的腹部一腿。
「……!」
由於事發突然,理刀根本來不及閃避,硬生生地吃下了這一擊。
喵喔!小蜥也發出驚呼聲。
黑媛正想重新打開粉餅盒,羅姆卻已利用空間移動從
她手中將媒介奪走。
「你這個卑鄙的家夥!」
「我可沒發誓不能踢他喔?」
「唔!」
黑媛朝羅姆伸出手,但對方已迅速抽身離開,拉開與黑媛之間的距離。
「把那個(粉餅盒)還我!」
但黑媛這時隻能空喊,雙腿卻動彈不得。
「真抱歉,我已經對你設下了拘束咒,此外,對女性的化妝用品(粉餅盒)出手的這點,也希望你能原諒,還有另外一點——你應該早點清醒過來,跟這種男人在一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說完後,羅姆便將注意力從咬牙切齒、拚命想移動腳步的黑媛身上離開,重新麵對理刀,不過這時……
喵喔!小蜥發出英勇的吼叫聲,朝羅姆奮力衝刺。隻可惜它的步行速度實在太慢了,用飛的不是比較快嗎——其餘兩人還來不及提醒它,它的腳步便停住了。
喵?喵喔?
看來跟黑媛一樣,小蜥的腿也被拘束咒緊緊鎖在地麵。
由於小蜥尚未完全長為成體,所以無法使用始祖龍的「混沌中的真實」能力。
理刀拚命忍耐在下腹部翻騰的劇痛以及幾乎要衝出咽喉的嘔吐感,與羅姆進行對峙。
「春日理刀,這麽一來就是一對一了!我剛才已發誓過不用拳頭,不過看來用腿應該就能收拾你了。」
麵對羅姆輕蔑的目光,理刀隻能先努力調整呼吸。
跟黑媛不同,避免使用暴力並非理刀的信條。
這個臭小子……理刀在心中咬牙切齒地咒罵著。
羅姆正滿臉從容地再度接近理刀:
「你這個罪孽深重的家夥,除了欺騙啾朵外,竟然還拐到了這位美麗的女性啊。」
羅姆邊說邊迅速地對黑媛瞥了一眼,並在理刀的正前方駐足,在這種距離下,隻要一鼓作氣地用力出拳,應該可以打斷對方的鼻梁或牙齒才對。
在羅姆的心中,已經完全對「理刀=惡棍」的公式深信不疑了。
黑媛的喊叫聲這時突然傳來。
「喂,冷靜點,使用暴力不會有任何好處喔!」
喵喔喔喔喔喔!小蜥也發出了緊張的鳴叫。
然而位於理刀正前方的羅姆卻依然麵不改色。
當然,理刀也沒有移動半步。
在這一刻、這種距離,以及如此的緊繃感中,雙方都無法將視線從對手身上栘開。
「我再說一次,快把你的魔掌從啾朵身上抽離吧?魔族跟人類畢竟是無法相容的種族,雙方居住的世界也差距太大了。」
居住的世界差距太大……這句話就像一根銳利的細針般刺入了理刀心房的某處,即便如此,理刀依舊發出嗤之以鼻的聲音。
——我才沒有什麽魔掌咧!對啾朵也毫無欺騙之意。
但羅姆的眼睛卻絲毫沒有半點開玩笑的神色。理刀知道這種對自己堅信不栘的家夥其實是最危險的,但即使明白這點……
「別開玩笑了!」
他還是很想回敬剛才的一腿之仇。隻見理刀揮出用力緊握的右拳,朝羅姆的臉孔中央揮去。
隻可惜這一擊撲了個空。當理刀發現自己的右拳被閃過時,心窩已再度被羅姆的膝蓋踢中。這種毫無破綻的身法,讓理刀即使很不願意接受,也不得不承認對方是個練家子。
理刀的腿部被狠踹、側腹部被狠踢,臉孔更是遭受對方一陣亂蹬,但他卻絲毫沒有還手的能力。
於口中擴散開來的血腥味幾度咽入咽喉。
理刀在地麵滾了好幾圈,卻依舊幾度勉強自己重新站起來。
疼痛、苦楚、恐懼、憤怒、悲傷,以及其它各種複雜的情緒,一一浮現於理刀的心中,又一一消失。
就算這樣,理刀還是奮力揮著拳頭、手臂,即使是以身體撞擊羅姆都好。
他不能逃。
踩穩腳跟,絕對不能後退半步。
他努力要求自己,千萬不可以屈服。
這句話一定要烙印在心底。
自己不能輸!理刀再度對羅姆出拳。
可惜結果依舊沒有改變,當攻擊被對手輕易避開後,理刀再度遭受到一陣如雨般的踐踏。
「夠了,理刀,住手啊!你還是快逃吧!」
黑媛發出彷佛慘叫的呐喊聲,但理刀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了。
如果在這裏輸給羅姆,理刀總覺得啾朵會離自己遠去,這麽一來,她應該會直接返回魔界,一輩子都不會再來這裏了吧?既然人類跟魔族居住的世界差異太大,理刀認為自己更不能在這種場麵下屈服。
比起身體的疼痛、精神的屈辱,以及被對方輕蔑,啾朵從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消失才是理刀最不願見到的。
「別、開、玩、笑、了!」
被踹倒在地上的理刀,緊緊纏住了依然不斷攻擊的羅姆腿部。
「唔!你這臭小子,快放開!」
對手踩住理刀的頭發,使勁以膝蓋頂著理刀的側頭部,但依然沒辦法逼使理刀放手。
意識越來越朦朧了——理刀覺得自己差一點就要鬆開手,不過這種時候千萬不能放棄,人一旦豁出去,就不會覺得有什麽好丟臉的了,於是理刀死命地咬住羅姆的長褲。
