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裏是位於那霸港一隅的某間巨大倉庫。
距令一個月前,這座倉庫發生了謎樣的爆炸事件。可是在那之後,這裏轉眼間又重建了另一座倉庫,而且現在看起來相當平靜。
一星期前,巨大的貨櫃車與吊車將某物搬進了倉庫,不過除了這件事外,這裏沒發生什麽太大的事,矗立在此處的隻是一座極普通的倉庫。
建築物內雖然沒人,卻設置著各種警報器與保全係統,如果是身手笨拙的入侵者,要活著走出來的機會可不高。
然而,今天早上的情況卻有些不同。
首先,某人用遙控器從外麵解除了警報器。
出入用的小電卷門哢啦哢啦地開啟。
「好,有羅有羅?」
空氣中仍殘留著霧氣的清晨中,不知為何伊奇卡卻是一副頭戴牛仔帽,身穿工作衫配上牛仔褲的打扮。她從背上的包包中取出美國鐵匠使用的樸實真皮圍裙,然後將它圍在身上。
她也戴上了大大的拋棄式作業用皮手套。
接著她從背包中取出的東西是……巨大的電鋸。
「那麽,要來砰砰碰碰的大幹一場羅。」
嘻嘻嘻嘻——伊奇卡一邊賊笑,一邊戴上從剛才就一直掛在脖子上的防塵用作業護目鏡。
「那麽,要來切割羅,要來大切一場羅!」
伊奇卡口氣愉快的如此說道,一邊將電鋸延長後的電線插進牆上的插座中。接著,她從牛仔褲口袋內取出一個小小的卡片型遙控器關上電卷門,又打開了倉庫內的燈。
巨大物體橫擺在她的麵前。
如果有人看見這一幕,或許會發現它跟這座倉庫爆炸時從裏麵飛出的玩意兒是同一個東西。
它就是在那場騷動後,在日本國內某處進行係統檢查,維修等工作,又進行完保養程序的巨大小幫手機器人——名喚「守禮皇五號」。
☆
「來唷來唷,排成一列,排成一列喔。」
「站在這邊不要動,一下下就好……好,結束了。下一位。」
這裏是近海,距離高聲狂笑的伊奇卡有數十公裏遠。
在安托妮亞的禦用船「安德羅拉2」上,兩人借了一間房間,進行著奇妙的體檢。
之所以用了「奇妙」這個字眼,理由有兩個。
其中一個理由是,體檢中沒人脫去衣物。
另一個理由是,進行體檢的人是兩名凱提亞人。
巧加與她的女兒賽兒卡隻是拿著外表有如桌球拍的小型機械,從上而下輕輕滑過女仆們排成一列的身軀。
一個人連五秒都用不到。
所以,她們轉眼間就替艦上所有女仆們做好了體檢。
話雖如此,檢查者還是得重複無數次相同的動作,所以兩人當然會很疲憊。
「呼——」
一邊歎氣,雙馬尾也跟著搖晃的巧加,總算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不要緊吧,媽媽?」
賽兒卡一邊說一邊繞到後方,替怎麽看都隻像是妹妹的母親按摩肩膀。
「啊,謝謝。」
耳朵上裝著三角形黃色識別標誌的凱提亞母親,閉上眼睛露出了微笑。
「好久沒像這樣了呢。」
「……對呀。」
在沒人的房間裏,兩人默默無語地度過了一段時間。
「欸,我說賽兒卡啊,你真的沒問題嗎?地球這邊的業務連愛麗絲也處理的很辛苦喔?」
「可是……這是一個好地方呢。」
「人類就不一定了。騎央跟安托妮亞可以說是例外中的例外。而且『狗人』跟『鳥人』又躲在幕後操控一切。」
「媽媽擔心我嗎?」
「當然羅,我可是你的母親耶,而且還是自然分娩生下你的喔。現在這樣做的人已經很少見了呢。」
「這些話我不曉得聽過多少幾次羅。」
擁有穩重風姿的少女臉龐浮現微微苦笑。
「……真是的,你這個不孝女。」
巧加嘴上雖然這樣說,臉龐卻也掛著微笑。
「沒辦法,誰教我有這種母親呢。」
「既然如此,像你父親不就好了嗎。」
「我想找一個跟爸爸一樣的人當伴侶呀。」
「笨蛋。」
巧加輕輕站起。
「坐吧,笨女兒。我來替你揉柔肩膀,誠惶誠恐地接受我這位母親大人的好意吧。」
「……嗯。」
☆
為了叫醒自己那名一直關在房內的參謀,妮爾梅亞敲了門。
「琉努?你怎麽了?欸,琉努!」
沒有反應。
「發生什麽事了嗎?」
她考慮了半晌。
然後立刻做出結論。
「我要開門羅。」
如此說道後,她扭轉門把,門輕而易舉的開啟了。
琉努似乎拉上了窗簾,外麵的天色早就亮了,室內卻是一片漆黑。
在這同時,一股濃厚的酒精香氛刺激了妮爾梅亞的鼻腔。
「……?」
琉努不是那種會沉溺在酒精裏的人。
「琉努?」
為了小心起見,妮爾梅亞按下戴在食指上的防身用戒指型雷射槍,然後伸出了指頭……如果這裏有可疑的入侵者,隻要伸手比向那個人,就能以焦點溫度高達八千度的脈衝雷射將對方燒成灰燼。
她緩步而行。
少女的房間井然有序,完全看不出她是一名機械狂。
妮爾梅亞進入寢室。
酒精味變得更加濃厚。
「……?」
在淡淡室內燈的映照下,可以看見琉努有如小狗般熟睡著,手臂也軟軟地伸在一旁。在她手臂下方的是被壓扁的威士忌酒糖巧克力。
「真是的。」
