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翻白的陰暗天空中,細雪紛飛。


    翠蘭透過臥室的窗子看見了今年冬天的初雪。


    原本她想從天空的亮度來判斷時間,才將掛在窗前的皮革窗簾掀起,一開始,她還以為是風將花瓣卷到空中了呢。


    「啊、下雪了」


    翠蘭無意識地自言自語著,內心如同小孩子般雀躍不已。


    雖然她想將全身裹在棉被裏熟睡的義子拉塞爾叫醒,但是看到他安詳的睡臉,又將這股衝動壓了下去。


    抱歉囉。


    翠蘭吻了拉塞爾的臉頰並囑咐侍女照顧他之後,便連忙趕去利吉姆的房間。


    石造城堡裏的走廊異常昏暗,完全無法想象現在是早晨時刻。


    在走廊上站崗的士兵們,吐著白色的寒氣向翠蘭問安。


    翠蘭也向士兵們回禮,然後進入了利吉姆的房間。起初她在起居室裏還躡手躡腳的,但是當進到裏頭的寢室後,忍不住刻意大喊了起來。


    「早安,利吉姆!!天亮了喔!」


    通常利吉姆在翠蘭來訪之前就會起床了,要形容的話,與總是爬不起來的翠蘭相比,他清醒的時間就和叫人起床的公雞一樣早。


    盡管如此,翠蘭仍決定要在分房休息的早晨去叫利吉姆起床。


    雖然聖壽大典結束了,但是利吉姆依舊非常忙碌。


    送走與諸王隨行的婦女們、埋葬好古辛、送姬兒與桑布紮啟程前往雅隆(注:本處的「雅隆」為風之王國第一、二集中的「瓊結」。「瓊結」位在「雅隆」河穀裏,根據史實調查,鬆讚-幹布至於西吐蕃建城瓊結(亦即雅隆內);而為更貼近原著,統一於風之王國第三集更改為「雅隆」,之後亦沿用相同譯名。);然後在四天前,討論東吐蕃國政的議會也開始了,議會好像在明天就會告一段落,但是接下來還得製作送往雅隆的報告書。


    翠蘭心裏著實擔憂著利吉姆的身體。


    再者,翠蘭不像一般新婚夫婦一樣甜蜜地叫對方起床其實是有原因的。


    因為利吉姆總是在床邊放著一把劍,雖然至今還沒有機會用到,但是畢竟利吉姆的身手一流,所以讓人小心翼翼地不敢靠近。


    然而,今早床上卻不見利吉姆的身影。


    如果有事出去的話,在走廊上站崗的衛兵應該會告訴自己才對。


    「利吉姆?」


    翠蘭逐漸感到不安,並靠近床邊。


    正當她擔憂地整理淩亂的床單之際,從背後伸來一雙手將她緊緊抱住。


    嚇得心髒差點停止跳動的翠蘭,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慘叫聲。


    直到聽見有人在喊著「翠蘭、翠蘭」時,已經是好一段時間之後了。


    那含著笑意的聲音無疑是來自利吉姆,原來他躲在門口的牆邊企圖嚇唬擔心的翠蘭。


    「你想嚇死我啊!」


    翠蘭帶著哭音怒吼。


    幾乎在同時,有三個男人衝進了房間。


    「您沒事吧?翠蘭殿下」


    搶在前頭的男人堤-澀魯,他像拿劍一般高舉著木簡。


    然而,當他看到利吉姆從背後緊摟著翠蘭之後,瞬間全身僵硬,狀似狸貓的臉上浮出疑惑的表情。


    當他一挑眉,眼睛下方便浮現出陰影,讓原本就很重的黑眼圈變得更加明顯。


    堤-澀魯身後的男子薩爾摩肯的小王也露出同樣的表情,而一同衝進來的士兵連忙為自己的失禮致歉後便退出了房間。


    「我沒事堤-澀魯大人。」


    場麵真是再尷尬不過了,翠蘭邊這樣想邊用沙啞的聲音說著。


    「那真是太好了。」


    堤-澀魯放下木簡,好像回憶起什麽似地將其交給翠蘭。


    「這是薩爾摩肯的公主要給翠蘭殿下的親筆信。剛才有來自薩爾摩肯的信差到訪,薩爾摩肯至於是就承接下此信以及使者的口信。」


    「讓我看看。」


    翠蘭將視線移到木簡上,利吉姆也在背後越過她的肩膀看著上頭的內容。


    翠蘭心想,他明明就看不懂漢文,不過木簡上所寫的文宇,連她自己也辨認不出來是在寫什麽。


    「上頭似乎是寫『請讓慧當我的侍者』。」


    薩爾摩肯的小王一邊擦著額上的汗一邊說明。


    他原本是要將使者的口信帶給翠蘭,但是沒想到竟然會踏入王的寢室,盡管此舉是出自於家臣的忠誠之心,但是演變成這種情況,想必令他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前一陣子,我國借了王妃殿下的護衛官尉遲慧大人陪伴在下的女兒聊天,然而小女似乎相當中意慧大人」