理刀維持著這樣的態勢——彷佛在攀登什麽懸崖峭壁般,先拽住了羅姆的皮帶,接著是他的上衣下擺,最後是對方的胸口,好不容易強迫自己站起來。
「終於被我逮著了吧,你這個臭小子!」
理刀緊握右拳,朝著因驚愕而扭曲的羅姆臉孔直接揮落,但就在這一瞬間……
他的意識有八成被對手的出拳攻擊擊潰了。
大概是即便在魔界中依然很稀有的始祖龍的神奇吸引力吧,在飛行途中,不斷有大量的鳥兒聚集過來。
包括烏鴉、鳶,以及其它理刀不知名稱的鳥類,越接近海邊,又有許多海鷗加入行列。那些不同種類的鳥兒在一起竟然能井然有序,各自揮動大小不同的翅膀,很整齊地飛行著。
如此不可思議的光景映入理刀眼簾——它們彷佛一群拚命保衛著君王的士兵一般。
從後方抱住理刀脖子的黑媛也像個小女孩般,不停發出「好棒!」、「咦?那不是老鷹嗎?」、「海鷗的臉近看好恐怖」之類的興奮說話聲。
正如早上的電視新聞報導,沿著海岸的道路已經出現了嚴重壅塞的情況,沙灘幾乎完全被人潮所占據。
當然,那些人所注目的光景,此刻也同時進入了理刀與黑媛的視野中。
大得嚇人的浮遊島——「馮塔納島」已近在咫尺。
雖然說是近在咫尺,其實應該還有一段距離,隻是因為它的體積太過龐大,所以給人一種已經很近的錯覺,也就是說,那塊巨大岩石的分量足夠讓人的距離感產生混淆。
大概是電視台為了采訪吧,理刀聽見了螺旋槳所發出的「啪嚏啪嚏」空氣劇烈震動聲——果然有好幾架直升機正在島的周圍盤旋。
如果理刀他們太過靠近的話,搞不好電視上還會冒出「騎龍的少年少女出現!」之類的跑馬燈,變成新聞報導的一大話題。
「小蜥,停在這附近就好了,我們不要太靠近。」
喵喔喔喔喔喔——小蜥很靈巧地微微縮著雙翼,讓自己保持靜止在空中的姿勢,結果這麽一來,四周的鳥兒也開始在他們的上下左右繞圈圈,似乎是想跟小蜥在一起。
理刀「砰砰」地敲著小蜥的頭,並再度將目光栘往浮遊島。
「近看總覺得真了不起。」
「是啊,太了不起了……真的……」
黑媛也以下巴擱在理刀肩膀的姿勢喃喃同意道。
雖然自地麵仰視時什麽也看不到,不過一旦來到了與島相當的高度,便可以對浮遊島上的建築物一覽無遺了——上頭的建築物風格兼具莊嚴與優雅,讓人聯想起中世紀歐洲的景象,其中最顯眼的,是位於中央的那座高塔。
啾朵如今就位於島上的某處。是那棟美麗的建築物嗎?還是另外一棟?
一想到這裏,理刀便好想讓小蜥朝前直衝而去,立刻登陸到島上。
「嗯?那是什麽?」
率先察覺到有異樣的,是黑媛。
她所指的方向……似乎有道影子正以騰空滑翔的姿勢朝兩人所在處接近。
「?」
理刀仔細凝視著那個方向,隻見以浮遊島為背景,有個人正自空中疾馳而來——絲毫沒有動到手腳。
那恐怕……不,絕對是魔族吧?
飛向兩人的家夥是與理刀、黑媛年紀相仿的少年,他站在一塊像是衝浪器材的橢圓形板子上。
對方的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淺綠色的蓬鬆頭發非常具有魅力。
二曰以蔽之,對方就是俗稱的「美少年」,進一步說的話是「無可挑剔的美少年」,至於更完整的形容方式則是「清爽又無可挑剔的美少年」。
也就是說,那位少年擁有理刀望塵莫及的帥氣容貌。
對方以視線掃過在小蜥周圍交織飛舞的鳥兒,隻見那些鳥突然像是身上的束縛被人砍斷般,朝四麵八方散去。
喵喔喔喔!小蜥發出明顯不悅的叫聲,這種粗魯的鳴叫並不像正常的它。
感覺氣氛不大對勁的理刀先是摸摸小蜥的頭,接著對少年投以較平日銳利幾分的目光。
「你是春日理刀吧?」
少年以平靜但又隱約帶著挑釁意味的聲音問著,這種富磁性而又深邃的音色絲毫不遜於他的英俊外貌。
理刀無言地麵對少年的注視。突然被對方這樣問及姓名,他實在很不想乖乖回答「沒錯,我就是」。
這家夥突然跑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黑媛對理刀咬耳朵道:
「我覺得他應該是啾朵或絲伊特認識的人,隻不過氣氛不像交情很好的樣子。」
「失禮了。」
彷佛聽見了黑媛的竊竊私語,少年舉起右手,理刀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的動作確實美得像一幅畫。
「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羅姆?亞利亞斯,是啾朵?馮塔納的朋友,在此想提出一個不情之請,希望能跟春日理刀說幾句話。我們魔族並不會費勁去尋找一個人類,不過,關於你就是『春日理刀』本人的這點,我非常清楚。」
由於對方一口氣喊出春日理刀這個名字,而且日文發音又非常奇怪,讓理刀感到很不舒服,不過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叫羅姆的家夥長得實在太帥了……所以自己才會出現這種想法吧?
