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舍棄掉哈利所構築的全部程序實在是不幸中的萬幸。


    在網絡防火牆切斷連接前的瞬間,hunterpigeon的控製係統表現出了無法想象是電腦的隨機應變,向第二層級網絡結構中打入了無數的“針”。


    雖然大部分都被立刻發現並破壞掉了,但是殘留下來的數根“針”靜靜地在網絡結構內部穿著“線”,不斷地破壞對抗進入程序的迎擊程序,從內部撬開了小小的入口。


    現在哈利正在利用他全部的力量重新構築破壞防火牆的“鑰匙”。戒提供的關於這座島網絡構造的數據也派上了用場。


    預計完成的時間是六月七日的晚上。但是那時候就不得不立刻從這裏脫出。如果軍隊按照預定計劃行事的話,那個時候這個島下方應該已經集結起飛行艦艇的部隊了。即使能夠期待莫斯科會進行的妨礙,也無法忽視來自fweye的監視。


    軍隊的作戰開始時間是上午六點。在那之前應該就會讓fweye上來了,瞄準著攻擊開始的瞬間。至於馬薩諸塞和倫敦派出船飛到雲層之上的可能性,就算思考也沒有意義。


    無論是哪種可能性,未來都已經明確了。


    作戰決定於六月八日淩晨,天亮之前。


    ——————————————————————————


    淡淡的黑暗之中,被柔軟的光照著,芳美睜開了眼睛。


    最初映入眼簾的是cg夜空之中掛著的巨大月牙。轉了一下頭之後發現自己正躺在熟悉的水珠圖案的床上。而且衣服也已經換上了水珠圖案的睡衣。桌子上排列著的裝飾,書架上擺著的熊貓玩偶。毫無疑問這裏就是自己的房間。


    從床上坐起身之後“唔”的呻吟了一聲。身體一點力量都使不出來,就像變成了軟體動物一樣。i-brain的警告信息不斷提醒著身體機能低下,至於右腿則是沒有任何反應。


    “梅!”在床邊的椅子上正在給蘋果削皮的小龍注意到之後雙眼發亮的喊到。


    “沒問題嗎?哪裏難受嗎?有哪裏痛嗎?”


    腦袋裏還是一片混亂的芳美隻是嗯嗯嗯的點頭。記憶十分的模糊,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身上包著繃帶。壓下腦袋裏強烈的困倦,試圖回憶起發生了什麽。感覺像是忘記了什麽非常重要的……


    芳美跳了起來。


    但是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血液的總量嚴重不足導致了腦缺血。小龍立刻放下了蘋果和刀子,抱住了芳美的身體。


    “笨蛋!快繼續睡覺!就算i-brain機能恢複了,細胞的數量也還完全不夠呢。”


    這句話聽起來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將腦內時鍾喚醒來確認時間。“六月六日下午七點”。背上傳來一股寒意。幾乎是白白浪費了兩天。發生了這種事就已經沒法再說自己一個人解決了,不趕快告訴別人的話。拚命地動著幹裂的嘴唇吐出話語。


    “曉……快點把露蝶叫來……有重要的事情。這樣下去的話,大家……”


    “梅,你先冷靜一點”,小龍安慰地撫摸著芳美的頭,“已經沒關係了,不要擔心,那個芯片的事情黑茲已經全部告訴大家了。”


    理解這句話代表了什麽意思還用了一些時間。


    “……真,真的?”


    “真的,在梅睡著的期間露蝶來說明過了。現在大家正在準備逃脫——哇!”


    回過神來的時候,芳美已經抱住了眼前的少年。


    “……梅?”


    眼淚無法阻止地一滴一滴流了下來。拚命壓在心裏的不安與恐懼化成了斷斷續續的嗚咽從喉嚨裏傳出。自己本來想要大聲叫出“曉!”的,結果卻隻能發出嗚嗚的哭聲。小龍的手溫柔地環抱住了他的身體。


    “……曉……我,我啊”,將淚眼汪汪的表情倚在少年胸前。“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我知道的曆史,全部都是謊言……外麵已經,已經什麽都……”


    “我懂的”,小龍用著比以往都要溫柔地多的聲音回答著。“我在聽到這些事情的時候,也是完全不知所措。”


    芳美抽泣著抬起頭。


    “……但是……那種……那種過分的……我想……總有一天出去……外麵……想做的事情……和大家一起……好多好多……想做的事情……外麵……”


    說到最後已經變得含糊不清,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麽了。


    真是太遜了。


    但是小龍什麽也沒有說,隻是靜靜地撫摸著後背。


    如想象中的那樣小的,如記憶中一樣粗魯的,卻又比想象中溫暖的手。


    房間中亮起了燈,cg的夜空被替換成了水珠圖案。


    “……梅,給你。”


    “……嗯。”


    芳美用小龍用拿出的紙巾擦掉了眼淚,又擦了擦鼻子。因為對大哭了一場的自己感到了害羞,所以又鑽進了被子裏。僅僅露出的雙眼向上望著,用自己都聽不到的細小聲音問到。


    “外麵的事情,能對我說明嗎?”


    小龍感到不可思議側著頭。


    “?不過,梅不是看過那個芯片了?”


    “雖然是那樣……但是,誤會的話就麻煩了。”


    小龍點了點頭說著“這樣啊”,開始說起從露蝶那裏聽到的說明。


    大家被帶到這個島之後不久,外麵就發生了真正的戰爭。


    世界被冬天覆蓋了的事情。


    city·北京毀滅的事情。


    這個島被電腦自動管理著的事情。


    新德裏軍的攻擊已經逼近了的事情。


    “……那,city·莫斯科的人們是我們的同伴嗎?”


    “和同伴還不太一樣,露蝶是這麽說的。莫斯科軍隻是想要實驗樣本而已,所以不能大意。”


    “那黑茲呢?”


    “那個人是接受了莫斯科委托的自由便利屋。”


    芳美稍稍思考了一下。


    “不能成為咱們的夥伴嗎?”


    小龍搖了搖頭,“不可能的。”


    “什麽啊,這麽冷淡……”,芳美露出了些許悲傷,“還不能相信黑茲嗎?”


    “不,那個人能夠相信”,說到這裏的時候停了一下,按住了芳美的嘴之後又繼續說了下去,“但是如果幫助我們的話,就是說必須要和city打起來了不是嗎?既沒辦法拿到報酬也沒有什麽好處……不可能的啦,那種事情。”


    “……這樣啊”,用被子擦掉快要溢出來的眼淚,強行的作出了一個笑臉,“的確是呢,那種不可能的事情,說不出口呢。”


    短暫的沉默。


    先開口的是芳美。


    “我該怎麽辦才好?”


    “行李的搬運就交給我來幹,梅就再好好的睡一覺。”小龍用手指梳了梳了芳美的頭發,“脫出時間是後天的早上,不抓緊恢複體力的話。”


    “後天啊……”,想到這個就露出了笑容,“在生日那天脫出,會很帥氣吧。”


    小龍隻是呆呆地說了一句:“……笨蛋女!”


    “小龍的‘笨蛋女’也有種已經很久都沒聽到了的感覺”,向上看著小龍的臉,“……我果然是笨蛋吧。”


    對著這句話,小龍不知為何發怒道:“不是笨蛋!”


    “誒?”聽到這句亂七八糟的話,芳美瞪大了眼睛,“不是你自己說的嗎……而且這次的事情也是我自己擅自亂跑害得大家擔心……”


    “我說不是笨蛋就不是笨蛋!你倒是和往常一樣‘不要說我笨蛋!’那樣子發怒啊!”


    突然將削好了皮的蘋果放到了芳美的眼前說著,“快吃


    !”


    “呃,嗯。”


    在強勢的威脅下,芳美反射性地接過了蘋果。為了從有皮還是沒有皮的部分開始吃猶豫了一下之後,咬下了白色的上半部分。因為還是躺著的姿勢,所以吃起來很費力。


    又是短暫的沉默。


    這一次是小龍先開口了。


    “……那個,梅。……你的i-brain有沒有變得奇怪?”


    “恩?”沒能理解問題的意思,芳美依然繼續吃著蘋果,用眼睛問著這是怎麽回事。


    “不是,雖然被露蝶拜托問的……潛入下麵的第二層級的時候,i-brain有沒有變得奇怪,之類的……”


    “誒?”將隻剩下芯的蘋果扔進了垃圾箱,“所以說,i-brain會停止是因為剛才提到的保護是嗎?”


