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五分從那霸機場飛往東京,日本航空三○四號班機的走道上,有世間難得一見的物體踩著可愛步伐走來走去。


    「媽媽——有新的寵物機器人耶|」


    小女孩天真無邪的指著自己看見的物體,同時拉著坐在旁邊的母親衣袖。


    「哎呀,真的呢。好可愛喔——你們好啊——」


    母女一起揮手後,裝著貓耳與尾巴的機械二頭身小不點停下腳步,然後像在打招呼似地高舉戴了連指手套的手做出響應,接著又邁開了步伐。


    「啊,爸爸你看,是新的數位機器人!」


    其它座位上也傳來了類似的聲音。


    「啊,這裏也有——」


    另一側通道上響起了不同的聲音。小幫手機器人一共有兩架。


    「那,那個——這位小姐。」


    曾經叫做空姐,現在則是稱為空服員的女性機艙服務人員露出困擾笑容,朝某個位子走了過來。


    「那是您帶來的朋友嗎,還是……寵物機器人呢?」


    「啊,妳說那個啊?」


    坐在座位上係好安全帶的愛麗絲,笑容滿麵的做出了回應。


    「別擔心,它們不會傷害人,也沒有電磁波。」


    「啊,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馬上就要起飛了,請把行李放到座位下方,或是行李架裏麵。」


    「嗯嗯,我知道了……回來吧!」


    愛麗絲說完後,正常版的紅色小幫手機器人立刻踩著小小步伐走了回來。


    「有容器之類,把它們收藏起來的東西嗎?」


    說著話的空服員,似乎也不曉得該把這些小家夥歸類為電子機械、寵物或者是動物。


    「啊,不要緊的。它們是『行李』。」


    「咦?」


    「是的,兩架都是『行李』。」


    說完後,兩架小幫手機器人立刻把身體縮成一團。


    化做兩個塊狀物體的小幫手機器人在地板上滾動著。


    原來如此,略微突起的尾巴看起來的確很像把手,所以也不能說它們的外觀不像貨物。


    「那就麻煩妳了。」


    「是,是的……」


    表情還是有點懷疑的空服員,把遠比外表看起來還輕的「行李」塞進了座位上方的行李架。


    「啊,另一個請放在我的腳下……這樣就可以了嗎?」


    「是,是的。」


    空服員照著愛麗絲的吩咐,試著把另一件「行李」推進愛麗絲腳下。


    「哎呀,這樣它們好可憐喔。」


    說完話後,另一名年長空服員走了過來。


    「啊,座艙長。可是……」


    「反正今天座位很空,就讓它們坐在那邊的座位上吧。」


    「是,是的。」


    「非常謝謝妳……那麽,『複原』。」


    愛麗絲跟小幫手機器人低頭道謝後,看起來很像是座艙長的妙齡美女露出了微笑。把貓耳機器人領至空著的座位,並且替它們係上安全帶後,她又摸了摸它們的頭。


    小幫手機器人們動著耳朵,有如道謝似地揮著手,看到這幅光景的座艙長,眼睛瞇得更細了。


    不久後,空服員也紛紛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係好安全帶,接著飛機就緩緩滑動了起來。


