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還好嗎?”


    純打開了門,首先說出了這一句話。水藤此時正坐在床上靠著牆上發呆。他曖昧地對純笑了一下。


    “還好哦。”


    純在數秒間觀察了一下水藤的樣子。雖然水藤的白皙的臉色會讓人聯想到猶如陶器一樣的無機物,但是自己和綾佳都是一樣如此,所以是無法作為估量健康狀態的基準。不過水藤的眼神飽滿有力,而且身體也十分結實。純點了一下頭。


    “好吧,看來身體狀態並不壞,合格。”


    隻要不是瀕臨死亡,水藤就會覺得‘還好’吧。即使是那個時候的身體狀況,水藤也大概會回答‘還好哦。’。這樣的問答已經成為了純和水藤之間的問候了。純已經習慣了在問答之後觀察,並確認清楚他實際的狀態。


    那是直到剛才還在睡的緣故嗎?水藤平時後麵紮在一起的頭發披散開來。這些頭發的長度敘說著純他們自從放下普通的人生之後的年月。


    “肚子不餓嗎?”


    水藤對純的問題微微一笑。


    “哪一邊的?”


    “人類這邊。即使你對我說是另外一邊,現在的我也隻會覺得為難。”


    “肚子不餓。”


    “啊,是嗎。…不過吃點什麽吧。雖然綾佳不在所以也做不到什麽好東西。”


    “綾佳是在打工嗎?”


    “恩。今天會晚回來。”


    “……對了,忘記說了,我也開始工作了。”


    水藤忽然輕描淡寫地扔下了一句話,讓純不停眨眼。之後純就慢慢地皺起了眉頭。


    “沒所謂哦,既然有家人能夠暫時撫養你,你就老實地呆著吧。”


    隻要他能活下去這樣就好。這是在一年半前,在水藤保住了生命的時候,純和綾佳衷心的想法。


    水藤對純的反應苦笑了一下。


    “就算你這樣說,我也接受了麵試。”


    “至少和我商量一下哦。”


    “你是我父親嗎?”


    在水藤的嘲笑下,純聳了一下肩膀。總之先做飯吧,純走出了水藤的房間。


    走到了客廳之後,純發覺白天暖和起來的空氣封閉在房間之中。他打開了窗,風就一下子灌了進去。夏天已經接近結束,夜晚已經淡淡地流露出秋天的氣息。


    自從水藤身體變壞——他們總算解決森山真理的事件,和她分開之後,已經過去了一年半的時間。從那以後所迎接的第二次的夏天已經準備結束。


    純打開了冰箱,雞蛋和蔬菜,盒裝肉映入眼簾。明明材料已經相當齊全了,但自己卻想不到在那之後要製作什麽好。看來自己欠缺關於料理的想象力。


    “炒蔬菜和煎雞蛋……你能指示我製作的次序的話,我想能夠做出稍微像樣東西出來,怎麽樣?”


    純向走出了房間的水藤搭話,水藤苦笑了一下。


    “怎樣都好。倒不如說隻是真的沒什麽食欲。”


    水藤說完之後,就滑入了輕飄飄地鼓起來的簾子之中,走到了陽台。外麵在吹風的時候也會出去嗎?看來他的身體狀況並不差,純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如果身體還好的話,他親自下廚毫無疑問能夠做出正經的飯菜,但是看來他完全沒有這種意思。他對作為人類的進食,已經完全失去了興趣。


    純大致地將蔬菜切成好幾大塊,放入了煎鍋適當地炒了幾下。雖然外表多少有點難看,但是起碼完成了。純將做好的飯菜拿到了桌子上,從冰箱拿出了冷茶。


    在這個時候,窗邊吹來了猛烈的風。桌子上有著一疊拿出來一直沒用的打印紙。這一疊紙最上的幾張飛舞了起來。純哇地叫了一聲,打算將其按住而慌張地伸出了手。這樣一做就弄倒了剛拿到桌子上的放有冷茶的杯子,淡綠色的通透的水就蔓延在桌子上。


    純砸了一下舌,將已經有一角濕透的那疊紙拿起來移動到椅子上,然後拿起了台布回到了廚房。雖然聲音應該傳到了外邊,但是水藤並沒有露臉。來幫我一下啊,純一邊獨自輕輕地抱怨一邊收拾好灑落的茶水然後走到了陽台。


    水藤依靠在扶手上,凝視著大海。這間公寓是建在陸地上的一邊。在這裏能夠縱覽漆黑的夜晚中的大海。水藤就像是被大海吸入去一樣地凝視著那邊。看起來他完全沒聽到純在裏麵發出的聲音,純猶疑了一會兒後向他搭話。


    “肚子餓了嗎?”


    純的問題和剛才一樣。水藤淡淡地笑了一下。


    “餓了。”


    那也是呢,純嘟囔了一聲。純背向了大海,將後背靠在扶手蹲下。


    已經過去三年了嗎。純體味到奇怪的心情。自從他們和<東西>同化,身體變成了不吃下魂就無法活下去之後,回過神來已經過去如此長久的時間了。這絕對不會是平穩的日子。三人失去了一個同伴,將包含家族和戀人的一切全部舍棄掉逃跑出來。然後他們和因為他們的緣故而人生受到扭曲的少女相遇,同時也被擁有祓除的力量的奇怪男人所瞄準。雖然這種事在非日常也算是稀有,但是時間的流動就和度過普通的生活的時候一樣。純對此略微驚訝。


    純想起了因為純他們的緣故而被卷入了奇妙的事件中的少女,森山真裏的事。和她相遇到分開之後的一年半,純他們完全沒有觸碰祓除的工作。之前他們為了生存而吃下<東西>,在網絡上接受祓除的工作。但是仙穀這個男人通過這一條線索,執拗地追蹤著他們。自從這件事之後,他們就從祓除的工作抽身。幸運的是,多虧了在京都所吃下的巨大的<東西>,最初的時候並不會感覺到太大的饑餓感。但是,那也已經到達了極限。


    “看來又隻能開始祓除的工作呢。”


    “你們不是有時會吃下靈體的<東西>回來嗎?”


    靈體的<東西>——也就是所謂的幽靈。它們隻是元人類的靈魂所剩下來的渣滓。盡管如此當然要比不吃要強,但隻是如此也難以抵禦饑餓。


    “實際上,那樣可是完全不夠吧。”


    “即使將網絡上能看到的祓除的工作一律接下,大部分的委托也隻是白費力氣,這不是已經實際證明過嗎?甚至連少數中獎的委托的也幾乎是靈體的<東西>。”


    “盡管如此也比什麽都不做要好一點吧。那樣下去的話,近期就會麵臨真正的饑餓。……冒著碰見相識的危險,而搬到這個距離首都圈不遠的地方,也是為了重新開始祓除的工作而做出的打算。”


    居住在北海道的時候,到委托的地方非常麻煩。大多數的委托還是會來自於在人口眾多的首都圈附近。所以在有必要搬離北海道的家的時候,就搬遷到了房總這一邊。這裏距離市中心花費不到兩個小時。


    “雖然你也恢複了,但狀態也就是好了一半。可不能讓你因為饑餓的緣故而讓身體繼續衰弱。”


    純說完之後,微弱的笑聲落在他身上。那個笑聲讓人感覺到有點敷衍了事。純抬起了頭就發現,水藤的視線一直朝著大海,自嘲的笑容的在他的臉上浮現出來。


    “自從肚子開始餓了,身體反而好起來…….真是奇怪的諷刺。”


    在真裏的事件,水藤吃下了化為毒物的靈體的<東西>。自此以來,水藤的身體狀況就是一進一退,但是最近的確展現出恢複的征兆。


    “嘛。不過,會開始肚子餓,是因為將至今所吃的分量消化了。連你所吃下的蠱毒的<東西>也在體內被分解了吧。”


    水藤對純的話露出了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的曖昧的笑容。


    有時候水藤看起來就像是不滿意自己的恢複——就像是在恐懼恢複一樣。


    純凝視著水藤,他一眼都沒有瞧過去純那邊,隻是一直注視著大海。


    “純,你會遊泳嗎?”


    水藤唐突地說道。純一邊感到詫異一邊點頭。


    “嘛,一般吧。”


    “是嗎。我也會遊泳。”


    潮濕的風帶著潮水的氣味吹過。


    水藤一直注視著大海,麵無表情到讓人毛骨悚然。


    “我覺得,如果我們無法呼吸的話,大概即使是我們也會死。雖然會比正常人要更花費時間,但是我覺得會存在溺死的可能性。隻是,如果會遊泳的話,說不定還是會遵從本能,為了救助自己而不由自主地遊起來。”


    “——喂。”


    純不禁站了起來,抓住了水藤的手肘將他從陽台的扶手上拉開。


    水藤一瞬間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純。這種可稱為天真無邪的表情,不知為何讓純打了一下寒顫。


    水藤的臉上慢慢浮現出苦笑的樣子。


    “什麽?我又不會實踐哦。如果從這裏跳下去。也大概不會落到海上吧。”


    的確如他所說。陽台之下是寬廣的停車場,和大海是有一段距離。這個房間是在五樓。即使要從這個高度跳下去,也不會受到太大的傷害。這是純親自驗證過。


    “你在想什麽?”


