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知在蘇州府臭名昭著、欺壓良善、無惡不作……的打行,居然找上了徐家的門,柳如是修眉微蹙,表示深深的憂心……


    她坐在徐三對麵,看著徐三,想先聽聽他怎麽處理。


    徐三皺了一下劍眉,又舒展開來。


    打行,是一個類似黑社會的團體。


    不過,明朝的打行比黑社會還牛逼,前世他印象中的古惑仔,無非是打打殺殺,而明朝的打行,除了幹一些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勾當,還會代人去衙門受刑,前提是得給錢。


    這真是要錢不要命啊!


    牛逼不?


    這種灰色團體能夠長期存在並得以延續,不用說與官府也有聯絡。


    在嘉靖年間,俺答圍攻京師,京城的打行還打算趁機洗劫王公貴族,某些打行的幕後被查出來是錦衣衛……這是何等的膽大包天……好樣的啊!


    江南的打行,便更混亂了。


    江南的人民,也很進步開放,無良地主董其昌的大宅,都被夷為平地了呢。


    想到這裏,徐三心生警惕,回頭朝門外道:“郝仁,郝尚,今晚把行李收拾妥當,備好車馬,明兒一早我回去,再作處理。”


    郝仁躬身退出,喜憂參半,喜的是少爺有往好的方向變的趨勢,也學著點武藝了,憂的是,打行那幫玩意兒……我們這樣的人家,也不敢輕易招惹呐……


    沒聽過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雖然少爺看似會點法術,很神秘的樣子,但大街上雜耍的,也是這樣神秘……誰知道少爺有幾斤幾兩呢,他們不清楚。


    “這打行便是一條毒辣的地頭蛇,在本地根深蒂固,盤根錯節……他們尋釁滋事,怕是來討錢的,為自身安危計,徐郎還是與吳縣衙門聯絡,較為妥當……”柳如是出謀劃策,這是正常人的思維。


    走正常程序,讓官方出麵解決。


    “如是,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以為是個偶然?打行分明是接了錢,才盯上我的……”徐三臉色微冷,那嘴唇的弧度,也顯得冷峻。


    “你是說孟陽先生(程嘉燧)、複庵先生(楊廷樞)他們?這……”柳如是喃喃道:“他們那般的正人君子,怎能做出如此為人不恥的事情?”


    “正人君子?”徐三搖了搖頭,柳如是和文人接觸多了,有被洗腦的趨勢,他道:“你忘了謝三賓如何待你?忘了宋轅文與你決裂之後,怎麽詆毀你的?這世上,真正的正人君子,能有幾個?”


    柳如是默然,望著窗外的星星出神了一會兒,轉移話題道:“不說這個了,就說簡體字那個事兒。我旅居杭州之時,有幸見到過楊廷筠自費出版的有關泰西的書籍,有一本便是專講圖形文字與拉丁字母的……我覺著,你要在學堂推行,也可以看看這方麵的……”


    徐三眼睛一亮,古人著實不可小覷。


    原來已經有人研究過這個了。


    徐光啟、李之藻、楊廷筠是明朝接受西學最出名的三個人,他們都接受了天主教的洗禮,楊廷筠甚至多次在杭州保護外國傳教士,柳如是常在杭州駐足,聰穎博學,倒也不奇怪。


    “是這種拉丁字母麽?”徐三當場寫出了幾個字母:“我早就想以這種字母配上簡體字。”


    柳如是拾起一看,眸子轉了轉,忽然話語軟糯、酸溜溜地道:“徐郎這些也是自學的麽?”