    “不是那個”,小龍搖了搖頭,“‘有沒有看到奇怪的夢’或者‘頭腦裏聽到了聲音’之類……雖然我也不清楚,有沒有那種事情?”


    “奇怪的夢?”芳美側起頭。


    即使這樣說也很為難啊,實際上在i-brain停止之後的事情都已經記不清了。被無數的槍射中,好痛,好害怕,逃進了某個房間這些還都能勉強記得,在那之後就完全不清楚了。再一次恢複意識的時候已經被誰的手臂抱住了。


    說起來……


    “呐,曉……我是如何被救出來的?”


    “誒?那個”,小龍支吾著,“……是黑茲去救你的。”


    “……是那樣嗎?”


    “就是那樣……當然的吧。就算我去,i-brain也沒辦法運行。”


    “這樣啊”,雖然點了點頭,但是芳美仍然不太能接受。模糊想起的最後的記憶。抱著自己的瘦小的手臂。那不是黑茲的手臂……心裏有著這種感覺。應該是是更纖細的,不太可靠的。


    視線突然停留在了床邊的垃圾箱上。


    小龍詫異的歪著頭,順著芳美的視線看了過去。


    “啊!不,不對!”慌忙的取出扔進了垃圾箱中的繃帶,“沒什麽大不了的!隻是點小傷,你看!已經治好了!”


    雖然將染成鮮紅色的白布胡亂的收進口袋裏,但是用那種可疑的態度完全就和說“很不得了的事情”一樣。


    “……曉,難道說,那個。”


    “不對不對不對!”小龍快速搖晃著已經紅到耳根的臉,“對了!不去叫露蝶的話!”


    芳美一把抓住了想要逃跑的小龍的手臂。僅僅這樣,小龍就一下子停住了。用那隻手臂支撐著防止再一次貧血倒下,靜靜地起身。


    “……曉來救我了嗎?”將少年纖細又不太可靠的手臂抱在胸前,“真的嗎?”


    作出似乎能聽到嘎吱聲的僵硬動作,小龍轉回頭。


    “……救你的人是黑茲……我隻是幫忙——唔哇!”


    突然被從後背抱住,小龍發出了“哇哇哇”的丟臉叫聲。芳美用著不知是抱住還是勒住的姿勢,從背後摩擦著少年的廉價。心情高興的不能自已。


    “真的?真的來救我了嗎?呐!真的?”


    “梅……胸,胸部在……後背……”


    “那條腿是因為我的原因受傷的嗎?是嗎?”


    少年誠實地點了點頭。芳美更用力地抱住了少年。說話的時候帶著顫抖,連自己都很清楚。心裏有著一個非常溫暖的東西,那個東西似乎正用力的大喊著“好高興好高興”。


    “為什麽要來呢?我明明說了好多過分的話,還淨是對你做惡作劇,和你吵架。”


    “就算你問為什麽……”


    對著無言以對的小龍,芳美更用力的摩擦起臉頰。


    “為什麽呢?我的事情不會覺得討厭嗎?明明不能使用i-brain卻不會覺得害怕嗎?”


    小龍依然沉默著,已經通紅的臉似乎變得更紅了。


    “呐!”


    ——小龍終於突破了極限。


    一下子甩開了抱著自己的芳美,站起身敲了芳美腦袋一拳。


    “……好痛!”,芳美含著眼淚撫摸起自己的頭,“幹嗎打我啊!”


    “太羅嗦了!那種無聊的事情根本就無所謂!”小龍站順著站起身的姿勢踢飛了椅子,“我去叫露蝶啦!老實地睡覺!”


    這樣說著便用想要踩破地板的氣勢衝出了房間。


    芳美這下子隻能呆呆地看著小龍衝出去的房門。


    “什麽嘛”,粗暴地躺回床上用被子蓋住腦袋。“什麽嘛什麽嘛什麽嘛!明明人家難得想要表示感謝呢!”


    小龍為什麽會那樣生氣,芳美完全搞不明白。


    ——————————————————————————


    同一時間——


    在露蝶的房間裏,黑茲和露蝶兩個人默默地進行著脫出的準備。


    雖然如此,要做的事情其實和普通的搬家沒什麽兩樣。因為打開中央訓練場隔斷所用的程序是由哈利負責,黑茲等人能做的事情就隻有搬出行李而已了。因此黑茲從中午過後就一直忙於身體勞動。


    將占據著整麵牆的櫃子裏,把“行李”按順序放入整理箱。


    “……不過還真虧的能積累了這麽多啊。”


    將貼著“二一九五年十二月二十三日:聖誕派對”這樣標簽的攝影機碟片放入了整理箱。在旁邊按照順將“十二月二十四日”“十二月二十五日”放入。最古老的一張是六年前“二一九二年六月八日”,最新的則是昨天“二一九八年六月四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不落的一共六年份,近兩千張。從碟片的容量來考慮的話,明明兩三張就能全部保存進去了,刻意一天一張來保存是她的癖好嗎?


    “那個,真的要將這些全部帶走嗎?”


    ……沒有得到回答。


    黑茲轉過上半身,將視線移向正在默默地整理衣服的少女。


    “喂!”


    “……誒?啊,是的”,露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起頭,那雙眼睛顯得有些空虛,語氣變得不太可靠。“……那個,您剛剛說了什麽?”


    “……沒什麽。”


    黑茲搖了搖頭,露蝶小聲說了一句“這樣啊”,就再次放下視線。果然眼睛很空虛,視線也不能固定。今天一天的作業之中一直都是這副樣子。說是在發呆又不太準確。和表情相對的,動作相當機敏。將衣服疊好放入箱子中的動作沒有一絲拖泥帶水。似乎是完全專注於眼前的作業,來不及進行多餘思考的樣子。


    應該是受到了打擊吧。


    ——嘛,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自己所相信的東西在一天之內全部碰壞所造成的衝擊,黑茲隻能作出想象。而且對著隻能想象到的痛苦所說出的話也完全沒有說服力。黑茲隻能沉默地將精神集中在眼前的作業上。


    僅僅將所有的碟片收進箱子就花費了一個小時以上的時間。


    “……這樣就完成了”,站起身將手伸向其中一個箱子,“那麽就把這個搬到船上去了。”


    露蝶對這句話作出了反應。


    停下動作看了過來,“啊……”


    “怎麽了?”


    “那……那個……”,露蝶猶豫了一陣,“那些碟片……”


    擺出了正坐的姿勢,徑直的看著黑茲的臉。


    黑茲就維持著現在的姿勢等待著接下來的話。


    沉默持續了五秒鍾。


    帶著用相當不舍的表情,露蝶指向放著碟片的箱子。


    “我想要將那些碟片全部交給黑茲先生。”


    “……啊?”


    預料之外的發言讓黑茲張大著嘴愣住了。對著這副表情的黑茲,露蝶


    用手比劃著。


    “隻要一直保存著就可以了!如果覺得麻煩的話就請保存到別的地方,埋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也沒關係!”,用一副已經燃盡了的眼神向上看著,“……不行嗎?”


    “不……不是說不行,而是想問為什麽要交給我?”,完全搞不清楚少女的意圖。“自己保管著不是很好嘛……還是說那些碟片中保存了什麽不得了的數據嗎?”