    純呼吸了一下,然後慎重地詢問。水藤露出困擾的表情笑了起來。


    “就算你問我,我也隻是覺得為難。我並沒有在考慮著什麽,所以也沒什麽好說……讓你擔心的話我就表示抱歉。”


    純凝視著水藤的眼睛,雖然凝視持續了一會兒,但是水藤的表情並沒有變化。


    “…進來吧,吃飯了。”


    純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就像是嘟囔一樣說道,然後往回走。


    這個時候,純的視野劇烈地搖晃起來。突然眼前變得模糊,事物的輪廓變得曖昧起來。同時,不知為何慢慢感受到空氣的溫度。


    (怎麽回事…?)


    純按住了眼睛。並不是頭暈。腦袋相當清晰。隻是,眼前看得並不是很清楚。


    然後,純的肌膚強烈地感覺到夏末粘人的暑氣,柔和的風的清爽的感觸。這種感覺就像是至今一直包圍著自己,從外界隔離開來的某種事物,從自己身上脫落下來。


    自從和<東西>同化之後,對寒暖的感覺應該是變遲鈍了。但是在現在的這個瞬間,自己的身體取回了對空氣的溫度的敏感感覺。後背也滲出了薄薄的一層汗水。


    毫無道理地感受到這個夏末理所當然的暑熱,這種令人懷念的感覺讓純的心中一緊。


    “怎麽了?”


    “熱。”


    “哎?”


    水藤剛一表示疑問,熱氣就一瞬間從純身上離開。隨著汗水退去,視野也恢複了正常。猶如緊緊地對準了照相機的焦點,視野急速恢複清晰一樣。


    純俯視著自己的手。和平時一樣,猶如和外麵的空氣相隔一層殼的感覺回來了。


    “純?”


    “不……什麽事也沒有。”


    純盡管覺得奇怪也還是搖著頭。


    綾佳按下了門把手,盡可能安靜地關上了門。已經到了日期變換的時間了。


    綾佳在一間小料理店打工。因為那是家族經營的店鋪,所以隻有綾佳這一個職工。店內的人都是不錯的人,但是有點愛操心。他們會對綾佳深夜必須一個人回去有所在意。他們最近都對綾佳說最近這裏附近不斷發生了騷動不安的事件了。這一句話,綾佳一天都會聽到三次。


    綾佳一邊思考下次開始要不要讓純過來迎接自己,一邊脫下了鞋子。


    燈光從客廳泄露出來。通常這個時候兩人都應該回到了房間,但是今天看來好像還在客廳。


    綾佳打開了客廳的門,風就輕輕地吹過。


    綾佳將視線移動到沙發之上,就輕輕地聳了一下肩膀。純伸直了身體橫躺著睡著了。即使綾佳靠近他,他也沒有起來的跡象。綾佳對他的毫無防備感到一絲驚訝。


    (最近,經常在睡呢。)


    綾佳突然如此想到。雖然不清楚是從哪時候開始,但是留意到的時候發現自己經常看到純的睡姿。


    (說不定有所消耗的不隻是水藤。)


    尤其純吃下了十文字。也就是說按照計算,那個在電梯分為四份和他們所同化的<東西>,純承擔了了一半。說不定純的身體產生了和綾佳不同的變化。


    綾佳輕輕抬起了右手。雖然有一刹那猶疑起來而停住了手,但是結果還是將手伸到了純的頭發上。為了不弄醒純,綾佳的動作相當慎重,用手掌似觸非觸地把玩著純的頭發。


    綾佳想起了十文字。


    在那一天的京都,綾佳為了讓巨大的<東西>停下來而讓它吃掉自己的時候,十文字的意識的確是在純裏麵。


    (他是和純,水藤一起幫助了我呢。)


    綾佳慢慢動起手來,將純的前發在自己的手指繞了一圈。盡管如此純也沒有醒來。透過薄薄的眼皮之下看到純的眼睛緩慢地移動著,綾佳淡淡一笑。


    從窗口又向著門那邊吹來了風。雖然依然柔和,但這次稍微強一點。簾子翻了起來。綾佳發現了在簾子另外一邊的水藤,水藤在陽台背靠著扶手站立著。綾佳吃了一驚,慌張地將手從純的頭發上拿開。


    “歡迎回來。”


    如此說道的水藤的聲音帶有一絲戲謔的意思,綾佳生氣地走進過去。


    “什麽啊,在的話就趕快出聲哦!”


    “總覺得這種氣氛難以搭話哦。”


    水藤完全沒有展現出發怵的樣子,他輕輕聳了一下肩膀。


    綾佳推開了打開到一半的簾子,走出了陽台。站在水藤的旁邊。


    “身體如何?”


    “不壞,剛才也和純說了,工作已經定了下來。”


    “什麽工作?”


    “和以前一樣。補習班的講師。說不定我現在還對學習還有依戀。”


    “依戀嗎。”


    綾佳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突然她想起了身為純的青梅竹馬的那個女孩子的事。以前綾佳問過純,會不會忘記她。那個時候純回答忘記不了,但是他也回答,那並不是依戀。


    那是謊言。


    這是連綾佳也能夠明白。說不定純並不是有意識說出這個謊言。說不定是在純打算要回憶起來的時候,他的心讓他如此說道。不過結果他呢。


    綾佳抬起了頭,發現水藤露出複雜的表情凝視著她。從他身上既能看到戲謔的意思,也覺得他好像在對誰生氣。


    “你們真是滑稽呢。”


    水藤唐突地說道。


    “什麽?”


    “執著於已經無法挽回的事物而讓自己無法動彈。”


    “這是你能說的話嗎?”


    綾佳斜眼瞪視著說道之後,水藤扯起嘴角冷笑起來。他是會做出那種笑法的人嗎?綾佳感覺到奇妙的違和感。


    水藤保持著這種表情慢慢地張開了口。


    “喜歡純嗎?”


    綾佳皺起了眉頭。迷惑該怎麽回答一會兒之後,做出了模棱兩可的回答。


    “會怎麽呢。”


    海水的聲音在耳朵的深處響起。風猛烈地吹起來。純在身後的房間睡著了。綾佳對純會不會聽到他們的對話而提心吊膽。


    “嘛,如此緊緊粘在一起,事到如今我們之間也沒有戀愛的感情吧。”


    綾佳聽到了水藤隻是呼一聲的笑聲,就輕輕瞪了一下他。


    “你們大概是沒將我當做是女吧。”


    “雖然以前有個家夥將你當成女性而喜歡。”


    水藤這一句話讓綾佳停了下來。她看著水藤。在他的臉上完全沒有映


    現出一絲感情。綾佳相當驚訝。因為她不認為水藤會如此輕率提起他的事。


    “水藤?”


    “一看就能大致上明白哦。無論是他的感情還是你的感情。純的依戀也是呢。因為你們之間太過恰好的擦身而過,老實說讓我覺得你們有點可憐……你,即使到了現在,也為了不在的他盡情分嗎?”


    “盡情分?”


    “不對嗎?你不是還對他有抱歉之情嗎?還是說你害怕自己從純的身上能看到他。”


    綾佳迅速地離開了水藤的身邊。


    “請適可而止!”


    “抱歉。”


    水藤出乎意料地輕易道歉了。他露出了某處疼痛的樣子。


    “……最近我經常想起他。他是不是要比誰都要正確呢。”


    水藤仰起了臉。看起來痛楚的表情消失了。


    “肯定在不遠的將來,我們會再次饑餓。那個時候你會怎樣做?”


    “該怎麽做…”


    風猛烈地吹起來,吹動著綾佳和水藤的頭發。潮水發出了氣味。話說回來,水藤吃完人之後逃亡的地方也是能夠聽到海水的聲音的地方。綾佳一邊回想起這件事一邊回顧水藤的臉。


    “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會代替優柔寡斷的我們,拿取必要的東西回來給我們吧。”


    綾佳什麽都沒回答。她並沒有能夠作出回答的話。水藤也沒繼續說下去,回到了房間。


    純依然在睡著。


    『哎呀,真是嚇了我一跳。想不到還會受到來自於你的聯絡。』


    “抱歉。”


    『沒必要道歉哦。那麽,又被哪裏的變態男人追蹤嗎?』


    “…能不能不要用這種會招致誤會的說法嗎?”