此外,他說他是啾朵朋友的這點也讓理刀頗為在意。
一瞬間,啾朵與羅姆談笑風生的畫麵浮現於理刀麵前。自己會毫無來由地想象這種事,鐵定是因為忌妒的緣故,不過盡管理刀有著自知之明……
一種討厭的感覺還是在理刀的胸膛深處擴散開來。
任何人都擁有一個與自己年齡等長的故事(story),啾朵當然也不例外。
在與理刀邂逅之前,啾朵毫無疑問地是活在自己的「故事」裏,她的人生並不是在跟理刀相識後才突然「砰」地一聲展開。
在她的故事(曆史)中,一定有著許多登場人物吧?既然是公爵家的千金,類似羅姆這樣的美少年……身邊想必也不少才對。
啾朵如今究竟在做些什麽呢?
理刀等人同意羅姆「我們下去談」的要求,雙雙降落在海岸邊的防風林中。
由於人潮都聚集在沙灘上,無法欣賞浮遊島景觀的樹林此刻空無一人。
理刀與依舊踩在浮遊板上的羅姆大眼瞪小眼,無言地等待對方表明來意?
至於在一旁相互依偎的小蜥與黑媛,也同樣窺探著羅姆的反應。
以做作的姿勢離開板子後,羅姆分別以刺探的目光瞄向理刀及黑媛,最後終於開口:
「你接近公爵家的千金究竟有何企圖?」
劈頭而來的話語,口吻極為銳利,使用的詞匯也較先前的對話回然不同。
理刀與黑媛不禁對看一眼,他們搞不懂羅姆究竟想要表達什麽。
羅姆見狀咂舌一聲,繼續問道:
「因為啾朵不在,你就偷偷去找其它女人玩嗎?」
「你這家夥真沒禮貌!」
黑媛挑起眉尾,毫不畏懼地迎向羅姆凶惡的視線。
喵喔喔喔喔喔!
你這家夥真沒禮貌——小蜥似乎也在模仿黑媛……至少理刀聽起來是如此。
恐怕關於自己的事已經流傳到浮遊島上了吧?羅姆耳聞後,才會刻意找上名叫春日理刀的人類作出警告,自己似乎被誤解為想要從公爵家幹金身上撈好處的騙子了。
不過羅姆真的誤解了嗎?還是這隻是他在吃醋?啾朵不知道是怎麽向羅姆介紹春日理刀——這位人類世界認識的朋友?竟然會讓這位美少年大為光火?
這究竟是……
「哼,不管你想打什麽歪主意,都休想通過我這關!」
羅姆的這番表示讓黑媛無奈地聳聳肩,小蜥也莫可奈何地發出了「喵喔」的叫聲。
「跟這種人講話太累了,他大概完全把自己當作守護公主(啾朵)的騎士(knight)了吧?」
黑媛摸著小蜥的頭
,再一次誇張地聳著肩。
羅姆聽了則對黑媛投以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現在是我和春日理刀進行對話,很抱歉,可以請你閉嘴嗎?」
黑媛一瞬間露出火大的表情,不過還是很快地乖乖抿上嘴了。
「春日理刀,我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放棄對啾朵的邪念吧——隻要你在此發誓,我就饒過你,否則……」
「我們回去吧。」
根本懶得聽完羅姆發言的理刀對黑媛、小蜥如此示意,他覺得跟這種人對話真的太蠢了,實在不願意繼續奉陪。
不過隨後他腳底下的泥土便「砰」的一聲爆炸了。
「呀啊!」
黑媛發出短促的尖叫。
喵喔——小蜥也愕然地俯瞰地麵那個突然出現的、如拳頭一般大小的陷坑。
羅姆將向前伸出的手緩緩放下,走向理刀等人。
「看來比起好言相勸,還是用武力比較能讓你聽懂啊!」
那張自信滿滿、充滿著對人類感到不屑的表情的端正臉孔,似乎對自己的優越能力深信不疑。理刀在對方的逼視下,忍不住用力握緊拳頭。
——這大概是理刀這輩子拳頭握得最用力、最緊的一次吧。
「還不快跪下!」
絲伊特以無數顆火球攻擊鋼鐵傀儡的上半身,同時一邊閃避對手的反擊,一邊試圖以凍結術瞄準對方的腳踝。
而啾朵隻能盡量采取掩護的姿態。她收集地麵的石頭,站在稍遠之處朝對手用力扔出。既然幻術起不了任何效果,這就是她能幫忙的最大極限了。
啾朵大概扔出五顆石頭才會有一顆命中,至於其它的幾乎都丟到非常誇張的方向。
鋼鐵傀儡的移動速度其實並不快,然而啾朵的遲鈍程度也絲毫不遜於對手。
如果要采取肉搏戰,啾朵又沒有像絲伊特那樣靈敏的身法。
因此,她隻能繼續扔出石頭。
鋼鐵傀儡的雙足此刻已因絲伊特的凍結術而結霜,這麽一來,它的速度將會越來越遲緩。
托這點的福,啾朵扔出的石塊總算「鏘」地再度命中對手那堅硬的腦袋——這應該是第七發了吧。
每當石塊打中鋼鐵傀儡,它都會很慌張地朝啾朵的方向轉過頭,讓啾朵產生了一種「幹得好!」的成就感。
絲伊特則趁機以靈活的身手狙擊對手腿部。姊妹倆的默契還真好耶——啾朵心中不禁這麽想著。
很好,看我再命中一發!