    露蝶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站起身走到了黑茲的身旁,從還沒有封起來的箱子中取出了一張碟片。


    “……你看這個。九四年五月十日。是四年前曉生日的那一天。那個時候梅強烈要求著‘我來做餅幹’而嚐試使用自己從沒用過的自動料理機,結果當然是失敗了……”,似乎是回憶起了那個時候的事情,露蝶眯起了眼睛,“啊,這個是……您知道七夕嗎?是中國古代的節日,曉和梅從數字圖書館中找到相關資料的時候,雖然大家偷偷地潛入了訓練場,但是被隔斷擋住沒辦法看到星星,即使如此梅依然說著無論如何都要過七夕,結果用櫻花樹代替竹子掛上了短箋……”


    “噢……”


    唐突地開始說起了以前的事。


    她們曾經經曆過的過去在黑茲眼前重現了出來。


    被世界遺忘的這座島,僅僅四個小孩子。


    不斷重複著的每一天。


    但是至少在這些日子中尋找著快樂,互相幫助合作。


    快樂會變為四倍,痛苦會變為四分之一。


    伴隨著幸福過著的每一天。


    ——這裏,是孩子們的樂園。


    “……這些碟片包含著我們全部的回憶”,露蝶的臉上突然出現了陰影。“但是交給軍隊的話,這些也會被當作單純的研究材料。”


    “不,但是”,黑茲撓了撓頭,“就因為這樣交給我的話也不是個辦法吧。這樣重要的東西,應該由你們藏到某個地方。”


    露蝶靜靜地搖了搖頭。


    “……原本這些對我們來說就是不必要的東西……即使沒有這些,回憶也保存在我們每個人的記憶中”,指尖輕輕滑過了碟片的表麵,“隻不過想把我們在這裏生活過這一事實的證明留在某處。”


    真是奇妙的言語。


    那是什麽意思?也許該這樣詢問也說不定。


    不過黑茲並沒有那樣做。


    取而代之的隻是從露蝶的手中接過碟片。


    “我收下了。”


    這樣回答道。


    “……十分感謝。”


    從露蝶的眼中流下了一滴淚水。


    ——————————————————————————


    半夜的時候醒來了。


    既是不可能的事情,也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維持著仰躺在床上的姿勢,連眼睛都不眨地盯著醫務室黑暗的天花板。接受自己已經醒了這個事實還需要一些時間。確認了腦內時鍾的時間,“淩晨一點三十五分”。今天,正確的說是昨天睡著的時候是下午六點半,僅僅經過了五個小時而已。全身傳來一陣惡寒。


    最擔心的事情終於要開始了。


    跳著站起身,拔下了手上的點滴針頭。拿起枕邊的便攜終端輸入了命令。肋骨內側的心髒在暴動著。冷靜。還來得及。隻需要僅僅數小時,就能把那個程序完成了。


    按著終端的手指停了下來。


    ——冷靜。


    我到底想要做什麽?


    拚命地止住手部的顫抖,將終端放回了原來的位置。程序的完成已經近在眼前了,有明天一天就足夠了。現在最需要的是爭取每一分每一秒的睡眠。現在這樣下去的話就無法挽回了。


    露蝶拿來的藥確實應該在桌子上……


    這樣想著的瞬間。


    突然與自己的意誌無關的抬起了右臂,肘部以下瞬間染上了暗色並且像鞭子一樣伸長。像是獨立的生物一般在空中晃動著,向桌子上的藥瓶發動了攻擊。


    ——趕上啊!


    將左臂變為利刃,把右臂從根部切斷。斷麵中沒有一滴血流出來。在貫穿藥瓶前的瞬間失去力量的觸手無力地掉落在地板上,重複了幾次痙攣之後就分解融化了,最終化作黑色的水殘留下來。


    雖然沒有對神經係統進行處理,但是仍然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剩下的左臂回複了原狀,謹慎地觸碰水窪,通過指尖將液體重新吸收進體內之後再生出右臂。


    肩膀,手肘,手掌,指關節……


    沒關係,能夠隨心所欲的行動。


    大大地歎了一口氣的瞬間,這一次是內髒發生了痙攣。在從喉嚨深處湧出不快感的同時拿起枕邊的毛巾捂住了嘴。


    咕地,溫暖的液體溢了出來。


    毛巾無法完全吸收的液體在床單上留下了點點黑色的汙漬。


    那既不是胃液也不是血液。


    產生了仿佛身體內側被掏空了一樣的感受。


    就和發作的時候一樣毫無征兆的就結束了。調整著混亂的呼吸,用顫抖的手抓住了藥瓶。強化塑料製成的瓶子輸給了握力而破碎了,放在裏麵的紫色藥丸被戒連同破碎的瓶子一起咽了下去。


    一陣脫力感襲向全身,身體像是崩潰了一般橫倒在床上。


    “……還剩下……一天左右吧。”


    握著被染成黑色的毛巾小聲念叨著。


    “我的……壽命”


    ——————————————————————————


    就這樣,對所有人都平等的,最後一天到來了。


    ——————————————————————————


    清晨六點。小龍在平時所穿的外套之上又披上了一件罩衫,正仰望著中央訓練場上鉛色的天空。在令人無法聯想到是人造光的照射下,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冰冷的空氣令人很舒服。想到這就是最後一次站在這裏了,心中感到了些許寂寞。隨後順次撫摸起種植在外圈的樹木。


    “……接下來。”


    繞了訓練場一周之後再一次抬起頭。確認了周圍沒有任何人之後走向了占據著廣場一角的深紅色的船。


    緩緩地登上梯子。


    在過程中停下來再一次看向了周圍。無謂地壓低腳步聲走進了船裏。


    無論怎麽想都找不到其他可以商量的對象了。


    不是能和本人說的事情,和露蝶商量的話又覺得太不好意思了,雖然戒的話也許能夠商量,但是總覺得那樣子很可怕。


    於是小龍來到了這裏。


    在看到黑茲的瞬間腦袋裏想到的劇本完全化為了白紙。首先打招呼之類,為之前的失禮態度道歉之類,以後可能的各種出路之類的,全部消失到九霄雲外去了。


    不說點什麽的話。


    頭腦中不斷搜索著詞句。雖然在不斷的搜索著,但是無論多久都沒有找到。黑茲顯得莫名其妙,露出了要是沒有事的話就請離開的表情。糟糕,這樣下去可不行。難得提起勇氣來到了這裏。什麽都好,不搭上話的話。


    “那……那個,那個啊……”


    “怎麽了?”


    下一個瞬間,到達了混亂頂點的小龍從嘴裏說出了極其失禮的質問。


    “——你是蘿莉控嗎?”


    “……啊?”


    門的另一頭,黑茲張著嘴石化在了那裏。


    在桌子上方浮著的監視器上,排列著各種各樣的關鍵詞。“熊貓”、“水珠圖案”、“餅幹”、“花”……這份簡單列出的的“芳美會喜歡的物品清單”看起來很有用但實際上卻是亂七八糟,想要在其中找出規律基本是不可能的。黑茲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板


    著臉審視著這份清單。


    桌子對麵的椅子上,小龍正坐在上麵一邊晃著雙腳一邊喝著紙杯裏的咖啡。


    第一口喝下去因為燙而皺起臉,第二口喝下去因為苦而嗆住。裝酷說出“黑咖啡就好”的小龍放入了和之前某人差不多量的牛奶與砂糖,就是甜度百分之一百二十的那個。喝下了半杯之後把紙杯放回了桌子上。


    帶著難以平靜的心情看向了正在思索的黑茲。


    “……果然是熊貓吧。”


    冷不丁地黑茲開了口。


    “熊貓?”無意識地問了回去。


    “恩。那家夥喜歡的東西之中的no.1果然就是熊貓吧。”


    ‘熊貓啊。’


    浮在黑茲頭上的三條橫線表示出來的漫畫表情上,表示嘴的線不停地波動著。那是這艘船的控製係統,似乎名叫哈利。


    ‘但是芳美大人已經集齊‘熊貓時鍾’,‘熊貓布偶’,‘熊貓日曆’這三樣神器了不是嗎?在此之上繼續用熊貓係列來攻擊的話,從戰略角度來看不太好吧。’


    黑茲一邊小聲地念叨著“……原來如此”,一邊用一副為難的表情盯著天花板。交叉起手臂,皺起眉毛,時不時的小聲念叨著什麽的那個樣子,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認真的。


    ——希望一起來考慮送給梅的生日禮物。


    ——這是最後一次了,希望能夠好好地過一次生日。


    這樣拜托他的時候完全沒想到會變成現在這個命懸一線的狀態。在這個生死關頭顧不上會被說些什麽了,帶著絕對會被當作白癡的覺悟,結果還是想不到其他能夠商量的對象才無奈地來到這裏。


    明明是這樣,這個人……


    “……沒辦法呐”,黑茲不經意地站起身,“幹脆拋開這份喜好列表吧。”


    這樣說著就走近了房間角落裏的小型貨櫃。“稍等一下啊”這樣說著之後打開了櫃門,開始在裏麵翻找。似乎相當愉快而且隨意的樣子,甚至能聽到口哨的聲音。


    “誒?那,那個……”


    因為完全跟不上他的步調,小龍顯得很疑惑。


    ‘啊,請不要介意’,像是塗鴉一般的哈利的臉飛到了眼前。故意壓低了音量說著,‘這個不方便當麵說出來,黑茲對關於‘生日’的話題很沒有抵抗力。’


    小龍因為這句意外的話而睜大了眼睛,“為什麽?”


