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堯敲開了隔壁房間的門, 韓煙煙打開門請了他進來。


    丁堯還是第一次進韓煙煙的房間,目光掃了一圈。家具雖然還是那些家具,但顯然韓煙煙重新布置過,相比丁堯的居處那種標準的“豪華套房”感, 這裏顯然有了許多女性化的氣息。


    恍然有種末世前的家居感覺。


    丁堯有點意外, 又不意外。


    韓煙煙加入雷霆三個月了, 以其令人看不出深淺的城府來說,這種女性化實在有點意外。但想想她那條常穿的白裙子, 丁堯嘴角抽抽, 就又不感到意外了。


    “好點了嗎?”他問。


    這次如果不是韓煙煙,他自己雖然或許能逃命,隊員們隻怕要全軍覆沒了。他和她從幾十個高等變異喪屍手下死裏逃生, 都受了重傷。好在隨隊的孫立軍還全須全尾的, 拚盡了異能給他倆治療,把他倆從鬼門關裏拉了回來。但兩個人失血過多,異能也消耗太大, 一直到回到南陵,都還感到虛弱。


    “好多了。”韓煙煙閃身請他進來,問, “奶粉?茶?”


    雖然奶粉是過期奶粉,茶是好幾年的陳茶, 在這末世也是少數人才能有的享受。


    丁堯說:“不用,我就過來看看你。”


    韓煙煙就拿了隻空杯子,凝出了半杯白水給他。丁堯接過來, 隨意抿了一口,放在一邊,問:“異能有提高嗎?”


    異能使用過度,達到後極限後,往往反而能突破。


    韓煙煙沒回答,反而先反問:“你呢?”


    丁堯伸手,剛才隨意放下的那隻玻璃杯便出現在手裏。扭曲空間,隔空取物,上輩子他一直藏著掖著的最後的底牌,翻出來給韓煙煙看了。


    韓煙煙就笑了笑。隨著她這一笑,房間裏的空氣突然變得冰冷,丁堯臉頰的皮膚感受到了冰凍的刺痛。但韓煙煙隨即就收了勢。冰涼感很快就被尚未消去的暑氣吞化了去。


    寒氣化作了水汽覆在了臉上,丁堯抹了把臉,問:“用了幾分力?”


    韓煙煙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的戳在他手臂的肌肉上,仿佛情人間的挑逗。


    丁堯看了眼那根纖細白皙的手指,問:“凍住整個房間,需要幾分力?”


    韓煙煙一拳就朝丁堯臉上轟去。丁堯反應迅敏,翻手擋住這一拳,緊緊握住。韓煙煙的拳頭比丁堯的小了整整一圈,被他用手包住,兩個人無聲角力了幾秒,各自放開。


    “就這樣?”丁堯問。


    “對。”韓煙煙痛快的說。


    兩個人算是對彼此交了個底。


    這是生死與共過之後,終於建立起來的信任。


    末世已經有數年。丁堯有過很多同伴,很多手下。這其中有強手,被他視為左膀右臂。他們跟隨他,輔助他。他帶領他們,常常還會救他們的命。


    第一次有一個人,能在那種危境之中與他一起戰到最後。


    丁堯很清楚的記得兩天前的事情。


    血從額頭流下來,模糊了一隻眼睛。遍地都是喪屍的殘體和同伴的屍體。還活著的同伴或者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或者硬拖著重傷的身體爬到了角落裏躲避。


    但是他的背後,他的背後是火熱的。


    能感覺到她的嬌小和纖細,比他矮了一頭。但她的背緊緊貼著他的,一步不曾退。


    丁堯是第一次感受到,一個女人也可以如此有力,如此堅硬。他跟她背靠著背,心中知道,不用擔心身後。


    果然是不用擔心的,最後那一瞬的驚險,她的冰盾救了他們兩個人的性命。


    就是那時候,丁堯知道再不能把她當作普通的同伴看待,他真正開始想好好的、深入的了解她。了解她這個人本身,而不是簡單的去了解她的來曆、背景和能力。


    “很強。”他稱讚道。


    以她剛才短短幾秒使空氣降低的溫度和她所使用的異能的“量”來估測她真正的威力,的確當得起丁堯這一句稱讚。


    韓煙煙並不謙虛,她淡粉柔唇張揚的笑了笑。


    這真違和,她有著少女的麵容,卻配以禦姐的氣場,像個謎。


    丁堯盯著她的眉眼,忽然改了對她的稱呼,問:“煙煙,你有二十嗎?是哪裏人?”


    韓煙煙發出一個輕輕的鼻音,下巴微揚,反問:“然後是不是還要問我都遇到過些什麽人?經曆過什麽事?”


    丁堯看著她的眼睛。


    韓煙煙甚至懶得再編任何故事。這個世界她沒打算跟他談情說愛,這些用來矯飾個人形象的內容全無必要。她直接說:“我隻能回答,有。以及,過去不想再提。”


    真是偷懶呢。


    丁堯凝視著她。


    韓煙煙可以從他精亮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麵孔。他凝視她太久,以至於她甚至開始反思,為什麽要給自己這麽年輕的一副麵孔?