    『嗯。看來這次你不是想要對你們進行跟蹤的跟蹤狂的情報。』


    “….”


    『怎麽了?』


    “……可以的話,能不能見一下麵”


    授課結束之後,學生對所發布下來的略多作業發出了不滿的聲音。恰好這個時候鈴聲響起來了。學生們就帶著不滿的表情,嘩啦嘩啦地起來了。


    水藤擔任的是六年級的班級。水藤一邊收拾教材,一邊發出能夠讓準備回家的孩子聽到的聲音。


    “在回家路上要十分注意。盡可能不要獨自一人。”


    水藤這樣一說,孩子們就開始嘈雜騷亂起來。母親已經過來迎接我了。真可怕呢——。知道嗎?之前被襲擊的人呢……


    從數個月開始,在這裏附近陸續發生了行人被過路的歹徒所襲擊。歹徒是從背後毆打行人,奪走了身上的金錢的強盜。最近的被害人就是在距離這個補習班不到一公裏的地方受到襲擊。


    “水藤老師!”


    一名叫做久保田真奈美的學生發出了活潑的聲音,跑到了講桌前麵。她是水藤所擔任的班級的學生。她頭上淺褐色頭發分開兩邊紮起來,身上所穿的是鮮豔的橙色針織衫和牛仔短裙。她將雙手輕輕地放在了講桌之上,浮現出滿臉笑容。


    “怎麽了,久保田同學,有問題嗎?”


    開始工作時日尚淺的水藤還沒能夠將一切學生的臉和名字完全對上。但是因為她從第一天就向水藤問了各種各樣的事,所以很早就完全熟悉起來。豈止如此,她那份赤裸裸的好意也讓水藤對應得有點為難。


    “恩,那個呢,老師,今天就這樣結束了呢?”


    “不過工作上還有一些瑣事……”


    “那麽我就等一下!所以一起回去吧?”


    真奈美一邊說道一邊側了一下頭。看到水藤答不上話來,真奈美就挺出了身體。


    “今天呢,母親不來接我。呐,老師不是說了嗎,不要獨自一個人。”


    水藤苦笑了起來。他一邊考慮著該怎麽做一邊移動著視線,然後就和呆呆的樣子的少年對上了眼。少年略微歪曲起整齊的臉,眺望著水藤和真奈美。


    麻生穂高。他的名字和臉也是記得相當早。一部分原因是室長高興提起過他,不但臉蛋可愛,而且腦袋也不錯。但最大的原因還是他和他的朋友在一起的十分顯眼組合。


    水藤用手製止了真奈美,向著穂高問話。


    “麻生君,今天紺野君休息嗎?”


    “會怎樣呢……即使他來了學校,會不會是又在偷懶呢?”


    穂高輕輕聳了一下肩膀,然後以毫無起伏的單調的聲音作出了回答。


    紺野勇輝,在補習班內也是相當顯眼的問題兒童。雖然並不是水藤擔任的班級的學生,但是他的存在就任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當最初的授課結束,水藤打算要走出教室而打開門。正是在這個時候水藤目擊了同年的少年猛烈地受到了紺野勇輝的飛踢。問過事情之後,受害者會受到飛踢的原因是欺負下級生。所以室長嚴厲斥責雙方就結束了。


    雖然一眼看去,飛踢的少年和這個麻生穂高看起來沒有什麽意氣相投的地方,但不知為何他們兩人好像相當合得來,經常在一起。


    “不好意思,下次能不能向他傳達好好地來學校。他的擔任的老師相當困擾哦。”


    “雖然我會傳話,但是我就不清楚他真的會不會來。”


    穂高依舊用毫無感動的聲音說道,然後他就微微點頭就走出了教室。


    “紺野,又在偷懶嗎?”


    真奈美發出了吃驚的聲音。


    “久保田同學,和紺野君是朋友嗎?”


    “呃——,同班同學。”


    “哎。那麽麻生君也是嗎?”


    “恩,那兩人真是奇怪呢。明明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從很早以前就關係不錯。因為有那種事也…….”


    真奈美剛說道一半,就露出了就像是說糟糕了的表情,然後她尷尬地閉上了口。看來是有什麽不能夠輕率說出口的事。


    水藤喜歡她這種顧慮他人的地方。


    “家遠嗎?”


    水藤為了改變話題作出了發言。然後真奈美的臉就煥發光彩了。


    “嗯嗯!很近!啊,不過因為途中的路上會很暗…….”


    真奈美為了讓水藤能夠送她而拚命尋找借口。水藤對她這種樣子感覺到滑稽,然後他放棄了逃跑而宛然一笑。


    因為真奈美在等待,水藤急忙地收拾雜務的期間,他感覺到頭上陣陣劇痛。


    又來了,水藤停下了手,閉上了眼睛。


    水藤時常都會感覺到發作性的頭痛。水藤在想是不是吸入的靈體的<東西>的蠱毒的緣故。倒不如說是自從因毒而弱化的身體開始恢複,就頻繁發生這種事。


    暫時一動不動的話,痛楚就會逐漸緩解下去。


    水藤麻利地收拾好剩下的工作之後,就和等待他的真奈美一起走下了補習班的樓梯。真奈美心情特別好,對水藤談起瑣碎的事情。


    剛才的頭痛剩餘的影響嗎?水藤一邊看著真奈美的頭頂,一邊感覺手腳熱得發麻,腦袋模糊。


    “老師?身體不好嗎?”


    真奈美突然停下了對話,露出擔心的樣子仰視著水藤。


    水藤慌張地搖了搖頭。


    “不,抱歉。隻有是有一點發呆。我看起來身體不好嗎?”


    “有一點呢…露出了可怕的臉。”


    可怕的臉嗎?


    有時候,在那一瞬間自己忽然不明白自己在思考著什麽。有時候也會伴隨著剛才那樣的頭痛,也會隻是單獨突然發生。那是空腹的緣故嗎?還是說類似於蠱毒的後遺症。


    在迷失自己的那一瞬間,自己感覺到什麽事都沒有所謂了,甚至會做出連自己也意外的行動。水藤上次也不知不覺陷入這種狀況,對純和綾佳說出滑稽


    的事。


    水藤討厭起自己來,他輕輕咬了一下嘴唇。


    真奈美露出略帶不安的表情仰視著水藤,水藤對此回以曖昧的笑容。


    到達了一樓,水藤配合著真奈美的步伐慢慢地走向到出口。自動門打開的瞬間,暖和的風輕輕地吹進來。


    同時,水藤看到了女人的身影。在路燈之下,她背靠在補習班的對麵一側的電柱。她的樣子很明顯就是為了等待某人而站立於此。她的頭發在風中吹動搖擺著,即使在燈光的照射之下,頭發也不顯茶色,依然相當漆黑。


    水藤要認識到她是誰花費了數秒鍾。這段期間前進兩,三步才停了下來。


    “戸塚小姐……”


    水藤驚訝地叫出她的名字。她慢慢地走進過來,露出了戲謔的笑容。


    戶塚結。水藤在青森相遇,對死者進行招魂的巫女,兼祓除師的女性。


    “女朋友?”


    水藤的隔壁傳來了尖銳的聲音,水藤的視線落在了那邊。真奈美的臉頰鼓起來,露出瞪視的目光交替看了戶塚和水藤。


    “不是。”


    雖然水藤搖頭否認了。但是滿溢而出的不滿顯現在真奈美的臉上。她輕輕地嘟囔了一句話。


    “….我回去了。”


    “哎?”


    話聲一落,真奈美就一下子跑起來。


    “久保田同學?”


    “一個人也沒事!”


    真奈美並沒有回頭,從她的背後傳來了憤怒的回應。就這樣真奈美細小的後背就逐漸遠去。


    “哎唷”


    戶塚露出了看起來打心底覺得有趣的表情而笑了起來。


    “真受歡迎呢。”


    “請放過我。你要將我當做是犯罪者嗎?”


    “那個孩子多少歲?”


    “因為是十六歲…大概十一十二吧。”


    “哎唷”


    戶塚再一次如此說笑,然後加上一句。不要太小看女孩子的成長哦。


    水藤重新看了一下戶塚的樣子。這樣的見麵時隔一年半了。不,本來見麵的次數也隻有三次。比水藤大三歲的她依舊擁有隻會被當做高中生的童顏。但是她的眼睛擁有著像是看穿他人心靈體的深邃光芒。


    水藤和他互相凝視了一會兒之後,輕輕地張開了口。


    “為什麽會在這裏。”


    “不是你想見麵嗎?”


    戶塚露出了像是日本人偶一樣的笑容。


    “雖然是如此….”