    「嗯,好像名叫雅莉耶殿下對不對。」


    翠蘭認真地點了點頭。


    三個月前,翠蘭自唐嫁給了吐蕃王利吉姆。


    雖然是以公主(皇帝的親生女兒)身分出嫁的,但是翠蘭實際上是皇帝的侄女,也僅有兩名親友陪同她一起來到吐蕃。


    其中一人是以侍女身分前來的占卜師劉朱瓔。


    另外一個則是身為翠蘭的青梅竹馬的武將尉遲慧。


    隻不過,慧並沒有進入位於吐蕃東部的首都擦宿(注:本處的「擦宿」為風之王國第一、二集中的「邏些」。因為在考證的過程中比對曆史及地理資料上的疏漏導致誤譯,現在統一於風之王國第三集開始更正為「擦宿」,之後亦沿用相同譯名。),而是前往薩爾摩肯。


    薩爾摩肯小王的麽女之母為西域人,因此她天生就擁有金發碧眼,而慧也是西域出身,同樣擁有一頭純正的金發以及冰霜般的藍色眼睛,正因如此,他才會以陪伴公主聊天的理由被召到薩爾摩肯。


    「光是借用王妃殿下的護衛宮就已非常失禮了,現在還要求他成為家臣,實在是失禮之至。原本臣認為這樣的內容根本不宜讓您過目,但若擅自擱置則更加失敬」


    薩爾摩肯的小王說明著,在說話時還擦了好幾次汗。


    被險峻山峰所環繞的吐蕃,鮮少有來自異國之人,在與自己的外貌相異的人群中生活的薩爾摩肯公主,會希望能將有同樣外表的慧留在身邊也無可厚非。


    而且,看來慧表現得很不錯嘛。


    這由公主所寫的木簡,也是慧教她以漢文書寫的吧。


    「我明白了,那麽請回複公主,此事全權交由慧自行決定吧。」


    「敢問王妃殿下,真的可以嗎?」


    「不要緊,但是希望能完全尊重慧的決定,希望公主不要強迫或是對他嚴刑拷打喔。」


    見翠蘭露出微笑,小王總算鬆了一口氣。


    「這是當然,明天臣將踏上歸途,臣會將王妃殿下的話傳達給小女和慧大人。」


    「可以麻煩您轉交信件給慧嗎?」


    「當然,臣必定會為您送達,那麽,先失禮了。」


    小王匆匆忙忙地離開了房間。


    薩爾摩肯的小王退下之後,利吉姆便離開翠蘭身邊並且在床上坐了下來。


    翠蘭也準備離開。


    雖然未經許可就直接衝進來是個意外狀況,可是堤-澀魯一定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才會來這裏。


    不過,堤-澀魯卻將已經走向門口的翠蘭叫住。


    「翠蘭殿下,請您留步,臣剛從侍女那邊得知您也在這裏,希望您能與利吉姆殿下一同聽臣的報告。」


    「是什麽事想讓翠蘭也一起聽?」


    利吉姆以不太高興的口吻問著。


    堤-澀魯深深地一鞠躬,然後開始陳述。


    「即將出席議會的蘇毗使節團派出了緊急使者,而使者剛剛抵達,並表示使節團預定今天傍晚入城。隻不過,嘉絨的女王今年也與他們同


    行。」


    「卡烏拉殿下?」


    「是的實在是令人胃痛的消息」


    堤-澀魯歎了一口氣,並以左手壓著心窩。


    然而,翠蘭並不清楚堤-澀魯煩惱的理由。


    「有什麽問題嗎?」


    「是『女王之穀』,也就是嘉絨的女王要參加議會一事。」


    堤-澀魯的說明再度讓翠蘭摸不著頭緒。


    「『女王之穀』是指一個國家嗎?」


    「是的,是在蘇毗境內的其中一國。蘇毗是位於吐蕃正東方的國家,由嘉絨、亞爾坦、卡姆薩與厥貝爾這四國聯合組成。」


    「嘉絨的王是女性啊?不過這有什麽問題嗎?」


    堤-澀魯耐心地向提出了重複問題的翠蘭解釋。


    「蘇毗乃吐蕃的同盟國,而因為議會是討論吐蕃國政的場合,所以若蘇毗諸國的王前來與會,就表示對方願居於吐蕃的臣下之位,因此按照慣例,是由外交官與輔佐宮出席。」


    「但是,我們並沒有提出邀請,是他們自己決定要來的不是嗎?」


    「話雖如此,然而一旦要迎接同盟國的王,我方也必須有所準備才行。而且,因為兩年前我們曾出兵攻打鬆州」


    堤-澀魯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終於消失在喉嚨深處。


    翠蘭一轉頭,隻見利吉姆用一種好似吃到炸藥般的表情瞪著堤-澀魯。


    兩年前


    吐蕃曾出兵攻打大唐帝國的領土鬆州。


    目的在於向大唐帝國展示國力,並希望訂下與公主和親的約定。


    身為新興王國的吐蕃,想盡可能透過公主與唐建立對等的關係,如此一來,除了能輸入對國政有幫助的文物,在與其它國家的外交關係上也可以占有優勢。


    後來,吐蕃達成他們的目的。


    然而以公主身分被送到吐蕃的翠蘭,實際上隻不過是皇帝的侄女,而知道實情的利吉姆應該是擔心翠蘭會受到傷害,所以格外小心吧。


    「難不成,當初攻打鬆州時經過了嘉絨?」


    「翠蘭,這件事」


    「我想知道。」


    翠蘭以堅決的口氣打斷企圖安撫她的利吉姆。


    「如果利吉姆不想說的話就不勉強你,但剛才不是在談要迎接來自蘇毗和嘉絨的客人嗎?既然這樣,我想知道得更詳細一點,既然蘇毗是吐蕃的同盟國,蘇毗的士兵當初應該也有前去戰場吧」