    大約是,一方麵因為自己韶華逝去,追念青春,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她故鄉的男人們對女人,永遠愛她們的年輕吧?不過是一種迎合。


    這張麵孔上同時呈現出來年輕與沉澱,這在丁堯看來謎一樣的組合,將他深深的吸引住了。他忍不住抬起手,摸向她的臉……卻沒摸到。


    韓煙煙在臉側豎起手掌,擋住了丁堯的手。


    兩雙眼睛無聲對視,一方表達欲求,一方傳遞拒絕。


    末世前丁堯是白領精英,有車有房,年輕英俊,大把女人想套牢他。末世後他成了一群強者的領袖,是強者中的強者,能決定別人的生死,也能給予別人最大的保護。想撲倒他的女人甚至比從前更多。


    丁堯的確是幾乎沒遇到過拒絕,偶爾有,也不過是欲迎還拒。


    但韓煙煙顯然不是,她眼眸清亮冷然。她看著他的時候隻是在看一個人,不是在看一個男人。


    丁堯於是收回手,插進褲兜,微微頷首,說:“好好休息,這段時間暫時都不外出。”


    在他想轉身離開的時候,韓煙煙叫了聲“丁堯”,喊住了他。她問:“戰隊要作一下調整吧?”


    丁堯微頓,問:“你有什麽想法?”


    韓煙煙不跟他客氣,說:“一隊得補充人,需要招募。四隊的隊長也是剛沒了,得安排人。各隊隊長一直帶著同一撥人出生入死的發展革命友誼,時間長了不是好事。不如趁這個機會全都打亂,從新組合排列。”


    “以及……”她不緊不慢的說,“我也想自己帶人,我認為自己……有這個資格。”


    即便剛剛經曆了被拒絕,丁堯其實也依然想將她放在自己身邊。但作為領導者,他不僅知道她給的建議是正確且有效的,更知道當她這樣有能力的人有了上行的欲求時強行去壓製,隻會適得其反。


    他頷首說:“等三隊回來,重新安排一下。”


    他看了她一眼,頓了頓,又說:“你可以優先挑你中意的人。”


    “好的。”韓煙煙笑得十分甜美,下了逐客令,“……晚安。”


    丁堯橫了她一眼,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丁堯躺下後望著昏暗的天花板,腦中浮現的是韓煙煙擋住他手時的神情。她的目光平靜毫無波動,沒有欣喜、得意,也沒有不耐煩和嫌惡,仿佛一切都隻是尋常,就如喝一杯水,吃一口飯一樣。


    戰隊裏其實一直盛傳韓煙煙和齊彤彤是女同。如果是真的,那似乎就能解釋一切。


    但丁堯盯著天花板,覺得這不是真相。


    她是個謎。


    因為是謎,所以迷人。


    他閉上眼睛,總覺得後背發熱。


    韓煙煙不用操心各隊隊員重新安排的事情,她隻把自己想要的人名單給了丁堯。她要了木係異能者齊彤彤,空間係異能者謝豪,治愈係異能者孫立軍,還有其他一些人。


    但這些人中,隻有孫立軍算是頂尖異能,還不是戰鬥係的。她要的人丁堯都給了她。


    他跟這些人逐一談話的時候注意到,當被告知自己將成為韓煙煙的隊員的時候,包括孫立軍在內沒有一個人有不滿的情緒,幾乎所有人都是欣欣然的接受了。


    韓煙煙隻用幾個月的時間,就在雷霆樹立了自己的威信,有了自己的人望。


    丁堯忙著拆分重組,打破幾個隊長逐漸形成的個人勢力。韓煙煙就清閑得多了,她帶著謝豪去逛街。


    暑氣漸消,秋高氣爽,這個工業停頓的世界裏,天空藍得像寶石。韓煙煙想,要是每個男士都有空間異能,那女士們逛街該有多麽輕鬆啊。


    街市上都是以物易物,韓煙煙出門的時候,讓謝豪把她幾個月的“積蓄”中不好保存的那些都帶上了。硬通貨當然是食物。


    謝豪長得其貌不揚,末世前一直是單身狗,沒想到末世後卻能有陪女人逛街的機會,一路殷勤跟隨。他很快就發現韓煙煙的意圖——


    韓煙煙看到棉被、棉衣、羽絨服之類的東西,就會上前交易。她用那些不適宜長期保存的食物換取過冬的物資。


    以她今日此時在戰隊裏的幾乎一人之下所有人之上的地位,根本不會缺這些東西。且她換的也太多了。現在才是初秋,這些冬季裏才能用到的東西價格起不來,一包食堂做出來的手工麵餅能換六七床厚棉被。


    她,她收集這些……想幹什麽?


    謝豪神神在在的跟在韓煙煙身後瞎轉。韓煙煙走到一個地攤前,這個攤主麵前擺了好幾件羽絨服,看起來很厚實,結實耐穿。韓煙煙蹲下去捏著一條袖子,不料那件羽絨服的另一條袖子同時被別人捏住。兩個人同時用力,就把羽絨服扯起來了。


    對方微微一愣。


    韓煙煙抬頭,陽光下微微眯起眼。


    蹲在她斜對麵的青年膚色微黑。在大多數人都穿上長袖的初秋,他依然穿著緊身的迷彩短袖t恤,手臂和胸膛的肌肉將t恤撐出了形狀。


    肩上背著衝鋒/槍,腰間別著手/槍,迷彩褲包裹的大腿上勒著革帶,綁著匕首。


    他也同樣打量著韓煙煙。


    韓煙煙出門套了件長袖針織衫,裏麵是她那條標誌性的白裙子,辨識度極高。謝豪陪她一路逛下來,街上很多有眼色的人,憑這條白裙子就明白了她是誰——韓煙煙這個名字,在南陵聚居地也成了一號響當當的人物。


    年輕男人笑了笑,陽光下露出一口白牙:“雷霆的韓小姐嗎?”


    韓煙煙喜歡鼻梁高、線條硬朗、肌肉結實但形狀自然、腹肌必須八塊、細腰大長腿的男人。這年輕男人雖然單膝點地的蹲著,也能看的出來無有一處不符合她的偏好的。


    韓煙煙於是也笑了,攏了攏鬢發,說:“請叫我韓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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