    ‘這個我不太方便說’,哈利帶著某種深意地轉向了牆壁,那裏掛著一張照片,‘嘛,總之是因為他喜歡這種事吧。’


    “……啊,有了有了!”


    似乎終於找到了想要找的東西,黑茲離開了櫃子。用手背擦了擦沾在臉上的灰塵,將一個小小的盒子扔了過來。


    小龍在空中接住了飛過來的盒子,被上麵長期積下的灰塵嗆了一下,接著戰戰兢兢地打開了蓋子。


    “……哇!”


    下意識地發出了感歎,盒子之中是一枚並不花哨的銀色戒指。小龍雖然不清楚外麵世界中物品的價值,但是依然覺得這件東西是“很貴重的東西”。


    送這個的話,梅會高興吧……


    “這個如何?”


    隨著黑茲的聲音,小龍的終於“誒?”的取回了意識。接著黑茲說出的“拿去吧”才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差點讓戒指掉下去。


    “拿,拿去是……誒?但是……”


    “這可是是秘銀製作的,尺寸也可以調節,看起來不錯吧?”


    “不是這回事!”


    對著爭論起來的小龍,黑茲指示輕輕地一笑。


    “本來就是賭博贏來的東西,畢竟乍看起來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而且也並不是白給你的”,稍微停頓了一下,“前天多虧了你才能得救,就當作那個時候的謝禮。”


    小龍注視著手中的戒指。


    的確作為生日禮物的分量絕對不會不夠,或者說已經超過了。


    但是。


    感覺有些不對勁。


    “……不好意思”,相當迅速地將戒指遞了回去,“果然不能收下。”


    ‘為什麽?’哈利問道。‘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嗎?’


    “不是,我認為非常的好,但是。”


    “是心意不夠嗎?”


    被猜中了心思的小龍瞪大了雙眼。對著這個樣子的小龍,黑茲露出了富有深意的笑容。


    “那麽這個樣子如何?”說著打了個響指。


    ——數分鍾後。


    將戒指和形成論理回路用的小刀放入口袋中,小龍興高采烈地離開了房間。


    雖然論理回路主要是用來強化建材和裝甲的技術,但是本來是以電腦和i-brain為媒介進行情報控製而開發出來的,根據使用方法的不同也會有著各種各樣的效果。


    比如說在這枚小小的戒指上刻上花紋一般的論理回路就能在上麵記錄信息。


    信息,信息……


    “好了!”


    看來今天會是相當忙碌的一天。


    ——————————————————————————


    最後的一天一轉眼就過去了。


    被要求“老老實實的睡覺”而被小龍固定在床上的芳美,因為使用黑之水製作了替代用的右腿,所以吃了平常三倍的食物,身體狀況也轉瞬間就回複了原狀。難得恢複了精神,像這樣子一直躺在床上睡覺實在太無聊了。在行李被搬了出去而變得空蕩蕩的房間裏短暫思考了一會兒之後。


    決定了。


    芳美從床上起身,挨個和自己房間中的家具進行了告別。然後去到廚房對著自己喜歡的碟子與杯子逐個道別,接著轉過所有房間挨個進行道別。無論是哪樣東西,哪個場所,都一定有過某種回憶。“再見了”,隨著這句話,腦海角落中的回憶再次鮮明地浮現了出來。


    怎麽能哭,雖然這樣克製著自己,可是果然還是哭了出來。


    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已經稍稍過了下午三點。胸口似乎被打開了一個大洞,冰冷的風從裏麵穿過。芳美倒在了床上,呆呆地仰望著cg的太陽。


    意識到忘記了重要事情的時候,已經是五分鍾之後了。


    在今天之內有一件不能不做的事情。


    ……想到這裏,右臂肘部以下的部分變成了黑色的觸手,拉開了桌子的抽屜將裏麵的便攜終端拿到了眼前。


    這種事情之前也有過很多次了,不過似乎在之前第二層級的那件事以來變得越來越頻繁。身體擅自地做出行動,這樣說也並不恰當,應該說是部分身體和i-brain直接連接到了一起,就像“身體構造的控製”和“移動身體”已經變成了同等級的事情一樣。


    重新集中了注意力,在終端上輸入命令。將“曠課是不可以的”這類錯誤信息從畫麵上消除之後,啟動了郵件編輯軟件。用了三十多分鍾才完成了能夠令人接受的文章之後直接發送到了小龍的房間。


    之後打開了空蕩蕩的壁櫥,取出了僅剩下的那件戰鬥服。


    為了適應身體變形而使用了伸縮性的材料,為了展開雙翼而在背後開了空洞。一想到七年之間一直使用著的這件衣服今後也許就沒有再穿的機會了就稍稍有些傷感。用了比平常要長一倍的時間換好衣服,將脫下來的上衣和裙子整齊的疊起來放在了床上。站到梳妝台前仔細檢查起自己的樣子,最後在三股辮的前端係上了自己擁有的緞帶中最漂亮的一個。


    腦內時鍾宣告了“下午四點”的到來。


    牆壁上用cg表示著的藍天之上,同樣由cg表示的鳥兒在盤旋著。


    從中央訓練場的一角,芳美進來時正對麵的隔斷之中,黑發的少年現出了身


    影。由於身穿黑色緊身衣的緣故,原本就瘦小的身體看上去更加纖細了。不知為何耷拉著腦袋,緩緩地邁著腳步。


    “很好!看來好好地換好了衣服呢。”


    對小龍的戰鬥服姿態感到滿足,芳美滿意地點了點頭。雖然沒有進行“黑之水”的增設,天空也是被隔斷封閉的鉛色,訓練場的角落還停著一艘大船,但是不管怎麽說也已經是完成了準備。


    “那麽就開始咯!”


    “開始什麽的……”,小龍一副為難的表情說到,“梅,果然還是算了吧?”


    “……什麽嘛,不要說那種無聊的話!”


    “但是……我……”


    對著沒有拿出幹勁的小龍,芳美在心裏搖了搖頭。認為既然換上戰鬥服就肯定會充滿幹勁這種事情看來隻是一廂情願而已。


    把他叫到這裏來的目的應該已經清楚地告訴小龍了。


    畢竟那封郵件被加上了“挑戰狀”這樣的標題。


    就這樣吧,在心中點了一下頭。


    說了這些之後小龍肯定就會拿出幹勁的。


    “我們在這裏進行過多少次戰鬥了,你還記得嗎?”


    小龍用不帶熱情的聲音回答:“不記得了。”


    芳美自豪的挺起胸。


    “二百一十六次。而且對戰成績是一百零八勝一百零八敗不分勝負”,緊接著毫不猶豫地說出了一個問題,“……不認為應該做個了斷嗎?”


    你該怎麽辦,芳美看準了小龍的臉。


    小龍沒有回答。


    突然轉過身背對著芳美。


    “……回去了。”


    “等,等一下啊!”芳美因為這預想之外的反應而慌張起來,“為什麽啊!可是不分勝負喲?不分勝負!那樣也沒關係嗎?這次就是最後一次了,來分個高下吧!”


    “那算我輸就好了”,小龍沒有轉身。“不戰而敗,一百零九勝一百零八負,梅的勝利。”


    “不行啊,那個樣子!”芳美跑了過來抓住了小龍的手臂,“為什麽要那樣說!那樣豈不是沒有意義嗎!”


    “……已經不想和梅戰鬥了!”


    “還在擔心我的身體嗎?那已經沒關係了!已經恢複精神了……所以來嘛,曉?”


    “——說了不想打就是不想打!”


    小龍粗暴地甩開了芳美的手轉了過來。


    “……曉?”


    因為太過粗暴,芳美一時間語塞了。


    小龍發怒了。


    咬著牙,肩膀顫抖著,握緊的拳頭已經失去了血色。


    “梅……”,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從嘴裏擠出了言語,“梅受了重傷,我也被槍射中,而且……雖然認為龍使者絕對不會死,但是那種疼痛讓我害怕梅說不定會就此死掉……再想起訓練之類的普通戰鬥就覺得像是謊言一樣非常害怕……萬一出了什麽問題安全裝置沒有起到作用的話,說不定就會把梅殺掉……但是,為什麽啊!”


    說到最後已經低下了頭,隻剩下輕聲地低語。


    “為什麽還說要做這種事啊……”


    “我……”


    沒等芳美說出接下來的話便壓住了她的嘴唇。


    “……梅就那麽喜歡戰鬥嗎!”