    「不,蘇毗兵並沒有上戰場,吐蕃軍隻有借道而已。」


    利吉姆淡淡地回答後,堤-澀魯也戰戰兢兢地開口。


    「正是如此。蘇毗並未受到任何傷害,因此翠蘭殿下毋須操心,蘇毗人對漢人當然也沒有任何成見,因為他們的生活圈比我們吐蕃人還更接近漢人。」


    堤-澀魯接著又說:


    「而且,嘉絨雖然位於蘇毗的西南方、同樣位於蘇毗境內,不過並沒有和唐接壤。實際上,與唐相鄰的是亞爾坦與卡姆薩,在蘇毗境內,國與國之間的地理條件也大不相同」


    「嗯。」翠蘭從喉嚨深處發出沉吟。


    「總之,得去迎接女王對不對?所以堤-澀魯大人才會來找我。招待客人的準備工作,基本上和招待小王們時的方式一樣可以嗎?」


    「差不多是這樣,要備妥房間,還有分配好客人專用的侍女,然後還要注意座位的分配,若連餐點的內容都能詳加安排就相當周到了。」


    「這麽突然的狀況下,隻要在能力範圍之內做好就行了。」


    利吉姆稍微轉過身體、輕輕吻了翠蘭的臉頰,然後推了一下她的背。


    「抱歉剛才嚇到妳,妳先去做自己的事吧。」


    雖然翠蘭還想再多聽一點關於蘇毗和女王的事情,但是利吉姆接下來似乎還要與堤-澀魯大人討論事情。


    於是翠蘭向兩人致意後便走出房間。


    在女王預計抵達的傍晚前,必須處理的事多不勝數。


    翠蘭離開利吉姆的房間後,就前去告知廚房領班與侍女長燕莎女王即將來訪一事。


    總是很開朗的廚房領班揮舞著木製大杓匙,表示一定會盡全力做到最好;相對的,燕莎則是很難得地顯露不安的表情,她對『女性的王』這點展現出強烈的擔憂。


    總會將自己分內之事做到最好的燕莎,無論何時都不曾發出怨言,此時卻給了『總之會設法做好』如此曖昧的答複,接著就離去交代侍女們了。


    翠蘭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隻見朱瓔協助站在床上的拉塞爾更衣。


    年僅四歲的拉塞爾,動作還不是很靈活,一會兒是因為褲子沒套好而跌倒,一會兒又是把上衣都穿好之後卻無法將帶子綁起來。


    當拉塞爾沒穿好的時候,坐在床上的朱瓔便會伸出援手,幫他把亂掉的衣服整理好。


    翠蘭佇立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兩人的模樣。


    不良於行的朱瓔將棉被墊在背後坐著。


    由於她本來就很嬌小,所以姿勢就像是在抬頭看著拉塞爾。


    在一頭柔軟卷發下的蒼白容顏正看著拉塞爾,大大的眼睛描繪出微笑的弧線。


    在朱瓔如此溫柔的眼神守護之下,拉塞爾認真地重新穿好衣服。


    「妳看,我穿好了喔。」


    「穿得很整齊呢,翠蘭小姐也請誇讚拉塞爾殿下。」


    朱瓔一將視線移往站在門邊的翠蘭,拉塞爾也跟著轉過頭,然後露出了驚訝的神情,看來他並沒有注意到翠蘭站在那裏。


    「母親大人,父親大人那裏的事結束了嗎?」


    「嗯,結束了,我來幫你梳頭吧。」


    「那我去拿梳子。」


    拉塞爾興高采烈地跳下床。


    原以為他會穿上放在床邊的鞋子,沒想到他就這樣赤腳跑去隔壁房間。


    朱瓔看著拉塞爾的模樣不禁笑了出來。


    「拉塞爾很喜歡朱瓔呢。」


    「才不是這樣呢!是因為翠蘭小姐很忙,所以他才忍耐著不去打擾,剛才有侍女奉堤-澀魯殿下之命前來找翠蘭小姐喔。」


    「我在利吉姆的房間見到他了,聽說嘉絨的女王會出席這次議會。」


    「咦?吐蕃也有女性的小王嗎?」


    朱瓔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翠蘭隻好帶著苦笑搖搖頭。


    「蘇毗是吐蕃的同盟國,而嘉絨似乎是蘇毗的其中一國。」


    「那接下來翠蘭小姐會越來越忙囉。」


    朱瓔的視線轉向正在隔壁房由侍女陪同尋找梳子的拉塞爾。


    事實上,翠蘭一直很忙碌。


    當王在處理其它要事的時候,打點其餘雜事便是王妃的職責,侍女與家臣就會為了詢問一些日常瑣事而不斷求見。


