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鬆月堂。


    苗嬤嬤帶著魏嬈身邊的丫鬟守在院子裏, 眾人都與上房保持了距離。


    東次間,英國公夫人坐在椅子上, 魏嬈與陸濯一左一右地站在她麵前。


    魏嬈低著頭, 手裏拿著一方雪白的絹帕,不時地擦拭著眼角滑落下來的淚珠。


    她沒有發出任何啜泣的聲音,然而這梨花帶雨的哭容, 越發惹人憐惜於她。


    “守城, 嬈嬈剛剛說的,可有冤枉你半句?”英國公夫人難掩怒氣, 瞪著陸濯質問道。


    陸濯抿唇。


    魏嬈所說, 句句屬實, 沒有半個字添油加醋。


    隻是, 陸濯當時衝動開口, 不是擔心她輸不起, 也不是怕她贏了自家長輩的銀子,他隻是覺得魏嬈那麽說是故意借母親嘲諷他。其實追上魏嬈時陸濯已經開始後悔了,堂堂八尺男兒不該與一個女子計較口舌之爭, 可人都進去了, 陸濯隻好問了一下魏嬈的牌技。


    沒想到魏嬈的反應那麽大, 咄咄質問於他, 他似乎越說越錯, 索性轉身離去。


    昨晚魏嬈表現地毫無反常,陸濯還以為那爭執就算過去了, 誰知道, 她竟然驚動了祖母。


    餘光中的魏嬈頻頻拭淚, 陸濯不禁反思,或許真的是他多想了, 她那麽說隻是無心之言?


    “祖母,此事確實是我失言在先,無禮在後。”


    陸濯坦然承認道,轉身朝魏嬈賠罪,然後跪到了英國公夫人麵前:“孫兒知錯,請祖母責罰。”


    英國公夫人看向魏嬈。


    魏嬈眸中帶淚地看著老夫人:“祖母不必懲罰世子,我驚動您過來也不是為了要給世子難堪,我隻想知道世子為何要那麽說我。我名聲不好,世子不願與我做夫妻我都認的,可他總不能無緣無故地輕.賤我,打個牌也要質疑我輸不起或貪財,果真如此,我寧可被全京城嘲笑馬上自請歸家,也不敢再厚顏留在國公府。”


    英國公夫人也想知道自家孫子的腦袋裏究竟在想什麽,嗬斥陸濯道:“你說!”


    陸濯不可能說實話,那樣會牽扯到母親。


    閉口不答這條路也被祖母堵死了,那就隻能說假話。


    陸濯垂眸,低聲道:“魏姑娘為我衝喜,我本就欠她的恩情,如果她在咱們府上輸了錢,我將更加愧疚,因此建議她找借口推掉牌局應酬,隻是孫兒嘴笨,言辭不當,致使我與魏姑娘之間發生了誤會。”


    這叫什麽屁話?


    英國公夫人都不信,孫子真若自覺欠了魏嬈的衝喜之恩,就不會選擇做假夫妻。


    她還要再罵孫子,魏嬈止了淚,慚愧地道:“原來是誤會一場,祖母快叫世子起來吧,論起來我也有錯,我該與世子問清楚的,結果光顧著鑽牛角尖,白白擾了祖母一場。”


    魏嬈並不好奇陸濯的理由,因為她心裏清楚,陸濯就是看低她,覺得她輸不起。


    她讓碧桃去告狀,是想讓陸濯記住,冒犯她是要付出代價的,別指望她委屈受氣。英國公夫人是陸濯的祖母,如果陸濯不怕給老夫人添麻煩,這樣的把戲魏嬈可以每天都陪陸濯玩一場。


    如今陸濯又是賠罪又是下跪,甭管真心假意,魏嬈的氣都消了,適時給陸濯一個台階,還顯得她寬容大度。


    英國公夫人都不信孫子的借口,她知道魏嬈肯定也不會信,可小姑娘多好啊,寧可自己受點委屈,也不想再繼續追究。


    英國公夫人很感激魏嬈的大度,因為孫子都撒謊了,繼續盤問下去可能也問不出什麽好話,到時候鬧得太難看,怕是難以收場。


    “嬈嬈不必替他求情,就算是誤會,也是他態度惡劣在先。”


    英國公夫人冷哼一聲,瞪著還跪在地上的陸濯道:“你犯了錯,祖母是要責罰你,可你年紀大了,我若棍棒打你,傳出去丟的是英國公府的臉,若罰你寫字,太過輕鬆。這樣,你惹哭了嬈嬈,我就罰你應許嬈嬈一件事,隻要嬈嬈有所求,隻要嬈嬈的要求不違背禮法道義,你都要應了她,不許推辭。”


    魏嬈心中一動,這個賠禮聽起來還不錯。


    就在魏嬈準備假意地推辭一下時,陸濯應了:“好,祖母作證,孫兒今日欠了魏姑娘一件事。”


    英國公夫人馬上看向魏嬈:“嬈嬈想好要守城做什麽了嗎?你盡管說,祖母為你撐腰,他不敢食言。”


    魏嬈難為情道:“多謝祖母,隻是匆忙之間我真不知道該提什麽。”


    英國公夫人:“不急,你慢慢想,最好想個大的,不能便宜了他。”


    魏嬈感激地笑了。


    英國公夫人站起來,又安撫了魏嬈一番,然後帶走了陸濯。


    魏嬈探究地瞥向陸濯。


    陸濯目不斜視,麵無表情地跟在英國公夫人身後離開了。


    到了前院,英國公夫人又單獨審問了一遍陸濯。


    陸濯什麽都不肯說。


    英國公夫人無可奈何,重重地拄了兩下拐杖:“倔驢!我不管你了,隻是你記住,她是姑娘家,你一個大男人,再不喜歡她都不能刻薄一個小姑娘,多大人了,澈哥兒都比你懂事!”