看樣子她之所以沒有起床,就是因為吃太多威士忌酒糖巧克力的關係。明白這一點後,妮爾梅亞放鬆的歎了一口氣,一邊觸碰戒指型雷射槍啟動安全裝置。
這名「狗」少女的酒量,在她種族中算是少見的差。
定睛一看,這兒一共有三盒威士忌酒糖巧克力。
「琉努,起床羅。你看,已經是早上了。現在是執勤時間喔。」
妮爾梅亞搖了搖少女的身軀。就像那對無精打采的狗耳朵一樣,琉努「呼啊……」一聲慢吞吞的爬了起來。
「咦?是妮爾梅亞?」
「你到底怎麽了啊?」
「呃——我記得自己做了一個惡夢。我在地球的電視節目看過,像這種時候就要喝酒忘掉不好的事,可是我又不會喝酒,所以我就買了威士忌酒糖巧克力。剛吃的時候很難受,可是後來愈吃愈舒服……」
少女東倒西歪地搖晃腦袋,一邊沒完沒了的解釋著原因。梅爾妮亞麵帶苦笑地製止了她。
「真是的,你做了什麽惡夢?」
「嗯——呃……」
琉努醉眼惺忪,腦袋也還沒睡醒的思考了半晌——
「唔……我忘記了。」
然後幸福地露出微笑。
☆
將這個基地內唯一一台記憶解析機放回原來的保管庫,並且竄改借出登記記錄後,狗人的小幫手機器人「馬德雷」走到外麵,準備完成最後一個步驟。
橫濱的美軍基地今天也是大晴天。
擁有四角形機身的小幫手機器狗笨重地走到室外,將手上的塑膠袋丟進合作社旁的垃圾箱。
垃圾袋裏麵裝了快三盒的威士忌酒糖巧克力,而且被丟進隻有美國才有的鍍錫
垃圾桶中,不過它立刻就被資源回收的業者撿走了。
「馬德雷」確認了這一幕後,踩著迷你步伐走回建築物內部。
它一邊走,一邊看著手中的小物品。
那是情報單位元素,裏麵記錄著琉努三十分鍾前的記憶,以及她偶然取得的情報。
將它塞進圍巾與脖子中間後,「馬德雷」繼續走著路。
就時間而論,妮爾梅亞差不多也該叫醒琉努,並且把她拖進工作場所——也就是事務所。因此,小幫手機器狗也隻能過去那邊。
☆
這裏也有人一夜未眠地迎接了早晨。
「……」
葵雖然躺在床上,卻沒有半點睡意地迎接了早晨。
這裏是她的家。
在那之後,自己是怎麽回到家中的呢,她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她隻記得……後來包括巧加的女兒在內,大夥一起圍爐,又聊了一會兒,然後她就回來了。
她隻覺得飄飄然,就像一直走在雲端上似地。
這種感覺一直沒有消失。
她並不是不感到疲累,精神卻很清醒。
這種情況很異常——理性雖然有這個認知,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而且她感到莫名欣喜,臉頰也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
如果「千葉」跟「錦」不在房內的話,她說不定會就這樣「咪呀」一聲在床上滾來滾去。
當她回過神時,周圍的天色已漸漸亮起。
她隻好慢吞吞的從床上爬起。
主人重新展開活動後,在房間角落閉著眼睛的「千葉」跟「錦」舉起了「早安」的標語牌。
「……嗯,早安。」
葵一邊說,一邊搖搖晃晃地從床上爬起,然後站到尉房。
最近的狀況實在太多,貯存在冰箱內的存貨,如今隻剩下雞蛋,還有之前買回來的納豆跟醬菜。
葵打開電鍋,她估算裏麵的白飯大概隻夠兩架小幫手機器人吃。
(唉,算了。)
今天就用麵包跟咖啡來解決早餐吧。
話說回來,就算不吃好像也沒差——葵如此心想,她的心就是浮動到了這種地步。
她拿出盒裝雞蛋,打開瓦斯爐,接著在平底鍋上倒了一些油。等油燒熱的這段時間內,她將咖啡粉與水放進了咖啡機。
然後,葵把蛋打破,並且將它攪散準備做炒蛋。做著這件事時,她忽然發現了一個事實。
「對喔,原來這是……」
葵喃喃低語。
「第一次有人說喜歡我呢。」
☆
「一定發生了什麽事。」
飯碗內的白米飯散發出眩目光輝。真奈美一邊接過飯碗,一邊有如沉吟似地喃喃自語。
這裏是真奈美的家。
餐桌上隻有她跟她的母親,還有小幫手機器人「潤發』。
如果是平常的話,這裏還會多一個快樂攪拌著納豆,幾乎變成固定食客的cia探員珍妮斯·亞雷克特茲·卡洛提納斯·卡瑞納特——通稱jack。不過她今天難得要去東京做簡報,所以現在正在前往東京的路上。
「看葵那個樣子,還有愛麗絲的態度……這裏麵一定有鬼。」
「我還想說你今天怎麽那麽早起呢,到底怎麽了?」
看著自己的女兒好像在沉思某事,又好像在不爽什麽,或許兩者皆是,又或許兩者皆非的模樣,真奈美的母親露出司空見慣的表情。
「我說啊——」
這句話說出口後,少女連忙閉上了自己的嘴。
「……?」
「……這件事連媽媽我也不能說,抱歉。」
「是葵的事吧?」
真奈美的母親將味噌湯倒入湯碗,然後將它擺在「潤發」麵前,一邊說出真奈美的心事。
「……!」
「我說你呀,可能有點管太多了喔。」
真奈美的母親在不惹怒女兒的程度下,簡短地告誡了少女。
「什……」