    盡管他們是為了征求翠蘭的意見而來,但是翠蘭也才嫁入吐蕃沒多久,不明白的事情還很多,尤其是她並不清楚該如何解決問題。


    像這種時候,她會向提出問題的當事者征詢解決方法。


    這樣一來,對方就會開始陳述意見,隻要同時列出問題與解決方案,就算是翠蘭也可以判斷是否妥當。


    如果覺得妥當的話,那交給對方處理就行了。


    其實他們所提出的解決方法,多半都已經是最好且最適當的處理方式,恐怕隻是擔心若未經許可就擅自作主,將來可能會被主子興師問罪。


    盡管如此,將意見由下往上呈仍是不可或缺的,為了維持國家體製的健全,這種行為可以說是必要的儀式吧。


    「對了,慧似乎被薩爾摩肯的公主留下來了耶。」


    翠蘭換了個話題,朱瓔一聽就竊笑了起來。


    「對方不想離開他了嗎?慧大人擁


    有某種會奇妙地吸引住女孩子的特質呢,或許把他想成暫時無法回來會比較好喔。」


    「慧會吸引女孩子?朱瓔也有那種感覺嗎?」


    「對啊。慧大人雖然個性冷酷、話也不多,卻意外地容易將情緒表現在臉上呢。雖然他討厭我,但是因為覺得他這樣很有趣,所以反而會想待在他身邊呢。」


    當翠蘭問她:「是有什麽很愉快的回憶嗎?」朱瓔則難得地笑出聲來。


    拉塞爾拿著梳子回來,一跑到朱瓔身邊就用慌張的語氣對她說:


    「朱瓔,不可以和母親大人說喲!」


    「不可以說什麽?」


    翠蘭這麽一問,拉塞爾不禁低下頭。


    「再兩個月就是新年了,新年要送禮物給要好的人喔。」


    「這樣啊,吐蕃的新年也與長安一樣呢。」


    該送什麽給利吉姆和拉塞爾才好呢?翠蘭連忙思考了起來。


    兩個月說來還早,但是若要送手工藝品或縫製衣服給他們的話,不從現在開始準備就來不及了。


    「拉塞爾打算做什麽?」


    「我要用花做成戒指送給母親大人和朱瓔啊!」


    朱瓔又開心地問著說溜嘴的拉塞爾。


    「也要送我嗎?」


    「嗯!朱瓔是母親大人之外,我最喜歡的人。」


    「給妳。」拉塞爾邊說邊將梳子交給翠蘭。


    翠蘭讓拉塞爾坐在自己膝上,開始溫柔地梳理他黑亮的頭發。


    這一天的黃昏。


    當周圍都被淡墨色的空氣包圍之際,由約四十名的騎士所組成的隊伍抵達了擦宿城前的廣場。


    前方帶頭的士兵舉著白色的旗幟,上頭以藍色的絲線繡上狀似文字的花紋。


    翠蘭代替無法離開議會的利吉姆前去迎接蘇毗使節團。


    不過,還不需要接見。


    隨行的蘇毗士兵無法進城,他們將行李卸下馬背、交給城內的衛兵之後便返回村落。


    隊伍經過長途跋涉,人和馬匹都已經疲倦不堪。


    盡管如此,士兵卸下行李的動作依然利落,並不時傳來有人發出指示的聲音。


    還可以從喧鬧聲中聽見「快一點!」之類的斥責。


    馬匹也還無法冷靜下來地踏著蹄。


    因為馬匹的動作所揚起的灰塵,使得好幾個男人直拍著衣服上的塵埃。


    正當翠蘭出神地凝視他們,思索著他們是否為蘇毗各國的外交官之際


    隊伍中走出了一位身穿華麗旅行裝束的女子。


    她的個子不高,整體看來是一位身材豐滿的女性。


    年齡大約為二十多歲。


    她穿著領口與袖口都綴有銀色毛皮的長上衣,耳朵上垂著閃閃發亮的大珍珠,額頭上則裝飾著血紅色的紅玉,脖子上纏繞著銀飾,手環也同樣也以紅玉點綴,這些飾品與烏黑亮麗的大波浪長發形成了差麗的對比。


    這名女子踩著規律的步伐向前,最後在翠蘭麵前停了下來。


    在她圓潤的臉上,那對纖長濃密睫毛下的黑色眼眸沉默地盯著翠蘭,接著,她那具有彈性的豐唇緩緩揚起一道弧線。


    「請問您是嘉絨的女王-卡烏拉殿下嗎?」


    翠蘭率先發問。


    然而她並沒有響應,那名女子從鼻子輕輕地悶哼了一聲,然後詢問一旁待命的侍女:


    「我的房間在哪裏?」


    這個狀況使得被問的侍女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雖然必須回答女王的問題,但是對方無禮忽視身為王妃的翠蘭,麵對這樣失禮的人,讓侍女不禁猶豫是否要恭敬地回答她呢?