    昨晚,水藤給戶塚打電話。表示想要和她見麵。但是沒有想到會是如此突然襲擊的來訪。


    “昨天突然收到你的電話,讓我大吃一驚呢。所以這次是回禮。”


    戶塚說完之後宛然一笑。從補習班走出來的三人組的小學生,一邊斜視眺望著兩人,一邊兩人旁邊通過。


    水藤催促她向著和家相反的方向慢慢走起來。


    “這裏你是自己找到的嗎?”


    “你不是告訴我工作處的名字嗎?家也肯定是在附近吧。你住在方便去到東京的地方,是不是為了祓除的工作。因為人口多的地方會更有效率。”


    “現在並沒有做祓除的工作,我隻是一名補習班講師。”


    “哎,因為仙穀的那件事,所以在警惕著?”


    “算是吧。”


    戶塚的嘴角流露出笑意,她露出觀察的目光窺探著水藤。


    “這樣一說,對我是不是太沒防備了。暫且我也算是祓除師,那麽簡單就將你們的住處告訴給我真的好嗎。還是說你有那麽信任我嗎?”


    太沒防備。水藤也有自覺。即使是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自己對於戶塚的行動,沒有防備到可以說是自暴自棄。明明事情並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問題。


    “要說信賴的話是有。……雖然隻是在一年半之前見過麵,更何況隻是兩次。而且我也不像是戶塚小姐不一樣,沒有能夠進行像是招魂一樣的能力,雖然也無法明白他人的想法。盡管如此昨天在電話聊天的時候,我覺得你沒有變化。在一年半之前和我相遇的你,對於我是值得信賴的人。”


    “嗯?”


    “不過….這些事老實說都並不重要。如果你告示七倉家,或者你打算要祓除我們,我也覺得都沒有所謂。隻是如果事情變成如此…….說不定我會吃掉你。”


    一旦說出口,就猶如打開了開關一樣,那個欲望就真正在水藤的心中沸騰起來。水藤停下了腳步。


    如果吃掉她的話。


    那是如此唐突,發作性一樣的衝動。在不到一秒的期間,水藤就幻想將手指放在戶塚白色細小的脖子,貪婪地將她變化為土塊。


    戶塚一動不動。靜靜地承受住水藤的視線,一直凝視著水藤。


    剛,剛,剛。從遠方傳來了道口的聲音。衝動惡欲望就如來臨的時候一樣唐突地離去。水藤暫時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輕地說道。


    “我想和你見麵。”


    “恩——,雖然一聽起來就像是愛的表白,但完全不是吧?”


    “不是。”


    電車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噠噠的聲音逐漸大起來,然後馬上就遠離了。警告的聲音停下來了。


    “你有想被我所看的事物。那就是你的身體內吧。”


    戶塚收起了表情說道。水藤呆呆地想道,如果她不笑的話,臉真的像是人偶一樣。


    “如果是你的話,我覺得你能夠明白我有什麽變化。”


    (某個死者對委托人的想法,就像是鏡子一樣會映照出來。)


    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水藤向在招魂的她問題,真的有可能聽到死者的話嗎。那個時候她是這樣回答的。


    戶塚有著看穿他人想法的力量。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和那種能夠完全讀取他人想法,也就是所謂的超能力一樣的特殊力量不一樣。正確讀取浮現在人類表麵的斷片,將其映照出來。她正是"鏡"。


    戶塚仰視著水藤,腦袋偏向了一側。


    “變化了嗎?”


    “不是很清楚,最近,自己真的變得不清楚。”


    戶塚眨了幾次眼。她猶如檢查一樣的視線,水藤甘願承受住。


    戶塚沉默了好一段時間。在當水藤快要無法忍耐這個過長的沉默的時候,一句話從戶塚的口中流出。


    “你想死嗎?”


    這句話聽起來就像是自言自語一樣的嘟囔。水藤的身體繃緊了起來。


    想死?怎麽可能。雖然那樣說著笑起來就好,但是水藤卻無法出聲。


    自己好幾次想過,擁有我們這樣身體的人要斷絕自己的生命,會有什麽樣的方法。自己也曾看著海,想過如果是在大海裏自己說不定會死去。


    但是,如果要被問到這些想法是不是來源於對死亡的欲望的話,那是無法回答——不對,不可能無法回答。而是應該能立刻回答。如果要問為什麽——


    “我是從朋友身上得到生命。怎麽可能會想死。”


    回答的聲音連自己也覺得是故作強顏。盡管如此戶塚聽到回答之後,她的表情稍微緩和起來。


    “是嗎,太好了太好了。”


    “戶塚小姐?”


    “你說過你吃掉靈體的<東西>的蠱毒吧。”


    水藤在電話中將一年半前的始末告訴給了幫過忙的戶塚。水藤輕輕地頭。


    “我覺得大概那也是原因之一。你在京都所吃下的巨大<東西>對你身體造成了的變化,在這種變化上蠱毒也帶來影響。”


    “會怎麽樣?”


    “你也察覺到吧。自身的變化。”


    水藤沉默了。戶塚凝視著他說道。


    “即使是心,也是身體的一部分。”


    自己的內心有什麽變化了嗎?水藤想問戶塚。但是水藤還是沒有說出繼續追問的話。說不定害怕自己察覺到已經到了最後關頭。


    “我對你作出一個約定。”


    戶塚突然說出這句話。她在水藤的麵前豎起了食指。雖然就像是吃人一樣的笑臉重新出現在她的臉上,但是她的眼神相當認真。


    “我會是你的同伴,無論發生什麽事呢。”


    “怎麽突然…”


    水藤一邊不知所措一邊苦笑著,這時候戶塚就麵對著他射出了猶如能夠貫穿他的笑臉的視線。


    “除了夥伴以外,有能夠無條件成為你同伴的人也是不錯的事吧。”


    “為什麽突然說出這種話。”


    “關於和像你這樣的人的相遇,我在想著會不會是命運。”


    戶塚作出了根本不是回答的回應之後,慢慢地走起來。水藤一邊落後她半步走起來,一邊不明意義地側目窺視著她。戶塚就像是回應他的視線瞅了他一眼。


    “多一個人會掛念自己,自己也會覺得踏實。”


    她在擔憂著我會死去嗎?


    水藤垂下了雙眼想道。戶塚輕輕地回過頭來看向稍微落在後邊的水藤說道。


    “我呐,實際現在住在東京。所以之後時不時見麵吧。”


    “…定期體檢?”


    “幽會。”


    戶塚說完之後,臉上帶有著笑容的餘韻地接近水藤。然後用猶如耳語一樣的細小聲音告示水藤。


    “請當心……你身體內有點荒亂。”


    (有一點呢…露出了可怕的臉。)


    水藤想起了久保田真奈美不安的臉,他閉緊了嘴唇。


    氣溫急劇下降,夏天的氣息已經完全消散。


    純在綾佳工作的店鋪吃稍遲一點的晚飯。正好是純自己剛好結束在加油站的工作的時候。


    這是細小的多國料理的店鋪。除了店鋪擁有者的夫婦和其女兒以外,店員也隻有綾佳了。


    “最近,水藤有點變化。”


    綾佳將菜肉燴飯和蘑菇沙拉遞送過來,純對她嘟囔了一句。綾佳輕巧地豎起了一邊的眉毛。


    “雖然最近看起來身體不錯,……但是不明白他在想什麽的時候是不是比以前多了?”


    是因為接近關店的時候嗎?店內已經幾乎沒有客人。綾佳就站在純的座位旁邊喃喃道,是呢。


    “會不會和再次開始饑餓有關?”


    “什麽,誰餓了?”