    「啊,開始動了耶。」


    愛麗絲開心的露出微笑。


    「我第一次乘坐靠機翼升力飛翔的飛行器呢。騎央,那是什麽感覺呀?」


    「嗯,妳馬上就知道囉。」


    騎央用有些僵硬的笑容回應。


    是自己多心了嗎,怎麽覺得坐在後麵的真奈美與葵,隔著座椅射過來的視線有些冷淡呢。


    ☆


    事情發生在三天前……也就是「煎餃舞」當天的下午。


    「妳想去東京?」


    「而且要搭飛機去?」


    愛麗絲對著葵與真奈美點了點頭。


    「是的。」


    「妳為什麽又有這個想法?」


    「是調查工作,宇宙飛船上麵的學術研究班拜托我做的。」


    「那麽,那個叫啥學術班的人為何不自己下來呢?」


    「學術研究班有兩百人左右。這麽多人一起來到地球不太妙吧?」


    「……」


    確實可以這樣講。


    「而且,我畢竟是以調查員身分停留在地麵的。」


    「這太危險了,就像蒙著眼睛走在地雷區一樣。」


    葵雖然徹底反對,但——


    「是的,我明白這一點。」


    愛麗絲卻幹脆的點了點頭。


    「……?」


    「衝繩縣內的危險性已經大幅降低,但東京的狀況又如何呢?所以這次的行程也要順便調查這件事……而且,也要向大眾宣傳『我們就是這麽友善,又沒有任何壞心眼喔』。」


    的確,這樣說也有道理。


    不管下一步就要進行交涉,或是交涉會繼續延期,不要有過多先人為主的觀念,必須先排除警戒心與危機感這種負麵感情。


    「是否能解除人們的戒心,就要看我們在那邊的行動了……那麽,妳去東京調查什麽呢?」


    葵將會話轉回了正題。


    「這個嘛——」


    愛麗絲從腰帶上的包包取出一個小型機械,按下按鈕後,她念出了題不在屏幕上的文宇。


    「文化水平,信息與經濟的關聯性,科學技術,以及機械技術的調查。」


    「具體內容是?」


    「她們叫我買一大堆玩具跟漫畫回去。」


    「……」


    葵與真奈美不禁麵麵相覷。


    原來如此,買一大堆這種玩意兒的話,至少不會被普通人認定為「有壞心眼的存在」。


    狂買禦宅族玩具的外星人,這話講起來可比凱提亞星人的外表更容易讓人昏倒。


    「我說啊,所謂的文化水平,比起當事者認定的上流藝術,反而會出現在不容易注意到的次文化裏麵喔。這就是凱提亞星文化人類學的見解。」


    就在愛麗絲說著自己也不相信的理由時——


    「唉……就文化人類學而言,這是基本原則啦。」


    歎息的葵附和了愛麗絲的話。


    「不過……在這之前,我從騎央房間借了幾樣東西當資料送回去,之後她們就突然提出了這種要求,所以我想她們應該也有一半感到好奇吧。」


    「順帶一提,妳送了什麽東西回去?」


    「呃!有周刊漫畫雜誌,還有一些不要的贈品公仔,思!再來就是……」


    愛麗絲偷瞄了一眼騎央,然後縮著脖子說:


    「騎央床底下的……」


    「哇——哇——哇——!」


    至今為止沒說過半句話,露出好奇表情的騎央忽然滿臉通紅,還大聲的叫了起來。


    「哇——哇——哇——哇——!」


    騎央慌張的揮著手試圖轉變話題,如果他真的是這麽機靈的少年,一開始根本用不著這麽辛苦。


    「水蠅耶!是紅色的!好好吃喔~~」


    「你想用那種亂七八糟的歌混過去啊。」


    「痛,很痛耶,真奈美!」


    一邊使勁扭著騎央的耳朵,真奈美冷眼問道:


    「那麽,床下放了什麽樣的書呢?」


    「啊,沒有蕾絲邊情節,也沒有暴力或是特殊性癖好的書。」


    明明可以不用理會的,但愛麗絲卻說了出來。


    「而且,騎央好像喜歡大胸部,讓人家有點高興呢……哈哈哈。」


    「……」


    「……」


    不知為何,真奈美與葵同時把手放上了自己胸前,接著用更冷淡的眼神望向騎央。


    「什,什麽啊,妳們兩人……那,那又怎樣!這是我個人的自由吧!」


    事情走到這個地步,騎央也隻好想開一點了。


    眾


    「……嘉和同學,果然喜歡大胸部的樣子呢。」


    葵幽幽的說道。


    飛機離開地麵,進入了水平飛行。


    說到愛麗絲嘛,由於她的位置剛好可以透過機翼看到引擎,所以興奮的她一下子要看引擎運轉的方式,一下子又貼在窗戶上看風景,可以說相當享受這趟空中之旅……換言之,騎央忙著製止愛麗絲,所以根本沒聽見葵的低喃。


