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毛球。順帶一提,我是一隻貓。


    喲,這已經是慣例了,就讓我聊個幾句吧。


    就先前我聽到的內容來看,似乎在說人類是種會思考的蘆葦,真是莫名其妙,還是說,人類是會思考的蘆葦變成的嗎?不管會不會思考,貓都是從出生就是貓了。


    無論如何,從出生後六個月的時間都沒有名字的我,現在得到了這個叫做「毛球」的名字。


    人類話語所發出的聲音,並不會原封不動地傳到我們貓的耳中,無論是在公路上狂飄的機車群、雷聲,還是工人的吆喝,在我們耳中聽起來都沒有兩樣,為貓取名字也隻是給人類單方麵帶來方便,但是既然有人要給我名字,我自然也不會客氣。


    毛球。


    喵~


    人類取名字的習慣,據說是因為他們看不見不死的魔物。


    人類雖然知道有一種將鐮刀扛在肩上的魔物,可是他們既看不見那種魔物的身影,也聽不見那種魔物的聲音,因為這樣,人類為那種魔物取了名字,碰到不了解的東西就先取名字,藉此試著認識被取了名字的東西,透過取名字的這種行為,無法了解的東西就能有某種形象。


    對於每天都能察覺那種索命魔物的我來說,實在無法了解人類的恐懼。


    人類常說「貓能知道自己的死期」。


    這種說法……雖不中亦不遠矣。


    雖然如此,然而這不是因為貓擁有能預知未來的能力,毫無節製地將貓神秘化並不是好事,我們這種叫做貓的種族,隻不過是耳朵比人類好、鼻子稍稍比人類靈敏一點,雖然能在黑暗中視物,卻看不清遠處以及色彩的動物罷了。


    打個比方,老鼠之所以懂得要逃出沉船,足因為察覺到氣壓的變化與濕氣,因此預測出繼續待在船裏會有危險,經過訓練的人類會懂得預測山區的天氣,也能分析濁流的流向來操控船隻,隻不過大多數的人類都把自己接收到的訊息視而不見罷了。


    透過環境的大幅變化,貓也能預測到自己的死亡,現在的我就是這樣,我能頻繁感受到貓的死神企圖將它的利齒插入我的頸部。


    要說我感受到的變化,包括為了打倒獨眼烏鴉由一名公人拿出的新兵器、突然出現的兩隻母人、會使用奇妙力量而且來路不明的公人、還有籠罩銀座街道的這股詭異氣氛等等,現在,在我的地盤上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波動,而那說不定就是會奪走我性命的東西。


    我可能會死,也可能不會死。


    雖然不能向獨眼烏鴉報一箭之仇就死去讓我有些遺憾,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總之要是覺得危險,隻要躲到安全的盒子裏就行了,要是那樣也逃不過,就隻是和盒子一起被消滅而已,貓不會多做掙紮,而會從容地接受命運。


    離開公園的銀發母人正抱著我踏出穩定的步伐,走在銀座的小巷當中。


    把野生的我抱在懷中,這種舉動真是失禮。


    我爬我爬。


    為了逃離手的觸摸,我將身子攀到她的肩上。


    唔!不要搔我的下巴,太囂張了,碰到一個懂得應付貓的人了,呼嚕呼嚕。


    「這個城市到處充滿了程序代碼,你也能感覺到嗎?」


    母人這麽說道。


    喵。


    雖然我聽不懂她說的話,總之還是先表示同意吧。


    「我漸漸了解閱讀程序代碼是怎麽一回事了,沒想到這個世界上有這麽多程序代碼。」


    這個母人和我有相同的味道,那是單獨行動的野獸會散發的味道,或許該說她的身上沒有夥伴的味道比較正確,她不是像狗那樣會和同類群聚的動物。


    但是,因為年紀還小的關係,這個母人還不是很清楚狩獵的方法,該在什麽時機撲向獵物、牙齒該咬什麽部位,她仍然沒有任何頭緒,而且她根本連胡須都沒有長,這樣要怎麽去尋找讓牙齒咬住的部位呢?