啾朵使勁振臂,發揮渾身的力氣,「暍」的一聲,將石塊朝目標丟去。
雖然她無法讓石頭以一直線的利落彈道飛行,隻能在半空中描繪出乎緩的弧線,不過因為丟了不少發,投擲技巧還是比一開始進步許多。
剛好可以握在掌中的石塊對準了鋼鐵傀儡飛去。
又打中了!
正當啾朵在心裏慶賀時,卻發現絲伊特以驚人的速度表演朝旁邊跳開的特技。
「啾?」
砰!結果石頭命中的物體,是這位姊姊的後腦杓……
「痛痛痛!你、你到底在瞄準哪裏啊?不要亂扔好不好……」
「你、你自己為什麽不躲開嘛!要不是你擋在那裏,我早就打中敵人了。」
「哎呀哎呀哎呀,所謂的惡人先告狀就是這個意思吧?真是一點禮貌都不懂,看來我遲早得好好教訓你一頓!」
「有種就來呀,絲伊特……如果你敢的話!」
鋼鐵傀儡這時在絲伊特的背後高舉右臂。
「!」
啾朵的驚呼讓絲伊特立刻朝旁滾開。
在千鈞一發之際,對方的右拳就這樣從絲伊特頭上掠過。
隻不過鋼鐵傀儡看準了絲伊特企圖爬起身的空檔,再次揮出左拳。
「……!」
在本能的驅使下,啾朵想也不想就衝了過去。
我的腿、腿!你們動快點好不好?怎麽會這麽鈍!絲伊特她、絲伊符她、絲伊特她!
來不及了!
隻見鋼鐵傀儡的金屬拳頭已經揮向才剛抬起腰、尚未完全站穩的絲伊特……要準確命中了……正當啾朵這麽想著的瞬間,卻聽到一道硬質的撞擊聲,幾乎要貫穿耳膜。
鋼鐵傀儡的巨大身軀一下子便被擊飛了。
在絲伊特的身旁多了一個人影……利落的黑短發、銳利的碧色瞳眸、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眼鏡、渾身漆黑的西裝……那正是馮塔納家的高級護衛官——毒舌丸。
她那對冷冽的眼珠讓啾朵好放心。
「絲伊特大小姐,您沒有受傷吧?」
突然現身的毒舌丸伸手拉了絲伊特一把。
「謝謝你,毒舌丸,剛才真是好險啊。」
絲伊特仰望著對方笑道,不過很快地又轉身對啾朵橫眉豎目,露出非常不悅的表情,
「都是因為有這個隻會扯後腿的嬌嬌女,我才會打得這麽辛苦……」
「是你自己要衝過來撞石頭的耶!」
「把自己的失敗歸咎於他人,你真是永遠長不大啊!」
「啾——!你這家夥……」
「要吵等一下再奉陪吧!」
絲伊特冷不防將注意力從啾朵身上栘開。
隻見毒舌丸那銳利的目光正盯著固定的一點,一動也不動。
她所緊盯不放的目標,正是剛才誇張地飛出去、如今卻安然無恙站起身的鋼鐵傀儡。
這麽一來就沒什麽好擔心了,因為這裏有毒舌丸在呀——正當啾朵這麽認為的同時……
「啾!」
鋼鐵傀儡的雙臂卻突然變粗,五指的尖端也化為尖銳的爪子,身體的輪廓更膨脹為令人恐懼的線條,背上則長出了貌似蝙蝠的黑翼,體型也變得碩大無比,完全震懾住啾朵等人。
「龍騎型(soldier)?」
啾朵不由得屏住呼吸,她本來以為宮殿內應該隻會配置工作型或警衛型的鋼鐵傀儡才對……
龍騎型是為了戰鬥以及徹底消滅敵人所設計出的特殊傀儡,本來這種東西應該不會出現在宮殿內。
絲伊特也不自覺地退後了好幾步。
「真不愧是靜謐宮啊!能在這裏看到如此恐怖的家夥,實在作夢也沒想到。」
「現、現在不是佩服的時候吧?」
啾朵繼續拉開與龍騎型傀儡的距離。
「啾朵大小姐、絲伊特大小姐,請二位盡量往後退。」
(圖081)
毒舌丸背對著啾朵她們佇立不動,與龍騎型傀儡擺出對峙的架勢,隻不過即使是戰鬥力堅強的毒舌丸,要與專門殺人用的鋼鐵傀儡對打,還是很難全身而退。
「毒舌丸,我們還是先逃再……」
啾朵的建議還沒說完,龍騎型傀儡便率先張開雙翼。
要來了!正當她這麽猜想時……幾道銳利的光線卻突然強烈地打在啾朵的雙眸上。
啪涮——!
仿佛要擋住龍騎型傀儡的衝刺路線一般,無數的閃電劈落地麵。
毒舌丸見狀立刻利落地轉身,將臉重新朝向啾朵她們。
「真抱歉,我忍不住就衝出來了。」
毒舌丸微微低下頭。
嗯?啾朵不解地回頭望向自己的後方。
隻見她遍尋不著的麗莎姊姊竟然就站在那裏。
麗莎微微偏著頭,美麗的銀發輕柔地流瀉,臉上則浮現出「哎嘿……」如此可愛的笑容。
毒舌丸之所以要向她低頭說「真抱歉」,是因為毒舌丸忍不住衝出來?不過那到底是什麽意思?
