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下雨來打個比方。


    如果沒有下雨的話,人類就會死亡。並非隻是單純的每水喝然後渴死,還有其它因素會造成死亡。人類身體內有九成是水,如果無法補充水分的話很容易就會死亡但這情況並非隻局限於人類,動物或植物也是一樣。如果沒有這些動植物可供我們食用,人類也會死亡。其實,人類如果沒有氧氣可供呼吸的話就無法活下去,如果會製造氧氣的植物全部枯死的話,人類用不了多久就會死亡。


    而往上回溯,供應水給這些動植物飲用的來源就是雨。就連湧泉也不是無中生有憑空冒出來的,這些湧泉是雨滲入山裏麵然後過濾出來的水。


    雨對人類的存在而言,是不可或缺的東西。


    但是,相反的,雨也會殺人。


    在西典,每年--是每一年喔--都有數百位居民因為洪水而喪命。


    格布羅河流域也是,常常會因為洪水的發生,帶來了和西典相同規模的傷亡。賀爾甘多共和國的內亂,就是因為嚴重的食糧問題所引起的,這點已經是眾所周知--而引起食糧問題的原因,就是被稱作賀爾甘多糧倉的克羅奈伊地區受到嚴重的創傷,這個農作物地帶因為兩年前的大雨而受到毀滅性的傷害。


    此外,就算是沒有這種大規模的氣候異常在下雨的日子裏還是會發生很多意外事故。


    有的人因為視線不佳而開車時發生車禍,有的人走在濕滑的路麵上因為滑倒橦到頭部而身亡。還有流浪漢因淋雨造成身體失溫而死亡等等,這些都毫不稀奇。


    雨並非隻是會帶給人類恩惠而已。


    「而且,」克達拉想著,「剛洗好的愛車又會被弄髒。」


    左右來回擺動的雨刷讓人覺得非常鬱悶,他慢慢地將方向盤往左邊轉動,此時會覺得身體微微的向右傾,巨大的黑色車體畫出一條弧線後,在雨中往前急駛而去。


    這是一條山路。雖然這條山路有鋪柏油,但是和鎮上的街道不同,已經呈現年久失修的狀態,路麵因為老化而產生了很多大大小小的裂痕,黃色的中央分隔也是斷斷續續的。在這荒廢的路麵上,匯集的雨水就像河流般由上往下流。


    雨越下越大,現在已經變成傾盆大雨了。


    車前燈的光線在地上照出一個光圈,從天而降的雨滴打到光圈中的地麵後反彈起許多小水滴。在燈光的照射下小水滴閃閃發光,看起來就像是將無數的寶石灑在地上。如果你用詩情畫意的心情來欣賞的話,會覺得這景色太美麗了。


    但是克達拉知道,這種美麗隻是表麵的。


    說起來,雨是大氣中的水分順著上升氣流飛到高空中,然後在高空中會將某種粒子(大部分是塵埃之類的)當做核心,然後開始凝結成飄蕩在空中的雲,在無法負擔自身重量的時候就會落下變成雨。


    而大氣中的水分是地麵上所有的水分氣化變成的。其來源有海樣,河流,湖泊,還有潮濕的地麵或物體。


    當然,我們無法分辨這些水氣得源頭是幹淨的還是渾濁的。飛升到天空中的水分內,包含這從清澈河流中蒸發的水分,同時也包含了人類和動物吐出來的氣息,或是從排泄物或汙染物質中蒸發出來的東西。這些水分會在空中和塵埃結合在一起,最後變成雨滴從天而降。


    途中還常常把汙染大氣的物質溶解到雨滴中,然後一起降下來。因為雨水,波利佛尼卡大陸的空氣汙染情況看起來像是逐漸在減少但是在這片大陸上依然有幾個發展中國家完全不考慮環境汙染,以『發展經濟』為借口,不斷蓋工廠,不斷增加空氣汙染的來源。


    說雨是美麗的,那根本是無稽之談。


    美麗隻是外表而已。


    「」


    克達拉嘴角泛起一陣苦笑。


    突然,他把左手從方向盤上移開,伸向旁邊的座位。在這個座位上放著一樣東西,那東西被安全帶固定著,是個看起來很厚重的黑色提箱。克達拉用手指輕輕撫摸著,他的手指很柔軟,有時候會讓人覺得好像柔弱無骨,但卻又瘦得讓人可以看到骨頭。