    要是她在我的地盤裏亂搞,可是會給我帶來麻煩的,所以,我非得好好看緊這個母人不可,我絕對不是在追那晃來晃去散發魅惑光澤的頭發時,不小心被抱起來的,為了我的名譽,這點我得說清楚。


    「我也能看見敵人了。第一個目標……沒錯,就先從那個知道我名字的女人開始……」


    銀發的母人扭曲著臉上的肌肉,露出人類不該有的笑容。


    那種笑容很像我們貓族在嗅到敵人記號時的表情。


    *


    承諾在聖誕購物者的程序代碼預計完成的九點以前回來之後,曆美便來到自己熟悉的銀座街道上尋找銀發的少女。


    話雖如此,曆美手中卻沒有任何線索,不過她還是認為放弓子一個人不管會有危險。


    在六年後的世界裏,美鎖確實說過「和弓子兩人合作解決壞人」。而美鎖所說的壞人,應該就是那個突然朝弓子使用劍程序代碼的白人男性吧,無法進行任何防禦的小學女生要是被劍的程序代碼擊中,甚至可能會喪命的,那樣的人不可能不是壞人。


    但是在這個世界的美鎖,似乎並不打算幫忙解決那個壞蛋。


    現在美鎖為了讓曆美返回六年後,正全力為聖誕購物者進行調整,就算美鎖有幫忙弓子的意思,目前是否有餘力也令人懷疑,不隻那樣,美鎖還警告自己最好不要接近那個男人,和普通的人類相比,那個人的程序代碼似乎格外異常。


    如果美鎖不幫忙,就隻能靠弓子和曆美兩人去設法對付那個壞人了,過去阻止所羅門魔物的時候,也是曆美和弓子兩人出馬……雖然有點不對,當時比較像弓子救了曆美,或許該說是曆美擅自跟過去的,總而言之就是那樣,但是,當時十六歲的弓子已經是位獨當一麵的魔法師,並且能將雙蛇魔杖運用自如。


    話說回來,把美鎖大姊姊換成自己,也讓曆美覺得戰力瞬間下滑了許多,如果用撲克牌比喻,心情就像丟掉紅心皇後後,結果抽到黑桃三。自己得說自己是小三這件事也讓她不禁難過起來。


    而且,這個世界的美鎖對曆美的能力似乎有著x10的高估,召喚水盆的魔法根本不是那麽了不起的東西才對。


    美鎖還告訴曆美,雖然她隻是在觀看幽靈腳本,並不代表曆美一定處在安全狀態,所謂魔法就是能改變物理法則的程序代碼,因此在這個世界的曆美如果受傷或死亡,透過程序代碼的感應,六年後的曆美也很可能會跟著受傷或死亡。


    對曆美來說,因為這畢竟都是要消失的世界,為了安全起見,曆美最好乖乖待在這裏,美鎖是這麽提議的。可是曆美始終無法放著小學生的弓子不管,就算那是會消失的弓子,放著她不管的做法,總讓曆美覺得有哪裏不對,因此她決定至少在自己回去的時間來臨之前,能盡量帶給弓子某些幫助。


    為了預防萬一,曆美帶著美鎖借給自己的備用手機來到銀座的街頭。


    黃昏的街道上到處都是燈飾,在大樓街道逐漸轉暗、五光十色的夜景中,路樹上裝飾的電子飾品像是被冷風凍僵似地閃動微光,在馬路上穿梭的汽車引擎聲和聖誕樂聲混在一起,空氣似乎也比以往顯得更清澈一些,在那樣的街景中,曆美穿著從聰史郎那裏借來的外套走在街上。


    在曆美身旁,一臉無趣的聰史郎則是刻意用力踏出步伐,他似乎是覺得讓小學生獨自走在街上很危險,因此才跟上來的,雖然他自己明明也是小學生,現在的聰史郎仍然不相信曆美是高中二年級。