恐怕是麗莎向她
命令過「不可以幫啾朵或絲伊特離開這座島」或者是類似的指示吧?這麽說來,先前毒舌丸會一直不見人影,或許也是出自相同的理由。
「麗莎姊姊!」
啾朵狠狠地瞪著終於現身的麗莎。
即使姊姊露出了有點尷尬抱歉、希望啾朵「不要生氣嘛~」的笑容,但啾朵還是無法輕易原諒對方,當然,關於忘返草的事也包括在內,還有毒舌丸的事亦讓啾朵感到火冒三丈……總之,她的怒氣已經快要爆發了。
「麗莎姊姊!你現在馬上讓我們返回地麵!我已經不想待在靜謐宮了!什麽派對、溫泉——我已經受夠了!」
「不要這麽說嘛……」
「阻止我是沒用的!」
「我還準備了啾朵專用的房間喔?那裏也經過全新裝修羅?當然絲伊特也有自己的房間……」
「啾——!我再也不想來這種鬼地方了!」
「怎麽會……人家可是參考了人類世界的休閑設施,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就是為了……想讓你們……有個愉快的……暑假……結果卻、結果卻……嗚耶、嗚耶耶耶!」
麗莎又要開始哭了。
這種緊鎖眉頭、淚眼汪汪、突出下唇的模樣,簡直就像個小朋友似地,隻不過她這麽做所造成的結果卻跟小朋友哇哇大哭截然不同。
一旦麗莎認真起來,這附近的草木都會瞬間枯萎,建築物也會變成一堆瓦礫,跟遭遇嚴重的天災幾乎沒什麽兩樣。
位於眾人附近的這座高塔裏,想必存在著正放出飄浮術式的那名術者——或是一群術者,也可能是釋放魔力的某種裝置,總之,如果塔因為麗莎大哭而毀了,大家的下場都會非常悲慘。
大概是跟啾朵有著同樣的擔憂吧?隻見絲伊特立刻走近麗莎身邊,抓起姊姊的手,
「麗莎姊姊,請您不要哭,您這張美麗的臉龐不該出現哭喪的表情才對。」
毒舌丸也迅速靠了過去,
「請您先緩緩地深呼吸幾次。」
嘿呼、暍呼……麗莎的情緒這才慢慢平複下來。
啾朵也暗地鬆了一大口氣。
這時她忽然察覺到,已經從龍騎型恢複為警衛型的鋼鐵傀儡,又站回了塔的入口處發愣。
啾朵主動走向這位剛才的對手,「砰砰」地輕敲著它那堅硬的手臂。
「?」鋼鐵傀儡露出了傻愣的表情,轉向啾朵。
「你隻是善盡自己的職務罷了,所以一點錯也沒有,真正不好的人是麗莎姊姊,因此這次我就原諒你了,你也願意原諒我朝你丟石頭的事吧?」
鋼鐵傀儡聽了啾朵的要求後,先是似乎思索了半晌,接著迅速舉起右手,擺出豎起大拇指的手勢,同時……
『nice fight。』
原來它可以發出低沉的說話聲嘛!
「哼~真不愧是麗莎姊姊製作的傀儡,性能真好。嗯,你剛才也是nice fight!」
啾朵再度敲了敲鋼鐵傀儡的手臂。
那麽,接下來……啾朵逕自邁入塔中。
這座塔的外形呈現圓筒狀,必須沿著緊貼內側牆壁的螺旋狀階梯拾級而上。
如果繼續對麗莎強求「讓我回地麵」,一定又會惹她大哭,不過假使采取溫和的勸說方式,麗莎又會來個相應不理。
話說回來,塔上到底住了什麽玩意兒?為何會讓那群鳥人族怕成那樣?
「啾朵,塔上沒什麽好玩的唷?」
麗莎這時又突然跳到自己麵前——雖說剛剛才驚險地讓她暫時停下激昂情緒,但看來還不能掉以輕心。
「塔上麵到底有什麽?」
啾朵勉強憋住怒氣,小心翼翼地問。
「上麵?上麵是……」
麗莎開始支吾起來。
跟著進入塔內的絲伊特與毒舌丸,此刻也在後頭靜靜地聆聽啾朵與麗莎的對話,更後麵還能瞥見鋼鐵傀儡的身影。
「上麵隻有一望無際、萬裏無雲的藍天而已嘛……」
啾朵無視麗莎的敷衍,再度邁出步伐,如果繼續跟她耗下去,就算有再多的時間也不夠用。
啾朵以自己的雙腿往上爬。讓鳥人們恐懼、使「靜謐之禍」閃爍其詞的那玩意兒到底是什麽,她要親自進行確認。
在行走於這段完全沒有扶手的螺旋狀階梯途中,麗莎亦步亦趨地跟著啾朵前進。
她好幾度跳到啾朵前方,以「有很好吃的水果喔,要不要吃?」、「我借來了人類世界的動物偶像——熊貓,大約有一百隻,想看嗎?小熊貓毛茸茸的,很可愛喔?」、一姊姊收集了一萬種以上的香水,你有興趣嗎?」等各種方式誘惑她,但啾朵都不為所動。
絲伊特與毒舌丸斜眼瞥著又快要哭出來的麗莎,一語不發地跟在啾朵後頭。
眾人就這樣氣氛詭異地一路向上爬,好不容易才來到螺旋狀階梯的終點。從最高處稍梢探出頭,可以看到遙遠的下方出口微微透入室外的自然光,這種高度真是讓人心裏發毛。
啾朵縮回身子,重新檢視擋在前方的厚重木造門,塔之中唯一稱得上是房間之處,就位於這扇門的後方。
啾朵咽下一口唾沫,並與絲伊特相視點頭。
毒舌丸維持一貫的安靜,並沒有開口,身體甚至連絲毫的動作都沒有,她刻意站在離木門最遠之處。
至於麗莎則企圖進行最後的抵抗,張開雙臂擋在木門的前方,
「這裏麵真的有非—常恐怖的東西唷?確定要打開嗎?進去以後你們一定會後悔的。」
乎日那麽悠哉的這位姊姊,究竟是為了什麽理由才會如此拚命?