    從綾佳身後突然露出臉來的是這個店的主人的女兒。和綾佳穿著的是成套的圍裙。


    “算不了什麽,是我們這邊的事。”


    “哎——什麽啊。是秘密嗎?…嘛沒所謂。父親說了,綾佳小姐今天已經可以回去了。”


    “哎,不過。”


    “沒事沒事。最近這裏附近不是不太安寧嗎?父親在擔心哦。因為綾佳小姐那麽可愛,太晚回去被襲擊的話怎麽辦才好。如果純先生吃完飯的話,就一起做好回去的準備吧。”


    綾佳露出了誠惶誠恐的樣子,一邊坦率地點頭往裏麵走去。綾佳對這個店內的人說明她和純是堂表兄妹,因為某些原因而住在一起。雖然她覺得店內的人會懷疑。,但是他們說‘話說回來有一點相似’就輕易地接受了。因為<東西>,純和她的容貌都向著相似的方向所變化吧。


    “啊,對了。我們加油站也有警察過來打探。”


    “過路的強盜的事嗎?真是討厭呢。能早點抓住嗎。”


    店主的女兒皺起眉頭說道,然後在玻璃杯上加上了水之後就離開了。


    在這數月期間,這裏附近出現了好幾次強盜。強盜會用球棒突然從後邊打倒行人,然後奪走行人身上的物品,所以在被害人之中也出現了折斷了好幾條骨的重傷患者。目標不問老少男女。


    因此居民都繃緊了神經。純也會盡可能在綾佳晚回去的日子過來迎接。這不但是為了既親切也有點多管閑事的這間店的人們不會過於擔心,同時也覺得讓擁有如此突出的容貌的年輕女人一個人在夜晚行走的確很危險。


    純完全不會擔心綾佳會被隻是人類的歹徒傷害到,但是最好能夠盡可能減少被卷入糾紛的可能性。


    純心不在焉地想再次搬家好嗎。雖然可能是自己考慮過多,但是他們自己是失蹤者。大概家人已經早就提出搜索請求。在警察所注目的這個城市,怎樣也無法鎮定下來。


    (雖說如此,不但水藤才剛剛定下了工作,也沒有什麽餘錢。)


    純一邊思考著一邊將湯匙送到口中,這時候做好回去的準備的綾佳回來了。他在純的對麵坐了下來,一邊雙手托腮看著純吃飯的樣子,一邊輕聲說回到剛才的話題。


    “水藤,時不時會回來得特別晚。在幹什麽?”


    “幽會。”


    “哈?”


    “他是這樣說的,雖然在之後就露出嚴肅的麵孔說那是玩笑。”


    “那算什麽。”


    綾佳露出吃驚的表情聳了一下肩膀。


    “你怎麽樣了。”


    “什麽?”


    “身體狀況。自從開始饑餓後,有沒有什麽變化?”


    綾佳往下看著自己的身體。她稍微思考了一會兒,側起了腦袋。


    “我覺得大概是沒有什麽太特別的變化…純呢?”


    當綾佳反問的時候,純就想起了那個時候的視線模糊和,敏銳感覺到寒冷的肌膚感覺。


    “時不時會有變化。突然眼睛看的不是很清楚,還有明明對寒冷的感覺已經變遲鈍了,但是突然相當清晰地感覺到空氣的溫度。”


    “……等一下,你沒事吧?話說回來,經常看到你在睡覺,身體是不是不好?”


    “會怎麽樣呢。的確最近經常發困。不過用不著去想理由。因為我和水藤不一樣,身體並沒有蠱毒進入。綾佳無事吧。”


    “因為,你想……你是『兩人份』”


    綾佳就像是不好意思說出來。


    “啊啊…不過有關係嗎?”


    “我不清楚。不過讓我們成為那樣的身體的根源,作為地基的是<東西>吧。在結果上,在你身體所存在的事我們個人的兩倍。”


    “那樣的話,按道理我應該是會更健康吧。身體怎麽會反而更加不安定。”


    “不要問我。”


    綾佳氣衝衝地完之後,就像是放棄一樣叉起了雙腕。


    “說不定我們已經到了變化的盡頭。”


    “你想說的是我們作為奇美拉已經轉變到極限了,之後就已經隻能毀壞嗎?”


    “等一下,別說那麽不吉利的說話。”


    “是你說的吧。”


    雖然隻是輕鬆的閑聊,但是純覺得綾佳的話不一定是錯的。


    在那個時候的京都所吃下的巨大的<東西>,被吸收到體內逐漸化為了他們的血肉。但是純他們的容器,能夠足以容納嗎。就是那麽回事。


    不要想那麽憂鬱的事情了,純歎了一口氣回到了人類的進食中。


    兩個月之後,人們所呼出的氣體都染成了白色。到了十二月,城市充滿了濃厚的聖誕節的氛圍。


    歹徒依舊沒有被抓住。綾佳繼續每一天下班回去的時候都會讓純過來迎接她。純時不時都會嘟囔眼睛看不清楚,而且他的肚子也餓起來了。


    什麽都沒有變化的日子。但是,無論怎樣狀況如何異常,即使是麵臨平靜受到破壞的狀況下,長期持續下來的話結果這也會成為日常。


    綾佳在盥洗室,和自己的紅色的瞳孔相對。眼前的鏡子正確地映照出的濃烈深


    紅的瞳孔。


    (我什麽變化都沒有呐。)


    綾佳一邊凝視著鏡子一邊喃喃道。


    在現在,綾佳的身體並沒有發生像是水藤或者純那樣的異變。映照在鏡子上的綾佳的眼瞳,充滿了自那天京都以來就沒有變化的顏色,而且身體也沒有特別感覺到不好。


    綾佳在想自己必須可靠起來。


    必須要可靠起來。即使萬一純或者水藤發生了什麽事,自己也要可靠起來。


    萬一真的有什麽事——雖然不是什麽愉快的想象,但是確定會在某一天會發生無法理解的狀況。綾佳勸服自己要下定決心,自己要在緊急的時候能夠作為支撐。


    綾佳用冰冷的水洗臉,拿出了隱形眼鏡。外出的時候,為了遮掩紅色的眼瞳,綾佳都會戴上棕色的隱形眼鏡。雖然是麻煩,但是不能不遮掩自己的眼睛就走出去。


    戴上一邊再看一下鏡子的話,麵孔看起來就像是雙色瞳的貓那樣不可思議。


    做好出門的準備之後,綾佳偶然察覺到有一串鑰匙落在了客廳的桌子上。綾佳拿起來。和鑰匙所相連的是看來是某處紀念品的皮革製的鑰匙圈。這是水藤的。


    今天三個人都要打工,水藤和純早已經出去了。


    綾佳在想怎麽做才好。綾佳將手指放入鑰匙圈然後轉動著鑰匙圈。正常來說水藤回家應該是最早的。


    綾佳思考了一會兒,結果她歎了一口氣將水藤的鑰匙放在口袋中。


    綾佳是第一次到訪水藤擔任講師的補習學校。


    建築物本身有六層,一層到三層都是補習班。外壁最近重新上漆嗎?發出了白色潤滑的光芒。


    補習班的建築物對於綾佳隻有噩夢的回憶。水藤竟能在這種地方工作,帶著一半驚訝一半佩服心情走到了正門的入口。


    這個時候,頭上傳來了多個女子的叫聲。


    綾佳大吃一驚,仰視著上麵。在那裏的是——


    少年落下來了。


    背靠著太陽,張開了雙手,少年在天空上飛起來。雙腳就像是要準備落地,輕微彎曲了起來,呈現出相當奇特的輪廓。


    在綾佳進行狀況的判斷之前,她的身體就首先反應起來。她立刻跳到了少年的著地地點。她跳入到在春天說不定會綻放什麽樣花朵的花壇上,張開了雙手接住了落下的少年。


    綾佳終究無法保持平衡,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盡管如此,綾佳還是護住了抱在身前的少年的身體。


    “喂,你在幹什……”


    綾佳將少年放到了地麵,雖然打算想發出責備的話,但卻又說不下去了。


    臉頰紅潤的少年睜大了眼睛,凝視著綾佳。明明並不是笑的場合,少年的臉上滿溢著看起來相當高興的——感動的感情。也許是心理作用,綾佳甚至覺得他的眼睛在閃閃發光。


    “好厲害!”


    少年大大地喘氣地說道。


    “太帥氣了。”


    綾佳在苦惱該如何回應。


    於是她就一直保持著在花壇上坐下不動的愚蠢姿勢,和少年對視了幾秒。


    少年曬得相當黝黑,看起來十分健康。大概是小學高年級生吧。因為臉上和手腕特別多傷痕,所以在各種地方都貼上了創可貼。總覺得讓人聯想到南方島嶼惡猿猴。


    “在……幹什麽?”


    綾佳總算能夠說出話來,這個時候臉上充滿感動的少年就像是突然回過神來而臉色一變。他是感覺到害羞了嗎?少年的臉上的紅色越看越濃。


    “這算什麽啊,不要做多餘的事!”


    突然少年如此怒吼,然後他以往向後起跳的氣勢起來了。綾佳更加愕然。


    “明明是女人卻要多管閑事。我肯定能夠著地成功。如果想逞威風的話,去找哪裏的公主大人去做。”


    綾佳太過於驚訝,所以都沒有立刻生氣和反駁。隻能發出一聲了哈,這種糊塗般的搭腔。


    “我是要成為用著!不需要別人幫忙!”


    少年叫喊著拋下了這句話,然後一下子跑出去。“紺野!”從窗邊傳來了某個大人怒吼的聲音。


    綾佳依舊癱坐在那裏,注視著高速逐漸遠離的少年背影。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真是奇怪的孩子呢。)


    即使是小學高年級生了,正常來說也會露出如此認真的表情叫著“要成為用著”嗎?這是和在畢業文集上的將來的夢想所寫上‘世界征服’的惡作劇不一樣。那個孩子的眼神相當認真。看起來已經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沒事嗎?”