「葵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的確會激起別人的保護欲。可是呀,有一句話不是說,再熟也要維持禮節。嗎?」
「……」
就某種意義而言被戳到痛處的驚訝,還有「你明明什麽都不曉得」的憤慨在心中來回交錯,讓真奈美露出了生氣的表情。
「真是的,用不著媽媽提醒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是是。」
將女兒小小的不爽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後,真奈美的母親把真奈美的味噌湯放在桌上。
在那瞬間,浮現穩重笑容的臉龐直視著真奈美。
「不要讓葵說出這句話喔。」
「媽媽!我才沒那麽白目咧!」
真奈美大吼,咚的一聲用力拍向桌麵。她的這個反應讓「潤發」身軀一震,然而——
「是是是。」
真奈美的母親卻隻是縮了縮脖子,然後快步離開廚房。
「媽媽去買一下東西。」
現在明明才剛吃完早飯,用這個理由真的有些牽強。不過,真奈美實在提不起勁吐槽母親。
「……」
雖然真奈美被媽媽以淡淡的威嚴教訓了一番,但她後來還是合起雙手說「我開動了」,接著用起自己的早餐。看到這副光景,「潤發」也露出鬆一口氣的表情開始吃飯。
☆
收拾好碗盤後,愛麗絲與騎央從廚房走回客噫。
「那麽,大家先自由行動,我有事再叫你們。」
愛麗絲如此說道後,小幫手機器人「1」舉起「收到」的標語牌,然後轉過身麵對整齊排成一列的小幫手機器人,一邊有如宣布事情似地動著頭部。
全員簡單的行了舉手禮,接著就懶洋洋地閑晃了起來。
吃完飯後aura「喵」了一聲,「2」隨即踩著迷你步伐走向它,就像在說「好好好,我知道了」似地。aura縱身一躍跳上它(?)的頭頂,接著在那兒蜷起了身軀。
「2」就這樣曬起了日光浴。
「那麽……明天就是重頭戲了呢。」
騎央坐上沙發,一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他專用的小幫手機器人「阿定」不曉得跑去家裏的哪個角落,不過它平常就是這樣,所以騎央一點也不在意。
「說的沒錯。」
「對了。」
騎央忽然開口問道。
「愛麗絲,你昨天跟雙葉同學有發生什麽事嗎?」
「咦?」
「你們兩個昨天吃晚飯時就有點怪怪的,而且你今天早上又是一副沒睡飽的模樣。」
「啊,不,那、那個,那、那是因為,呃——也就是說,是因為這個那個,我……」
愛麗絲慌張地搖動著雙手,比著「我沒事啦,什麽都沒發生」的手勢。然而,這種反應卻更加證明了「這裏麵肯定有隱情」。
「……」
有好一會兒,騎央不曉得該說什麽,隻能微微苦笑地望著愛麗絲。一直等到愛麗絲本人發現了這件事,耳朵跟尾巴、還有臉龐都垂下來後——
「……說吧。」
少年隻說了這句話。
「對我而言,你們兩人都——那個,呃……總之……你、你們都一樣重要,所、所以我想知道這件事,你們之間發生什麽了嗎?」
接著是一陣沉默。
與其說愛麗絲不曉得該不該告訴騎央這件事,倒不如說坦白這件事會讓她感到羞恥。
騎央耐心地等候著。
因為經過這半年的相處,少年已經明白愛麗絲是什麽
樣的人了。
如果是應該說出來的事,她就會說出來,如果是不能說的事,她也一定會坦白說出理由。
而且,她這次大概會說出真相吧——少年是如此思考的。
(不管是什麽事,我都不能吃驚。)
他在腦海中不斷提醒自己這句話。
(不要吃驚,不要吃驚……)
少年藉由貧乏的人生經驗做出最壞的推測。
愛麗絲與葵又吵架了。愛麗絲討厭葵,或是剛好相反。還有……說不定葵對自己失去興趣了,或是剛好相反……
然後是,兩人都對自己失去了興趣。
毛骨悚然。
最後一個想像讓少年感到背脊一陣發涼。
這種可能性不是不存在。
因為講一大堆有的沒的理由,一再拖延時間不給兩人明確答案的人,就是他自己。
前陣子看過的舊連續劇情節浮現在腦海中。
(為什麽不早點對我說『我愛你』呢?)
現在幾乎都是飾演母親角色的這名女演員,以她偶像時代時的青春麵貌如此大喊。
(一切都太遲了……我已經無法再愛你了!)
在波濤洶湧的日本海陪襯下,二十年前的青春偶像如此大喊。她的臉孔與葵,還有愛麗絲的臉龐重疊了。
而且,腦海某處再次響起愛麗絲她雙親在凱提亞太空船上說過的那段話。
同性可以結婚,也能進行生殖行為。
而且,少年在凱提亞太空船上看見了愛麗絲與葵相擁而眠的光景。
就是這副光景,讓種種「不好的預感」有如跑馬燈般不斷掠過騎央腦海,從交換十字架成為乾姊妹的動畫情節,一直到現在藏在床底深處的「秘密之書」的禁斷內容都有(連「阿定」也不能亂碰的秘本中,全是十八歲少年不能買也不能看的內容)。
這明明是為了讓自己沉著下來,讓自己能冷靜行事的舉動,在不知不覺間卻完全讓騎央亂了方寸。
(冷靜,給我冷靜啊!)