    侍女向翠蘭投以求救的眼神。


    於是翠蘭試著再次向眼前的女子開口。


    「卡烏拉殿下」


    「我剛剛問我的房間在哪裏!」


    這名女子!卡烏拉斜睨著翠蘭、以傲慢的語氣質問。


    「請快一點,我已經很疲倦了。」


    卡烏拉微微地皺起眉頭,語氣也變得不耐。


    而她的發言讓一直隱忍著的武官站了出來。


    「這位是吐蕃的王妃殿下喔。」


    「那又如何?」


    卡烏拉這麽一回,武將反而說不出話來了。


    就在僵持不下的氣氛中,一個男人從隊伍中跑了出來,並走到卡烏拉與翠蘭之間。


    那是一名與卡烏拉年紀相仿、身高中等的削瘦男子


    他的頭發並非黑色,而是近似栗色,耀眼的頭發長度及肩,容貌秀氣而高雅,還有一對明眸,裏頭映照出翠蘭的身影且散發著光芒,優美的嘴唇裏流溢出音調偏高的少年之聲。


    「我是嘉絨的外交官,湎德。我國女王因為不適應長途旅程而稍有煩躁之意,若有失禮之處還請您原諒。」


    「我又沒有表現出任何煩躁。」


    卡烏拉以一副不知情的模樣反駁湎德的話。


    「是因為她們迎接的禮儀不佳,才提醒她們要多注意的。」


    「您覺得這樣說行嗎」


    蘇毗的外交官們紛紛衝上前將卡烏拉圍了起來。


    「好了,卡烏拉殿下,請向王妃殿下道歉。我們是為了鞏固邦交、加深同盟關係才來到此地,就算您貴為女王,倘若您恣意妄為也是會令人相當困擾的。」


    「真是囉唆。」


    卡烏拉以指尖撥開肩膀上的頭發、再一次對侍女下令。


    「我是因為累了才會這麽不耐煩,所以請趕快帶我到房間。」


    「麻煩帶卡烏拉殿下到房間去。」


    翠蘭吩咐著侍女。


    隻見侍女輕輕地點了頭,然後對卡烏拉說:「請往這邊。」


    卡烏拉離去之後,臉上留著大胡子的外交宮帶著為難的表情向翠蘭致歉,從他慌亂的呼吸聲中,可以察覺出他對卡烏拉基言行舉止的憤怒。


    「女王實在是失禮之王,請您原諒。」


    「不,請不用介意。」


    翠蘭微笑著回答。


    責備他們也於事無補。


    不隻蓄胡的外交官,剛才圍著女王的使節團成員,每個人都竭盡所能地希望獲得翠蘭的饒恕,看來因為女王剛才的言行而困擾的,反而是他們而非翠蘭。


    直到翠蘭對他們的辛勞表達慰勞之意,他們才放心地一一報出名字。


    使節團主要成員有八名,蘇毗的四國:亞爾坦、厥貝爾、卡姆薩的外交官與輔佐官各一名,隻有嘉絨是由女王出席,外交官湎德則退任輔佐官的角色。


    「真是非常抱歉,王妃殿下。發生了這種事,令人不禁擔心明天的會談能否順利。」


    湎德露出怯懦的笑容,眉尾也跟著拉下來。


    「您別太介意。」


    翠蘭不想再多說什麽,於是客套地敷衍過去。


    雖然卡烏拉的態度不如預期,但是也不能為此生氣。


    「接下來會將熱水送至各位的房內,在晚膳備妥前,請各位好好休息。」


    收好使節團成員們的劍之後,翠蘭吩咐侍女引領他們到各自的房間。


    眾人在表達謝意之後便前往各自的房間,隻有湎德留到最後不斷地鞠躬致歉。


    沒過多久,城內大廳展開了小型酒宴。


    除了蘇毗使節團之外,還有東吐蕃的諸王也都圍在長橢圓形宴會桌邊,結束議會後的小王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輕鬆的表情;而明天開始才要進行對談的蘇毗使者們,也因為平安抵達目的地而洋溢著喜悅之情、愉快地互相交談。