    在綾佳發愣的時候,從她的背後傳來向她搭話的聲音。當她回過頭來,看到了一個和剛才跳下來的少年差不多年紀,但是容貌對比鮮明的少年。他稍微彎下了腰看著綾佳。


    少年擁有皮膚白皙,受女孩子歡迎的端正的臉,但是他現在略微神經質地皺起了眉頭。


    “沒受傷吧。”


    綾佳聽到了他的話,才總算察覺到自己一動不動地坐著。她慌張地站起來,拍一下膝蓋。當然她是沒有受傷。


    “沒問題,多謝了。呐,剛才的男孩……從二樓跳下來呢。”


    皮膚白皙的少年露出認真的表情搖了搖頭。


    “是三樓。”


    綾佳僵硬了,這種行為搞不好就不是會關乎性命了嗎?


    “為,為什麽?不是掉下來的吧?”


    “對不起,他是笨蛋。”


    “啊,你的朋友。”


    “暫且算是。”


    皮膚白皙的少年露出了看似打心底討厭的表情地點頭。綾佳仰視著三樓。有不少睜大眼睛的麵孔出現在看似少年跳下來的窗。綾佳有點害怕。竟然那麽高。即使是純,在五樓掉下來的時候也多少受到了傷害。普通的小學生會在什麽樣的時候會擁有從三樓跳下來的想法啊。


    “看起來至少骨頭會折斷…….”


    “因為他是會相信骨頭越是受到打擊越是會強的笨蛋。因為那個家夥好像是想要成為在漫畫出現的英雄一樣。現在的目標好像是從三樓跳下來,帥氣地著陸。”


    “給我阻止他哦。”


    綾佳驚訝地說道,皮膚白皙的少年冷笑了一下。那個和小孩子不相稱的譏諷般的笑容,老練到讓人感到奇怪。


    “他才不會聽別人的勸阻。…那樣的笨蛋,不幫助他也可以。”


    他說完之後,就對綾佳微微點頭,往著剛才跳下來的少年奔跑的方向走去。


    毫不在乎地幹出危險的事情的元氣少年,和冷靜沉著的聰明少年。綾佳覺得這真像是麵向小孩子的偵探小說會出現的組合。但是在另外一方麵,也在綾佳心中留下了他們好像是勉強地扮演這種"角色"的印象。


    偶然看了一下地麵,綾佳發現了一張紙落在她的腳下。那是一張折疊起來的小紙張。


    (這是那兩個人其中一人掉下來的吧。)


    綾佳撿起了那張紙。因為已經打開折疊過很多次,所以紙滿是皺褶。即使折痕的地方已經看不清楚了,但看起來就要裂開一樣。盡管如此,但從那樣緊密的折疊方式來看,這張紙被人珍重地隨身攜帶。


    綾佳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這張紙,看到裏麵的內容,皺起了眉頭。


    紙上有一行字,就像是威脅書一樣,從新聞剪下詞語拚接而成。


    『如果你有願望的話,就沿著階梯走上來。』


    “托你的福,我的立場變得微妙起來。”


    水藤露出認真的表情說道,然後從綾佳的手中收下了鑰匙。


    “我可是因為熱心才會帶過來給你。”


    綾佳總算找回了生氣的感情,叉起了手腕皺起了眉頭。


    目送皮膚白皙的少年之後,綾佳被因騷亂聚集起來的補習班的學生和講師們圍起來。因為將跳下來的少年接住的事,綾佳沐浴在孩子們的好奇視線中,講師們也不停對她重複道歉和感謝。


    吃驚的是,在孩子們之間,好像是在對那個少年能否真的從三樓成功跳下來這一事進行打賭。以前從二樓跳下來是成功了,這次是上一次的升級。在朋友的注視中,少年的跳下表演如期進行。但是結果因為綾佳介入,這個賭局不了了之。不過相關的少年都一起受到了叱責。


    綾佳徹底厭煩了一定平息的樣子也沒有的騷亂,表示已經夠了,讓我和水藤見麵。這次變成了一個女孩子浮現出驚訝的表情說出"和之前女人不一樣!",因此騷亂又轉移到另外的方向。


    “見異思遷的男人啊,女朋友是怪力女啊。我身上多了各種各樣的傳聞。因為孩子的傳聞就猶如滾雪球一樣。明天肯定會變成我有十個戀人,本命的戀人是柔道的黑帶。如果我明天請假的話,說不定會被他們議論我是不是被你沉入到東京灣。”


    “不就是雪球吧,無論變得多麽大到了第二天都會馬上溶解。”


    “嘛呢。”


    水藤聳一下肩膀笑起來。在沒有被使用的教室的一角,綾佳一邊依靠在略矮的課桌上,一邊想起了雪球的根源,扔下最初的雪球的少女的臉。大概是小學中高年級生吧。將顏色略淡的頭發紮在兩邊,是個可愛的孩子。當她叫喊‘別的女人’的時候,在她的臉上浮現的並不是好奇心,而是遭受打擊的震驚。


    綾佳的嘴邊浮現起笑意。說不定水藤在女學生之中相當有人氣。


    “然後?『之前的女人』說的是誰?幽會的對手?”


    “無可奉告。”


    水藤雖然是笑著蒙混過去,但是他的表情看起來意料不到的認真,讓綾佳十分驚訝。


    “什麽,難道真的有在交往的人嗎?”


    “並不是那樣。”


    水藤這種說法完全就是想蒙混過去,綾佳對要不要繼續深入迷茫了數秒。結果最後放棄了。


    如果,即使水藤和誰戀愛了,綾佳也絲毫沒有說三道四的意思。水藤也相當清楚我們現在所置身的狀況。如果那是基於這種狀況而做出的選擇那樣就好。不應該說出多餘的話,因好奇心而刨根到底。


    打算改變話題的綾佳想起了剛才撿到的紙張。從包的外兜拿出來,遞給了水藤。


    “對了,這個是建築物前麵撿到的。我覺得大概是那個跳下來的少年和他的朋友中的其中一人掉下來的……”


    水藤低頭看著綾佳遞過來的紙張,略皺眉頭。十分緩慢地收下來,打開。


    “就像是相當久之前的威脅信的寫法呢。句子的意思也不太清楚。你覺得是什麽來的?”


    水藤凝視了紙張一會兒,不久慢慢地搖起頭來。


    “會怎樣呢…是不是什麽遊戲。”


    水藤一邊拉直紙張,一邊平靜地說道。


    “這句話,就像是什麽謎語一樣呢。”


    “這張紙是在紺野掉下來之後才發現的吧?”


    “對哦。這個是掉下來的孩子自己弄的?”


    “會怎樣呢…總之要返回給主人”


    水藤的樣子看來是對這張紙沒有太大的興趣,他將紙折疊起來。


    綾佳抬頭看了一下時鍾,發現已經到了再不去打工地點就會是遲到的時間了。即使綾佳離開了補習班,那是寫在那張紙的那一句話依然留在她的腦袋一角中。


    結束了授課之後,水藤在黑暗的教室內站在一張課桌前。課桌上留下了被裁紙刀亂塗寫的痕跡。水藤凝視著被雕刻在課桌上的那個句子,流利地用手指描畫下來。


    『如果你有願望的話,就沿著階梯走上來。』


    和寫在綾佳撿到的紙張的句子是一樣的。在從窗射入的光芒下,扭曲的文字顯得毛骨悚然。


    雖然不知道是誰雕刻的,但是留下這種惡作劇的文字,這個文章已經在孩子們之間流傳得相當廣泛了。


    “水藤老師?怎麽了?”


    突然少女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了,水藤回過頭來。六年級的學生,久保田真奈美從門口窺視著這邊。


    “什麽事也沒有。在思考某些事。”


    “在那麽暗之中?”


    真奈美充滿驚訝地說道,然後伸出手打開了電燈。白色毫無雜質的光芒一瞬間刺痛了水藤的眼睛表麵。


    “老師,她在外麵等待哦。”


    真奈美無聊地說道。


    剛要說出‘哪一位’就馬上慌張地停下來。說出這種事的話,就會加快了雪球的成長。


    “是之前也在補習班門前等候老師的人。”


    然後水藤就明白是戶塚了。最近都沒有和戶塚取得聯絡。因為水藤沒有手機,所以都是由水藤這一邊進行聯絡。


    “現在不想見麵。”


    “為什麽?吵架了?”


    “不是。”


    “見異思遷敗露了。”


    “才沒有見異思遷。”


    真奈美露出了就像是責怪水藤是騙子的臉。不從根本徹底否定的話,雪球隻會越來越大。水藤一邊看著真奈美的臉一邊略為反省了一下。


    “那麽是pijuanqi?”


