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望若實現,


    未來將透明又鮮明,


    一切將毫無疑惑吧。


    願望會實現。隻要許願便奪現。


    一切都將明了。


    願望若實現,


    即使未來不透明又不鮮明,


    一切都無可畏懼吧。


    願望會奪現。隻要許願便實現。


    可是,這樣便能明了一切嗎?


    1


    「遊樂……園。」


    手臂注入渾身之力推開金色門扉之後,在我眼前呈現的景象並非不可思議的國度,而是一個遊樂園。


    我經常思考和邸的庭園為何寬廣到多餘的地步,終於在此時此刻明白理由何在了。


    庭園的用途,答案是為了設置遊樂園。


    雲霄飛車沿著和邸周圍奔馳,我還在遠處發現旋轉木馬,一時間茫然失神。結果太晚察覺背後接近的氣息,發覺時手臂已被抓住。


    「什……!」


    我立刻轉身試圖抵抗,但新的驚愕隨著對方身影躍入眼簾襲來,令我失去反抗的力氣。牢牢抓住我手臂的是隻水豚。體型最大的喔齒類動物,成長後體長可超過一公尺,卻有圓滾滾的眼睛與小巧的耳朵,看來很可愛。


    不過,此刻我眼前的卻是自然界中不可能出現,一身紅毛,體長兩公尺左右的水豚玩偶。


    「嗨嗨嗨,五年不見了,我好想念你,amigo!」


    「……我們是初次見麵。」


    明明是首度碰麵,水豚卻裝熟地拍起我的肩膀,回神的我拋去冷冷的眼神。


    「哎呀,是這樣嗎?你放心,隻要見過一麵就是amigo!總之,歡迎光臨卡儂樂園,簡稱kwl!我乃大家熟悉的水豚紅戰士!來到卡儂樂園的amigo要穿上這套水豚耳!」


    嗓音異常悅耳的水豚紅戰士沒注意到他的滔滔不絕已經令我退避三舍,遞來一個發箍,附著與動物毛皮同色的茶色水豚小耳朵。


    隻有小學生以下的兒童才適這類扮裝,而且那跟我的凶惡臉孔絕對不搭——就算搭調,我也不打算戴。


    「我沒理由進遊樂園,所以沒必要戴那種搞笑的耳朵。」


    我掃開水豚的手拒戴發箍,準備朝宅邸——和館方向走去,又被水豚紅戰士抓住手臂。


    「別這麽說,進來玩吧!你的名字叫秋庭多加良,是我的amigo,可以免費入場!」


    「我確實是秋庭多加良……不過沒空免費入場遊玩,也不記得幾時成了你的朋友……」


    雖然在意水豚紅戰士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但我拒絕了他執意的邀請,使勁想甩開手。


    「嗯~既然你討厭水豚耳(注:日文的討厭與水豚諧音)……噗!失禮了,改戴水豚護腕吧!手機得先由我保管,amigo!」


    別說甩掉他的手,紅色護腕還跟著無聊的笑話扣上來,連手機也被水豚紅戰士搶走。


    「幹……幹什麽!放開我!」


    我死守另一隻手上的書包揚聲抗議,他卻聽也不聽地拖著我的手往前走。


    「隻要出示護腕,就能自由搭乘kwl的內任何遊樂設施!放心享受!」


    「首先,先進第一個設施鏡子迷宮吧!下次見麵時,我和你一定就是兄弟了!」


    水豚紅戰士在一扇門前停下,先加大力道將我拉到身旁,再朝我的背上用力一推。根據衝擊勁道判斷,他說不定踹了我一腳。


    我設法站穩腳步避免掉進有如張開大嘴的門扉,但打著轉向前衝的身軀卻停不下來。


    「水豚紅戰士,你給我記住!」


    我被明明是入口卻標示著eit的門吞沒,隻能像個反派角色般出聲吼叫。


    水豚紅戰士,下回見麵時我要讓你後悔出生到這世上三十次以上——


    我踉蹌地找回平衡,誓言報複水豚紅戰士,身後的門就發出巨響關上。


    嗡嗡嗡嗡——


    下一瞬間,宛如舞台劇開演的鈴聲傳遍四周,卻又立刻止息。


    當餘音消失之際,我這才朝周遭張望。


    「……一開始就選擇鏡子迷宮,以遊樂園的作法來說沒問題嗎?」


    但目光所及之處全映出同樣的身影,我表情僵硬地發出呢喃,四周的倒影當然也露出同樣的表情。


    被自己包圍的尷尬令我別開視線後一卻正好瞥見我變胖的倒影,讓人更加不悅。


    先不提對外貌有自信的人,對長相凶惡的我來說,鏡子迷宮隻是個不快的空間。


    「快點離開再說……」


    無須思量,離開是脫離不快感的最好方法。為了執行這個上策,我抱好書包打算邁步。


    此時,我發現眾多鏡影裏有幾個我以外的身影。


    再眯眼細看,正確的數字是兩人,各自朝我走來。


    留著性格雷鬼頭的少年早一步與我會合。他的發長隻到肩膀,看來不至於礙眼,但我的注意力先被發型吸引,接下來才轉去看臉。


    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所以即使是內雙眼皮也顯得眼睛很大,鼻頭有些圓圓的,給人親切的印象。