少年握緊拳頭,輕輕撾著大腿。
他深深吸氣,然後吐氣。
終於,愛麗絲開口了。
「那個……我、我對葵說『我喜歡你』,就像我喜歡騎央一樣。」
「……誒?」
「對不起!」
愛麗絲低下頭。
「這就是地球上所謂的『偷吃』吧?」
「……」
「還是叫做劈腿呢?」
「……」
「總、總之,那、那個,呃——該怎麽說才好,可是,就像重視騎央一樣,我也一樣在乎葵,而且我們這陣子又變得很要好,那個,呃,我的意思是……」
滿頭大汗的愛麗絲拚命解釋,就像鬼打牆般不斷重複自己的話。
另一方麵,說到騎央的反應。
口水——
這口氣鬆的實在太大,騎央整個人都愣住了。
「……騎央?」
騎央一點反應都沒有,愛麗絲沉默半晌後,終於怯生生的開了口。
「啊……原、原來是……原來是這樣啊……啊哈,哈哈哈哈——」
一笑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總算放心了。
從第三者的角度看,腳踏兩條船的人應該是騎央才對。這種荒謬的感覺,還有愛麗絲的誠懇,讓少年感到相當高興。
「哈哈哈哈哈哈哈!」
騎央捧腹不斷大笑。
「騎、騎央,騎央?」
另一方麵,貓耳少女不知少年為何發笑,也不曉得該如何應付這個場麵,隻能手足無措的看著四周。
☆
「這樣真的好嗎?」
摩耶用複雜至極的表情如此說道。
「嗯,我想吃的就是這個……弄其他東西給這家夥吃。」
巧加滿臉喜色地掰開衛生筷。
「媽媽……」
坐在一旁的賽兒卡也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這一點也不奇怪。
兩人難得來到這裏,安托妮亞想一盡地主之誼,所以才舉辦這場晚宴招待她們。然而,巧加陰白表示自己「想吃」的東西卻非常簡單……或者應該說讓人搞不懂她為啥要吃這種玩意兒。
高級漆碗中盛著大量白飯,上麵灑著剛削下來的柴魚片,而且淋上了一點醬油。
旁邊擺著味噌湯(配料是豆腐跟豆皮),還有三片醃蘿卜。
這就是世人口中的「貓飯」。
「安德羅拉2」的貴賓餐廳難得出這麽不搭調又簡樸到不行的食物。
「哎呀,我之前下來時,伊奇卡讓我吃了這些東西,後來我就一直忘不了它的滋味呢。」
「是喔。」
聽到「伊奇卡」這個字匯後,摩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麽,小姐,還有賽兒卡小姐,兩位請用餐吧。」
「唔,好的。」
「那……我開動了。」
因出師不利表情看起來有些挫折的安托妮亞,還有賽兒卡都拿起湯匙,準備享用前菜的熱湯。
「那我也開動羅。」
也許是從伊奇卡那邊學來的吧,用拇指與食指靈巧地夾住衛生筷,合掌說了句「我開動了」後,留著雙馬尾發型的凱提亞人開始吃起自己的飯。
「嗯?」
將灑滿柴魚片的白飯送入口中後,巧加吃驚地瞪圓雙眼。
「這真是太棒了,跟我在伊奇卡那邊吃到的完全不同呢。她那邊的飯味道廉價,會自然而然勾引出鄉愁的情緒,至於這一碗飯嘛……吃起來根本是另一種食物嘛。米飯本身加入了會散發淡淡酸味與香氣的食材,醬油的味道也截然不同……啊,連柴魚片裏麵都摻了不知名的小魚耶!」
「……感謝您的褒獎。」
摩耶低下頭。她不愧是安托妮亞的女仆長,連做個貓飯都這麽一絲不苟。
「……」
正準備舀起玉米濃湯的安托妮亞放下湯匙,目不轉睛盯著巧加高興的笑容與她用餐的光景。
「啊,我說摩耶啊——」
有如要討自己心腹歡心似地,安托妮亞小心翼翼的開了口。
「不行。」
猜到主人心意的摩耶直視前方,在她還沒把話說完前搶先一步否決了這個要求。
「唔!」
看到這一幕,表情僵硬的賽兒卡發出輕笑。
「哎、哎呀,真不好意思呐。」
發現這件事的安托妮亞感到很丟臉。
「不,沒這回事。身邊有人可以讓你展露這種表情,是一件好事喔。」
賽兒卡對安托妮亞露出微笑。
「太拘謹,東西就不好吃了喔。」
「沒錯沒錯,跟朋友一起吃飯開心最重要啦。」
巧加也表示同意。
「媽媽,這邊有飯粒。」
如此說道後,賽兒卡拿下沾在巧加嘴邊的飯粒。
「……誒?」
不隻是安托妮亞,連摩耶也吃驚的張大了嘴。
她們還不曉得這兩人是母女。
☆
「咦?」
光是騎央突然打電話的舉動就已經足夠讓葵心神大亂了,而且少年不知道在想什麽,居然說自己要跟愛麗絲一起過來葵的家吃午餐。
「啊,可、可是,那個,我有點不太——」
「呃,我說啊,我們當然會自己帶飯菜過去啦。而且,愛麗絲也說她還沒去過雙葉同學的家……嗯,我
本來也想約真奈美的。」
「呃,可是,我真的有點……」
葵快速環視自己的房間。
四坪大的房間已經有兩天沒打掃過了。
「如果你那邊不方便的話,就在附近的公園吃吧。那麽,我們一小時後就從家裏出發……呃,到那邊大概兩點半左右吧?那就這樣羅。」
嘟嘟嘟——對方掛斷了對話。
「……」
葵呆呆凝視了話筒半晌。
數分鍾後,曾做過地下特工的少女才猛然回神。
「怎、怎麽辦……」
打從出生以來,她第一次將困惑的心意化為聲音。
穿著牛仔褲的長腿被戳了幾下。
「——?」
葵下意識地放低視線,隻見「千葉」與「錦」頭上戴著頭巾,雙手拿著掃把跟撣子,還有水桶跟抹布站在那兒。