聽了麗莎的恐嚇,啾朵感到更好奇了。
她朝前踏出一步。
「麗莎姊姊,請你讓開。」
「啾朵,你重新考慮一下嘛……」
嘰咿,這時,麗莎背後的門卻突然自己開了,而且還從裏麵傳出了……
「沒關係,你們都進來吧。」
——非常平穩冷靜的女性說話聲。
這個聲音是……
麗莎像是個鬧脾氣的孩子般嘟起唇。
啾朵則直接從她身旁通過,踏入了位於塔最高處的房間。
這裏到處都是書籍,不論是牆壁、地板,都被厚重的書本給掩埋了。本來應該是空間頗為寬敞的地方才對,卻因為書的緣故而顯得異常擁擠。陳舊的紙張氣息充斥於室內,此外還有一種讓啾朵非常懷念、很想接近的香味。
房門對麵的牆壁邊有一張桌子——當然,桌子上下的空間也被堆積如山的書本所占據。
一名女性正坐在椅子上,單肘靠桌。
她正是馮塔納公爵家的長女,擁有「魔界之至寶」稱號的絲啾絲?馮塔納。
「絲啾絲姊姊。」
啾朵有氣無力地吐了一句。
跟這位長女麵對麵時,不知為何,空氣的溫度總會讓人感覺怪怪的。咦?今天的氣溫……有這麽冷嗎?
雖說即使被絲啾絲姊姊碰觸也不會凍傷,耳膜更不會因為聽了她的說話聲而結冰,不過不知道為什麽,隻要與這位長女四目交會,就會被一種難以名狀的寒氣襲擊。
絲啾絲擁有及腰的銀色長發、毫無瑕疵的碧綠色眼睛,一襲黑色禮服穿在勻稱得令人稱羨的身材上,實在是完美到了極點。
家中的六百六十六位妹妹們,沒有一個人不對絲啾絲又敬又畏。
絲伊特低頭站在房間的入口附近,視線絲毫不敢抬起來,至於毒舌丸則連房間都沒有靠近,隻是站在門外微低著頭,繼續保持如石像般不動的姿勢。
麗莎不知何時
又站到了啾朵身邊。
啾朵對這位三姊瞥了一眼,接著便逕自走向絲啾絲所在的桌前。
「是絲啾絲姊姊讓這座島浮在空中的嗎?」
啾朵隱約可以猜到這點,因為如今絲啾絲的眼珠已經染上了碧綠色。身為「魔界之至寶」,要讓這種程度的島嶼飄浮根本不是難事。
「因為麗莎死命地拜托我。」
絲啾絲將放在桌上的書本闔起,碧綠的眸子稍稍閃過一抹笑意,在這位麽妹的麵前,她的表情總是能放鬆不少。
然而,絲啾絲很快又眯起眼,主動提出質疑:
「塔的下方似乎出現了騷動,到底是怎麽回事?」
在啾朵尚未開口前,麗莎便搶著回答。
「沒什麽啦,隻是有一點小……」
「我想返回地麵!」
為了不輸給三姊,啾朵以遠超過麗莎的音量大喊。
麗莎立刻又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但這時千萬不能同情她——啾朵已經吃了秤砣鐵了心。
絲啾絲交替望著兩位妹妹,隨後才緩緩開口:
「我隻是想在這裏悠閑地讀書罷了,靜謐宮到底發生什麽事我並不清楚……但既然啾朵想回去,就讓她回去吧。」
「絲啾姊,我希望啾朵至少可以在這裏住十天。」
麗莎雙手撐住桌子,湊近大姊的臉。
「我才不要住那麽久!」
「為了讓你們度過快樂的假期,人家做了那麽多的準備,而且,我希望啾朵跟絲伊特能更常回來……這可是難得的暑假耶?」
「我很感謝麗莎姊姊的好意,但我跟絲伊特還是想回地麵。」
「再多待一天都不行嗎……」
「隻要是有忘返草的地方,就算一天我也不答應。」
啾朵堅決的態度讓麗莎的眼睛再度浮現淚光。
大概是為了說服三女吧,大姊絲啾絲這時主動對啾朵提問道:
「啾朵,你為什麽那麽想回去?」
一瞬間,理刀的臉龐又在啾朵腦內浮現。
哈哈大笑的理刀、溫柔笑著的理刀、麵露微笑的理刀?笑容、理刀、笑容、理刀、笑容、理刀。
啾朵拚命地在腦中整理思緒,終於導出了回複大姊質問的正確答案:
「啾,如果要問為什麽……那是因為,我在人類世界還有許多需要學習的東西……如果在這裏,跟在魔界一點差別都沒有。」
「你的真心話呢?」
「啾?」
「剛才那不是你的真心話吧?」
果然,想蒙混「魔界之至寶」根本行不通。
(圖086)
理刀……拜托你……在地麵上……等我……
這時,絲伊特的說話聲從啾朵背後傳來。
「我、我的話,是因為地麵上還留著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我希望能早、早點跟那位朋友見麵。」
這位排行第六百六十六的妹妹以緊張的口氣迅速解釋道,絲啾絲的眼睛立刻對她閃過一道彷佛利刃的銳利光芒。
這並沒有任何實質的影響,也不算在瞪人,對「魔界之至寶」而言,這隻是日常生活中非常普通的一瞥罷了。