    不對。


    拚命地搖了搖頭。


    “對不起……”,說著便握住了小龍的手,“我沒有那種打算。”


    小龍仍然低著頭沒抬起來。


    他傷心了。


    因為我的錯。


    芳美作出了覺悟。


    不把真正的心意傳達給他不行。


    “……但是……這是最後一次了。”


    在人造風的吹拂下,周圍的樹木發出沙沙聲。


    “——因為已經無法再次在這裏和小龍進行訓練了。”


    小龍詫異的抬起頭。


    “接下來也要和這個訓練場告別了”,芳美注視著小龍的眼睛,“所以說,要進行最後的了結。”


    二人的終結。


    本來這種事情是無所謂的。


    這不過是個借口而已這一點,自己是最清楚的。


    隻是想要再一次在這個地方奔跑。


    踏著柔軟的土地,聽著吹過的風聲。


    “經曆過各種各樣的事情呢”,跪在地上撫摸起腳邊的土壤。“能夠相信嗎?我們可是已經在這裏戰鬥了二百次了哦?”


    不知是從體格的因素考慮,還是有其他某種理由,芳美的訓練對手幾乎都被定為小龍。


    在這個小島上不變的日子中,唯一互相認同的對手。


    重複了無數次的戰鬥,徹底熟知對方的技巧,下一次就那樣試試吧,這一次就這樣做吧,不斷地練習著戰鬥。在不知不覺中這些已經化成了芳美日常的一部分。


    “……想要戰鬥什麽的已經不會再說了。”


    每天四個小時的授課,每周一次的休假,以及隨時進行的戰鬥實驗。


    理所當然的每天,理所當然的重複,理所當然的世界。


    這就是芳美的世界。


    “所以,請陪我在這裏。”


    低著頭發出了請求。


    不想被看到自己淚流滿麵的臉。


    ……忽然,一雙小小的手撫摸起三股辮。


    “我懂了”,小龍的手指輕輕的撫摸著芳美的臉,“梅的挑戰,我接受了。”


    驚訝地抬起了頭。


    看到了小龍溫柔的眼神,心髒砰的跳了一下。


    “……可以嗎?”連眼淚也沒擦地問到。


    “可以啊”,小龍點了點頭,“所以不要哭了。”


    兩位魔法士起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在距離一百米的地方轉過了身。


    不知何時風已經停止,徹底的寂靜支配了整個訓練場。


    “雖然待機室被鎖住了無法使用黑之水”,芳美的左臂分裂成了五條觸手,“最後的比試,準備好了嗎?”


    “當然”,小龍笑了笑,將右臂轉變成了黑色的利刃。


    接著,二人完全同時地發動了最初的攻擊。


    ——————————————————————————


    腦內時鍾表示著“下午六點”。


    一隻手拿著藥瓶,露蝶飛快地走向醫務室。


    藥瓶中裝滿的白色藥丸其實並不是藥。而是從分子單位刻上了論理回路的微米級疫苗程序。讓有機物合成裝置全力工作也隻製作出來這些。為了表示是試作品的鮮豔顏色已經沒有必要了。已經用自己的i-brain實驗過了沒有問題。


    終於完成了。


    真的是漫長的經過。


    七年間一直持續編織著謊言。虛假的曆史,虛假的世界,虛假的記憶。每當看到芳美和小龍的笑臉都會感到心痛。猶豫著讓他們知道真實會不會更好而無法入眠的夜晚也有過無數次了。戒倒下之後的一年一直是都在恐懼中度過的。


    但是這終於要結束了。


    戒的程序也應該即將完成了。


    這一次終於可以離開這座島了。


    是我們的勝利。


    最後已經幾乎是全速前進的到達了醫務室的們前。撫平了翹起來的頭發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後敲了一下門。


    沒有回應。


    稍稍有些不安地將耳朵貼在了門上。經過強化的聽覺捕捉到了細微的呼吸聲。戒就在房間中,躺在床上。大概是累得睡著了吧,那樣的話隻要叫醒他就好了,沒有必要擔心。侵蝕著戒腦部的病魔什麽的已經害怕的必要了。


    手指滑過門邊的觸控板,輸入了自己的id。


    隨著輕輕的機械聲,門滑開了。


    ——藥瓶從露蝶的手上滑落了下來。


    ——————————————————————————


    晚上十一點,已經關閉了照明,陷入了一片黑暗的訓練場。


    二人的戰鬥仍然不厭其煩地持續著。


    虛空中閃過利爪的刀刃。


    刺穿了空間的觸手長矛。


    互相使出了渾身解數不斷預測著接下來第二第三手的行動,用名勝負這個形容可謂最合適不過了。


    時不時的改變形態躍動著的瘦小身體。


    毫無間斷的輕快步伐。


    少年與少女嘴角上浮出的微笑。


    與其說是戰鬥,更不如說是某種舞蹈。


    二人的舞步不斷地,不斷地,沒有滿足的持續著。


    最後的瞬間。


    黑色的觸手淺淺地劃過少年的頭,黑色的利刃輕輕地擊中少女的肩膀,似乎終於筋疲力盡了的二人交疊著倒了下去。


    雙方都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站不起來了。


    持續了近七小時的壯烈的戰鬥,最終以平局收場。


    黑茲一直盯著監視器上顯示的立體影像。


    “……結束了啊。”


    小聲念叨著,接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兩個人在訓練場上現身的時候,黑茲正呆在自己位於hunterpigeon居住區的房間裏。一字不漏的聽到了兩個人的對話,結果完全無法從船上出去了。


    少年與少女最後的戰鬥。


    黑茲見證了全部的過程。


    直到最後為止都沒能錯開視線。


    能夠清楚地感覺到某種冰冷的東西沉澱到了胸中。


    ……在監視器中,兩人站起身。


    混雜著雜音的對話傳入了船外的麥克風。


    ——勝負……沒能分出來呢


    ——是啊……但是……


    ——……但是?


    ——但是……很高興


    ——……恩


    少年和少女麵對著麵露出了笑容。


    二人再一次仰臥在地麵上,互相靠在一起。


    ——結束了呢


    ——是啊


    ——風,很舒服呢


    ——是啊


    ——……天空,沒辦法看到呢。


    ——……是啊


    “哈利,能打開隔斷嗎?”


    ‘能。就在剛才程序已經完成了。’


    “……打開隔斷!”輕輕地打了個響指。


    ‘了解’,哈利回應到。


    在監視器上映出的訓練場的黑暗中,淡淡的光射入了進來。


    少年與少女同時驚訝地發出了聲音。


    覆蓋著訓練場的隔斷從中央打開了小小的洞。


    兩人仰望著中間的洞逐漸擴大,終於滿天的星空充滿了整個世界。


    在空中最高的地方,一輪半月似乎正微笑著。


    少女的手和少年的手重合到了一起。


    ——真漂亮啊


    ——真漂亮呢


    ——但是還想要再看一次太陽呢


    ——是啊


    ——……呐,曉


    ——……嗯?


    纖細的手指和纖細的手指扣在了一起。


    ——離開了這裏之後,即使分開了也要一直做朋友好嗎?


    ——……就這樣約好了


    ……將顯示著立體影像的監視器推到房間角落之後,黑茲就這個樣子橫倒在床上靜靜地合上了眼。


    心底糾結起來的冰冷漩渦產生了細微震動。


    “哈利”,閉著眼睛呼叫了搭檔的名字,“這些家夥的事情,你認為能夠瞞過軍方嗎?”


    ‘不可能的’,哈利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即使最初能夠瞞過去,在不可能躲到某處一生不外出的情況下,被發現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這樣啊……”,黑茲睜開了眼,“……開始檢索可以潛伏的候補地點,以與city·莫斯科及city·新德裏敵對的地方自治團體和擁有一五〇米級戰艦的修補設施這兩點為最優先製作列表。”


    花費了三秒時間。


    ‘……我先說清楚咯’,哈利的臉用三條橫線漂亮的表達出了“放棄”的表情,‘隻有這一次可不像以往的時候哦。和city為敵可就意味著戰爭。為了進行報複,莫斯科軍一定會紅著眼尋找名為瓦米利奧·cd·黑茲的男人。最終會在世界範圍內的網絡上公開你的長相並附上莫大的懸賞金。先不說那些孩子,你被捕的話就肯定會被處刑。這些你懂嗎?’


