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有點不開心,可能她也是個比較抑鬱的人,從小到大的經曆,也比較陰暗。


    徐三咂咂嘴,想了想,就摸出那瓶抽獎抽到的古龍香水,很大方地道:“這個東西類似胭脂水粉,送給你。”


    說著,噴了一下。


    聞到特殊的香味,再看看那奇特的外裝,柳如是立馬被那種新奇給吸引住了。


    名妓愛香,也愛潔,正如秦淮河的親身經曆者餘懷在《板橋雜記》所寫的那樣,柳如是也不例外。


    “好奇怪的香味……哪兒來的?”


    “嗯……跟一個大商人買的,他說是從泰西人那裏得到的。”徐三沉吟道,古龍香水確實是外來貨啊,嗯,自己沒說謊……


    柳如是便不問了,也不忸怩作態,爽朗地收下了。


    再女扮男裝,也還是女人嘛……徐三慢條斯理道:“你的經曆,有一些我也聽過,不管如何,好歹你現在自由了,在我這裏也是一樣。”


    “謝謝你能理解我。”柳如是淺淺一笑:“你還能像先前在歸家院那般,寫出‘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嗎?”


    徐三賣關子道:“佳作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那得看機緣。”


    柳如是想想也覺得是如此,可能那天徐三是“妙手偶得之”吧,怎能次次都有名作?


    ……


    吳縣的城區之內,死了兩個衙役,調查無果。


    長洲的城區,負有威望的楊廷樞家丁報“江洋大盜入室搶劫”一案,依舊調查無果。


    還有蘇州是江南文人的地盤、根基之一,當年錦衣衛來這裏都被打了,不說縣衙、府衙基層公幹的辦事效率,即使有錦衣衛,又哪裏查得到開了掛的徐三身上?


    這兩件事就此不了了之,尤其楊家被搶劫一案、楊家家丁的說辭,縣衙府衙都懷疑楊廷樞是不是腦子生鏽了?


    ……


    所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明朝民間的各行各業,都有自個兒的規矩。匠戶這一行呢,出行之前大多要拜一下祖師爺魯班。


    楊柳齋的匠戶總管叫做李大鼠,這樣技藝嫻熟的匠戶,徐家的家下雇傭了好幾個。


    這一行得講信譽,被這一家雇傭了,便不能去另一家,就像蘇州城裏的織工一樣。


    大明的匠戶,是十分卑微、受壓迫的,洪武年間開始,明政府強製服役,後來才實行用錢贖,但對匠戶們來說,也是很大的負擔。


    出書賺錢、也買了土地的徐三,卻是好好的招待了一番家下的匠戶們。


    院子裏,散席後,李大鼠客氣道:“多謝東家這一日的款待,我們不便多留了。”


    “說哪裏的話,店鋪的事,都是需要你們大家辛苦出力的,來來來,我再敬你們一杯!”徐三豪情萬丈,客客氣氣地笑著招待這幫人。


    他前世也是打底層裏出身的,在城市摸爬滾打,那種辛苦與心酸,唯有自己最明白,此刻他也不想抑製感情了。


    另外,也有益於增進這些工人們的上進心。


    “話不多說,店鋪裏每月的獎金,我給每人再加二兩!你們刊刻的字,哪一個不是血汗錢?”徐三溫言撫慰:“諸位怕也知道,咱大明朝,還有一個匠戶,做過工部尚書呢!我徐三對諸位,絕無輕視之意,還希望大家砥礪共進……”


    李大鼠等人熱淚盈眶:“我們要謝謝公子,今年一石米都漲到二兩了!每月都在漲!而且我們南方匠戶交的贖金,還要九錢!比北方匠戶多了三錢……謝謝公子……謝謝!”


    他們幾乎是顫抖著雙手、聲音。


    還有人差點就跪下來了。


    旁邊,陳十三偏頭,用袖子揩拭眼淚,欣慰道:“少爺真的懂事了啊……”


    徐三仰頭,一飲而盡。


    飛梭,是工人發明的,蒸汽機,也是工人發明的。


    十七世紀,葡萄牙、西班牙早已開辟了大航海時代,英國快要進入資本的原始積累。


    而在明政府的很多人眼裏,這些,隻不過是奇淫技巧。


    匠戶,要麽強製服役、要麽強製交贖金,無盡的壓迫、剝削,以提供明朝皇家的窮奢極欲,工資低得可憐!


    就像明朝中後期,從全國各地運送給皇家的木料就達到了幾千萬石,其中不知多少人要受奴役而死一樣!


    就像他徐三先前被官府欺壓一樣!


    封建社會,哪來的人權?


    隻有推翻這個爛到底的王朝,徐三才能為他們、也為自己謀取幸福和政權!


    在匠戶們感激涕零地告辭之後,徐三默默地坐在院子樹下的椅子,一輪上旬月的光芒,瑩瑩地灑在他身上。


    陳十三匯報道:“少爺,新買的地挨近虎丘那邊,人手也夠了。”


    “嗯,等銀子積攢夠了,再多買一些,我抽空會去看看……”


    “呃,隻是那塊地……挨著衛所的軍屯……”


    徐三微微皺眉,蘇州衛所?


    “好了,我知道了,叫佃戶們安分守己就好。”


    陳十三麵帶擔憂地退下了,把地契交給了少爺。


    月下獨酌,品一杯江南的酒,賞一輪江南的月,做一個小地主,開一家書店,原本徐三對這樣的生活,也很滿足,再看著三五至交、一二才女的言笑晏晏,不是他前世孜孜以求的寧靜安詳嗎?


    但是,徐三知道,倘若不去改變,這樣的日子,終不能長久。


    “錢塘曾作帝王州,武穆遺墳在此丘。


    遊月旌旗傷豹尾,重湖風雨隔髦頭。


    當年公館連胡騎,此夜蒼茫接戍樓。


    海內如今傳戰鬥,田橫墓下益堪愁。”


    伸出儒服袖子的一隻素手,握起的狼毫,放在了硯台旁邊,字跡娟秀,這就是柳美眉的傑作。


    黃媛介正欲品評一番,二女的視線望向窗外,就見郝仁帶了一名少女進來,衣著體麵靚麗,鉛粉淡妝。


    徐三沒想到陳圓圓真的來拜訪了,而且是深夜來訪。


    “徐公子,明天虎丘文會,你有伴嗎?”陳圓圓眨了眨睫毛,坐在對麵的石凳,跟她來的人,守候在門外。


    徐三摸了摸鼻子……因為柳如是正靠在書房門外……


    兩個名妓,能相容嗎?


    很難。


    按說名妓本來是為了給人做妾培養,她們進了豪門,是會對正宮尊敬的,從小便被這樣的思想灌輸。


    但是,兩個名妓之間,則是很難相容。


    王修微之所以離開茅止生,正是因為如此。


    “無妨,無妨的……”徐三眼神純潔:“我們可以一起啊。”


    陳圓圓開心地點點頭,回首,才見到柳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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