兩架武士型小幫手機器人舉起「我們來打掃」、「還來得及」的標語牌,葵這才想起一件事。
還有一個小時。
☆
「騎央,這樣做會不會太強硬呀?」
騎央掛掉電話後,愛麗絲擔心的說道。
畢竟凱提亞人可是朝地球傳送了好幾年友善訊息,一直等不到回音才偷偷過來觀察狀況的溫和民族,所以當然會對這種一開始就采取「強硬態度」的行為感到抗拒。
「嗯,我也這樣想……可是,這種狀況也得盡快做一個解決啊。」
騎央對愛麗絲露出微笑。
少年也對自己的做法感到內疚,但他決定暫時把這種感情放到一邊。
「而且,換個地方吃飯也不賴呀。」
在這半年之中,少年親身體驗,也親眼見到「一起吃飯」對加深感情的效用。
愛麗絲鼓足勇氣向騎央坦白了一切,所以她已經恢複了平常的模樣。然而從昨晚的情況來看,葵的心應該還是亂成一片才對。
就算跟葵見麵把話說開,也不見得能讓她平複心情,卻還是比什麽都不做要來得好。
不過,騎央還沒大膽到單獨找她出來談話。
所以,他才會使出這種苦肉計。
「那麽,我們要怎麽辦呢……去附近的連鎖便當店買便當嗎?」
如此說道後,在不知不覺間走進客廳的「阿定」,舉起了「超市差不多要打七折了唷」的標語牌。
☆
倉庫又多了一名新客人。
瘦到皮包骨的影子放下手中的行李箱,又脫下戴在頭上的軟呢帽後,一邊抬頭仰望眼前的物體一邊說道:
「喔,你把它切得滿零散的嘛。」
數小時前還是一整塊的巨大物體,如今已被分割成三個部分。
「還好啦。」
伊奇卡用卡片型遙控器再次關上電卷門,一邊如此答道。
影子……歸化地球的「狗人」之一——「大尉」浮現了無畏笑容。
「那麽,你想怎麽做呢?」
這名瘦成皮包骨的男子從東京抵達那霸機場後,馬不停蹄的來到了此處,但他卻沒打一聲招呼就直接就進入了主題。
「唔——就像這樣。」
一手拿著超商禦飯團,另一手拿著瓶裝茶的伊奇卡,用下巴比了比攤在地上的藍圖。
「什麽啊,不是內藏式,是選擇式的機型啊。這樣合體時會多出很多組件喔。」
「沒關係啦。你看,裏麵有裝充氣式降落傘呀?隻要事後將它們回收就可以重複使用羅。」
「這樣太沒效率了。幹脆搭船丟棄組件,然後在海中合體如何?」
「這是作戰步調的問題啦。這次不要說是緊急升空,連戰時緊急升空都有可能,可沒有那種閑時間慢慢在海中合體喔。」
「最壞的預測值是?」
「引擎發動後一分鍾起飛,在一分十秒時以零點五馬赫的速度合體,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駕駛員會掛掉的。」
「大尉」帶著淡淡的笑意如此說道,伊奇卡卻隻是揚起單眉。
「那是因為沒召集做得到這種事的人啦。」
「原來如此。」
說罷,「大尉」從外套口袋內取出一張小小的狗牌,然後將它麵向倉庫角落。
用手指觸碰它後,狗牌的薄側麵朝地板射出淡淡光線,光線所投射的圓形中默默出現了數個石油桶大小的金屬桶。
拿著狗牌的「大尉」用手指在它上麵按了幾下後,光線隨即消失,金屬桶表麵跑出複雜的圖形,而且有好幾個圖形在金屬筒表麵刻畫出門扉的形狀。
金屬筒的表麵緩緩開啟。
裏麵被分成了好幾層……在這些夾層中,存在著數百對發出光芒的眼睛。
「出來吧,要工作羅。」
「大尉」一聲令下,身高隻有十五公分左右的小小黑影全部湧了出來。
它們是犬型的小幫手機器人,而且大家都拿著扳手型的萬能工作機。
應該說它們身材迷你,所以可愛度也跟著增加好幾倍吧。
「好,全部集合。注意看這張圖。」
「大尉」如此說道後,以四角形線條構成,擁有豎立三角耳(跟平常的機器狗不同)的迷你小幫手機器狗們,紛紛圍住放在地上的藍圖。
「把這個東西做出來,行嗎。」
小小的頭部一起點頭。
「來吧,這裏是細部設計圖。」
伊奇卡遞來一個看起來像是小小保險絲的記憶元素,「大尉」將它接上狗牌。
狗牌型溝通機「嘰」的一聲發出小小聲響,這表示所有作業用小幫手機器狗都收到了裏麵的資料。
「細部設計圖如以下所示。成功下載完資料後,立刻開始作業。」
☆
最後一桶水流入浴室的排水孔。
「呼……」
葵一邊擦汗,一邊除下「千葉」跟「錦」的毛巾,並且將它們丟進洗衣機裏麵。
這本來就是一個除了視聽設備與dvd盒子外,什麽東西都沒有的房間。
隻要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個幾分鍾……想到這裏時,葵又有了另一種不妙的感覺。房間內連半個日常用品都沒有,似乎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至少也要有一個像是海報或是相框這一類的東西吧——不,幹脆擺個花瓶跟花當裝飾算了。
葵閉上雙眼,拚命回想她腦袋裏唯一的女性房間範例,也就是真奈美的房間。
裏麵使用了大量的淡粉紅色或是紅色之類的色彩……這麽一說,房內好像也有很多布製裝飾品,還是坐墊之類的東西。
牆上果然還是要走花朵風格。
她睜開眼睛。
「……」
現在開始布置不曉得來不來得及——葵望向時鍾,指針正好指到了約定的時刻。
叮咚?