    他穿著迷彩襯衫與迷彩工作褲,高至小腿的靴子看來悶熱,卻跟發型很配。


    我已發現少年走近,但對方似乎沒有察覺,他看到我之後揉揉眼睛,不知怎地看看鏡中的我後再度望向我。


    「人類會倒映在鏡裏……喂,你接下來要到哪裏去?」


    少年踮起腳尖探出身子,一開口便這麽問道。


    「啊?」


    這唐突的問題令我錯愕,隻喊了一聲。


    「嗯?你不懂日文?」


    「……依照常識判斷,問目的地前應該先問姓名。」


    我想提醒一臉天真說出微妙失禮台詞的雷鬼頭少年,另一個走來的人卻早一步開口。


    慢了半拍抵達的少年看來跟雷鬼頭年紀相仿,大約都是中學生。


    雙眼皮的他瞳色明亮,清秀的五官引人注目。不過那身條紋藍襯衫配細領帶、黑牛的造型散發出理性的氣息,灰藍色折邊帽也與少年的氛圍相稱。


    他仿佛觀察著我的眼神,令我有點不快。


    「失禮了。由我們先自我介紹,我叫矢井田朝都,他是鳴門鈴真。」


    帽子少年——朝都注意到我的不滿,為了和緩氣氛他先報了自己的名字。順便也報了雷鬼頭的名字,還告訴我他們是點頭之交。


    「那你是什麽人?」


    將自我介紹交給別人解決的雷鬼頭——鈴真以閃爍好奇心的眼神仰望我,再度詢問身分。


    「我是秋庭多加良,就讀葉野學園高校二年級。你們是中學部的學生?」


    雖然他的口氣不如朝都禮貌,但已經報上姓名,我決定先回答後反問,等晚一點再說說他。


    「朝都是念葉野,但我讀公立中學,我們都是二年級生。」


    「這樣嗎……你們是什麽關係?」


    聽我繼續發問,鈴真本來撥弄如毛毛蟲般的頭發,但手卻突然頓住。


    「地位關係、血緣關係、交友關係……你問的是哪一種?」


    他有點為難地偏偏頭。


    「……我想想,應該是交友關係?」


    因為兩人的相貌不像,所以我選了第三項。盡管和鈴真的談話並不順利,但此時該由成熟的我來讓步。


    「我和鈴真是親戚。進一步地說,是和家分家的長男。」


    然而,回答的人卻是朝都,還告訴我正確答案是血緣關係。


    「鈴真,這次我來問問題,你安靜一會。懂了嗎?」


    朝都瞥了他一眼,像大人告誠小孩般說道。鈴真雖然


    沒回答「我懂。」但也閉上嘴巴。


    「為了確認起見,我可以問幾個問題嗎?」


    他說完後轉向我,露出禮貌性的笑容。


    「嗯,沒關係。」


    「這就開始吧,秋庭先生知道自己為何會跑進卡儂樂園的鏡子迷宮裏嗎?」


    「我是被強迫扔進來的,所以我才想問理由啊。」


    「你沒有頭緒?」


    「對。」


    明白我無法回答後,朝都以指尖摸摸帽緣,垂下眼眸思考。他的動作不大,但受到帽子的影響,看來有些裝模作樣。


    「不過,這護腕是入口的水豚紅戰士給的吧?」


    不知道我內心對他的看法,朝都指向我手腕上的護腕發問。


    「與其說交給我,根本是他強行戴上去的。」


    我看看手上的護腕感到一陣無奈,試著拉扯紅色護腕,果然脫不掉。雖然觸感是砂膠,但想脫也脫不下來,也許內藏精密機械。


    當我放手的瞬間——護腕發出強烈的光芒。


    不隻是我的手邊,兩名少年的手也同樣發光,我發現他們手腕上戴著相同的護腕。


    「剛才的光芒是什麽?」


    「好厲害,護腕在發亮!」


    光芒一瞬即消失,突然的發光讓我重新打量各人的護腕。鈴真則撫摸護腕興奮地喊道。


    「……原來如此,我大致明白你是誰了。」


    朝都則得意地頷首說道。


    「你發現了什麽?」


    「回答之前,讓我再問一個問題。你剛才說不知道人在卡儂樂園的理由,但秋庭先生你沒獲邀參加『茶會」嗎?」


    聽到我的話,朝都反倒拋來新的問題。「茶會」一詞令我一瞬間猶豫該不該回答。


    但朝都的口氣充滿自信,我判斷半吊子的掩飾並非上策。


    「我沒收到邀請函,不過是有人邀請過我。」


    先交代一句後,我承認事實。


    「這樣便能解釋了……秋庭先生和我們一樣,是今年『茶會」客人的候選者。」


    朝都下結論後滿足地點點頭,仿佛已經說得很充足而停下說明。


    「原來如此!那你的目的地和我們一樣羅。」


    事實上,鈴真聽到這番話後似乎意會過來,驚訝地瞪大雙眼笑著說道。


    不過,突然被這麽宣告隻讓我更加充滿疑問。


    我的腦海中還響起一如往常的警報,但我不願承認,對朝都發問:


    「『茶會』客人的候選者?假設我是,那跟我被推進鏡子迷宮又有什麽關係?難道『茶會』要在這裏舉行?」


    聽完我連珠炮似的問題,朝都首度麵露困惑之色。


    「不止遊戲的開始條件……你真的連『茶會』是什麽都毫不知情?」


    「沒錯。基本上,我還沒告訴你們我還沒決定要不要參加呢。」


    「……真像是愛麗絲夢遊仙境。」


    鈴真喃喃地如此比喻,一聽到這句話,不好的預感加速竄上背脊。


    「以鈴真的程度來說,這比喻很不錯……不過,即使秋庭先生像愛麗絲一樣一無所知地掉進洞裏,也已經穿越不可思議國度的大門,敲響代表開幕的鍾。」


    朝都冷靜地說明,盡管無法接受,但我暫且理解了情況。


    他們比喻為愛麗絲的我,已被迫參加這場我還在考慮是否參加的遊戲了。


    「那麽……隻能開始玩遊戲了。」


    鈴真露出天真開朗的笑容,如此告訴我。


    2


    「總而言之,『茶會』是種入會儀式?」


    「是的。更精確地說,抵達『茶會』為止的過程是入會儀式,通常是包含分家在內,和氏一族的例行活動之一。」


    我走在朝都與鈴真之間確認,朝都明確地點點頭,鈴真也含糊地頷首。看來不隻外表,兩人連性格也形成對比。


    「……哈哈,這是詛咒護腕嗎?」


    我幹笑著低語,又嚐試拉扯護腕,果然脫不下來——我再度在胸中立誓,要向給我扣上這玩意的水豚紅戰士報複。


    「秋庭先生,你在聽嗎?」


    「嗯?嗯,我在聽。」


    呼喚聲讓我回過神,看見許多個麵露訝異的朝都。在鏡子迷宮裏走動當然會看到許多鏡影,感覺活像大批人馬一起團體行動似的。


    「那我維續說明。十四歲以上的人可以參加『茶會』,入會儀式則是考驗年滿十四的和家子孫,有沒有資格參加『茶會』的成年典禮。」


    「十四歲?」


    「沒錯,十四歲。我想十六歲的秋庭先生,應該是登生老爺所說的『特別參加者』。這是審神者的神諭……不,是和家當家的決定,沒問題。」


    當我注意到年齡問題後,朝都立刻回答,或許是認為我不懂何謂審神者的神諭——或許是不願詳細說明——他改說成和家當家,也是最高掌權人和登生的絕對決定。


    朝都對我還不熟悉,這麽判斷也是當然,但我知道審神者這字眼,也知道和氏一族供奉的神明卡儂。不必他特地改口,我也理解話中的含意。


    審神者是聆聽神諭、分析神明附體時所說的話語,加以傳達的人。直接聽見,或透過附體彩波聽取卡儂發言的登生,正可說是審神者。


    我當然明白,身為審神者的當家能夠在和家發揮強權。


    「凡是當家的決定,大家都會接受?」


    不過,我仍忍不住指出異狀。


    「你說的大家如果是和家的人,那麽大家都會接受的。」


    鈴真幹脆地回以肯定的答案,朝都也理所當然地點點頭,身為外人的我隻得接受這是和家的常識。


    「簡單地說,參加『茶會』的資格是由入會儀式……玩過遊樂設施來判斷。過關條件呢?不是隻要抵達終點而已吧?」


    為了盡快掌握現狀,我一口氣推進話題,要求核心部分的說明。我的腦筋運轉速度之快,令朝都臉上浮現驚訝。


    麵對我直視的目光,他連忙收起驚訪的表情,然後立刻轉為無懈可擊的笑容。


    「嗯,沒錯。我們必須一邊通過遊樂設施,同時收集點數。」


    先不提笑容,朝都的話聽來不像謊言。然而,這條情報相當含糊不清令我歪歪頭。


    「收集點數?」


    「是的,接下來我們也不太淸楚。對嗎?鈴真。」


    「嗯。沒收集的話什麽也辦不到,所以我們在收集點數。」


    朝都為了證明他們真的不知情而呼喚鈴真,注視著無數麵鏡子往前走的鈴真緩緩回頭,輕鬆地同意。


    「……總之,隻要跨越不明的考驗,收集點數突破鏡子迷宮之後,我就能得到自由?」


    聽到兩人的回答——我半是期望地——導出結論,確認脫離這場儀式與鏡子迷宮的條件,但從他們的反應看來似乎不太樂觀。


    朝都輕按帽子縮縮下巴,臉上的神情與其說是困惑,應該說更接近於說出真相前的遲疑。


    鈴真指尖把玩著雷鬼頭,觀察朝都的態度。


    「……我們必須通過這座移動遊樂園內的所有設施,否則無法參加『茶會』。這護腕一僅證明我們是客人候選者,也用來監視我們,直到玩遍遊樂設施前都不能離開。」


    結果,朝都將這個事實告訴我。


    一聽到這消息,我想起剛才光隨便一瞥便已望見的五座遊樂設施。


    「到頭來……我還是非得參加入會儀式?」


    我無可奈何地理解到一自已落入了卡儂、理事長或雙方設下的陷阱中。


    我一再說過,天來和邸的目的是替尾田收集情


    報,也為本周末的學生總會做準備。


    總之,我目前十分忙碌。


    先不提卡儂,理事長理應清楚這點卻還是拖我下水。除了逼我答應「交易」之外,我f不到其他理由。


    對我而言,這場「交易」絕不能輕率以對,才考慮到今天都沒做出結論。


    但以移動遊樂園為幌子被迫站上「茶會」舞台的我,已沒有選擇答不答應「交易」的餘地。不論是我太大意或對方太狡猾,都改變不了這個結果。


    然而,我無意繼續被卡儂和理事長玩弄於股掌之間。


    事到如今,我決定找出他們雙方想要的東西當作籌碼,以便讓他們說出更好的條件。


    到時候,卡儂與理事長之間的——從理事長的強迫手段判斷,肯定存在一那筆私下交易,一定也會以失敗告終。


    「既然敢設圈套害我,你們覺悟吧。」


    我小聲地追加兩個今天的目的。


    「……請問,你不要緊嗎?」


    「嗯……嗯,我不要緊。」


    我反射性地看著朝都的臉回答,但他眼中浮現沒完全抹去的懷疑。


    說是這麽說,我也不可能告訴朝都「交易」的消息,明知有些不自然,仍切回正題。


    「話說回來,入會儀式跟『茶會』每年規模都那麽大?」


    「……不,隻有今年這樣大張旗鼓。」


    不出所料,我的問題讓他訝異地微微皺眉,卻還是認真回答。


    「是嗎,隻有今年啊。」


    聽到不是年年都有,我鬆了一口氣。起碼明年不會再被卷入這些麻煩裏了。


    「萬一每年都有,很麻煩的。」


    看到我打從心底安心的表情,他眼中的狐疑之色便消失。


    「好,先搞定鏡子迷宮!我們先往前走,主動尋找可能跟點數相關的地方。」


    我催促兩人,帶頭收集點數。


    當然,我的目的不是突破遊樂設施,但理事長與卡儂既然指定入會儀式,我得尋找的東西應該也藏在途中。不管是為了收集情報,或者與目標的人物相遇,我都必須先邁向和邸才行。


    我牢牢抱緊書包,迅速踏出一步。


    「……好痛!」


    咚!頭蓋骨緊接著發出鈍響,我發現自己撞上鏡子。


    讓人為虛像所惑,連走在何處都搞不清楚,是鏡子迷宮的特性。明知道以為有路的地方可能是鏡子,我還是狠狠撞上鏡牆,好半天抬不起頭。


    「……小心一點。」


    「我也得多注意。」


    背後傳來朝都來得太遲的叮嚀,與鈴真認真的自我告誡,令我更加羞愧。


    「……我不是撞上鏡子,是找到了東西。」


    即使跌倒……即使撞牆,我這人也不會白白吃虧。事實上,我是撞牆之後一到的。


    「找到什麽?」


    我回頭這麽說,鈴真兩眼發光地衝上前,和我一樣用額頭抵著鏡麵。鏡中倒映的頭發與真發連在一塊,鈴真的頭看來活像拖把,但這話還是先別告訴他。


    「這裏……大概能通往另一頭。」


    相對地,我指向鏡與鏡之間的狹窄縫隙,以及標著小小的eit,很容易錯過的告示牌。


    「喔!看來真的過得去!」


    鈴真的眼神變得更閃亮。


    「真的耶。不過,eit是出口。」


    朝都也從另一側探頭確認,不過卻以認真的口氣說出有些死腦筋的台詞。


    「這是正確的意思。但這裏的入口明明也標示著eit,難道能老實相信嗎?畢竟事情可是跟和家有關。」


    我如此說道,將手指輕輕滑到指示牌上,這時注意到兩人可疑的眼神。


    「你說跟和家有關是什麽意思?」


    「你說跟和家有關又怎樣?」


    我忍不住以平常的口吻尋求兩人的認同,但腦中卻想起朝都和鈴真都是和氏的一分子,他們正生活在這樣的常識之寧。


    「沒什麽,總之試試看打不打得開。」


    盡管沒講和家壞話,剛才的發言也包含幾分諷剌之意,我不經意地掩飾之後,手貼上鏡子。剛才撞上的力道重得我額頭到現在還隱隱作痛,鏡子卻文風不動。考慮這一點,我不用推的,改將手指伸進縫隙往旁邊拉,鏡牆輕易地移動了。


    牆壁另一頭,是個除地麵外四麵鋪鏡的小房間。


    室內擺了張對於小巧房間而言過大的桌子,看來像餐廳或派對會場用的餐桌,上麵擺滿各色如餐廳提供的豪華料理。


    一名女性站在與餐桌成套的座椅旁。


    她的相貌很陌生——即使見過,現在也不可能辨別,我一瞬間猶豫著該不該進去。


    但鈴真憑著衝動一腳踏入室內,緩緩回頭說了句話:


    「……真驚人。」


    「我有同感。」


    鈴真發出不知是褒是貶的感想,我和朝都卻當場同意。


    佇立桌旁的女性——從身材看來應該是女的——臉上的妝濃得令人難以置信。細長搌密的假睫毛與眼影,同樣濃豔過火的鮮紅口紅,那頭金發想必也是假發。


    要評價那張化上與舞台劇演員匹敵濃妝的臉孔,也隻有「驚人」一詞可說。


    我一瞬間有種衝動想直接掉頭關上入口,但來不及付諸實行,她已發現。


    戴上那麽誇張的假睫毛還看得見,真令人驚訝。


    「午……午安,我……是女演員,在這裏等候大家!啊!我念錯台詞,是等得迫不及待!」


    一看到我們,女性麵露顯然是裝出來的笑容歡迎道。


    她的聲音宏亮,口吻卻和笑容一樣生硬。不過,這嗓音有些耳熟。


    「這聲音……難道是美咲小姐?」


    「是的,我是千麵女仆美咲。」


    我緩緩走進房間小心翼翼地問道,濃妝的團塊多餘地加了句宣傳詞後點點頭。


    「咦?美咲小姐?」


    「我認不出來……」


    朝都發出驚呼後慌忙捂住嘴巴,鈴真失禮地直盯著她瞧,也赫然一驚地堵住嘴。看到兩人一聽名字便知道是誰,似乎認識鬆隊女仆美咲。


    「哎呀,各位沒發現嗎?不愧是栗山真澄大人親自傳授的化妝&演技,真了不起,值得付出一小時一千圓的約會費。」


    美咲口中的名字,應該是指葉野學園戲劇社社長。栗山容貌姣好,卻因為有怯場的毛病而專心投入幕後工作,據說在各方麵比演員還受歡迎,看來謠言是真的。


    「栗山啊……」


    教育栗山這種靠亂七八糟化妝教學來賺零用錢的人,可是我的責任?我決定日後必定付諸實行,握緊拳頭忍耐下來。


    「秋庭先生,生氣對身體不好。」


    看到我的拳頭顗抖,朝都認真地建議。


    「這點程度的感情起伏,在日常生活的範圍之內。」


    我告訴他,這點程度的怒火,對被迫曆經卡儂與鈴木鍛鏈的我來說構不成傷害。


    「這樣嗎……秋庭先生還是小孩子啊。」


    朝都如此解釋,有點傻眼地看著我,不過這先擱著不管。


    「……可是,美咲小姐怎麽會在這裏?」


    「……依照情報的話,對了,美咲小姐,你知道鏡子迷宮的過關條件嗎?」


    「這……這可不能輕易告訴你們!隻是在鏡子迷宮裏,今天的我不是女仆!」


    被兩人一問之後,美咲恢複裝模作樣——不過還是像念稿一般——的口氣,不知為何當場旋轉一圈。


    「的確,你穿的不是女仆服裝。若不是女仆……今天你是遊樂園的工作人員?」


    此時我終於發現,美咲今天沒穿著工作用連身裙,換了一套一得上是碎花洋裝的連身裙——她的臉太引人注目,這也無可奈何——直接說出猜測。


    不過,她卻連連搖頭否定。這麽說來,今天美咲是什麽身分不重要羅?我一瞬間想到,卻不認為她特地告知的內容會沒有意義。


    「……那麽,美咲小姐帶著點數嗎?」


    我觸摸鏡框重新思考之時,朝都就如此發問。


    我第一次聽到「帶著點數」這說法,但他一派當然,鈴真也撥弄發梢等待美咲回答。


    「……是的,我有帶。」


    美咲麵對他的問題停頓了一下——恐怕是在決定能回答多少——做出肯定的答覆。


    盡管發覺中了朝都的計,我優先依據兩人的對話做進一步的推測。


    簡單地說,既然離開鏡子迷宮所需的點數並非掉落某處,而是由美咲攜帶,那麽想必得完成某種課題才能獲得吧。


    「你不會……白白給我們點數對吧?」


    我確認地發問,美咲再度誇漲地點頭。


    被我輕瞪一眼,朝都的視線一瞬間遊移起來,又重戴好帽子展現笑容。


    看到那個笑容,我確定朝都不是出於親切才擔起說明工作,而是想蓄意隱瞞重要情報。即使乍看之下像個好學生,他的性格似乎不夠率直——總之,是不可忽視的對手。


    「朝都,可以好好說明嗎?」


    我修正對他的認識之後,直盯著那雙眼眸發問。


    「我剛才忘了說,在各個遊樂設施獲得點數的方法不同,需要的點數也不一樣。收集到必要的點數之後,就能挑戰女王。」


    「隻要在此收集十五點,即可挑戰女王。」


    朝都裝作忘記的樣子說道,美咲如應聲般自然地告訴我必須的點數。


    「我不知道……挑戰女王具體來說是怎樣的挑戰,但是,不解決女王的話,就無法通過遊樂設施關卡。」


    鈴真接著如此說明。和朝都不同,他不像另有盤算,不過也因此難以察覺別人的心思。


    「……那麽,挑戰女王有什麽其他的好處?」


    因此我不問朝都,刻意對鈴真發問。


    「嗯~這算不算好處因人而異,戰勝女王能獲得『王冠』。我不知道……那是怎樣的王冠、需要幾個,但沒有就不能參加『茶會』。」


    我的人選沒有挑錯,鈴真老實回答。但他的口氣仿佛事不關己,眼眸似乎比剛才更一睡。朝都責備地看著鈴真,昏昏欲睡的他卻沒發現。


    「王冠的數目是每項遊樂設施各一頂?隻有一頂的話,無法參與『茶會』?」


    「即使隻拿到一頂,也有位置可坐。不過想坐好位置,手上的王冠得越多越好」


    我一問出下個問題,朝都立刻回答,看來無意再多隠瞞。


    「總之,我們接下來要挑戰的是爭取『王冠』的遊戲……國王遊戲嗎?」


    雖然茶會的座位並非寶座,我根據「王冠」、「女王」這些字眼重新導出結論。


    我自認比喻巧妙,但朝都和鈴真卻一起浮現訝異之色望著我。


    「……『茶會』不是聯誼。」


    最後一壓低音量開口,我才發現錯誤。


    「什……!那還用說!我的意思隻是指王冠……邁向國王而已!而且我也沒參加過聯誼!」


    我發現兩人從我的台詞聯想到聯誼活動愛玩的遊戲後,慌忙訂正。他們雖然點點頭,臉上卻殘留著對我的懷疑。


    「總之,我知道該做什麽了!先從美咲小姐手上取得點數就行了吧!」


    我大聲喊道,要他們注意眼前的課題。


    「說得也是……不過接下來就是個人戰了,請多指教。」


    朝都有禮地鞠躬,代替宣戰台詞。


    「我……嗯,我也會加油的。」


    對上朝都的目光,鈴真浮現有些生硬的笑容。


    先不提我,他們兩人今天,成為競爭對手的關係,感覺有些不自然也是理所當然的,所以我沒多作理會。


    「身處在聚光燈之下……我就是女演員……可是,誰也不肯看我。」


    不如說,我決定先處理因為談得太專心,而被我們扔到一邊不管的美咲。


    她佇立原處,將不知何時裝好的聚光燈,不,是台燈打向自己,一臉等候超過一小時的表情——實際上,頂多隻有五分鍾。


    「不好意思……接下來我會好好看著你。」


    話雖如此,我們的確半無視地對她置之不理,我老實道歉。


    「……真的是真的嗎?」


    但美咲沒有立刻接受,目光投向朝都與鈴真尋求進一步的保證。


    「對不起。」


    依照她無言的要求——雖然是朝都催促鈴真——兩人同聲道歉,這時美咲終於露出笑容不再鬧別扭。


    「啊~肚子好餓~!」


    她突然繼續演起獨角戲。


    雙手疊在背後踢地板的動作還好,美咲的台詞依然像念稿般平板。但台詞裏既然可能獲得點數的線索,我不得不側耳聆聽。


    「她在假扮演員嗎?」


    「不……我猜她的裝模作樣,隻是根據課題的設定而行動。」


    聽到鈴真搭話,我十分自然地回答。雖然朝都宣告現在起進入個人戰,但鈴真和我還無法切換心態。不過,注意力被美咲言行吸走的他也可能忘了正事。


    尚未掌握在這項遊樂設施獲得點數的手段——法則之前,誰也無法行動,目前還沒有焦慮的必要。


    我吐出一口氣,再度思考今天的美咲站在什麽立場,同時注視著她。


    宣稱她既非工作人員也非女仆的美咲,身上穿的隻能說是花俏的便服,對於一般女仆服裝還比較看得慣的我,或許在路上和她擦肩而過也不會發覺吧。


    想到此處,我在意起另一件事,不禁開口問她:


    「今天其他女仆也穿便服嗎?」


    「嗯,鏡子迷宮裏的女仆都一樣,在這裏時不算女仆。」


    美咲微微睜大雙眼,回答時強調此處是鏡子迷宮,與她們在此都不算女仆這兩點。


    盡管掛心的問題沒得到答覆,但我仍獲得了不錯的線索。


    「……重點在於,女仆在鏡子迷宮裏。」


    「還有穿便服吧。」


    我喃喃吐出想法後,朝都撫摸帽舌如附和般接口道。他好像太專心思考的樣子,沒發現自己說了話。


    「穿著女仆製服就是女仆?換上軍裝就是軍人?不過即使穿上迷彩褲,我依然是中學生。光靠服裝……實在想不出什麽。」


    另一方麵,鈴真摸摸他的迷彩褲頻頻歪頭。


    「……想不出來的話,就別吵。」


    也許是他的話聲幹擾思緒,朝都抬起目光如此要求鈴真。


    「嗯,抱歉。」


    聽見他的聲音,鈴真猛然抬頭簡短地道歉。朝都明明沒拉高嗓門,但他的反應卻十分迅速。說不定朝都也像尾田一樣,屬於一旦惹毛他會很可怕的類型。


    我再次想著得多留心朝都,覺得鈴真的話也有些道理。


    單憑服裝,的確無法衡量一個人的一切。身穿西裝的人,未必都是上班族。


    但從美咲那句「她們在鏡子迷宮裏不算女仆」反過來想,前提為她們本身是女仆。


    就像鏡中倒映的右手雖然位於平常的相反位置,但我們也明白那是右手。


    我對著鏡中的自己實際揮揮手,忽然想起從前看過一部題材是鏡之國的電影。在現實世界不起眼的主角,到了鏡之國大受歡迎。


    依照這樣的標準,在現


    賁世界非常活躍卻屈居副會長的我,到鏡之國想必能以學生會長的身分大展身手。


    想到此處,我發覺我已逼近核心。


    如果在鏡之國立場會與平常顛倒,稱作鏡之國也沒錯的鏡子迷宮可能有相同的設定。我想正因為如此,入口才標示eit。


    如此歸納起來,鏡子迷宮裏的女仆立場應該跟平常顛倒?


    「美咲小姐,問你一個問題。你認為女仆的工作是什麽?」


    「這個嘛……簡單地說是接待的專家。服侍主人自然不用提,女仆的工作,就是對接待的任何人都提供無微不至的服務。」


    美咲回答時挺直背脊,透過無意識的舉動,可以清楚看出她對工作深感自豪。


    不過,今天她連一杯茶也沒端給我們,大概代表鏡子迷宮裏的女仆們不負責服侍人。


    那答案很簡單,今天的她屬於接受服務的角色。另一方麵,我們自從踏入迷宮開始已算是接待人員——服務生。


    「這位客人,您需要什麽服務?」


    終於得以挑戰正題讓我鬆了一口氣,心情也跟著變好,模仿美咲裝模作樣的口氣傾頭問道。


    「客人沒說出口也能發現需求所在,才是真正的服務。」


    接待專家的意見十分嚴格,但正合我意。


    我點點頭重新環顧室內,注意到桌上的料理,與明明有座椅卻佇立一旁的美咲本人。


    「原來如此,由我們來服侍人嗎?那問題在於……具體的方法。」


    朝都從我和她的對話中發現這點小聲呢喃,將帽子轉個角度後繼續沉思。


    我看看鈴真的狀況,他直盯著美咲的眼神也流羅對新問題的好奇與一絲困惑。


    「在接待……之前,我想先問一下。頂著那臉濃妝好像很難過,你不想卸掉嗎?」


    然而,他的困惑似乎針對美咲過度的濃妝而發。


    「雖然不知美咲有何想法,但我個人也認為卸下比較好。」


    鈴真的低語讓我忘了點數,忍不住說出個人意見。


    「我真的餓了~可是,吃不到東西~」


    另一方麵,美咲意識到我們的目光,卻演著戲重複相同的台詞。


    「……就算看完這場戲,我說不定也什麽都想不出……做不到。」


    她明明重複著同樣的話,或許是看不穿她的意圖,或許是受到美咲沒進步的表現影響,鈴真如此說著無力地垂下頭。


    「我認為化妝和演戲都與正題無關。如果你們還想不通該做什麽,那我先動手了。」


    這時,朝都率先表示要挑戰美咲。


    回頭看到的朝都臉上,顯露出與聲音同樣的自信模樣。


    「就讓我見識見識吧。」


    「嗯,朝都先開始好了。」


    我和鈴真都沒有異議地讓他先試,獲得打頭陣資格的朝都帶著從容的微笑瞥了我們一眼,走到她身旁。


    接著,朝都就一路穿越美咲眼前,然後繞到她的椅子後方緩緩拉開座椅。


    「請坐。」


    「謝~謝~」


    美咲大大微笑,臉上的粉幾乎掉落,理所當然地坐在朝都拉開的椅子上。她的話聲分成數個段落,聽來宛如音樂。


    「您想喝點什麽?」


    隨後,朝都就像個服務生般恭敬地如此問道。


    「添加碳酸的礦泉水。」


    美咲流暢地回答,吃起桌上的料理。


    接下來的大約十分鍾內——朝都看她掉了叉子便拾起、杯子空了便倒水,持續扮演服務生。


    她用餐完畢起身時,將頭巾——美咲工作時總會戴的頭上——放在完美做好服務生工作的朝都手上。


    「服務得非常好,這是點數。」


    「……有四個鬆樹剌繍。請問,這便是點數嗎?」


    聽到他的問題,在課題完成後霎時關閉女演員模式的美咲一臉認真地頷首。


    不過,麵對頭巾象征點數的衝擊性事實,我們不禁注視朝都手中的東西倒抽一口氣。


    「……意思難道是說,非得戴上頭巾不可?」


    但朝都立刻浮現無懈可擊的笑容暗暗表示拒絕之意,仰望美咲的臉龐。


    「各位戴起來一定很適合……不過,隻要拿著就行了。」


    她的回答令我們瞬間凍結,下一句話卻讓人鬆了口氣。美咲肯定是故意停頓一拍才解釋,我輕輕瞪了她一眼。


    「秋庭先生真的很適合這頭巾呢~」


    然而,她出乎意料的反擊害我慌忙別開目光。鈴木八成會開開心心地戴上,但是我可不是那種變態。


    「這麽一來,就知道獲得點數的方法了。」


    「是的,我拿到了四點。下次在鏡子迷宮外再會吧。」


    朝都點頭回應,滿臉喜悅地將已知無需戴上的頭巾塞進後口袋裏轉過身去:


    「對了,鈴真你也小心別迷路。」


    他最後隻對鈴真留下這句話,就快步走出房間。


    一旦明白如何取得點數,再來的目標就是盡快得到「王冠」。這場比賽從某種意義而言是先搶先贏,我了解朝都加快腳步的理由。


    「嗯,我會小心……既然朝都走了,我也得出發才行。雖然不懂……有什麽價值,不過我奉命收集點數嘛。拜拜!」


    鈴真朝已不在場的朝都點個頭,同樣轉身踏著輕快的步伐朝室外走去。


    沒流露煩惱之色的他往朝都的反方向消失後,就隻剩我一人被拋在原地。


    我也該加緊腳步才是……留在這裏就不可能得到更多的點數。


    我下了判斷,走至出口——卻又掉頭折回室內。


    我踮起腳尖走近開始收拾的美咲背後,使勁壓壓她的肩膀讓她回頭。


    「是誰!……咦,秋庭先生?」


    美咲一瞬間擺出抵抗架式,隨即發現對方是我,放鬆下來。但我沒放開抓住她肩頭的手。


    「嗯,是我。美咲小姐……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我直視著她的眼眸,低聲發問。


    3


    走出美咲所在的房間後,我來回比較左右通道,選擇了筆直的左邊。


    由於未能從美咲身上順利問出情報,我的腳步稱不上輕快。


    到頭來,我的收獲隻有正麵攻勢無法讓忠誠的和家女仆吐實而已。


    既然正麵攻勢無效,該怎麽進擊?我邊思考邊前進,回神時已記不清自己走了多遠、在哪邊轉過彎。乍看之下看不出來,但其實經過種種特殊加工的鏡子似乎令我陷入混淆。


    發覺這點之後,我暫時停下腳步環顧四周。本來筆直的通道卻變得曲曲折折,現在看起來隻像一條路通往深處一樣。


    這是替和家入會儀式準備的遊樂園,沒有一般遊客的蹤影。


    找不到帶著點數的女仆,甚至隻看得見自己的身影讓我感到沒勁,歎口氣仰望上方。


    本以為鏡中當然會映出我的臉——卻出現綁馬尾的背影,既沒戴帽子也不是雷鬼頭。


    那就是其他人(女仆)了。


    映出那身影的鏡子乍看之下隻有一麵,但綁馬尾的人物仿佛有兩個。看到兩人背對著背往前走,我猶豫了一下,選擇追向右斜方。


    本想追著女仆順著路前進,但是卻不知不覺間拐了一個彎。轉角前方是一條以徐緩弧度通往深處的長廊。


    正擔心是否走錯路時,我發現剛才綁馬尾的人影,衝了過去。


    「等一下。」


    聽見我的聲音,那人甩著馬尾緩緩回頭。


    「你是早苗小姐……嗎?」


    她是我見過幾次的女仆之!跟平常不同的發型


    、強調苗條身材的褲裝讓她看來比穿女仆裝時成熟,我才會用疑問口氣。


    「哎呀……午安。秋庭先生。」


    早苗一如往常,以冷冷的眼神與口氣回應。和家女仆對待我的態度大都如此,我並不在意。


    「對了……歡迎光臨,早苗小姐。」


    我根據便服猜測她也是「客人」,試著呼喚。


    早苗微微睜大雙目,靈巧地僅揚起右眉頷首,應該是肯定自己身為「客人」,手握點數。


    「你真親切。不過,我正在找東西。」


    但她這麽回答,拋下馬上動腦想找出線索——為了先獲得點數——的我,準備先走。


    「等等。」


    我反射性抓住她的手臂,早苗停下腳步。


    「……請放開我。」


    聽到她比剛才更冰冷的語氣,我慌忙鬆手。


    這時在袖口交界處瞥見早苗手腕上——有個小小的梅花狀刺青。雖然覺得這不適合和家女仆,但剌青是個人自由,早苗也馬上將剌青藏回袖子下,我就沒有特別指出來。


    「請問有什麽事?」


    「不,那個……may i help you ?」


    雖試著留住她,但還沒想好策略的我隻得說出英語應付,意思卻跟剛才的話相同。


    「no,thank you。」


    因此,早苗的回答也跟剛才一樣。然而我從中感受到更強烈的拒絕,這時我發現她的態度比平常焦急。


    即使是其他女仆忙亂的時候,平日——雖然我們沒熟悉到足以判斷——的早苗總是獨自若無其事地行動著。


    焦慮這種情緒和她很不相稱,幹脆說是演出來的還比較說得通。


    想到這裏,我發覺她正在演戲。


    也就是說,那焦急的表現多半是突破她防線的提示,但連我也無法立刻推測出下一步。


    既然如此,我決定開口反過來詢問她匆忙的理由。


    嗶嗶嗶嗶嗶……嗶嗤機嗤……


    類似振動的聲響細微卻明確地傳入耳中,我霎時環顳四周,卻沒找到任何會發出聲響的東西。當我轉回前方時,早苗已不見蹤影。


    時間沒過多久,她應該還在附近。我連忙四處張望尋找,立刻發現早苗。


    不知幾秒之內怎麽移動的,她竟然出現在我剛才背對的反方向走道上。


    一瞬間我以為眼花了,不過還是決定先往她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早苗小姐。」


    「哎呀,秋庭先生。」


    我再度從背後呼喚,她仿佛忘了先前的焦慮般緩緩回頭。動作再度令我感到有些異樣,卻說不上來是什麽異樣。


    「……我知道你趕時間,但能不能告訴我理由?」


    「……既然知道我趕時間,就請讓我快去辦事。」


    所以我反而如此問道之後,早苗沉默一瞬,這次靈巧地僅挑起左眉委婉回絕。


    她的口氣與表情散發出比剛剛更明確的異樣感,那奇妙的感覺卻難以形容。我注視著早苗的臉龐,不禁詞窮。


    也許是認為我的話已說完,她再度轉身背對我離去。


    早苗如模特兒般優雅的身段,還有隨著動作慢一拍才搖晃的馬尾都和剛才一模一樣,應該一樣才對。


    盡管如此,我仍相信自己那感到有些不對勁的感覺,閉上眼在殘像中尋找異樣感。


    我試著前後比對記憶中的她的身影,唯一發現的差異隻有兩回挑起的眉毛不同邊。


    想不透的我發出歎息,緩緩睜眼。


    襄時間,馬尾從我身旁掠過。


    踏著和平常不同的匆忙步伐東張西望地走過的人,又是早苗。


    但是,我剛剛應該已目送她的背影走到鏡廊的一角。我閉上眼睛的時間,沒有長到足以讓她折回此處。


    「簡單地說……是瞬間移動的把戲?」


    學生會特務羽黑花南大概會主張,這是分身,不過我的思考回路以現實為主。


    花此外,我知道一個在周遭擺滿鏡子時可用的戲法。


    我依照對戲法的認識,先走回一開始叫住早苗的位置,緩緩以手摸索周邊的鏡牆,沒多久便摸到明確的凸起。我彎下腰仔細察看,發現是個大紙箱。


    將表麵貼著銀—像鏡子一樣映出我的臉——紙的箱子放在牆邊,就會倒映其他鏡麵,乍看之下不會發現紙箱。


    也就是說,看似突然從我麵前消失的早苗其實隻是躲進紙箱中。身材嫌瘦的她有可能辦到。但光是如此隻解開瞬間消失的謎底,瞬間移動的戲法要成立,還需要……


    「……另一個早苗。」


    我低聲說道。


    把話說出口之後,就覺得還有另一個早苗存在的可能性相當大。


    當然,我想到的並非複製人或機器人,而是更簡單的解釋——早苗是雙胞胎。


    盡管認識早苗,我們除了打招呼以外幾乎沒說過其他話。若非同時見到兩人,即使我認定早苗隻有一個也不足為奇。


    如果她是雙胞胎,也能解釋我感到的異樣感。無論再怎麽相似,看到不同的人做出相同動作,就會產生異樣感而非似曾相識感。


    總之,隻要確定早苗是雙胞胎,我也對該如何接待她們大致有底。


    所以,一定有某種方法可以分辨她們。


    「對了……剛才看見的剌青是梅花。」


    那小小的剌青閃過腦海。


    聽說在和家工作的女仆分為鬆、竹、梅三隊,分別負責食、衣、住三方麵。還有,她們的圍裙或連身裙衣襟會繍上所一小隊的標誌加以分辨。


    即使同在和家工作,不同小隊的女仆基本上不會共同行動。


    我之所以沒察覺早苗是雙胞胎,恐怕理由在此。那麽,另一個早苗應該屬於竹隊或鬆隊。


    「原來如此,用剌青代替剌繍嗎?」


    能想清這些部分,點數等於已經到手。我盤算起下一步,獨自微微一笑。