    “……是啊”,黑茲點頭。


    ‘就這個樣子嗎?’


    這句話並不是在提問,而是在確認。


    所以毫無迷惑的作出了回答。


    “嗯。”


    自己也有著天真的一麵啊。


    到底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


    工作變得不隻是工作,隨著傷感而自己背負起風險。不但領不到報酬,還浪費貴重的裝備,結果隻有傷痕和欠債一個勁的增加。


    該變得更精明一些——曾被這樣忠告過。


    總有一天會送死——偶爾也被這樣說過。


    但是那又如何。


    如果那被稱為聰明的活法的話,我還是覺得笨一些更好。


    如果不是那樣就無法生存的話,人生也不過是如此而已。


    大概無論如何努力,我也隻會像這個樣子活下去。


    房間的一角,在牆壁的中央掛著一張照片。


    在有些褪色了的照片空白處寫著“公元二一八七年十二月四日·空賊hunterpigeon”。


    照片中央被許多大人包圍著的紅發少年,今天也幸福地笑著。


    ——活下去,奔跑著,掙紮著,即使如此也要笑著——


    “這個樣子就沒法回到尋常的世界了”,黑茲笑了,“盡是添麻煩呢。”


    ‘空賊活動複活是吧’,哈利笑了,‘會忙起來了。’


    離開了自己的房間,沿著走廊走到了船外,走下了登船梯。


    芳美和小龍的眼睛同時看向了這邊。


    兩個人同時紅起臉,慌張地放開了手。


    “什,什麽時候在那裏的啊!”芳美幾乎是在慘叫著。


    “從早上開始吧”,一邊用手製止了想要起身的二人,一邊走下登船梯,“全部看到了哦,真實漂亮的比試。”


    二人慢慢的看向對方的臉,接著彈開似的轉過身背對著對方。黑茲苦笑著在距離兩個人稍遠的地方停下了。


    “那個,什麽來著……”,經過一番心理鬥爭之後還是決定單刀直入地進行說明,“我和哈利討論過了,把你們交給軍隊什麽的還是算了。”


    並沒有聽到預想中的歡呼聲。


    兩人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這邊。


    “……怎麽了?”,黑茲稍稍感到了些不安,“難道我說了多餘的話嗎?”


    兩人慌忙搖了搖頭。


    過了五秒之後芳美才開口。


    “……但是……那樣好嗎?那樣做的話黑茲就……”


    “就是啊!”小龍緊接著說,“因為那樣會與軍隊為敵不是嗎?做出這種事能有什麽好處?”


    “不那樣做的話我可是會睡不好覺的”,黑茲用聽起來完全是在害羞的聲音說到,“所以就認為是在幫我跟著我來就是了。”


    少年和少女對視了一下。


    接著終於發出了歡呼。


    兩人握著手高興地叫著:“太好啦!”


    接著就這個樣子抱在了一起互相依偎著,但是下一瞬間又放開了對方,紅


    著臉背過身去。


    不知道是誰先發出了嗬嗬的笑聲。


    笑聲越來越大,最後兩人背靠著背坐到了地麵上。


    黑茲心底那塊冰冷的部分發出了清脆的聲音粉碎了。


    這樣就好。


    抬頭仰望著夜空。


    稍稍不足的半月安穩地掛在天空。


    ——時間在安靜中流淌。


    芳美和小龍就保持著背靠背的姿勢,黑茲則靠在了登船梯上,同時仰望著繁星。


    “……最後的夜晚了呢”,這樣的感歎從口中冒出,“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嗎?”


    仍然背靠著背,兩人一起點了一下頭。


    明明背對著背,兩人卻露出了同樣的表情。


    像極了的微笑。


    在他們的心中到底卷起了怎樣的感想也不得而知。


    和從誕生下來起一直生活到到今日的“故鄉”永遠的告別。


    會不會和與老爹老媽死別時的自己有同樣的心情呢。


    “……十三年還真是漫長呢。”


    輕輕地念叨著。


    念叨著,同時向下看去,看到了少年和少女臉上不可思議的表情。


    “?怎麽了?”


    兩人對視了一下。


    芳美膽怯的開口說。


    “十三年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什麽的……”,對兩個人的反應感到驚訝的說到,“從你們來到這裏不是已經過了十三年嗎?就是這麽回事啊。”


    “不是十三年,是七年”,芳美打斷了黑茲。


    一時間沒能明白。


    “……七年?”


    “恩,七年”,芳美毫不猶豫地點頭,“沒和你說嗎?我們是在七歲的時候被帶來這裏的……啊,當然露蝶和戒就是十歲的時候……”


    以為芳美是搞錯了什麽。


    如果不是的話就說不通了。


    帶著一線希望看向旁邊的小龍。


    同樣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像是完全搞不懂為什麽黑茲會會如此驚訝的表情,少年歪著頭。


    沒有錯。


    ——也就是說這些人的記憶……


    自己產生了不得了的誤會這件事,黑茲終於注意到了。


    ——————————————————————————


    十二年前,公元二一八六年二月。


    city·北京極密開發的魔法士實驗用的隔離研究設施被發射到了喜馬拉雅山脈上空海拔兩萬兩千米的地方。


    在三個月之後的公元二一八六年五月。


    大氣控製衛星的事故以及這場事故導致的世界大戰爆發。在持續了兩年的戰爭中,city·北京從地球上消失了。而且由於斷絕了能源供給而失去了普通艦艇動力源的人類失去了飛上雲層的手段。即使是演算機關已經被實用化的現在這一情況依然沒有改變。


    這些都是不可動搖的真實曆史。


    七年前少女等人被帶到這座島的時候,即公元二一九一年。


    city·北京那時已經不存在了。


    那麽在這裏存在的,被稱為“龍使者”的實驗體們到底是何人?


    ——————————————————————————


    在連接著訓練場和待機室的那條平緩傾斜著的通道上,黑茲全速的向下奔跑著。


    “——二一九二年”,頭也不回的想緊跟在後的兩人發問到,“露蝶的確是這麽說的嗎?”


    “恩,不會有錯!”,小龍說。“發生大氣控製衛星的暴走事故是在六年前。”


    黑茲全速運轉著大腦,將自己所知的情報整理起來。


    自己的確和露蝶進行了說明。city·北京的毀滅發生在距今十二年前,是這樣進行說明的。


    露蝶用了芳美和小龍與二人記憶不產生矛盾的說法告訴了他們錯誤的知識。


    從這點來看至少明白了兩件事。


    露蝶對於黑茲的說法是正確的而自己等人的記憶是錯誤的這件事,也就是關於“真正的曆史”的事,在黑茲進行說明之前就已經知道了。


    另外,這件事有不能對芳美和小龍進行說明的理由存在。


    ……看來我還有某件重要的事情沒搞清楚。


    有必要進行確認。


    走下通道,穿過待機亭,跳入了隔斷的洞。


    失去了照明的走廊裏隻有牆壁上表示著的cg夜空發出淡淡的光。


    在這裏黑茲停下了腳步。


    感覺越過了靴底傳來的地麵觸感有些許違和。


    什麽?


    用腳尖踩了踩地麵上鋪著的地毯。


    是濕的。


    粘性很高的液體在地板上薄薄的覆蓋了一層。


    “……啊嘞?”身後的芳美輕聲說,“這是黑之水。”


    隨後而到的小龍也發出了“啊嘞?”的疑問。


    黑茲蹲下身,用手指滑過地麵。的確從手上傳來的感觸和作為樣本入手的黑之水一模一樣。


    “沒有錯吧?”起身轉向身後的二人。


    “沒有錯”,小龍這樣回答著,同時側著頭,“但是……為什麽?”


    “是管理係統被破壞了嗎?”同樣側著頭的芳美說。


    不明真相的不安在黑茲的胸中擴散。


    “……隨便了”,現在去找露蝶是最優先的,“走啦。”


    這樣說著向前跨出了一步。


    黑之水的表麵泛起了小小的波動。


    這個瞬間。


    i-brain捕捉到了極其微小的違和感。


    水麵波紋的節奏不像是黑茲的動作引起的。


    預測演算之外的某種東西在頭腦中宣告著注意危險。


    “——快逃!”