    卡烏拉也出席了這場酒宴。


    她打扮得宛若孔雀一般豔麗,此時正穩重地與小王們歡


    談。


    隻不過,當眾人酒過三巡、幾乎都帶著醉意之後,卡烏拉隨即站了起來、端著酒杯來到利吉姆身邊。


    一陣甘甜的芳香隨著她的移動而飄散出來。


    因為酒醉而滿臉通紅的諸王抱著些許輕浮的好奇眼神看著卡烏拉,而蘇毗的人士也以不安的眼神緊盯著卡烏拉的一舉一動。


    「我們來幹一杯。」


    卡烏拉向利吉姆勸酒。


    利吉姆喝完杯子裏原有的酒,然後接受卡烏拉的斟酒、再次一飲而盡。


    接下來,侍女端來卡烏拉的酒杯,並改由利吉姆親手為她斟酒。


    「歡迎來到擦宿。」


    利吉姆麵無表情地說著。


    「女王親自出席議會,實在是相當熱心。」


    「我並不會出席議會喔。」


    卡烏拉輕柔地笑著回答。


    湎德聽到這番話正準備起身,卻被身邊的男人壓住了肩膀。


    同時,利吉姆的眼裏閃過一絲嚴厲。


    「那麽,是打算享受擦宿的冬季嗎?聽聞嘉絨是一塊擁有濃密森林與無數溫泉的土地,那裏不是比擦宿更適合過冬嗎?」


    「因為我是有事情想拜托讚普才來的。」


    卡烏拉咬牙切齒地丟出這句話,也同樣將酒一飲而盡。


    接著她又伸出手想取酒,但是利吉姆卻先一步將酒杯按住。


    「您挑議會舉行的時間來訪,就算有事拜托我也很為難。」


    「我隻是一介女子,若不趁這個機會,根本無法出遠門。」


    「即便如此,時間上仍無法配合,使節團的諸位將於後天啟程返回,故明日整天應該都會進行議會與餐敘,雖然很抱歉,但是如果有非討論不可之事,請找副宰相堤-澀魯」


    「無論如何,我都希望能直接與讚普談。」


    卡烏拉微笑著,並以強硬的語氣表達。


    她並沒有稱呼利吉姆的名字,雖然稱利吉姆為『讚普』並無不妥,但是翠蘭卻感覺她想利用這種稱呼所代表的意涵來諂媚利吉姆。


    吐蕃話中代表王之意的『讚普』,是指『剛強之士』的意思。


    「我見識過兩年前的戰爭,非常佩服讚普的能力。」


    「卡烏拉殿下,現在別談戰爭的話題」


    「希望您明天務必抽出時間。」


    卡烏拉瞄了翠蘭一眼,嘴角露出強勢的微笑。


    利吉姆歎了一口氣,無奈地點了點頭。


    「那麽,待明天晚膳結束之後再和妳談。」


    「謝謝您。晚膳時王妃殿下也會在場,對嗎?」


    翠蘭小聲地回答:「請多指教。」但是卡烏拉沒有回應便離席了。


    利吉姆以極為不滿的表情瞪著卡烏拉,而翠蘭隻是輕輕點個頭安撫他的情緒。


    隔天一早,翠蘭在天色尚昏暗之際便踏出臥房、前去利吉姆的房間。


    昨晚與卡烏拉約好會談的時間之後,她竟然被告知拉塞爾嘔吐了而隻好中途離開酒宴。拉塞爾則因為自己身體的異樣而害怕,一整晚都抱著翠蘭不停地撒嬌。


    他直到即將天明時才總算睡著。


    整晚沒睡的翠蘭直接來到利吉姆的房間,然而在走廊上站崗的衛兵告訴她利吉姆並不在房內。


    他大概是前去檢查即將返回領地的小王們的馬匹吧。


    於是翠蘭先去朱瓔的房間和她共進早膳,接下來再替即將回到各自領地的諸王送行。


    中間還度過了午膳時間,而待所有的小王離城後,已經是午後接近黃昏的時刻了。


    最後一位離開的是薩爾摩肯的小王,他再次為慧的事向翠蘭致歉。


    翠蘭帶著些許疲倦回到房間,並鑽進正在玩耍的朱瓔與拉塞爾身邊的床上,享受片刻的休息時間。


    她一直睡到日落時分才醒來,此時房內隻剩下燕莎一人。


    「那麽翠蘭殿下,開始幫您更衣吧。」


    燕莎幹勁十足地表示。


    「得換上王妃的正式服裝才行嗎?」


    「不用,隻是希望您能打扮得漂亮些。」


    燕莎解開翠蘭的衣帶,不讓她再多表示其它意見。


    此時,站在另一邊的兩名侍女也過來協助燕莎。


    不一會兒,翠蘭原本的衣服就被褪去,換上質地高級的棉織品、毛織品,還有柔軟的皮革上衣,沒有多餘裝飾的服裝,更襯托出翠蘭均勻的曲線。


    加上衣服本身的色澤較為保守,因此看上去相當高雅。


    一口氣換好衣服之後,接下來細心梳理頭發。


    隻將一部分的頭發梳成包頭,然後以花朵造型的金發簪妝點。


    最後是在嘴唇塗上困脂,燕莎後退了兩、三步,端詳著『大功告成』的翠蘭。


    翠蘭感到一股緊張湧上來,下意識地挺直了身子。


    隻見燕莎一臉正經地呢喃著:「很不錯呢。」


    「昨天卡烏拉殿下的行為實在很失禮,我身為照料翠蘭殿下的人,今晚可是卯足了全力為翠蘭殿下打扮呢。」


    梳妝完畢的翠蘭由侍女引領進入了擺設好宴席的房間。


    小巧舒適的房裏比平常多點了為數不少的燈火。


    隨著翠蘭等人的動作而搖曳的火光,在營造出夢幻般氣氛的同時,也讓室內溫度比預期中來得高。


    「為什麽要點這麽多燈呢?」


    「是卡烏拉殿下要求的,她希望能多點一些燈。」


    「卡烏拉殿下駕到。」


    此時,從入口處傳來侍女的聲音


    翠蘭回頭一看,卡烏拉正站在那裏。


    她畫著美豔的妝,身穿強調豐滿胸線的衣裳,從燈光映照在衣服上所反射出的光線可以得知,她身上衣服的材質為絹絲。她將頭發高高地盤起來,讓耳朵上的大顆珍珠更加明顯。


    除了珍珠之外,卡烏拉身上還配戴了各式各樣的珠寶。


    諸如大片又誇張的黃金項鏈、以紅玉點綴的粗手環、以及掛在頭發上的細致銀煉,每一種飾品都閃耀著光芒。


    盡管她的打扮華麗到讓人不知該將視線投向何處,但是這樣的打扮也無疑地顯示出她的權高權重。


    就如同翠蘭在觀察卡烏拉一般,她似乎同時也在觀察翠蘭,她不客氣地以纖濃睫毛下的雙眸打量著翠蘭,紅唇隨即揚起歪斜的弧度。


    「恭候多時。」


    翠蘭趕緊起身,伸出手欲請卡烏拉入座。


    然而,卡烏拉隻瞥了一眼翠蘭的手便走到主位坐下。


    當初帶她到房間來的侍女,不安地望著她與翠蘭。


    翠蘭輕點了一下頭請侍女不要緊張,而自己則改坐到客位。


    「卡烏拉殿下,請問要來點酒嗎?」


    她依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反而是將視線投向分配餐點的仆人,並向她挪了挪下巴示意斟酒。


    仆人為她倒酒之後,卡烏拉沒有向翠蘭敬酒便徑自喝了起來,還不時用鼻音發出「嗯!」的滿足聲音。


    看來她似乎打算繼續昨天不友善的態度。


    也就是完全不把翠蘭放在眼裏的態度。


    盡管被這樣的惡劣態度對待,翠蘭並不覺得困擾,反而是上餐的仆人與侍女緊張不已。


    她們的臉色十分難看,視線在空中遊移不定。


    「對了,妳知道在鬆州發生的事嗎?」


    當用膳差不多要告一段落時,卡烏拉突然開口。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翠蘭愣了一下。