    「嗯,好像是吧。」


    真奈美隨口響應了幾句,看樣子她似乎不曉得該怎麽跟擁有前日本政府直屬破壞情報員,代號「紅葉」這種危險資曆的同班同學相處。


    對於知道她平時個性的人來說,或許會感到很意外吧,其實真奈美還滿在意這種事情的。


    以單純的同學身分相處時,葵的話並不多。話雖如此,如果把葵當做那條路上的職業前輩看待(不管真奈美怎麽講,到頭來她畢竟隻是業餘人士,會變成這樣也是很自然的事),她的口氣又會莫名的強硬……感覺起來就像在生氣一樣。


    真奈美雖然覺得找個地方聚餐,彼此坦誠的聊一下天會比較好,可是在外星人騷動告一段落為止,似乎很難找到這個機會。


    而且,如果一提出邀約就被拒絕……自己該用什麽話打圓場呢?真奈美實在想不出來。


    上回為了救出騎央,兩人之間有了並肩作戰的情誼,不過當時的真奈美,隻是被葵的真實身分所震懾而唯命是從。事後雖然一起在凱提亞大使館(暫稱)非正式就職,但愛麗絲等人與迎接她們的日本政府之間引發的騷動超乎想象,所以兩人幾乎沒時間私底下聊天。


    而且,真奈美發現了一個事實。換句話說,從這裏到東京的二個小時內,自己必須與她單獨相處。


    (也就是說,利用這段時間培養感情,比較不會浪費時間囉。)


    既然以後要在同一個職場上互相配合,就必須對同伴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這種想法並不特別。


    包括cia在內的大部分諜報組織或軍事組織,都會導入以數名成員為單位的「細胞係統」,也會灌輸成員單位之中溝通是否良好,與自己的生死息息相關的觀念。


    ☆


    「……對了,雙葉喜歡聽什麽音樂啊?」


    突然被對方搭話,葵的內心產生了動搖。


    因為坐在身旁的少女,是她尚未決定要用什麽態度相處的存在。


    「……」


    在這種情況下,平常的葵隻會做出一個選擇。


    她會用「什麽音樂都有聽一點」的話做出響應,這是冷淡又疏遠的答案。


    可是,名為金武城真奈美的少女知道葵的真實身分,而且她也不是為了這種答案才對葵說話為。


    進一步的說,她是葵的同事,也就是工作夥伴。


    所以,應該要率直的響應才對吧……然而,葵的自尊心卻在這個時候跳了出來。


    再怎麽講,葵之所以會跟騎央意氣相投,也是因為在買前麵可以加上「超級」二字的非主流國片dvd時,正好碰見騎央的關係。對電影狂的她來說,音樂隻是在電影中播放的東西罷了。