    反射性地喊了出來。


    一邊喊著,一邊擺出姿勢用右手打了個響指。


    瞬間,躥出的無數觸手貫穿了一麵牆壁上的夜空。


    ——————————————————————————


    飛露蝶喜歡戒蒼元。


    在第一次相遇的瞬間就一見鍾情。


    十六年前,二一八二年四月,city·北京,軍官學校的入學式。


    在人群雜亂的環線檢票口。


    生來第一次降到第一層的少女還沒辦法順利適應。不斷將便攜終端中的地圖和眼前的風景進行對比,結果還是不知道該怎樣走。早知道這樣子就不在乎麵子而帶上領路程序就好了。身穿軍官候補生的嶄新製服,淺茶色的頭發上帶著一頂不太合適的深藍色貝雷帽。少女正擺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站在人群中。


    被來往的人流撞了一下險些摔倒。


    扶住了少女的是一雙白皙的手。


    色素淡薄的乳白色頭發,以及嶄新的軍官學校製服。


    活潑的側臉。


    少女的心髒急促地跳動起來。


    少年撿起了少女的貝雷帽,拂去了上麵的塵土之後將其戴到了淺茶色的頭發之上。


    接著才注意到視線,不可思議地看向了少女的臉。


    ——你還好嗎?


    那是在二人十四歲的春天。


    從夢中驚醒之後,等待著的依然是噩夢的延續。


    在關閉了照明的夜晚的醫務室中,露蝶一直抱膝蜷縮在房間的角落中。已經哭腫了的眼睛傳來刺痛,能夠想到自己現在一定是一副慘不忍睹的表情。到底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呢。也不知道在那之後已經過去多久了。想要確認腦內時鍾的時間但是卻放棄了。


    一切的一切已經無所謂了。


    白發的少年正懸浮在房間的中央。


    閉著眼睛,雙臂張開,如受難的聖人一般露出安詳的表情。


    並沒有死。甚至還可以說起色看上去變好了。


    在他周圍覆蓋著半透明的膜。


    黑之水作出的球形薄膜就像細胞膜一樣將戒的身體包裹在內。


    戒的雙臂和雙腿從中間開始融解並融合到了細胞膜中。


    從細胞膜之上向外延伸出無數的觸手,切開了房間的內壁向著深處——將連接著訓練場的數據纜線纏繞起來。


    最初不清楚這到底是在做什麽。


    過了不久之後才明白過來。


    連接到的是第二層級的黑之水管理係統。受到入侵的係統動員起全部的輸送管道,向距離這件醫務室最近的戒專用待機亭輸送了遠超過安全標準的巨量黑之水。


    溢出來的黑之水沿著走廊到達了這裏。


    從門上被打開的洞中流進來的黑之水,戒瞬間將其吸收。


    即使不做這種事情,我的身體可以的話明明能夠隨時獻給你。


    空虛漂浮著的視線停在了掉落到房間角落的攜帶終端上。


    一直都被放在戒的枕邊,本該今天完成的程序,但是卻欠缺了最重要的部分。


    不知是沒有趕上。


    還是缺少的部分已經在戒的i-brain中完成了呢?


    僅僅一秒鍾就放棄了思考。


    已經怎樣都好了。


    自己已經輸了。


    從口袋中取出藥瓶,呆呆的注視著。


    藥確實已經完成了,隻要把這個交給他就能製止暴走。


    能夠製止。


    但是露蝶喂給進去的白色藥丸被戒吐了出來。即使溶解在水裏強行注射到血管之中也被盡數排出體外。


    被拒絕著。


    被構成戒身體的黑之水。


    已經束手無策了。


    “……為什麽”,將臉埋入了膝間。淚水沒有流出來。早就已經流幹了。“到底為什麽啊……”


    預感中的事情確實地發生了。因此為了以防萬一將碟片托付給了黑茲。


    這是個危險的賭注自己也很清楚。


    即使如此,心中的某處依然相信著。


    努力的話,一定會有辦法的。


    不放棄的話,一定能夠將想法傳達過去。


    ……幹脆地放棄說不定更好。


    明明那樣做的話就不會絕望了。


    因為無意義的努力而受傷也不會有了。


    “……抱歉了。”


    自己真是個卑鄙的人。


    戒醒來的話一定會訓斥自己的。


    自己還活著。


    芳美和小龍也還都活著。


    為了一無所知的那兩個孩子,不到最後一刻都不能絕望。


    明明知道。


    但是,自己已經無法行動了。


    看到倒在了醫務室冰冷地板之上的你的時候,被吐出來的藥掉落在地板上的時候,就全部放棄了。


    最後一絲力氣也被自己用盡了。


    ——露蝶沒有動。


    在仿佛粘著在醫務室裏的黑暗之中,蜷縮著,抱著膝蓋,閉著眼睛,靜靜地等待著最愛的少年重生的瞬間。


    ——————————————————————————


    擋下了觸手的攻擊,終於回到了訓練場入口的黑茲下意識地砸了咂舌。


    直徑五百米的廣大空間全部都已經被黑之水覆蓋了。


    在人造風的吹拂下泛出平穩波紋的那副樣子乍看上去就像月光照耀下的湖麵一般。但是從水麵生出的觸手纏繞著外圍的樹木爬上外牆的樣子隻能說是奇怪而已。


    hunterpigeon則——


    從這個位置直線距離一百米,深紅的船體已經被無數黑色的觸手纏繞。雖然進行過情報強化的船體裝甲並不至於被觸手壓扁,但是讓哈利一個人對全部的觸手進行情報解體也太強人所難。配合上黑茲的演算速度應該會有辦法才對。不管怎麽說,除了從這裏趕到船上之外就別無他法了。


    回頭看向身後的兩人。


    芳美和小龍已經將手臂變形進入了臨戰姿勢。盡管二人臉上都帶有一絲不安,不過還能夠保有平靜就算很了不起了。“決鬥”的疲憊雖然還清楚的表現在臉上,但是仍然能夠提供戰力。


    稱不上作戰的作戰隻用了一秒鍾就確定下來了。


    “——強行突破,一直突破到船那裏”,說著伸出了手指,“衝!”


    “等,等一下啊!”芳美發出了抗議的聲音。“戒和露蝶要怎麽辦啊!”


    “……啊!”小龍驚了一下,回過神來才注意到沒想到那兩人的事情。“是啊,要怎麽辦啊!不快點去救戒和露蝶的話!”


    “會救的”,黑茲斷言到,“但是啊,這樣子下去連我們也會被幹掉,狀況也完全沒搞明白。所以首先要回到船上重整態勢,其他的事情之後再說。”


    已經沒有猶豫的時間了。


    (預測演算成功。“破碎的領域”展開準備完成)


    黑茲彈出響指的瞬間,眼前的黑之水被消除了,訓練場入口周圍直徑兩米左右的地麵露了出來。


    以此為訊號,三人跳入了訓練場。


    黑茲的腳落到地麵產生的著地聲給空氣分子的排列刻上了論理回路。現在仍然從水麵上躥出的觸手從分子結合上被否定而化作了塵埃。踏出第二步的同時打出響指,前麵兩米的空間被切開。黑茲一邊踏下腳步產生聲音一邊前進。


    黑之水隨著黑茲彈指而消失,打開了一條筆直的線路。


    緊追著身後的芳美和小龍,像是展開追擊一般的黑之水不斷消除著短暫存在的道路。數不清的觸手群不斷從全方位襲擊了過來,小龍的利刃和芳美的觸手將從“破碎的領域”的空隙中漏過的攻擊擊落。即使如此仍然有數條漏網之魚般的觸手在黑茲的臉頰上留下了淺淺的傷口。麵對就在眼前數公分位置擦過的攻擊,黑茲甚至連眼睛都沒眨。


    僅僅二十秒不到,三人在黑之水中前進著。


    距離hunterpigeon的登船梯還有區區三步之遙。


    直到最後的最後黑茲都沒有注意到。


    沒有注意到被一條絲一般細的觸手逃過了。沒有注意到那家夥潛伏在登船梯的陰影中,慢慢地抬起來的刀刃尖端準確地瞄準了芳美的頭。


    一切都是這麽突然。


    小龍大叫著:“梅!”