    都一樣,克達拉這麽想著。


    看起來很美麗的銀色雨滴,實際上包含著汙穢的本質。所有的事情都和雨滴一樣。


    不論什麽事都一樣。


    不管是誰,不管是什麽事。


    不論是美女,或者是紳士,肚子裏麵都有糞便不管是整理得如何漂亮的街道,巷子裏還是會累積髒東西,腳底下的下水道還是留著汙水。不論是好或壞就是這個樣子。要將善或惡的概念套用上來是沒有意義的。世界上所有的東西本來都包含著汙穢。


    不論看起來是多麽棒的東西--在你看不到的那一麵還是會潛藏著腐敗。


    著是一定的,決對沒有例外。這就是天意。


    所以說一切都一樣,神曲也一樣,精靈也一樣。然後,當然


    「唉,都一樣。」克達拉歎口氣。


    他也意識到歎出的這口氣內包含著他身體裏堆積的廢物成分,他非常明白著一點。雖然有意識到,但他對這件事並沒有厭惡,也不會忌憚,根不會讚賞,隻是以諷刺的表情肯定著。


    克達拉蔣德羅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


    克達拉開得這台黑色大型四輪轉動車,在這大雨中,在這群偽裝成很美麗的汙水包圍下,沿著蜿蜒起伏的山路蛇行而上。


    視線穿過厚重的大雨,終於看到遙遠的前方有建築亮著燈。


    「快到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沉悶。


    反正一定又是一堆麻煩的事,克達拉這麽想著。


    每次這樣子被『他』叫出來,沒有一次是輕鬆簡單的事。克達拉經常覺得『他』把他叫出來並不是因為需要,而是因為喜歡把麻煩的事情推給他。


    或是說,這段又臭又長又麻煩的路程,也是『他』早就準備好的麻煩事情中的一小部分。以『他』的個性來說這不無可能。


    『他』的底細,是看起來很淺其實很深呢?還是看起來很深實際上卻很淺呢?這很難判別。還是其實『他』隻是剛好根本沒有任何想法而已。


    不管是怎樣,克達拉現在完全沒有興奮的心情。


    但是,跟克達拉一同前來的人卻不是這麽想。


    「真好。」後麵後座位傳來了唱歌般的聲音。「這陣子實在是閑得發慌。」


    那是冷淡中帶有點甜膩氣息的年輕女孩的聲音。


    這聲音會迷惑人。雖然稱不上美妙,但就是會留在耳朵內,深深地刺激聽者內心。隻要聽過一次就在也不會忘記。


    這個年輕女孩高興地持續說道:


    「他會讓我們放手去幹吧?」


    「應該吧。」


    克達拉以嘟嚕的口氣會應著。


    突然,一雙雪白的手臂繞過椅子,輕輕地圍在克達拉的脖子上。接著,她的手指就像獨立的生物,輕鬆地撫摸著克達拉的臉頰。


    「你的胡子又長出來了。」她輕鬆地這樣說著。


    克達拉簡短地回應道:


    「因為連續開了七個小時啊!」


    「到那邊後應該有盤洗室吧?」


    「嗯。」


    「工作做完後要好好剃幹淨喔,不然我就不和你一起睡覺囉!」


    「好啦!」


    克達拉邊苦笑邊操作著拉杆,將傳動方式從二輪轉動到四輪傳動。


    差不多快到了。


    「等一下會有點搖晃喔。」


    才說完這句話,這部四輪傳動車子就離開了柏油路,駛進林中小道。


    一路上這台重量級的車子上下左右地跳動。根本不是『有點』搖晃,放在駕駛座旁位置上的手提箱也在安全帶下不停


    跳動。這時如果開口說話的話,還可能會咬到自己的舌頭。說起來這根本不是給車子走的。還好他這台愛車原本是軍用的車子,所以才沒被這道路難倒。


    不過


    「真好玩。」


    後座女孩的聲音根本沒有受到搖晃的影響,依然顯得冷淡。在發出了一連串的竊笑後,女孩以毫不在乎的語氣持續說道:


    「又可以看到血了。」


    克達拉並沒有回答。


    根本不用回答,因為他的工作沒有一次是不見血的。犧牲者所流出來的血,就是他的工績,也代表著他的信譽,使他的好評價得以維持。所以,女孩剛才會這麽說,克達拉根本不用去確認她說的內容,也不需要求她這麽說,這隻是單純地像是工作前地慣例儀式罷了。


    對於這件事,克達拉並沒有特別的感想。


    有些人對神曲樂士或精靈抱著莫種幻想,對這些人而言,流血或許是難以置信的事。但流血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這一點並不會改變。既然有美麗的表麵,就一定會有汙穢的內在。


    隻是不過克達拉他們是屬於『處理汙穢一麵』的人罷了。


    這件事並無善惡之分,就隻是這樣罷了。


    『都一樣啦。』克達拉這樣想著。


    人類都是這樣。而且,精靈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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