    看著真奈美不習慣發出那個單詞的樣子,水藤笑了起來。


    水藤保持著姿勢,但是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課桌上的文字。真奈美眼尖地發現水藤在看什麽,走近過去。當她察看課桌上,表情一下子消失了。


    水藤凝視著真奈美的表情變化,靜靜地向她問道。


    “怎麽了?”


    “老師知道這個?”


    “你說是知道…說的是什麽?”


    水藤一反問,真奈美就像是為難一樣搖擺起視線。水藤沉默了等待了一會兒之後,她就眼睛向上瞟,對著水藤露出了像是撒嬌一樣的眼神。


    “想要知道嗎?”


    真奈美的表情略帶緊張。看來並不是煞有介事。


    這是一個重大的秘密,並不能那麽簡單就告訴給你。但是你希望的話我也告訴你也可以。想要加入到同伴之中嗎?想要成為共犯嗎?


    真奈美的糾纏般視線就像是訴諸著這種意思。


    “本來呢,這是隻有孩子們知道的秘密。可不能告訴大人。不過…如果老師想要知道的話,我會告訴你喲。”


    這裏實在難以回答‘沒所謂’,水藤輕輕點頭催促著她繼續說下去。


    “最初撿到『告示』,是我們班的醜女人。”


    “告示,醜女人?”


    “啊,醜女人是綽號。也就是澤村圭吾這個男生。他那張略為寬平的臉,笑起來就像是醜女麵具一樣。所以大家都稱呼為他醜女人。那個人呢,在某個時候撿到這種告示的紙張。”


    “那個告示是?”


    真奈美煞有介事地停頓了一會兒之後,用手指指示了裁剪刀課桌上亂塗刻的文字。


    “『如果你有願望的話,就沿著階梯走上來。』”


    “也就是說這一句話,是寫在了澤村君撿到的紙上吧。”


    “對,醜女人最初也隻是覺得奇怪。在教室上將這張紙傳遞給大家看,在討論這是什麽來的。這是什麽暗號啊,這是給誰的死亡信息啊。大家進行了各種各樣的推理來玩耍。不過那個時候大家很快就厭倦忘記了。但發現另外一張告示的紙張的時候就引起騷亂了。”


    真奈美靠近到水藤身邊,就像是要告示秘密一樣,將手貼在嘴邊低聲私語。雖然這種做作的行為相當可笑,但是水藤露出認真的臉,擺出了認真傾聽真奈美的話的樣子。


    “


    下一個的告示呢,是從那個笨蛋的上衣口袋出現的。”


    那個笨蛋,這個詞真奈美說得特別用力。水藤一邊在思考能不能靠她的這種說法來猜是誰,一邊反問。


    “紺野勇輝君?”


    那是從三樓跳下來,被綾佳接住的少年。


    “對。那個告示就是從紺野的口袋出現的。這次也是和之前內容是一樣的。『如果你有願望的話,就沿著階梯走上來。』。不過,形式卻有點不一樣,這次就像是出現在電視劇中的來自犯人的信,剪下報紙的文字拚接而成。紺野是到了學校的時候發現,但是說不定是馬上察覺到,也有可能是好幾天都沒發現,告示一直放在口袋上。”


    “沒思考過是『誰』放入的嗎?”


    水藤一問道,真奈美意料地鼓起了臉頰。


    “當然也考慮過。不過會有人會得益嗎?句子的意思也是一個迷,這不是很不可思議嗎。所以大家都沒考慮是『誰』做出這件事,而是在想作為『告示』的這一句話的意思。”


    “大家?”


    “恩,倒不如說。後來事件發展成了醜女人和紺野的對決一樣。因為同一個班級的男生分別得到了告示,看哪一個人能夠盡早解開那句話的意思。男生們也分成了醜女人派和紺野派進行應援。”


    真奈美就像是確認自己的話一樣,自己點了好幾次頭。水藤感到了一絲疑問。


    “『如果你有願望的話,就沿著階梯走上來。』。這不是什麽比喻,就如文字意思,為了讓別人實現自己的願望,而走上某處的樓梯吧?”


    “恩,醜女人和紺野看起來都是這樣想。不過麻生君就打算繼續深入解釋了。”


    “麻生穗高君?經常和紺野在一起的那個人?”


    “對。因為麻生君的頭腦不錯。不過我也不覺得這個告示的意思會那麽單純。應該思考的並不是哪裏的階梯吧。”


    “哎…話說回來,那個『願望』是什麽都可以嗎?”


    “那也是一個問題呢。如果哪一個人能夠解開告示,即使能夠讓別人實現了自己的願望,但不事先將願望告訴給對方,對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實現了。所以醜女人和紺野雙方都盡可能決定具體的願望。不過醜女人說『我並沒有能夠具體到這種地步的想要實現的願望。』之後”


    “之後?”


    “麻生君就說我來代替你去想。”


    水藤想到了麻生穗高的不像小孩子的冷淡的臉。無法想象他會做出什麽願望。


    “那麽麻生君想到了什麽?”


    “….請對現在在這個城市引起騷亂的歹徒賜予懲罰。…這不是為了大家的願望,而且又具體易懂,不錯吧。”


    “懲罰?並不是類似於逮捕?”


    真奈美好像也察覺到了,臉部扭曲了一點。


    的確,扣除言辭過激以外,麻生穗高所提議的願望是正當易懂的。很容易想象到有了這個提議之後,其他人就難以說出隻是滿足自己細小的欲望,像是小學生的個人願望。


    水藤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他的手指再次描繪了課桌上的塗畫。


    “那這個是應援兩人的對決的某人所做出的惡作劇嗎?”


    真奈美聽到水藤的話,大力搖起頭來。


    “並不是這樣。兩人對決隻是我們班的事。因為隻是最初獲得告示的兩人偶然是在同一個班級。別處可是有更加大量的告示流傳。”


    “那個,這個傳聞已經大規模擴散來了嗎?”


    “恩…….最初得到告示的事醜女人和紺野兩人,但是並不是這樣就結束了。發現了第三個告示的是五年級的學生。雖然那邊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之後就有更加多的孩子的口袋和包之後都被放入了告示的紙張,早上來到學校,牆壁和黑板上都被寫有告示的細小的文字。”


    “…應該有不少將其當成是傳聞的孩子吧。大家都將那個告示互相傳遞,當然一瞬間就擴散開來。”


    真奈美是對‘告示’被否定一事感到不滿嗎,她就像是鬧別扭的小孩一樣挪動著身體,然後小聲喃喃道,雖然如此。


    “我也覺得從途中開始,有不少的告示是來自於大家的惡作劇。因此,我也變得不清楚哪一個是真的…”


    真奈美始終相信真正的告示是存在的,水藤對她那樣子苦笑了起來。他覺得那樣真是純粹。


    “久保田同學,剛才你說這隻是孩子們之間的秘密。如果事情弄得那麽大,學校的老師當然會知道吧,而且連父母之間也會有不少聽到傳聞的人吧。”


    “恩,我覺得老師們也應該知道這句話流傳得相當廣…不過他們肯定是當作單純的遊戲。奇特的流行而已。實際那樣想的小孩也很多。不過呢,還是有不少人認真去相信告示,為了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而認真去尋找樓梯的。並不隻是醜女人和紺野。這件事對於大人真的是秘密哦。告訴水藤老師是相當特別哦。所以,老師也要守密呢……如果這件事傳到了大人之間,說不到告示的力量就會消失。”


    日期變更了。


    純慢慢地向著自家走在黑暗的道路上。


    因為今天是純這邊更晚,所以他並沒有去迎接綾佳。


    這裏附近根據道路的不同會出現漆黑無比的地方。路燈也零零落落地分布在路上。光與光之間大大地出現了黑色的窟窿。今天也是陰天天氣,月亮並沒有出現在夜空中。這種夜晚尤其陰森。


    走出到了海岸線,烏黑的大海逼近到眼前。眺望著海麵,自己的妄想就會不斷膨脹起來。總以為在對麵那裏猶如吞入所有的深淵的黑暗之中,有什麽在看著自己這一邊。純稍微想起了那個夜晚東京的事。