「你好——?」
葵的家與其說是難得,倒不如說是第一次有「客人」來訪。
葵慌張的打開門。
騎央就站在自己正前方。
他臉上掛著微笑。
站在一旁的是愛麗絲。
「呃,啊……那、那個,唔……」
葵腦袋空白了好幾秒,才好不容易想起這種情況要說些什麽。
「歡、歡迎光臨寒舍!」
接著,她好像整個人都要滾向前方的鞠了躬。
在她腳邊,兩架小幫手機器人也舉著「歡迎光臨」的標語牌,輕輕點頭行了禮。
「那、那個,呃……我們可以進去嗎?」
騎央如此間道後,葵再次顛三倒四
了起來,但她還是勉強擠出一句「裏、裏麵很亂喔」。
「打擾了。」
愛麗絲與正常版小幫手機器人「1」踩著碎步走入房內,騎央與「阿定」也跟在後麵走了進去。
一直到這個時候,還熱騰騰的便當香氣才輕輕撫上葵的鼻腔。
「哇,好厲害喔。」
幾乎擺滿房間四周的dvd片架,讓愛麗絲發出讚歎的聲音。
「因為雙葉同學喜歡電影羅。」
「啊,對喔。好好唷。我也很喜歡電影,可是都沒時間好好欣賞。」
「不,那個,這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啦……」
葵雖然滿臉通紅,還是跟在兩人後麵。
三人圍著房間正中央約小餐桌坐了下來。
「呃,咖啡要熱的還是冰的呢?」
愛麗絲沙沙沙地翻動著沒放便當的另一個超商塑膠袋。
「咦?啊,啊,那、那就熱的好了。」
「嗯嗯?」
愛麗絲開心地遞來一罐胖胖的咖啡。
「……」
葵拉開拉環。
無糖咖啡特有的甘甜香氛稍稍緩和了葵的情緒。
「那我要喝加了很多牛奶的咖啡小騎央要喝什麽呢?」
愛麗絲喝的是拿鐵咖啡,但她似乎不知道這種小事。
「我喝茶好了。」
「好的?」
「……對了,我記得雙葉同學喜歡吃炸雞塊便當吧?還是要芥茉明太子口味?或是漢堡肉便當?」
騎央一邊拿出便當,一邊如此問道。
「那、那個,呃……我吃炸雞塊便當就行了。」
「唔,小不點們吃這個好嗎?」
說罷,騎央拿出三個烤鮭魚便當。
騎央與葵的三架小幫手機器人做出萬歲的動作,然後接過了便當。
在它們旁邊,沒有吃飯機能的正常版小幫手機器人露出「好好唷——」的表情,又含住手指做出羨慕的不得了的動作。
「對不起羅。」
騎央如此說道,輕輕摸了摸「1」的頭,正常版小幫手機器人舉起「沒關係啦」的標語牌做出回應。
愛麗絲笑咪咪地凝視著這一幕。
葵有點羨慕眼前這兩人。
感覺起來就像,什麽都不說也能明白彼此心意似地。
「來,這是雙葉同學的份。」
「啊……謝,謝謝……」
接過便當的手差點發起抖。
一股難以言喻的罪惡感浮現心頭。
昨天,被騎央以外的人(也就是坐在一旁的愛麗絲)說「我喜歡你」後,葵高興到根本睡不著覺,而這個事實也讓她對騎央感到相當虧疚。
曾經身為地下特工的可悲習性,讓葵即便心中煩惱,手臂卻還是「不引人注目」地擅自打開便當包裝,並且拿起衛生筷。
「那,我開動了。」
「開動羅?」
「……了。」
葵默默吃著便當。
「這個叫油菜的東西明明就很好吃,為什麽隻放這麽一點點呢?」
愛麗絲一邊用筷子夾便當裏的油菜,一邊突如其來的問道。
「我是聽說吃太多會胃穿孔啦。」
騎央答道。
「所以這裏麵有會刺激胃酸分泌的成分羅?葵有什麽看法呢?」
「我覺得……那個,單純隻是要讓人換換口味……吧?它的味道很重,好像也沒辦法直接吃下一大盤吧……?」
「啊,原來如此。」
這個話題讓三人慢慢聊了起來。
如果是平常的話,在這個組合中應該會有真奈美在場。不過,也許是她不在的關係吧,三人隻是淡淡地聊著天,沒人炒熱餐桌上的氣氛。
不可思議的是,這仍是一段很愉快的對話。
沒有人濤濤不絕的一直講話,就算隻在必要之時開口,隻聊個幾句話題就自然而然消失也無所謂。
葵有一種感覺,就像佇立在流經竹林的小河畔似地。
以前還是入國管理局的特工時,葵根本無法想像這種事。不過,「快樂」在這個世界上的形態似乎不隻一種。
至今為止,她知道的「快樂」形態就是跟騎央兩人靜靜地,默不作聲地獨處在一起。可是現在,她已經知道這世上還有跟大家一起熱鬧的吃飯,或是在碧空下一起玩耍的「快樂」,而且她也曉得自己可以去體會這些事物。
做這些事讓她很快樂。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幸福。
吃完午飯後,大家將空的便當盒丟回原來的塑膠袋內,最後愛麗絲拿出裝著茶的保特瓶。
「吃飽後果然還是要喝茶呢?」
如此說道後,愛麗絲將茶水倒進他們拿來的紙杯中,而且也拿了茶給三架小幫手機器人喝。
葵喝了一口茶,享受著口中的淡雅芬芳。
她從未想過瓶裝茶竟會如此好喝。
輕柔的冬陽射進窗內,房間裏充滿平和的沉默氛圍。
此時,「千葉」與「錦」有如在介紹房間似地帶著「阿定」跟「1」在室內來回走動,四架小幫手機器人就像朋友來家裏玩般做出點頭,或是解釋事情的動作。
三人望著這幅光景,會話的氣泡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冒出,然後消失,接著再次冒出。
☆
在「安德羅拉2」上最小的接待室內,簽下了這筆契約。
最後,印監被蓋下,也確認了網路轉帳的錢。
「那麽,我告辭了。」