    陸濯這才道:“祖母放心,孫兒記住了。”


    以後無論魏嬈說什麽做什麽,除非牽扯到整個英國公府的體麵,他都不會再管,就算魏嬈明著諷刺他,他也絕不還嘴,免得又給她機會向祖母告狀。


    .


    這次的爭吵,消息隻限於魏嬈主仆、陸濯祖孫倆,再也沒有驚動旁人。


    英國公夫人有心幫魏嬈解悶,將魏嬈會劍法的事告訴了陸長寧、賀微雨。


    陸長寧立即拉著賀微雨過來了,想向魏嬈拜師。


    魏嬈笑道:“拜師就算了,我隻會些皮毛,妹妹們若想學,每日上午來我這裏學半個時辰好了。”


    陸長寧搓搓手,興奮道:“嫂子可以舞段劍給我們瞧瞧嗎?”


    魏嬈:“怎麽,怕我功夫不行,不夠資格教你們?”


    陸長寧小臉變得紅撲撲的,實在是這位嫂子長得太像嬌嬌女了,她確實有點擔心。


    魏嬈笑著讓柳芽去取了她練武初期用的那把木劍來。


    活動活動筋骨,魏嬈手持木劍,在雅風居的小院子裏向陸長寧、賀微雨展示了一段劍法,這隻是《七星劍》的第一重,便已經看得陸長寧、賀微雨雙手捂在胸口,俱皆眼花繚亂、真心敬佩。


    “嫂子你太厲害了!我要學我要學!”


    陸長寧叫的太大聲,前院書房裏看書的陸濯都聽見了。


    堂妹要與魏嬈學什麽?


    陸濯放下書,一個人走了過來。


    他穿了一條月白色的圓領錦袍,鑲玉石的腰帶勾勒出年輕武將的猿臂蜂腰。陸濯身高八尺,頎長挺拔卻氣度溫潤,通身沒有半分武將常見的粗野魯莽。緩步行於走廊,陸濯更像一位翩翩佳公子,張口能吟詩,提筆能畫風月。


    魏嬈隻瞥一眼就收回了視線,陸濯這種偽君子,也就糊弄糊弄那些不了解他的閨秀罷了。


    陸長寧一心學劍,對大堂哥的豐姿毫無興趣。


    賀微雨心跳加快,又不敢表現出來,略顯局促地看著陸濯。


    陸濯是賀微雨的表哥,但賀微雨被接到英國公府陪伴賀氏的時候,陸濯已經被安排去邊關曆練了。這麽多年下來,賀微雨隻從姑母、陸家眾人口中聽說過陸濯少年時期的事跡,並沒有見過陸濯,直到今年年初陸濯回京與謝六姑娘定親,賀微雨才終於見到了她的表哥。


    如同許許多多的閨秀,賀微雨對陸濯一見傾心。


    就是不知道,表哥會不會喜歡她。


    賀微雨自知身份,她從不肖想做表哥的妻子,能做表哥的妾室她便心滿意足。


    陸家的家風賀微雨早就知曉了,可她不一樣,她是陸濯的表妹,姑母、英國公夫人都很喜歡她,隻要她乖乖的,不與魏嬈爭風吃醋,應該有機會讓表哥破格納她做妾。


    “是不是我們吵到世子了?”


    不待見歸不待見,當著陸長寧、和賀微雨的麵,魏嬈還是得演戲,朝陸濯笑得很是燦爛。


    陸濯回了一笑,走到她身邊,溫聲道:“你們在做什麽?”


    陸長寧一把抱住魏嬈的胳膊,雀躍道:“大哥,你知道嫂子會劍法嗎?嫂子剛剛舞了一段,恍如行雲流水,比你們耍槍還好看!”


    陸濯詫異地看向魏嬈:“你會劍法?”


    魏嬈心想,她早晚練劍兩次,陸濯真的不知道嗎?裝得倒很像。


    魏嬈點點頭。


    陸長寧擔心堂兄不許她練劍,搶著道:“祖母、大伯母、四嬸也知道,並且都支持我們跟嫂子學劍,大哥你該不會反對吧?”


    陸濯笑道:“我不反對,二嬸如何說?”


    陸長寧嘿嘿道:“我娘說了,隻要我不怕辛苦,隨便我練多久。”


    陸濯攥了攥放在背後的手。二嬸最重禮法,竟然也答應了?


    魏嬈不理他,將陸長寧、賀微雨叫到一旁,先檢查兩人的手臂力量,如果連劍都拿不穩,就得從最基本的蹲馬步、練臂力開始。


    陸長寧一心學武,偷偷摸摸地跟著哥哥們學了幾年,基本功已經很紮實了,可以直接練劍。


    賀微雨一點基礎都沒有,典型的手無縛雞之力,魏嬈就讓她在院子邊上蹲馬步。


    陸濯默默觀察片刻,走過去,輕聲對賀微雨道:“如果不想學,不必勉強自己。”


    他感覺,表妹更像是被堂妹硬拉過來的。


    賀微雨被他這一關心,雙頰變得通紅,一邊抖著兩條細腿一邊顫顫巍巍地道:“我想學,表哥不用擔心,我能吃苦。”


    隻有跟著陸長寧一起學劍,她才有機會常來鬆月堂,多接觸表哥。


    賀微雨鼓足勇氣,抬眸看向心上人。


    陸濯在表妹眼裏看到了一片堅定,既然她這麽想學武,陸濯溫聲勉勵兩句,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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