    「曾聽說過。」


    「既然如此,妳應該對自己的立場心裏有數囉。」


    卡烏拉用指甲塗


    成鮮紅色的手指指著翠蘭。


    「妳隻是吐蕃從唐那裏得到的戰利品,其它什麽都不是。這樣還敢以王妃的身分來迎接使節團,不覺得丟臉嗎?吐蕃軍足以十七萬兵力攻陷鬆州的唷!妳可是來自戰敗國所饋贈的『賠罪品』喔!」


    「請別再說了。」


    這時有個強硬的聲音響起,於是翠蘭回過頭看。


    利吉姆站在門口環視著氣氛險惡的室內。


    「抱歉,讓妳久等了。」


    利吉姆向卡烏拉致歉,然後在翠蘭身邊坐了下來。


    不知道他是從何時開始聽她們對話的,如果不稍微責備卡烏拉的話,宴會主人與客人的角色就會這樣顛倒下去了。


    然而,當坐在客位的利吉姆將視線投向卡烏拉時,她立即滿臉通紅地低下頭。


    看來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態度並不恰當。


    「因為那邊的位置比較溫暖,所以我讓給她了。」


    翠蘭一邊向利吉姆解釋一邊站了起來。


    既然本人已到場,代替他出席的翠蘭便沒有必要繼續待在這裏。


    但是利吉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翠蘭也留在這裏吧。」


    卡烏拉聽到此言,於是麵露難色。


    「利吉姆殿下,恕我提醒您,我要說的可是國家大事。」


    「這樣的話,請叫湎德大人也過來這裏,待湎德大人到場,我就請王妃離開。」


    「您的意思是不願與女性進行平等的對話嗎」


    卡烏拉咆哮了起來。


    利吉姆將翠蘭杯裏的酒飲盡、潤了潤喉嚨之後回答。


    「卡烏拉殿下,冷靜點,妳所抱持的心態以及嘉絨受到亞爾坦王的庇護乃眾所周知的事實,更何況,妳除了是嘉絨的女王,同時也是亞爾坦王塔西泊殿下的王妃。」


    「我可是一國的女王!!」


    「既然如此,與別國的王會談時,更應該帶著作為妳心腹的部下才對。」


    卡烏拉咬牙切齒地聽著利吉姆說教般的言論,濃長睫毛下的雙眸中燃燒著怒火、狠狠地瞪著利吉姆。


    相對的,利吉姆隻是平心靜氣地麵對她的眼神。


    「我並非因為卡烏拉殿下是女性才不願聽妳說話,我與妳站在相同立場,絕對能夠理解君主操縱國家動態的辛勞,但是,妳的作法過於偏激,我不可能接受並導致我國被逼向絕境。」


    此話一出,利吉姆再度以略帶怒意的口吻開口。


    「而且卡烏拉殿下剛進城之時,完全不將我國的王妃放在眼裏。吐蕃與蘇毗自古以來便擁有許多相同的風俗習慣,那麽我想妳應該也明白,國王不在時,理所當然是由王妃來代理其職務的。」


    「我當然知道,隻不過,我認為對戰利品之流毋須尊敬。」


    「不得無禮!」


    伴隨著叱喝聲,利吉姆同時用手掌拍打地毯。


    一瞬間,盛著膳食的器皿互相碰撞發出聲響,房內各處的燈火也搖晃了起來。


    待這些聲音全部又歸於平靜之後,房內再度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不僅是卡烏拉,就連翠蘭也不禁屏息凝視著利吉姆的側瞼。


    她已經好久沒有看過如此盛怒的利吉姆了。


    「恕我失禮,再這樣同桌下去也沒有意義。」


    「請等一下!」


    卡烏拉抓住準備離席的利吉姆的袖口。


    「我為剛才的失言道歉,我隻不過是想為蘇毗的居民與吐蕃建立更深一層的關係。」


    利吉姆凝視著毫不遲疑地說著話的卡烏拉。


    「吐蕃與蘇毗的關係本來就很安定。」


    「但是四國聯合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像蘇毗這樣的小國,單由一位有能力的王來統治就可以確保安定了!!」