從未經手過如此龐大金額的興奮感,讓大型房地產公司的社員滿臉通紅,有如擁抱情人般小心翼翼將契約書收進公事包,然後就這樣將它緊緊抱在懷中。
能憑直覺接受距今兩個小時前,每個同事都覺得是「惡作劇電話」而無視的委托,他真的很感謝自己的好運。
對他來說,這是驚心動魄的兩個小時。
一個半小時前來到公司的直升機讓他啞口無言,一小時前抵達豪華郵輪時(一般平民無法區分大到這種程度的個人遊艇與郵輪育何差別),裏麵的驚人裝潢與隻在新聞中見過的「女仆」也讓他大吃一驚。
然而,如今契約書就放在這個公事包裏麵。
轉眼間就做下這筆巨額交易的幸運,與之後將會得到的獎賞閃過他的腦海。
「那麽,那筆交易也請您盡速處理。方便的話,請在傍晚前通知我們。」
摩耶用既像微笑,又能說是麵無表情的微妙臉孔做出叮嚀。
「我、我了解了。」
社員不斷低頭鞠躬,一邊在摩耶部下之一的女仆護送下前往直升機甲板。
高聳天花板上方的皮鞋腳步聲漸漸遠去。
關上門扉後,安托妮亞大大歎了一口氣,接著把腳跨在沙發上。
「真是的,摩耶。反正我隻是花瓶而已,這種時候沒必要叫我在場吧?」
「這是規定,小姐。」
「知道了啦……唉——我還想跟巧加大人跟賽兒卡大人多玩一會兒呢。」
「她們也有工作要忙喔。」
主從說著這種對話,兩人前方的桌子上堆著位於嘉手納基地正中央,長寬各四公裏的軍用地權利書。
「哎,總之第一階段結束了,隻剩下明天的最終作業羅。」
☆
在安托妮亞與摩耶做著這些事時,騎央的手機響了起來。打電話的人是巧加她們,她們已經從「安德羅拉2」那邊回到騎央家中了。
「好好好,今天就吃『燒肉』吧,我知道了。」
電話另
一頭似乎相當熱鬧,聲音大的連葵都聽得見。
騎央也不由自主的將手機拿離耳邊,臉上浮現苦笑。
「她們說曾祖母來家裏了……而且還帶了『燒肉』。」
「誒?」
愛麗絲眼睛一亮,尾巴也伸得筆直。
看到這幅光景,葵跟騎央相視而笑。
「……啊,不,那個——」
發現自己有多現實後,愛麗絲也漲紅了臉。
終於,三人一起笑了起來。
「就是因為這樣,我們差不多也該回去了……待會兒要來我家嗎?」
「我……今天不過去……了。」
葵搖搖頭。
「是嗎……那就明天見吧。」
「葵,我們明天見羅。」
所以,兩人跟他們帶來的兩架小幫手機器人離開了雙葉葵的家。
愛麗絲與「阿定」步出後,騎央怱然停下腳步。
「那、那個,雙葉同學。」
騎央突然對葵開口說話。
「……!」
葵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麵對這樣的她——
「謝謝你……跟愛麗絲這麽要好。」
「咦?那、那個……啊,啊,呃,我,這個——」
葵慌張的不曉得該說些什麽才好,騎央直勾勾地凝視著她。
「我……真的很高興。」
騎央用著比字麵意義還深遠許多的聲音與表情如此說道。
「啊……」
「那、那個……因,因為你們兩人對我都很……重要。」
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後,騎央僵硬地做了一個右旋轉,離開葵的房間。
「……」
門扉關上,葵一直凝視著門後的另一側。
一直凝視著。
☆
「怎麽了?」
「係統好像明白那些家夥的目的了。」
螢幕上出現訊息,係統收集情報所達成的理解率已突破八成。
「讓我看一下。」
說罷,琉努代替妮爾梅亞操作起戰術圖表係統。
以理論與情報為基礎的枝葉不斷延伸,展開,又與相異之物接績,產生質變,然後繼續伸展枝枒。
終於,枝葉停止延伸了。
係統開始運算,於數秒後輸出「確定的答案」。
「……」
這個答案讓琉努陷入苦思。
「喔……?」
妮爾梅亞眯起眼睛,看著戰術圖表係統展開的模樣。
將螢幕上的圖形轉換成文章後,內容如下。
移動太空電梯→藉此動搖我方→我方采取阻擾→對方采取反製→展示勝利成果令周圍勢力動搖→……
「那些臭貓們還是這麽高調呢。」
「這樣做有什麽意義?」
妮爾梅亞從後麵探頭望向戰術圖表係統,一邊露出苦笑。
「是衝擊啦。」
「衝擊?」
「因為那座太空電梯之故,全世界都產生了動搖。隻要再伸手搖動一下,情勢又會產生變化。那些臭貓打算用這種方式製造破綻呢。」
擁有天使外貌的少女咧嘴露出狂妄笑容。
「好吧,我們就將計就計……反正我們這邊剛好也滿無聊的。」
妮爾梅亞略微收起下巴,在戰術圖表係統前方想像出「貓人」外交官,以及當地協助者們的瞼龐。
「看那些人在最後一刻會露出什麽表情,真的很有趣呢。」
這裏是位於那霸港一隅的某間巨大倉庫。
距令一個月前,這座倉庫發生了謎樣的爆炸事件。可是在那之後,這裏轉眼間又重建了另一座倉庫,而且現在看起來相當平靜。
一星期前,巨大的貨櫃車與吊車將某物搬進了倉庫,不過除了這件事外,這裏沒發生什麽太大的事,矗立在此處的隻是一座極普通的倉庫。
建築物內雖然沒人,卻設置著各種警報器與保全係統,如果是身手笨拙的入侵者,要活著走出來的機會可不高。
然而,今天早上的情況卻有些不同。
首先,某人用遙控器從外麵解除了警報器。
出入用的小電卷門哢啦哢啦地開啟。
「好,有羅有羅?」
空氣中仍殘留著霧氣的清晨中,不知為何伊奇卡卻是一副頭戴牛仔帽,身穿工作衫配上牛仔褲的打扮。她從背上的包包中取出美國鐵匠使用的樸實真皮圍裙,然後將它圍在身上。