    “嗯,對,全是我徐大才子刻苦鑽淫、性致勃勃、奮發向上而來的……”


    ……


    下河鎮路口,賈平群、張二更、賀簡民、王六嬸、張牛……一幫佃戶,簡直是各個年齡階段的人都齊集了,喜氣洋洋、吹鑼打鼓地送走了少爺和少夫人……


    然後,他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歡欣鼓舞,喜大普奔……


    水車轉動,夕陽餘照,晚風送來了青草、桑樹棉花以及一股河流的濕味,徐三站在馬車的車廂前麵,戀戀不舍,悲天憫人地道:“我還會回來的……”


    “少爺終於走了……”賈平群長長舒了一口氣,右手有節奏地抹著長胡子:“大快人心呐……”


    “可不是。”張二更、賀簡民深有同感,心有餘悸:“終於不用被操了!”


    “可是,徐先生很好啊,交給了孩兒們一種簡體字,我們寫著也不太費時費力了呢……”張牛嘟嘴道。


    一群熊孩子深表讚同,幽怨懼怕地偷瞄賈平群。


    啪!


    張二更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一巴掌熊孩子的後腦勺:“老子一巴掌抽死你,這破孩子,就知道偷工減料……不過你能記得少爺的好,還算尊師重道,有點良心……”


    在張牛等熊孩子哇哇大哭、淌眼抹淚之中,一群佃戶們擼擼手袖,談笑風生,尤其對“大仙”敬畏莫名,現在人人每天都要對徐三塑像燒一柱高香的說,但那其中蘊含的感情,好像有點複雜呢……


    車轔轔,馬瀟瀟。


    往府城方向行了一段,徐三大仙的眼睛,左右逡巡,坐在馬上,悠哉悠哉的,徐三幹咳道:“本公子要出恭,郝仁郝尚,爾等護衛少夫人先行一步,我稍後便來。”


    郝仁郝尚擔心少爺安危,勸說了一陣,可徐三一再擺出主子的款,郝仁郝尚隻得委屈幽怨得什麽似的,悻悻然追上少夫人的馬車……


    “你們少爺怎麽了?”柳如是掀簾子道。


    “少夫人,少爺眼見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忍不住詩興大發,駐足觀光,少爺有武藝傍身,小的們還是保護少夫人為要,少夫人放心……”郝仁幽幽地道。


    少夫人……柳如是已經不止一次聽到這個稱呼了,徐家的家規,也太那啥了吧……


    當馬兒與馬車漸漸拉開了距離,終至互不能見,天色也漸漸昏黃了下來。


    拴在一棵老樹的青驄馬亦是幽怨地打打響鼻,不甘地揚揚後蹄。


    徐三則是對它視而不見,下馬便尋了一塊草地,盤膝而坐,做出如來佛似的蘭花指,好似打坐、吸收天地靈氣的模樣,一臉肅然。


    方巾長袖隨風而揚,說不出的俊逸出塵,好個濁世美少年,翩翩佳公子。


    “出來吧……”徐三神秘兮兮,嘴角上揚起一個冷峻的弧度。


    野外,除了他,依舊不見人的動靜,而是漸漸響起了蟲蛙啼鳴之聲。


    一個土丘背後,三個打手,一臉嚴陣以待,朱雀打了個激靈,迅速冷靜,高深莫測地道:“小葉,這個艱苦卓絕的任務,這個頭功,雀哥便交給你了……千萬不要辜負大哥對你的信任,組織上,也會安頓好你的親人的,放心……”


    “雀哥……”小葉一臉沮喪:“我們雖不怕死,可也不能白白送死,我覺著……還是先觀察觀察……”


    雀哥摸摸刀身,臉色陰沉,再看向另一個小弟,那小弟的麵色,瞬間驚恐萬狀,手指指著前麵,顫抖著結巴道:“雀哥快看……仙……仙術!”


    嘭!


    三個打手隻見徐三輕輕地抬起手掌,不過輕輕地按下去,旁邊的一塊石頭,卻瞬間四分五裂!


    嘭!


    再一掌拍下去,四分五裂的石頭,被碾壓成粉末。


    朱雀瞪著銅鈴大的眼睛,


    三個打手安靜了。


    呱,呱,呱,


    幾隻烏鴉很合時宜地從頭頂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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