    等待的時間沒長到可說是埋伏,我坐在紙箱上等候,早苗從走廊另一頭再度現身她有些不安、匆匆瞥視周遭的模樣,宛如迷路的人。


    早苗大步走來,發現我坐在紙箱上,僅僅挑起左眉。


    「客人,請留步。」


    不過,我第三次叫住腳步沒停就要離開的她。


    「什麽事?我在趕時間。」


    口頭上這麽說,早苗仍停下來回頭看我。


    「我明白。但隻要您伸出手一會,我就可以替您占卜能不能找到失物喔?」


    我逼近一步以免她走掉,畢恭畢敬地說出想好的借口。


    早苗猶豫了一下,最後仍朝我伸出手。


    我握起她的手迅速瞥向手腕,果然發現預料中的記號。


    不過,圖案卻非梅紋而是鬆樹剌青。


    「客人迷路了對嗎?我這就叫您的同伴過來……請告訴我您真正的名字?」


    我確定自己握住手的女性並非早苗,有禮地請教芳名。


    「那便麻煩你了,我叫青葉。」


    青葉浮現至今不曾出現過的沉穩笑容,緩緩告訴我她的名字。


    「早苗小~姐,你的雙胞胎姐妹青葉找你,她在這裏等你!」


    聽到她的回答,我拉開自豪的宏亮嗓門呼喚。


    「……吵死了,不必喊那麽大聲我也聽得見。」


    走廊角落傳來回應,下個瞬間,早苗從另一個紙箱內現身。


    「……真的長得一模一樣。」


    第一次同時看見兩人,我忍不住脫口而出。也滸是躲在箱中一陣子的關係,早苗的臉頰比青葉泛紅,否則她


    們相似到即使知道名字也會搞錯。


    「我們是同卵雙胞胎一當然像了。」


    「超過一年都沒發現我們是雙胞胎,是秋庭先生的注意力不足。」


    或許是因為有親人相陪而安心,兩人的聲調變得比平常更柔和,發言也相對率直。


    她們本來就不喜歡我,但那比平時辛辣的態度,讓我感覺她們之前之所以不說出雙胞胎一事,可能是對我的一種報複。


    「難不成,你們都私下嘲笑我沒發現雙胞胎的真相?」


    我帶著心裏受傷的心理準備如此詢問……


    「那還用說。」


    「……為什麽你們看我不順眼?」


    不出所料,兩人浮現壞心眼的笑容異口同聲地回答。事已至此,我歎了一口氣往下問。


    「對彩波小姐的愛越深,對秋庭先生的恨就越烈吧?」


    「而且,你兩次檢舉鈴木朔先生的服裝室。」


    早苗僅挑起右眉調侃地,青葉僅挑起左眉語帶責備地回答。


    「這樣嗎,是鈴木的錯……不過青葉小姐,我檢舉他是當然的。」


    一聽到那名字,我的耳畔仿佛吹過一陣風。總之,我決定從現在起,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對青葉手下留情,結束了話題。


    「那麽,我剛才的表現能夠獲得幾點?」


    沒錯,有空想到鈴木的話,還不如快點攻略遊樂設施才對。


    「對了,恭喜過關。」


    「雖然給秋庭先生點數,總讓人很不甘心……」


    「你得到十點。」


    這麽一問後,她們恢複平常的語氣與步調淡淡宣布,比預期更高的點數令我瞪大雙眼。


    「我們兩人負責同一項課題,因此點數也高。」


    但我坦率接受了青葉看出我的驚訝後給予的說明。


    「的確是場一對二的劣勢之戰。」


    「是的,因此除了點數外,這次還附贈額外獎勵。」


    聽我評論剛剛的課題後,早苗點點頭,去拿先前藏身的紙箱。


    早苗走回來後與青葉對看一眼,開始摸索箱內,青葉則掏起緊身褲的口袋。


    「這是附帶點數的頭巾。」


    「這是額外獎勵。」


    最後,兩人的手同時伸到我麵前。


    手中的物品盡管相似,卻不一樣。


    青葉拿著各繡上五株鬆與梅的頭巾,早苗則手持類似掌上型電玩的機器。


    頭巾是什麽不必多說,那台有小小燈號——目前熄滅——的掌上型電玩,讓我不得不發問:


    「這是什麽?」


    「信標收訊器。」


    「……你是指會發出電波的信標吧。啊,剛才的震動聲難不成……」


    隻要攜帶信標這種發射電波的裝置,即使前往雪山時意外被雪掩埋,收訊器也能接收電波找出失事者。我想起這樣的知識,同時發現它是之前震動聲的來源。


    「沒錯。我帶著信標,以免一不小心撞上青葉。」


    的確,萬一讓我看見兩人同時出現,這場遊戲即告結束。但隻要其中一方持有信標,拿收訊器的人就可從燈號變化得知對方接近,不至於不小心相遇。


    我理解這一點,卻不懂她想給我信標的理由,歪歪腦袋。


    「今天,大家在鏡子迷宮裏都帶著信標。」


    聽到這番說明,我也慢半拍地理解其價值所在。


    「是嗎……隻要有收訊器就能知道女仆在鏡子迷宮內的位置。不過,這麽做好嗎?」


    盡管是入會儀式,但還是具備爭奪勝負的意思在,女仆們想必也十分認真。收訊器加入戰局隻會造成她們的不利,於是我開口問道。


    「我個人並非全麵讚成,然而遊戲規則由上層決定,我們唯有嚴守規定,好好辦妥分配到的任務。」


    「麵對客人候選者,也得依照規則公平以待。」


    早苗和青葉一起望向我,告訴我重要的終究是入會儀式,而非勝負。


    「原來如此,那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既然規則認可,我決定感激地收下使用。


    當我接過頭巾迅速收進書包,正要拿起收訊器時——


    「……你剛剛拿了什麽?」


    背後突然傳來聲音。


    變聲期尚未結束的嗓音令我回頭,發現嘴角含笑,眼神卻不帶笑意的朝都。


    「好久不見,朝都少爺。」


    見到朝都,早苗和青葉一起行禮。


    「我剛才交給秋底先生的。是額外獎勵的信標收訊器。」


    早苗明確地回答,仿佛表明自己沒有任何心虛之處。


    「信標?有什麽作用?」


    鈴真產生與我同樣的疑問,接著詢問兩人。看來左右通道兩邊都連向此地。


    「好久不見,鈴真少爺。」


    「簡單地說,信標是尋人的工具對吧?」


    就像對朝都一樣,她們向鈴真低頭衡躬,朝都卻搶在兩人回答前提問。


    「正如朝都少爺所說。」


    「尋找迷宮內的『客人』時一定能派上用場,鈴真少爺。」


    早苗和青葉毫不在意,以雙胞胎的搭檔默契回答雙方的問題。


    「這是我順利接待她們的成果。」


    我也親口告訴二人,收訊器是我達成課題的報酬。


    鈴真老實地點點頭,朝都卻直盯著我手中的收訊器。


    「沒有我們的份嗎?」


    從某種意義而言,他的問題可說是理所當然。


    「非常抱歉,隻有先到場接待我們的人才能擁有。」


    「這樣嗎?但是,這作法豈非不公平?」


    早苗依然冷靜回答,朝都卻以克製的語氣進一步追問。


    「對啊,明知有三個人,這麽有趣的道具為什麽隻準備了一個?那台信標值多少錢?」


    另一方麵,鈴真也微微拉高音量不解地詢問,並從口袋裏掏出錢包。


    「……這不是錢的問題吧。」


    鈴真庸俗的行動不知是否該說很像有錢人家的小孩。我重新握好收訊器,勸他自製。


    「……這樣啊。不過錢很棒的,有了它就容易判斷東西的價值。」


    鈴真微微張大眼睛沉默數秒後點點頭,將錢包收回口袋。他同時喃喃吐出的台詞,令我產生絲反感。


    但馬上反駁他,不隻是我,也許更代表所有小市民的敗北,因此使我遲疑了起來。


    「等三人到齊時,才能開始挑戰各個遊樂設施。」


    「這條同時出發的規則保障了公平性。」


    「因此,信標收訊器屬於秋庭先生,不可轉讓。」


    青葉與早苗此時交互展開有序的論述,讓我完全錯過向鈴真開口的機會,也越來越分不清哪方是青葉、哪一方是早苗。


    「……不過,一開始沒告知全體參加者有信標的存在,豈非不公平?」


    然而朝都還不肯罷休。他插入默契無間的雙胞胎的勇氣值得稱讚,但是繼續爭下去隻會沒完沒了而已。


    早苗和青葉大概也這麽認為,不約而同地互望一眼:


    「秋庭先生,接下來拜托你了。」


    她們展現今天異口同聲的表現,把事情全推到我身上。


    「啊?等等!」


    我當然想叫住兩人,但她們卻沒停步,甩著一模一樣的馬尾越走越遠。


    「好吧,這裏交給我負責,可是回答我一個問題!跟鬆隊的貴音感情最好的女仆是誰?」


    「梅隊的夏樹!」


    或許是趁亂發問奏效,她們毫不懷疑地提供情報,頭也不回地消失


    了。


    「……好,離目標近了一步。」


    盡管隻是一小步,但是隱約得到的女仆對應法與目標相關的情報,讓我不由得擺了個小小的勝利手勢。


    我依約轉向朝都和鈴真。


    「總之,問題在於我獨占信標這點吧?」


    「沒錯,照這樣下去,我光是找出女仆就得浪費時間。」


    聽我拋出話頭,朝都舉出合理的問題點略為施壓。


    「我想知道信標真的找得到人嗎……如果找不到女仆,我的點數會一直掛零。」


    鈴真老實告訴我他的現狀,後半句話似乎是注意到朝都而補充的。


    「你還是零分啊?」


    朝都流露出一絲優越感的眼神注視著他,鈴真尷尬地垂下眼眸。


    「……不然我們三人一起尋找女仆,發現後轉入個人戰,點數則是先搶先贏,如何?」


    我無可奈何地跨出一步站到兩人之間,提出最公平的折衷方案。


    「說得也是,我認為這方法很公平。」


    朝都立刻點頭,大概本來就打算這麽提案。


    「我們的身高體重都不一樣,算得上公平嗎?說到公平,我……」


    另一方麵,鈴真的手指卷起他的雷鬼頭頭發,不知為何考慮起公平的定義。


    「你不懂那是另一個問題嗎?鈴真。」


    朝都打斷他的話和思緒。


    鈴真赫然回神看著他,臉上浮現茫然的表情,閉上嘴巴點點頭。


    「鈴真,點頭代表你讚成?」


    「嗯……沒錯。」


    聽到他有些低沉的語氣,我事到如今才對和兩人一同行動的這件事產生一抹不安。


    但若想撤回前言,我既沒有替代方案,也不想浪費時間去想。


    「事情都談妥了……你們準備好了嗎?」


    於是,我決定碰到狀況時再臨機應變,邁開步伐並催促他們前進。


    4


    「我還是認為,他們一開始就該發給我們人手一台收訊器。」


    三個人走不到五分鍾,便看見收訊器裏第三個燈號亮起——燈光似乎配合信標的距離呈三段式發亮——朝都如此說道。


    「的確,這樣比較有效率。」


    「是啊。不過,現在女仆確實在對麵……先打開門吧。」


    我點點頭,朝都專注在當前的目標上,話題暫時告一段落。


    可是,他望著我指出的地點卻隻像是一條無路可走的死路。


    這時,收訊器的第三個燈卻閃爍著。


    「啊,我找到eit標示牌了!」


    鈴真眯起眼睛從鏡麵發現小小的標示牌,牆的另一頭肯定有空間。


    「有人在嗎?」


    我試著朝鏡子的另一頭呼喚,朝都敲敲牆壁,卻沒有回應。


    「我們已敲過門,那要開門羅。」


    我先交代一下,找出鏡牆縫隙用力一推。


    鏡子比想像中更輕易地移動,如旋轉門般轉了半圈。


    「喔,開了!」


    「我先走一步。」


    眼神閃亮的鈴真興奮地喊叫,朝都穿越我身旁,率先踏入剛剛打開的房間。盡管先講了一聲,不過這算是偷跑。


    「真是毫不鬆懈……」


    「我也得快點進去。」


    這次換成鈴真喃喃地超過我,我暗自決定,以後上籃球課時要加強學習防守。


    盡管一馬當先走進去,朝都卻馬上停步,鈴真也撞上他的背停了下來。


    「對不起。」


    朝都立刻道歉,但鈴真並未回答。


    因為,他也隻能像朝都一樣呆立室內。


    我們目前踏入的房間,風格與鏡子迷宮以及美咲一開始所在的房間都不同。燈光之昏暗與其說是鏡子迷宮,不如說更像間鬼屋。


    不過,讓朝都和鈴真僵住的不是屋內的氣氛。


    嗚嗚……嗚咽……嗚嗚……


    而是響徹全室的啜泣聲。


    「這聲音……從哪裏傳來的?」


    連我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但隻要確定是誰在哭,問題即可迎刃而解。


    我謎起眼睛注視房間內部,卻找不到任何人影,信標收訊器在零距離時不會反應,目前派不上用場。


    「……沒錯,幽靈並不存在。一切都能以科學現象解釋。」


    朝都緩緩眨眼揚聲說道,似乎隨著視覺適應黑暗後恢複冷靜。


    「可是有卡儂大人在,幽靈說不定也存在。」


    相對地,鈴真提出很像和氏一族風格的反駁。他也從最初的驚愕中清醒,眯眼往昏暗的室內中尋找幽靈。


    「我想把卡儂大人和幽靈相提並論不太妥當。」


    「可是都一樣看不見啊。」


    朝都冷靜地說道,鈴真則鬧脾氣地微微挑眉,兩人以卡儂為例爭論起幽靈的存在。不過,他們實際上似乎沒見過卡儂。


    「登生老爺跟彩波看得見卡儂大人,種種結果證明了她的存在。」


    「幽靈應該也有……證實的方法才對。不過,那是我……不知道的方法。」


    然而鈴真立刻被駁倒,朝都則輕聲歎息,結束對話。


    雖然對鈴真過意不去,但即使是認識卡儂、與靈感少女羽黑為友的我,對這一點的看法也跟朝都相同。


    「既然信標有反應,這裏應該有人(女仆)。」


    所以,我將話題轉回兩人幾乎忘記的現實問題上。


    「……對啊,鈴真。」


    「說得沒錯……這次看不到幽靈的腳了。」


    朝都露出微笑,仿佛在說自己並未遺忘;鈴真緩緩撫摸帽舌,一臉失望地垂下肩膀。


    「……難到你想看幽靈?」


    他垂頭喪氣的台詞引起我的注意,試著詢問。


    「與其說想看,我想知道幽靈畫像裏缺了腳是因為沒腳,還是因為沒畫……算了。」


    鈴真本想回答我,但奇怪的話語卻像纏繞他指間的雷鬼頭,卡在喉嚨裏半途吞了回去。


    「取分可是先搶先贏。」


    朝都牢牢盯著我的眼睛強調,在昏暗的室內展開行動;鈴真也獨自行動,將我拋到腦後。


    論及個人戰之前,他們我行我素的舉動讓我臉頰抽搐,也轉向尋找煩人的哭聲來源。


    屋裏的燈光不僅微弱還泛藍,令室內看來黑潭潭地像間倉庫。


    「是鐵桶?」


    我發現另一樣讓人聯想到倉庫的東西。暗藍色的鐵桶與身高約一百六十公分的鈴真差不多高,在藍色燈光下溶入景物。


    我靠近一看,鐵桶放在房間角落排成半圓形。又有一個鐵桶放在半圓中間,仿佛受到保護。


    「看起來好像路障。」


    我直接說出心中的感覺。


    「如果不是鐵桶,換成路障的話值多少錢?」


    鈴真也過來調查,他神情認真地湊近中央的鐵桶,考慮起金額。


    「這種問題不必那麽一臉認地真思考吧?」


    「是嗎?那該用什麽表情……嗯?」


    我忍不住建議,但他卻為難地歪歪頭輕敲鐵桶,腦袋更是歪向一邊。


    「敲打的感覺怪怪的。」


    行說完之後,鈴真竭力踮起腳尖注視桶內,不須踮腳的我也一起望去——一瞬間忘了呼吸。


    鈴真也驚愕得表情僵硬,當場呆住。


    「……你到底砸了哪個黑幫的地盤?」


    震驚僅有一瞬,鈴真馬上又開口,朝鐵桶拋出驚人的問題。


    「可以的話,我祈禱理由沒那麽危險。好了,你為何躲在鐵桶裏,夏樹小


    姐?」