但盡管絲伊特很清楚這點,身子還是不由得縮了起來,頭也垂得比先前更低了。
絲啾絲很快地將注意力轉回麽妹。
「那你呢?」
長女再度質問著。
「我……我也很想與朋友重逢。」
「朋友?」
絲啾絲以緊追不舍的目光盯著啾朵。
啾朵覺得自己的身體深處好像要變成冰柱,又好像被春天的暖風輕撫過一般,實在是一種既無法擺脫又難以形容的複雜感受。
你指的朋友是誰?絲啾絲並沒有明問,隻是暫時望著這位排名六百六十七的麽妹一段時間,接著靜靜地開口:
「就照你的心意決定吧。」
「絲啾姊,怎麽可以……一
麗莎將雙手緊握在豐滿的胸前,這回真的要飄淚了。
「麗莎還是對啾朵太溺愛了。」
「絲啾姊才是對她太放任吧?」
「我尊重她的自主性。」
「這跟放任有什麽不一樣?我從以前就很想問……比起妹妹們,絲啾姊是不是覺得自己比較重要?」
「……你想說我太過自我中心嗎?」
「不是嗎?你總是那麽冷酷,妹妹們都很畏懼你。」
「愛哭鬼沒有資格批評我。」
「哼,你這個冰河期製造女!」
絲啾絲與麗莎的視線對上後,兩人中央的空間立刻出現扭曲。
「啾……」
這種無聲無息的激烈衝突讓啾朵渾身冒起了雞皮疙瘩。
「魔界之至寶」與「靜謐之禍」的正麵對決——啾朵實在不敢想象。
在六百六十七名姊妹中,排行一位數的姊姊們幾乎都是傳說等級的大魔女,而當中最有名氣的兩位如果展開衝突,鐵定會發生難以收拾的嚴重後果,不過,狀況到底會是什麽樣呢?
絲伊特這時也以雙手搗著自己的嘴,一邊瞪大眼睛,一邊朝房門後退。
然而彷佛在交接一般,毒舌丸自反方向走近絲啾絲與麗莎。
「絲啾絲大小姐,麗莎大小姐,很抱歉打斷了兩位的談話,不過這時……」
啾朵真想表揚毒舌丸的勇氣。但是就在她深感佩服的同時,毒舌丸突然雙膝一軟,當場跪了下去。
「?」
接著,這位貼身護衛便「啪嚏」一聲倒在地板上。
「毒舌丸?」
毫無半點反應。
仔細一看,那兩位姊姊的銀發正隨風飄逸著,不管是絲啾絲,還是麗莎的美麗銀色長發,都好像自動從下方生成了朝上吹拂的強風,不住地晃動著。
「魔界之至寶」與「靜謐之禍」兩人正以恐怖的目光相互逼視對方。
毒舌丸隻不過是被強大的魔力亂流掃到就瞬間昏了過去。
看來,還是先離開這個危險的房間為妙……
「既然你不接受好言相勸,我就隻能用武力教訓你了。」
步步逼近的羅姆,這時突然在理刀的兩公尺前停止移動。
「嗯?這是……」
他交替看著自己的腳與理刀、小蜥,接著又緩緩地將目光栘向黑媛。
黑媛此時手中已拿起了她的粉餅盒——這是【時之統治者】的利器,她所擁有的能力便是可凍結映入粉餅盒鏡子中的世界。
看來羅姆剛才的停步並不是出於自己的意誌,而是被黑媛強迫凍結了兩腿的時間。
「原來如此,你擁有能讓時間暫停的能力吧?可以麻煩你解除這個術式嗎?」
羅姆對黑媛投以溫柔的目光。
但黑媛卻對此舉報以勃然大怒的說話聲:
「我最討厭暴力!」
「我明白了,我不會出拳打那個人。」
「你的話值得信賴嗎?」
「我以亞利亞斯家的紋章立誓,絕對不會出拳打春日理刀。」
「……真的可以相信你?」
「以紋章立誓便代表約定是神聖不可破的。」
在羅姆的微笑下,黑媛終於關上了粉餅盒。
在度過間隔一次呼吸的短暫平靜後,羅姆突然朝前狠狠踹了理刀的腹部一腿。
「……!」
由於事發突然,理刀根本來不及閃避,硬生生地吃下了這一擊。
喵喔!小蜥也發出驚呼聲。
黑媛正想重新打開粉餅盒,羅姆卻已利用空間移動從
她手中將媒介奪走。
「你這個卑鄙的家夥!」
「我可沒發誓不能踢他喔?」
「唔!」
黑媛朝羅姆伸出手,但對方已迅速抽身離開,拉開與黑媛之間的距離。
「把那個(粉餅盒)還我!」
但黑媛這時隻能空喊,雙腿卻動彈不得。
「真抱歉,我已經對你設下了拘束咒,此外,對女性的化妝用品(粉餅盒)出手的這點,也希望你能原諒,還有另外一點——你應該早點清醒過來,跟這種男人在一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說完後,羅姆便將注意力從咬牙切齒、拚命想移動腳步的黑媛身上離開,重新麵對理刀,不過這時……
喵喔!小蜥發出英勇的吼叫聲,朝羅姆奮力衝刺。隻可惜它的步行速度實在太慢了,用飛的不是比較快嗎——其餘兩人還來不及提醒它,它的腳步便停住了。
喵?喵喔?