    十一歲的少年明顯比曆美高出許多,從側麵看過去,曆美的身高最多隻到他的鼻子附近,基因之神真是非常、非常不公平。


    不知道聰史郎從手中的塑料袋抓出了什麽東西,隻見他邊走邊啪哩啪哩地吃著,這一部分讓曆美認為他就算看起來身材


    高大,終究是個小學生,倘若說到邊走邊吃零食,六年後的姉原聰史郎一定會生氣說出不要做那麽難看的事。


    聰史郎將那包東西遞到曆美麵前。


    「妳要吃嗎?」


    「這……這是什麽?」


    「麵筋。」


    聰史郎回答。


    曆美抓起其中的一個東西一看,手中的東西看起來就像柔軟的一口麵包被炫耀力氣的壯漢用力捏爛後的物體,這是不折不扣的麵筋。


    「這個……不是用來放在味增湯裏的東西嗎?」


    「僵化的思考會妨礙世界發展,這是老姊跟我說的。」


    少年邊說邊將手伸進塑料袋中,又抓了一小塊麵筋。


    啪哩啪哩。


    少年繼續吃了起來。


    於是曆美也決定嚐試看看。


    曆美用門牙咬了一點,落在舌頭上的麵筋立刻忘記自己是堅硬的固體,開始變得柔軟,那是一種十分淡薄、還隱約帶著苦澀的味道。


    「不好吃嗎?」


    「不會,很好吃。」


    兩人就這樣走在人工的光線中,啪哩啪哩地吃著麵筋。


    「對不起,還讓你特地陪我。」


    「話先說清楚,我隻是來找毛球,並不是陪妳來的。」


    「嗯,對不起。」


    「什麽意思?別在奇怪的時機道歉啦。」


    「對不……我明白了。」


    「我以前調查過毛球的狩獵區,因為牠似乎是跟著那個叫弓子的銀發小鬼跑掉的關係,所以他們在一起的可能性頗高。」


    「狩、狩獵區是什麽?」


    「貓擁有兩種地盤,一種是像自己的家一樣,不容許其它貓靠近的區域,另一種是找食物的區域,在大部分情況下,貓都不會離開自己的地盤。」


    「好厲害,你懂好多喔!」


    「別這樣啦。」


    少年似乎害羞了。


    曆美想起自己和聰史郎認識後的第一個聖誕節,也是像這樣定在銀座的街上,比自己大上一歲、身為高中生的他,手掌很大、很溫暖,心髒跳得很厲害。不對,跳得很厲害的或許是自己的心髒。


    回想到這裏時,曆美又想到一件事。


    這裏是六年前的世界,這麽一來,和聰史郎見麵後所渡過的聖誕節,這次才算是第一次吧?雖然曆美自己也不清楚詳細的相關性,不過這裏確實是曆美與聰史郎認識時五年前的世界。


    好不容易以為自己在第一次的聖誕節就牽了手,然而那樣的結果卻因為這種像犯規的形式而改變,總讓曆美有種被捉弄的感覺,作弊,這一定是作弊。不過,自己也並不是喜歡聰史郎或是有其它之類的感覺,真的,因為他是自己在學成現代魔法之後,要第一個讓他知道厲害的宿敵才對。


    「妳的臉怎麽那麽紅?不會是感冒了吧?」


    聰史郎帶著訝異的表情詢問。


    「沒有,我沒事。」


    「妳從剛才就怪怪的喔。」


    「……」


    「怎麽了?」


    「我們……可以牽手嗎?」


    「別開這種玩笑,那樣很丟臉耶。」


    「咦!你不和我牽手嗎……」


    曆美淚眼汪汪地看著對方。


    高大的少年因此狼狽起來。


    「……不能牽手嗎?」


    「好啦!我答應妳,所以不要擺出那種表情,算我求妳,別再那樣了。真是的,妳是小孩嗎?」


    「好嘛!我就是小孩嘛!」


    曆美輕輕握住了聰史郎刻意粗魯伸出的手,雖然還是小學生,但是他的手一樣很大,而且一樣很溫暖。


    「我說喔。」


    「怎麽樣?」


    少年的語氣十分粗魯。


    「銀座三丁目的魔王到底是什麽?」


    「我不是說過了嗎?是一隻烏鴉啦。」


    「那個我知道,可是,為什麽烏鴉會是魔王呢?」


    「妳可別小看銀座的大嘴烏鴉喔,那隻吃高級餐廳剩菜的烏鴉長得很大,又會翻垃圾、偷襲人、攻擊寵物、偷會發亮的東西,簡直就和希區考克的電影一樣。」


    「可是,你又為什麽要解決牠呢?」


    「因為那家夥找食物的地方和我家的範圍重疊了,毛球的地盤也在我家,因此牠是我和毛球共同的敵人,所以我們才會拉起共同戰線。」


    「……感覺很複雜呢。」


    「還好。」


    聰史郎牽著曆美的手,利落地聳了聳肩。


    插圖064


    下一刻,聰史郎突然停下腳步。


    「……怎麽了?」


    聰史郎的視線直直望向前方。


    在他視線的另一側,是名少女在燈飾照耀下閃閃發光的銀發。


    「我找到妳了。」


    「弓子!太好了。」


    「毛球!」


    蹲在弓子肩上的黑貓耳朵抖了一下,接著便直接從弓子肩上一躍而下,隨即消失在黑暗當中。


    「喂、等一下,毛球!」


    曆美緊緊在聰史郎的手上握了一下,然後說:


    「我不要緊,你去追牠吧。」


    「抱歉。」


    「你要加油喔。」


    「妳也是!」


    少年聰史郎一說完話,就邁步奔向黑貓消失的那片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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