    「嗚嗚嗚……我粗心大意……打破了一百個盤子~」


    縮起手腳坐在鐵桶內的夏樹抬起頭,越過代替桶蓋的鐵絲網看著我們回答。


    「也就是數盤怨女(注:日本鬼故事,描述打破盤子的女傭遭責打後投井自盡,從此主人家夜夜響起數盤聲)嗎?」


    房間的昏暗程度一配上盤子這道具,我隻想像得到那個鬼故事。鐵桶大概是代替水井吧。


    「怎麽可能!隻是打破一百個盤子,不可能讓登生老爺罰人。」


    然而,朝都用更加篤定的口氣否定我的推斷。


    比起否定,話聲在耳畔響起更讓我嚇了一跳回頭,看見朝都不知不覺站在我身旁。他似乎是在我們發現鐵桶中的夏樹時走來的。


    「……嗯。一般用錢買得到的盤子,對登生老爺來說不算問題!」


    「對呀~……是我自行反省躲進來~我要一直在這洞穴裏生活~嗚嗚!」


    鈴真毫不吃驚地讚同朝都的意見,甚至遭到夏樹本人否定,我隻得收回數盤怨女說。


    「可是,十個人裏應該有九個……不,八個人與我有相同的想像。」


    我針對這點強調。


    「既然你是自行進桶,也可以自由出來吧。快出來發表點數的課題。」


    我重振旗鼓,要求夏樹離開鐵桶。我還有別的事想問她,拖拖拉拉可是很令人頭疼的。


    「是啊,麻煩你動作快。」


    「我不要~我再也不想出去了~」


    朝都也跟著催促,夏樹卻像小孩子般甩賴,拒絕出來。


    既然如此,即使得用點強硬手段也要她出桶。我拿掉鐵絲網——仔細一看,是烤魚網——手伸進鐵桶,她卻抱住頭縮到胸前,身體縮得更小。


    「……哪來的軟體生物。」


    由於構不到她縮起的身體,麵對夏樹的柔軟度。我隻好暫時收回手。


    「就算呼喚我我也不出去~有辦法弄我出去就試試看啊~」


    對於我歎息的台詞,夏樹則發出悶悶的聲音表達全麵抗戰之意。


    「嗯?難道隻要把她弄出桶就行了?」


    不過一聽到聲明,我就喃喃說出浮現的念頭。看來暫時收手意外建了功。


    「好像太單純……不過看她頑固的反應,也有可能……」


    聽到我的呢喃,朝都雙手抱胸麵露難色。似乎憂心課題太過單純。


    「夏樹小姐,剛才你說這鐵桶是什麽?是不是洞穴?」


    「啊!沒錯……這裏是我的洞穴~」


    另一方麵,鈴真沒加入我們的對話,探頭看著桶內獨自詢問夏樹。


    「鈴真也來了點幹勁嗎……」


    朝都斜眼看著這一幕輕哼一聲,我不解地歪歪頭。


    因為在我眼中鈴真和他不同,根本沒想過點數,鈴真純粹隻為了興趣才衷心發問。但從結果來看,卻是朝都占了上風。


    「……洞穴嗎?」


    鈴真複述夏樹的回答點個頭,突然做起伸展操。


    他旋轉雙手手腕、雙腳腳踩與脖子,最後緩緩踮起腳尖伸展全身。


    「那麽。這法子如何?」


    隨著問題出口,鈴真忽然開始跳舞。


    將兩腳張開後,立刻把腳交叉,踏起新的舞步。


    才在腳下踏著舞步不久。這次又把手臂擺成十字,前後移動脖子有節奏地動作。


    光看開頭,連外行人的我也看得出鈴真的舞蹈實力相當不錯,也大致明白他的意圖。


    然而依照現狀,鐵桶內隻聽得到舞步聲,看不見鈴真舞蹈的真正價值。


    看來。該由我助一臂之力。


    決定之後,我拿書包當鼓,配合鈴真的舞步敲打起來。


    「鈴真,幹得好!繼續跳!」


    我隨著鼓勵打響手指,朝都嫌吵地看看我,但鈴真牽動一邊臉頰露出笑意,點了一下頭。鈴真雙臂如翅膀般展開落在腰際,一個劈腿右膝著地。我以為這就是結束動作,但他卻隻靠屈伸力道便起身展開雙臂,扭腰開始旋轉。


    「好厲害!沒錯!轉啊!轉更多圈!」


    我進一步煽動他,眼角總算瞥見夏樹挪開天之岩洞,不,是烤魚網,僅僅露出半個頭。夏樹目不轉睛地盯著,像陀螺般以頭轉動作不斷旋轉的鈴真。


    我當然不可能錯過破綻,從她的死角緩緩繞到背後,抓準夏樹為了看清楚鈴真舞蹈完全探出頭的瞬間——牢牢抓住她的肩膀。


    「呀啊!」


    夏樹立刻像拿盾牌似地揮舞起鐵網,但她肩膀以下還在鐵桶裏,不可能全力抵抗。首先,憑她的速度要當我的對手也太慢了。


    「不好意思。」


    我先交代一聲,這次直接抓住夏樹的雙臂大力將她拉出鐵桶。


    「啊啊啊啊!」


    被我拉出來的夏樹落在地上發出悲鳴,雙手搗著臉垂下頭。


    「這是天之岩洞作戰……不,是天宇受賣命作戰嗎?總之恭喜你成功了,鈴真。」


    我拍拍舞蹈結束,還在喘氣的鈴真如此說道。


    鈴真看看自己被拍的肩膀與夏樹,然後又抬頭望向我,最後終於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天之岩洞是日本神話……啊,原來如此。」


    相對地,朝都總算想通鈴真的作戰,以及夏樹期望的「接待」是出於何種靈感,說完後就抿住嘴唇。


    沒錯,正如他想的一樣,源自天之岩洞神話。


    所謂的天之岩洞神話,簡單說明就是掌管太陽的女神天照大神,躲在天之岩洞令世界一片漆黑,被其他神擬訂戰術拖出藏身處。


    當時,天宇受賣命到岩洞前跳舞勾起天照大神的興趣——此處的舞蹈也能代換為服侍——讓祂從岩洞中探出頭。


    也就是說,夏樹是躲進鐵桶這個岩洞的天照大神,鈴真是天宇受賣命。


    「……我接受精彩舞蹈的接待,結束打破盤子的反省時間。」


    夏樹承認,鈴真像天宇受賣命一樣以舞蹈侍神。或許是反省起這次的落敗,她還沒抬起頭。


    「不過,沒想到鈴真少爺能立刻將岩洞和『洞穴』聯想在一起~」


    「的確,一般容易想成洞窟,真虧你知道。」


    本想讓我們在那點上陷入混亂的夏樹佩服地說道,我也同意。


    「我隻是碰巧……聽舞蹈老師提起神話裏跳舞的神,在書上讀到過。」


    鈴真難為情地彎起嘴角,搖搖頭。


    「這麽說來,記得天宇受賣命是舞蹈方麵的神。」


    又聽到舞蹈一詞,我的腦海中重現他剛才充滿勁道、實力十足的表演。


    除了動腦之外,我對運動神經也很有自信,卻覺得自己即使練習也無法跳得和鈴真一樣好。


    「嗯,舞也跳得很出色。你未來的夢想是舞者嗎?」


    因此我坦率地送上讚美。


    難得我特地稱讚,鈴真卻愣愣地把頭歪向右邊,接著歪向左邊。


    「夢想……你說什麽?我隻是能跳舞就跳了,從沒想過當上舞者。」


    他整理著雷鬼頭如此回答。


    「不是嗎……」


    「嗯,嘻哈舞蹈沒有特別的規則,我隻是因為這門舞不懂規則也無所謂才跳下去下。」


    我以為鈴真精彩的舞藝是對未來抱著夢想而鍛鏈出的成果,但他的回答卻讓我待落空。我不經意地看向朝都。


    「對啊,鈴真的運動神經雖好,但當不成舞者。無論如何,都會進人和氏集團工作。」


    他用比鈴真更明確的口吻否定道,我隻得接受。


    「對了,你學會跳華爾滋了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神之遊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宮崎柊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宮崎柊羽並收藏神之遊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