    撞開了芳美,用自己的身體當作了盾牌。


    芳美被嚇呆了似的倒向了登船梯。


    黑茲注意到並作出反應的時候一切都已經遲了。


    ——黑色刀刃一般的絲準確地擊中了小龍的頭。


    ——————————————————————————


    抱起小龍的身體,芳美撲進了hunterpigeon的船艙內。


    身體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為了保護抱著的少年結果背部撞上了鈦合金的地板。因為疼痛一下子縮緊了身體,緊閉起眼睛。


    就在近前傳來黑茲的腳步聲,接著是門關閉的聲音。之後隻剩下一片寂靜。


    睜開了眼。


    到處都看不到觸手的樣子。


    在意識到得救了的瞬間,一直被壓住的緊張感襲向心髒。和戰鬥運動中的高速運轉不同的,不規則且不舒服的跳動。全身輕微地顫抖著,汗水弄濕了額頭,超越了界限的壓力導致胃部痙攣了起來。強行將湧上喉嚨的胃液壓下。i-brain為了將肌肉中分泌的乳酸處理掉就已經竭盡全力了,已經


    無暇顧及消除身體的“恐懼”了。


    恐懼。


    雖然順著狀況逃到了這裏,但是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發覺到自己等人脫出計劃的管理係統和第二層級那時候一樣來搗亂了——頭腦中浮現出的可能性隻用了一秒就被否定了。無法想象電腦能夠讓黑之水動起來,而且首先這個狀態掃除機器人都沒有出現才是最奇怪的。


    那那到底是誰在控製黑之水呢?


    弄不明白。


    手臂無意識地用力了起來。


    這才終於意識到懷裏少年的存在。


    “……曉?”,不安的起身,支撐起少年的頭部,“呐,曉?”


    有了反應。小龍痛苦地皺了皺眉,終於慢慢地張開了眼睛。空虛的眼神似乎沒辦法定下焦點。嘴唇輕微動了一下。額頭被開了一個直徑五公分左右的洞,流出來的鮮血在右半張臉上留下了幾道痕跡。


    “還好嗎?痛嗎?”


    話一出口就感到了後悔。怎麽可能還好呢笨蛋,這個樣子罵著自己。帶著感覺不到少年體溫的不安輕輕撫摸著沾滿了血的臉頰。


    小龍的手緩緩地舉起來摸了摸額頭的傷口。


    “……不明白……再生不能順利的進行。……而且……有些想睡……”


    話還沒有說完,手臂就無力垂了下去。似乎失去了意識。小心翼翼地抱起少年的身體,支撐著頭部的左手傳來了黏糊糊的觸感。後腦部也有一個傷口,從中不斷流著鮮血。


    兩個傷口的連線很明顯的貫穿了i-brain。


    “曉……喂,曉?”輕輕地搖晃著少年的身體,但是沒有傳來任何反應。腦袋裏變成了一片空白。“醒醒……醒醒啊……快醒醒啊!”


    “冷靜點!”


    將陷入恐慌的芳美就出來的是黑茲的聲音。對著立體影像監視器飛速下達了命令的黑茲在芳美眼前搖了搖她的肩膀。


    “……誒?”


    “誒什麽啊!立刻送到我的房間去。架子上數第二層放著急救工具。我稍後會過去,在那之前先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嗯。”


    被下了具體的指示之後稍稍脫離了混亂。背著小龍迅速前往居住區。打開門之後讓少年躺在了鋼管床上,從架子上找到了急救工具箱之後慎重的放到了桌子上。在看到散亂的藥瓶和繃帶之後卻愣住了。用紗布塞住就可以吧,對首先要消毒這種急救處理都不知道該怎麽做的自己感到了愕然。


    突然傳來了震動。


    三個藥瓶從桌子上滾落,芳美抱住了床的扶手才避免了摔倒。激烈的震動和搖晃斷斷續續地傳來。床上的小龍痛苦的皺著眉。


    發生了什麽?


    在枕邊發現了監視器的遙控器。也許能弄清外麵的情況也說不定。害怕會摔倒而跨出一步伸出手,胡亂的按下了按鈕。


    漂亮的選對了。


    床上方一點的地方出現了立體影像的“窗口”。


    和船外攝像頭直接相連的“窗口”映出了訓練場的樣子。


    全部畫麵上映出的黑色水麵在月光的照射下搖晃著。


    從那裏生出的無數觸手正筆直的伸向這裏。


    通過多次改變攝像頭的朝向,稍稍弄清楚了現在的狀況。纏繞在深紅色船體上的黑色觸手已經大致被分解了。解開了枷鎖的hunterpigeon緩慢地提升著高度,似乎想要阻止而有新的觸手從水麵飛出,雖然在碰到鈦合金船體的瞬間觸手就被破壞了,但是能量確實相當了得。在觸手的衝擊下房間激烈的震動著,監視器中的影像也不斷搖晃著。


    從畫麵的邊緣感到了一絲違和。


    通過遙控器將攝像頭轉到下方。


    芳美瞪大了眼睛。


    在訓練場中央,黑色的湖麵上。


    不可能存在的人類佇立在那裏。


    過於蒼白的皮膚,缺乏色素的白發。


    嘴角浮出的溫柔微笑。


    纖細的手臂慢慢地抬起,像與之呼應一般黑之水產生跳動。


    覆蓋著訓練場全部的黑之水聚集到了一個地方,向深紅的船體發動了攻擊。


    這一次衝擊可不是開玩笑而已了。


    房間整體大幅的發生傾斜,桌子翻倒滑向了房間的角落。芳美跳到了床上全力地支撐著小龍的身體。衝擊不斷地傳來,芳美的身體也不斷大幅度地左右搖晃。


    監視器之中,訓練場正在急速遠去。


    為了逃離觸手的攻擊,船加快了上升的速度。


    訓練場的外牆從畫麵邊緣高速閃過,僅僅數秒鍾就到達了頂端。


    終於跨越了“島”與“外麵”的界限。


    這個瞬間。


    (和管理等級e3發生衝突。危險等級s。發動緊急保護。)


    i-brain發出了警告。


    (停止身體維持機能進程開始。請迅速返回管理區域。)


    芳美發出了大聲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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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聽到悲鳴而迅速趕來的黑茲眼前的,是一副難以置信的場景。


    芳美坐在床邊垂著頭。手臂和兩腿無力地伸出,全身抽搐著。雖然垂著頭而看不到表情,但是安靜的房間中隻有牙齒摩擦的聲音傳來。


    一隻靴子倒在一旁,帶有粘性的黑色液體在下方形成了一灘小小的水窪。


    少女的右腳前端的部分沒有了。


    小腿部分也在變細,前端流下的液體和靴子下的液體匯聚到了一起。


    宛如被火烤的蠟像一般,少女的身體正在逐漸融解成黑色的液體。


    床上的小龍則是抱著膝蓋痛苦的蜷縮著。小年一方則是左臂。像是墨水留下的黑色痕跡在床單上擴散著。


    這就是眼前發生的一切。


    “喂!”跑向芳美搖晃著她的肩膀。“振作點!怎麽啦!”


    “……黑茲……?”


    芳美的臉上布滿了恐懼。


    “到底放生了什麽!”


    “……不知道”,用微弱的聲音回答到,“奇怪的信息……出現在腦子裏……接著突然身體就……”


    “像第二層級的時候那樣嗎?”


    “不是……是身體維持什麽的……而且隻要回到管理區域……”,不安地看向床上,“……曉呢?”


    “不要擔心”,黑茲背起芳美,“等下,給我睜開眼。”


    抱起小龍的身體站了起來。


    失算了。


    這些家夥的開發者既然為了防止實驗體進入第二層級而設置了那種保護的話,那些混蛋沒理由不安排阻止實驗體逃跑的手段。


    所謂管理區域毫無疑問就是指那座島。為了不讓實驗體逃到外麵,或者將意外逃到外麵的實驗體自動處理掉所設置的安全裝置。那就是現在正侵蝕著兩人身體的東西。


    如果不盡快回到那裏的話,恐怕這兩個人就會死。


    大大地吸了一口氣。


    呼了出來。


    在這裏退縮的話最初就不會想要就這些家夥了。


    作出覺悟甚至連一秒鍾都沒有用。


    在通向船外的門前,黑茲抬頭看向天花板上的攝像頭。


    “——再一次進行確認。hunterpigeon將我們投下之後在高度三萬五千米的位置展開偏光迷彩待機。軍隊的攻擊開始後三十分鍾仍然沒有接到聯絡的時候就獨自進行判斷離開戰場,懂了嗎?”


    立體影像表示的漫畫表情浮現在眼前。


    ‘除了最後的命令這一點之外都明白了。請小心。’


    “……就知道”,隻能露出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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