    一般人都會覺得這是既「古怪」又「不正常」的嗜好。對於這個年紀的禦宅族而言,她的不幸就是知道這個常識。


    而且,她也擁有說出這種嗜好會覺得「丟臉」的感受性。


    猶豫了數秒後,她改口說了一些音樂類別,而且成功的把答案混了進去。


    「一些老歌……歌謠,還有電影配樂之類的歌。」


    「喔?雙葉喜歡複古風啊?」


    「啊,金,金武城妳呢?」


    「啊,我嗎?我喜歡聽……」


    真奈美想了一下子——


    「嗯,就一般的流行歌吧。」


    「是喔。」


    「不過,電影配樂是什麽樣的曲風啊?」


    真奈美一臉認真的問道。


    「這個嘛……它包括的種類很多喔。有古典樂,搖滾樂,爵士樂,也有嘻哈樂,可是又有一點不太一樣。因為它畢竟是以『畫麵』為主……」


    葵跟真奈美正好相反,並非「情報員」或是「職員」的她,總是要以「兵器」的身分去麵對「孤立無援」的戰鬥。


    所以她無法了解真奈美真摯態度後麵的理由,雖然在心中感到不解(這也是禦宅族的悲哀吧),還是盡可能的找了很多字眼,開始定義起自己認定的「電影配樂」。


    ☆


    她……詹絲中尉的手掌中,有一個化妝鏡型的簡易雷達,上麵閃動著一顆光點。


    距離很接近了。


    「幹脆從這邊用飛彈擊毀省事多了……」


    她關上化妝鏡型雷達的蓋子。


    美軍特地買來載重要人士的商業客機中,蹺著腳的詹絲優雅地交換了腿的位置。


    「這樣太引人注目了……要在遙遠的某處,沒有任何人在場的情況下,讓她們永遠消失才行……」


    她的唇辦浮現了又薄又冷的笑容。


    ☆


    飛機準時抵達了羽田機場。


    乘客們匆匆忙忙的離開機艙,空服員們則開始檢查機內。檢查的目的,是為了確定機上有無失物、可疑物品,或是必須向數分鍾後進來清掃的工作人員說明的「髒汙」。


    「咦?座艙長呢?」


    快速巡過機艙又走回來的一名空服員向同事問道。


    「她說自己剛才身體就不舒服,到廁所去了。」


    「喔……剛才根本看不出來她不舒服,不愧是資深空服員呢——」


    年紀尚輕的空服員對嚴格得恰到好處,溫柔,人格又經過曆練的座艙長相當尊敬,所以會話到這裏就結束了。


    恐怕誰也想不到,話題中的當事人,正用著鬼氣逼人的表情,與女高中生也難以比擬的超快速度打著寄給某人的簡訊。


    由於太過興奮,所以簡訊的內容也變得相當冗長。經過數次推敲反複刪改後,最後隻剩下一行訊息。


    「目標抵達東京,同行少年、,少女2,機器人2(←超可愛!)」


    ☆


    在愛麗絲等人的前方,兩架小幫手機器人踩著可愛步伐走在機場通道上。


    哎,看起來是非常顯眼啦。


    「……」


    雖然早就有覺悟,騎央還是想要一副墨鏡跟口罩。


    「……應該坐星期五最後一班飛機來才對吧?」


    「你在說什麽啊?」


    準備完善的真奈美拿出墨鏡,一邊小聲的告誡。


    「在東京過一夜,你覺得有辦法平安無事嗎?老實說,我很害怕這次的行程會被狗仔隊發現呢……而且,你以為這次的旅費是誰出的?」


    「是是是,我知道了,讚助商大人。」


    向日本政府借貸的年度預算,要一星期後才有辦法匯進來……結果,眾人中存最多錢的小富婆真奈美,以「緊急手段」為名目代墊了這筆旅費。


    最初,騎央本來想向雄一表叔或是雙親求援,真奈美卻主動表示「把購買資料的錢,跟去東京的旅費分開算比較好」。


    順帶一提,所有的花費在事後才會做總結,所以愛麗絲寫了借據……隻不過,覺得蓋章寫借據很有趣的她,到底能不能理解這東西有何意義,實在令人懷疑。


    「等我一下。」


    包


    括愛麗絲在內,隻有隨身行李的騎央等人經過行李提領處,準備直接走向出口時,葵叫住了眾人。


    「啊,原來如此,雙葉有行李要拿啊?」


    「嗯。」


    打算立刻回來的葵跑下樓梯,但不知為何騎央他們也跟著下了樓梯。


    「大家可以在原地等啊,我馬上就回來了……」


    望向騎央的葵雖然感到內疚——


    「不,因為我對這種係統很感興趣。」


    眼瞳閃著好奇光芒的愛麗絲答道。


    不久,行李提領處的輸送帶開始動了起來。


    「對了,雙葉托運了什麽行李啊?」


    「……就是那個。」


    看見葵指的物體後,騎央呆到眼睛變成了黑點。


    有著武士外表的兩架小幫手機器人,被放進別著托運標簽的塑料袋裏麵,還跪坐在輸送帶上緩緩朝這邊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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