    「妳是想說,妳正適合擔任這個王的角色嗎?」


    「沒錯!!如同古時候的止貢王一樣,嘉絨不對,全蘇毗的士兵都任利吉姆殿下自由運用,無論如何,請您助我一臂之力!」


    「卡烏拉殿下是無法掌握蘇毗的。」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卡烏拉漲紅了臉。


    「你這小鬼!」


    卡烏拉怒吼著並拾起手,將裝有酒的酒杯扔向利吉姆。


    翠蘭見狀立刻伸出手,打落瞄準利吉姆臉部的杯子。


    然而下一秒鍾,翠蘭卻感到劇烈的疼痛在額頭間擴散開來。


    原來卡烏拉拿起第二個杯子砸中了她。


    「翠蘭!」


    利吉姆仿佛要壓到她身上去一般護住了翠蘭。


    翠蘭完全呆住,並望著從額頭流出的溫熱液體。


    「去叫大夫!衛兵,抓住那個女人!」


    利吉姆以尖銳的聲音下令,他的聲音讓翠蘭稍微回過神來。


    她趕緊壓住利吉姆的膝蓋,並以嘶啞的聲音對他說:「不行。」


    「利吉姆你叫湎德大人過來將卡烏拉殿下帶回房去。」


    「這女人拿杯子砸翠蘭耶!」


    「隻是個小意外而已,對不對?卡烏拉殿下。」


    聽到翠蘭這麽問,卡烏拉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邪惡的笑容。


    「沒錯,是意外。就如同懦弱的王妃殿下所說的,不過是意外罷了。」


    湎德接到通知趕來,一看到翠蘭的傷勢就臉色大變並連忙向利吉姆賠罪;另一方麵,卡烏拉一句道歉都沒說就回房間去了。


    接獲通報而來的年邁大夫為翠蘭診察治療,並提出日後恐怕會留下疤痕這個令人難過的消息。


    等到大夫離開之後,翠蘭就被送往利吉姆的房間。


    她不想讓利吉姆看到自己包滿繃帶的頭,但是利吉姆卻直接把翠蘭抱到床上坐好。


    「今晚就在這裏休息吧。這個模樣回房間的話,拉塞爾會擔心的。」


    翠蘭被他這麽一說也無從反對。


    於是她便將背靠在利吉姆胸前,讓身體放鬆下來。


    「如果不像卡烏拉殿下那樣強悍,就無法勝任女王嗎?」


    「沒這回事,假使曆代的女王都像卡烏拉殿下一樣的話,亞爾坦王早就舍棄嘉絨了吧。亞爾坦與嘉絨是命運共同體,就算是自己的王妃,也不可能一直庇護有危險思想的女王。」


    「危險思想?」


    翠蘭喃喃重複著,利吉姆笑著看她。


    「妳沒有注意到嗎?卡烏拉殿下剛才叫我殺了她的丈夫耶。」


    「咦?什麽意思?」


    「要成為嘉絨的女王,條件就是要當上亞爾坦王的王妃,亞爾坦是蘇毗之中占地最廣、力量最強盛的一國。所以說,如果想獲得蘇毗的霸權,隻要慫恿自己的丈夫亞爾坦王就行了。可是,卡烏拉殿下卻特地來和吐蕃談這件事,由此可見,她已經決定要舍棄自己的丈夫塔西泊殿下了。」


    「謀反嗎?」


    因為話題的複雜與沉重讓翠蘭忍不住皺起眉頭,但是此舉卻造成傷口的疼痛,讓她後悔不已。


    「與其說是謀反,不如就說是背叛吧。」


    「利吉姆不想將蘇毗納入吐蕃嗎?與唐的國境直接相連的話比較方便與唐交涉不是嗎?」


    「翠蘭還真是戰略天才哪。」


    利吉姆又浮出了溫和的笑容。


    然而翠蘭卻緊咬住唇,視線往下落。


    其實不該提起戰爭話題的,利吉姆既不想攻打他國,也不喜歡遠征,當然更不希望送士兵上戰場。


    然而,這份感情不能表現在臉上,也無法說出口。


    吐蕃的王位是由在擦宿建城的利吉姆所繼承。


    可是,足以撼動王國的權力現在依然掌握在雅隆的大王


    利吉姆之父王鬆讚-幹布的


    利吉姆原本就不打算浪費時問做無謂的反抗,他隻能將自己分內的工作做到最好。翠蘭看得出來,利吉姆想透過展現自己的能力,在鬆讚-幹布嚴厲的審視之下保護周遭的人。


    所以,翠蘭才想要幫助利吉姆。


    隻不過她心有餘而力不足,也就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將這份心意具體化,自己本來就不是吐蕃所期望的『公主』,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麽。


    「翠蘭覺得吐蕃的國土大一點比較好嗎?」


    利吉姆以穩重的聲音詢問沉默的翠蘭。


    「翠蘭覺得和唐國境相鄰比較好嗎?還是,想成為足以與唐並駕齊驅的大國之王妃?」


    翠蘭搖搖頭。


    「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我也是。可以的話,我一點也不想打仗。」


    利吉姆低聲笑著,從翠蘭背後緊緊抱住她。


    「總之,現在國內情勢已經平穩下來了,接下來我想專注在增強國家的生產力上麵。」


    「那與唐的交涉呢?」


    「當然會繼續維持下去吧,不過這不是翠蘭該費心的事。」


    利吉姆以開朗的口氣繼續說下去。


    「而且,我也不想與塔西泊殿下所在的蘇毗抗爭。」


    「塔西泊殿下是卡烏拉殿下的丈夫,亞爾坦王嗎?」


    「沒錯,塔西泊殿下臉上有一道很大的傷痕之前我不是說過在鬆州之戰時,我的背曾被砍傷嗎?」


    翠蘭點點頭。


    「那個時候救了我的就是塔西泊殿下,但也因此讓他的臉受到重傷,而撇去這些不談,他仍是值得尊敬的對象,所以我希望能與他維持同盟關係。塔西泊殿下並非出於私心,而是真正的在關心蘇毗。」


    「這樣的話,他應該更會擔心卡烏拉殿下吧。」


    「所以我才說,翠蘭沒必要忍受那種不當的暴力行為啊。」


    說完,利吉姆憐惜地隔著繃帶親吻翠蘭。


    「讓我唱首搖籃曲讓妳好好睡覺吧。」


    一說完,利吉姆便開始唱起歌來,但是由於他走音得太嚴重,讓翠蘭忍不住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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