看來跟黑媛一樣,小蜥的腿也被拘束咒緊緊鎖在地麵。
由於小蜥尚未完全長為成體,所以無法使用始祖龍的「混沌中的真實」能力。
理刀拚命忍耐在下腹部翻騰的劇痛以及幾乎要衝出咽喉的嘔吐感,與羅姆進行對峙。
「春日理刀,這麽一來就是一對一了!我剛才已發誓過不用拳頭,不過看來用腿應該就能收拾你了。」
麵對羅姆輕蔑的目光,理刀隻能先努力調整呼吸。
跟黑媛不同,避免使用暴力並非理刀的信條。
這個臭小子……理刀在心中咬牙切齒地咒罵著。
羅姆正滿臉從容地再度接近理刀:
「你這個罪孽深重的家夥,除了欺騙啾朵外,竟然還拐到了這位美麗的女性啊。」
羅姆邊說邊迅速地對黑媛瞥了一眼,並在理刀的正前方駐足,在這種距離下,隻要一鼓作氣地用力出拳,應該可以打斷對方的鼻梁或牙齒才對。
在羅姆的心中,已經完全對「理刀=惡棍」的公式深信不疑了。
黑媛的喊叫聲這時突然傳來。
「喂,冷靜點,使用暴力不會有任何好處喔!」
喵喔喔喔喔喔!小蜥也發出了緊張的鳴叫。
然而位於理刀正前方的羅姆卻依然麵不改色。
當然,理刀也沒有移動半步。
在這一刻、這種距離,以及如此的緊繃感中,雙方都無法將視線從對手身上栘開。
「我再說一次,快把你的魔掌從啾朵身上抽離吧?魔族跟人類畢竟是無法相容的種族,雙方居住的世界也差距太大了。」
居住的世界差距太大……這句話就像一根銳利的細針般刺入了理刀心房的某處,即便如此,理刀依舊發出嗤之以鼻的聲音。
——我才沒有什麽魔掌咧!對啾朵也毫無欺騙之意。
但羅姆的眼睛卻絲毫沒有半點開玩笑的神色。理刀知道這種對自己堅信不栘的家夥其實是最危險的,但即使明白這點……
「別開玩笑了!」
他還是很想回敬剛才的一腿之仇。隻見理刀揮出用力緊握的右拳,朝羅姆的臉孔中央揮去。
隻可惜這一擊撲了個空。當理刀發現自己的右拳被閃過時,心窩已再度被羅姆的膝蓋踢中。這種毫無破綻的身法,讓理刀即使很不願意接受,也不得不承認對方是個練家子。
理刀的腿部被狠踹、側腹部被狠踢,臉孔更是遭受對方一陣亂蹬,但他卻絲毫沒有還手的能力。
於口中擴散開來的血腥味幾度咽入咽喉。
理刀在地麵滾了好幾圈,卻依舊幾度勉強自己重新站起來。
疼痛、苦楚、恐懼、憤怒、悲傷,以及其它各種複雜的情緒,一一浮現於理刀的心中,又一一消失。
就算這樣,理刀還是奮力揮著拳頭、手臂,即使是以身體撞擊羅姆都好。
他不能逃。
踩穩腳跟,絕對不能後退半步。
他努力要求自己,千萬不可以屈服。
這句話一定要烙印在心底。
自己不能輸!理刀再度對羅姆出拳。
可惜結果依舊沒有改變,當攻擊被對手輕易避開後,理刀再度遭受到一陣如雨般的踐踏。
「夠了,理刀,住手啊!你還是快逃吧!」
黑媛發出彷佛慘叫的呐喊聲,但理刀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了。
如果在這裏輸給羅姆,理刀總覺得啾朵會離自己遠去,這麽一來,她應該會直接返回魔界,一輩子都不會再來這裏了吧?既然人類跟魔族居住的世界差異太大,理刀認為自己更不能在這種場麵下屈服。
比起身體的疼痛、精神的屈辱,以及被對方輕蔑,啾朵從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消失才是理刀最不願見到的。
「別、開、玩、笑、了!」
被踹倒在地上的理刀,緊緊纏住了依然不斷攻擊的羅姆腿部。
「唔!你這臭小子,快放開!」
對手踩住理刀的頭發,使勁以膝蓋頂著理刀的側頭部,但依然沒辦法逼使理刀放手。
意識越來越朦朧了——理刀覺得自己差一點就要鬆開手,不過這種時候千萬不能放棄,人一旦豁出去,就不會覺得有什麽好丟臉的了,於是理刀死命地咬住羅姆的長褲。
理刀維持著這樣的態勢——彷佛在攀登什麽懸崖峭壁般,先拽住了羅姆的皮帶,接著是他的上衣下擺,最後是對方的胸口,好不容易強迫自己站起來。
「終於被我逮著了吧,你這個臭小子!」
理刀緊握右拳,朝著因驚愕而扭曲的羅姆臉孔直接揮落,但就在這一瞬間……
他的意識有八成被對手的出拳攻擊擊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