    從黑暗的對麵吹來了帶著濕氣的風。好冷。


    純不禁抓住了上衣的前襟。最近有時候會想這樣對氣溫十分敏感。通常在這種時候,視野就會模糊起來。為了發生這種症狀之前盡早回家,純加快了腳步。


    後方傳來了摩托車的聲音。純沒有回頭,隻是將讓開了道路。但是,摩托車並沒有超越純,而是停在後方。


    純並沒有太在意,走回到了道路中間。走過了一盞路燈,踏入到燈光幾乎照耀不到的黑暗空間中。


    咋,身後傳來了鞋子踩踏地麵的聲音。因為那個聲音相當之近,出乎了純的意料,他驚訝地打算回過頭來。


    但是在那一瞬間,後腦袋受到了強烈的打擊。純向前傾倒,雙手膝蓋頂著地麵。


    被毆打了。


    緊接認識到這個事實之後,被毆打的地方劇痛起來。純用手按住了後腦,回過頭來。


    在缺少亮光的黑暗之中,純看到了人影。臉不是很清楚。那個黑影在拿著什麽棒狀的物體。從那個形狀看來,大概是球棒吧。雖然不知道是金屬製還是木製的。


    純十分冷靜地思考,然後終於想起來了。


    這個家夥會不會是傳聞的過路的強盜。


    影子雙手抓起了像是球棒的物體舉了起來,然後向下揮舞。純扭動身體避開了。但是不知為何身體無法和平時一樣活動,球棒絲微擦過了他的肩膀。


    視野模糊起來。夜晚之中,本來就不如意的視野更加曖昧起來。映照在眼睛的事物失去了輪廓,看起來隻是個搖曳著的膨脹物。


    在這種時候。


    純砸了一下舌。然後抱著不管怎樣先從對方搶走凶器的想法飛入到對方懷中,膝蓋向著對方的腹部踢去,然後對方傳來了無法呼吸的聲音。同時即使自己看得不是很清楚,純也估摸著抓住了對方的手腕。然後左手按著對方的手,伸出另外一隻手打算將球棒拿下。


    要控製住手上的力度,純在這樣想。即使是凶惡的犯人。也不能讓他遭受


    太大的傷害。否則之後就變得麻煩了。


    但是,純也並沒有打算將力度降低到會被人抖落的程度。


    哦哦哦,純的耳後傳來了男人的低吼聲。與此同時,純遭受到打擊。對方的肘陷入到了他的側腹。純按住男人手腕的手簡單就被他弄開,然後純被他撞飛在地麵上滾動。這個比剛才腦帶突然受到來自後方的毆打的時候還要讓純震驚,純沒能夠立刻采取防禦的姿態,臉上在地麵摩擦。


    (怎麽回事啊,這個男人)


    雖然純已經手下留情了,但是擁有人外之力的自己所作出拘束,男人應該不會如此簡單就解開。


    手按在地麵,純打算努力站起來。側腹上依然隱隱作痛,但充其量是肘擊造成的小小痛楚。


    抬起頭的瞬間,純就看到了大大地揮舞起球棒的男人的身姿。即使自己想躲開,但身體無法活動。凶器就這樣打在了純的腳上。純聽到了硬物和硬物碰撞的低沉聲音。純感覺到這個聲音並不是從耳朵收聽到,而是從身體中傳來的。


    疼痛從被打的地方傳播到了全身。緊接著後背和肩膀都受到了打擊。純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突然,覆蓋著天空的雲層中斷了。接近圓狀的月亮露出了身姿。


    在淺淡的月光之下,純模糊地看到男人的樣子。因為視野依舊相當模糊,所以真的隻能看到一片模糊。盡管如此,純依然能明白揮舞著球棒的這個男人在笑。


    不是人吧。純一邊在口中嘟囔,一邊咬緊牙關忍耐痛處。


    對做出這種事會感到高興的家夥才不是人類。什麽啊,不是人類的家夥,在這一帶不是相當多嗎——


    男人對著純在地麵上的手揮下了球棒,敲在純的手背。純不禁呻吟起來。從純的上方傳來了男人的聲音。


    為什麽站不起來。為什麽會受到如此傷害。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麽人。


    思考難以持續下來。純感覺意識快要離去。


    突然攻擊停下來。男人的鞋子伸入到純的肩膀下,用腳將純的身體翻過來。男人的手摸索著純的身體,看來他是在找尋錢包。


    這就是這個家夥的做法。用凶器將對方打到無法動彈,奪走值錢的物件。不過不清楚哪一個是真正的目的。


    純的臉依舊和地麵上接觸,隻有他的眼睛仰視著男人。因為現在對麵也蹲下來,所以對方的臉比剛才還要近,雖然視野模糊,但是純還能讀取到他的表情,也能看到他上揚起來的新月形的嘴角。


    純凝視了他的臉一段時間。突然模糊的視野重新對焦。


    咯嚓。猶如機械發出了這樣的聲音,恢複正常。模糊的視野被修正,世界清晰起來。無論是男人的臉,還是體型,粗略的年齡都能一覽無遺。雲朵輕飄飄地飄過,再次將月亮遮擋隱藏起來,但是黑暗的回歸對純的視野並沒有太大的妨礙。


    至今被自己認為是怪人一樣的男人擁有著平凡隨處可見的容貌。三十歲前後的年紀,身穿破爛的黑色的風衣和長褲。隻是浮現在他的平凡的臉上的表情並不尋常。明明眼睛如此灰暗渾濁,但是除此以外的臉上其他部位一起表現出喜悅之情。這一類的表情是純至今的人生幾乎未曾見過。


    隨著視野清晰,全身的痛楚都緩解下來。


    能夠活動。


    剛一想到如此的瞬間,純就抖落了男人的手,猛然抬起了上半身。男人一下子喘不過氣來。


    “為什麽,為什麽你還能動。”


    男人說道,聲音總覺得有點模模糊糊。


    純站了起來。被打的腳剛承受起身體的重量就痛了起來,雖然有些搖晃,但純還是站住了。


    “你才是什麽來的。”


    純喃喃道。男人重新拿起了一度放手的球棒,對著純擺起了架勢。


    純凝視著男人的動作,一邊庇護著單腳一邊後退了半步擺好了姿勢。


    看起來男人相當困惑。他一邊擺出攻擊的架勢,一邊用陰森森的眼神打量純的全身。


    在這個時候,女人的悲鳴撕裂了空氣。


    純立馬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因為不隻是在黑暗中,而且有一段距離,所以純看不清楚女人的臉,但看起來挺年輕。她對著純他們的方向,將手貼在嘴邊僵硬地站住。男人所拿著的球棒就像是抽搐般搖晃起來。以此為信號,發出悲鳴的女人全身顫抖逃跑了。看來她是打算叫人過來吧。


    男人大力發出了一聲咂舌聲,重新麵對純,臉上浮現出像是對純說一切都是你不好的憎惡表情。他邁出了一大步,高高掄起了球棒。他是打算敲打完純之後就逃跑吧。


    純拖著腳避開了攻擊。這次完全避開。雖然腳依舊在痛,但是純咬緊牙關忍耐下來。握緊了拳頭,這次毫不留情地打向了男人的臉部。


    男人飛起來了。


    就如文字所說,完全飛起來了。


    “呃……”


    超出預期的反應讓純失去了臉色。剛才因為手下留情而遭到男人的反擊。男人抖落了純用來抓住他的手,然後反過來敲打純。所以純以為他並不是普通的人。但如果是如此。


    為什麽會像普通人一樣那麽簡單就被打倒在地?


    隨著咚的一聲。男人就像是被摔在地上一樣地倒下來,一動也不動。


    純驚訝地站在男人的麵前。


    暫且等待了一會兒,但是男人完全沒有起來的跡象。豈止如此,從倒下的男人頭部下,慢慢地流出了黑色物體。


    是血。頭部流血倒下在地。甚至痙攣也沒有。


    一刹那純的全身冰凍起來,純握緊了指尖。


    糟糕了,糟糕了。這句話在腦袋中不停地轉動。


    他是人類,普通的人類。我用人外之力打飛了普通的人類。


    純觀察周圍。現在還沒有其他人的氣息。但是剛才的女人會馬上呼叫人過來吧。說不定也馬上通報警察。


    怎麽做。


    討厭的汗水滲出到純的額頭上。


    這個時候倒下的男人‘唔’發出一聲短小的呻吟。腦袋一點點地擺動。


    (還活著)


    純全身脫力。雖然放心還太早,但盡管如此還是能安心地歎了一口氣。


    遠方傳來了數人大聲的對話。純慌張地轉過身來。


    純雖然不清楚男人被抬走之後會作出什麽樣的證言,但是有人目擊到純被拿著球棒的男人所襲擊的樣子,那麽隻要調查地上的球棒的血是不是男人自身就能馬上明白。明天肯定會聽到過路的強盜被逮捕的新聞。雖然為了避免扯上關係,純說不定有必要又要藏身。


    純慎重地避開他人視線一邊回家,途中聽到了遠方傳來的警車的警笛。純像是要從那個聲音逃開,一邊拚命地動起腳來一邊在思考。


    (那個歹徒如果是普通的人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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