她也戴上了大大的拋棄式作業用皮手套。
接著她從背包中取出的東西是……巨大的電鋸。
「那麽,要來砰砰碰碰的大幹一場羅。」
嘻嘻嘻嘻——伊奇卡一邊賊笑,一邊戴上從剛才就一直掛在脖子上的防塵用作業護目鏡。
「那麽,要來切割羅,要來大切一場羅!」
伊奇卡口氣愉快的如此說道,一邊將電鋸延長後的電線插進牆上的插座中。接著,她從牛仔褲口袋內取出一個小小的卡片型遙控器關上電卷門,又打開了倉庫內的燈。
巨大物體橫擺在她的麵前。
如果有人看見這一幕,或許會發現它跟這座倉庫爆炸時從裏麵飛出的玩意兒是同一個東西。
它就是在那場騷動後,在日本國內某處進行係統檢查,維修等工作,又進行完保養程序的巨大小幫手機器人——名喚「守禮皇五號」。
☆
「來唷來唷,排成一列,排成一列喔。」
「站在這邊不要動,一下下就好……好,結束了。下一位。」
這裏是近海,距離高聲狂笑的伊奇卡有數十公裏遠。
在安托妮亞的禦用船「安德羅拉2」上,兩人借了一間房間,進行著奇妙的體檢。
之所以用了「奇妙」這個字眼,理由有兩個。
其中一個理由是,體檢中沒人脫去衣物。
另一個理由是,進行體檢的人是兩名凱提亞人。
巧加與她的女兒賽兒卡隻是拿著外表有如桌球拍的小型機械,從上而下輕輕滑過女仆們排成一列的身軀。
一個人連五秒都用不到。
所以,她們轉眼間就替艦上所有女仆們做好了體檢。
話雖如此,檢查者還是得重複無數次相同的動作,所以兩人當然會很疲憊。
「呼——」
一邊歎氣,雙馬尾也跟著搖晃的巧加,總算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不要緊吧,媽媽?」
賽兒卡一邊說一邊繞到後方,替怎麽看都隻像是妹妹的母親按摩肩膀。
「啊,謝謝。」
耳朵上裝著三角形黃色識別標誌的凱提亞母親,閉上眼睛露出了微笑。
「好久沒像這樣了呢。」
「……對呀。」
在沒人的房間裏,兩人默默無語地度過了一段時間。
「欸,我說賽兒卡啊,你真的沒問題嗎?地球這邊的業務連愛麗絲也處理的很辛苦喔?」
「可是……這是一個好地方呢。」
「人類就不一定了。騎央跟安托妮亞可以說是例外中的例外。而且『狗人』跟『鳥人』又躲在幕後操控一切。」
「媽媽擔心我嗎?」
「當然羅,我可是你的母親耶,而且還是自然分娩生下你的喔。現在這樣做的人已經很少見了呢。」
「這些話我不曉得聽過多少幾次羅。」
擁有穩重風姿的少女臉龐浮現微微苦笑。
「……真是的,你這個不孝女。」
巧加嘴上雖然這樣說,臉龐卻也掛著微笑。
「沒辦法,誰教我有這種母親呢。」
「既然如此,像你父親不就好了嗎。」
「我想找一個跟爸爸一樣的人當伴侶呀。」
「笨蛋。」
巧加輕輕站起。
「坐吧,笨女兒。我來替你揉柔肩膀,誠惶誠恐地接受我這位母親大人的好意吧。」
「……嗯。」
☆
為了叫醒自己那名一直關在房內的參謀,妮爾梅亞敲了門。
「琉努?你怎麽了?欸,琉努!」
沒有反應。
「發生什麽事了嗎?」
她考慮了半晌。
然後立刻做出結論。
「我要開門羅。」
如此說道後,她扭轉門把,門輕而易舉的開啟了。
琉努似乎拉上了窗簾,外麵的天色早就亮了,室內卻是一片漆黑。
在這同時,一股濃厚的酒精香氛刺激了妮爾梅亞的鼻腔。
「……?」
琉努不是那種會沉溺在酒精裏的人。
「琉努?」
為了小心起見,妮爾梅亞按下戴在食指上的防身用戒指型雷射槍,然後伸出了指頭……如果這裏有可疑的入侵者,隻要伸手比向那個人,就能以焦點溫度高達八千度的脈衝雷射將對方燒成灰燼。
她緩步而行。
少女的房間井然有序,完全看不出她是一名機械狂。
妮爾梅亞進入寢室。
酒精味變得更加濃厚。
「……?」
在淡淡室內燈的映照下,可以看見琉努有如小狗般熟睡著,手臂也軟軟地伸在一旁。在她手臂下方的是被壓扁的威士忌酒糖巧克力。
「真是的。」
看樣子她之所以沒有起床,就是因為吃太多威士忌酒糖巧克力的關係。明白這一點後,妮爾梅亞放鬆的歎了一口氣,一邊觸碰戒指型雷射槍啟動安全裝置。
這名「狗」少女的酒量,在她種族中算是少見的差。
定睛一看,這兒一共有三盒威士忌酒糖巧克力。
「琉努,起床羅。你看,已經是早上了。現在是執勤時間喔。」
妮爾梅亞搖了搖少女的身軀。就像那對無精打采的狗耳朵一樣,琉努「呼啊……」一聲慢吞吞的爬了起來。
「咦?是妮爾梅亞?」
「你到底怎麽了啊?」
「呃——我記得自己做了一個惡夢。我在地球的電視節目看過,像這種時候就要喝酒忘掉不好的事,可是我又不會喝酒,所以我就買了威士忌酒糖巧克力。剛吃的時候很難受,可是後來愈吃愈舒服……」
少女東倒西歪地搖晃腦袋,一邊沒完沒了的解釋著原因。梅爾妮亞麵帶苦笑地製止了她。
「真是的,你做了什麽惡夢?」
「嗯——呃……」
琉努醉眼惺忪,腦袋也還沒睡醒的思考了半晌——
「唔……我忘記了。」
然後幸福地露出微笑。
☆
將這個基地內唯一一台記憶解析機放回原來的保管庫,並且竄改借出登記記錄後,狗人的小幫手機器人「馬德雷」走到外麵,準備完成最後一個步驟。
橫濱的美軍基地今天也是大晴天。
擁有四角形機身的小幫手機器狗笨重地走到室外,將手上的塑膠袋丟進合作社旁的垃圾箱。
垃圾袋裏麵裝了快三盒的威士忌酒糖巧克力,而且被丟進隻有美國才有的鍍錫
垃圾桶中,不過它立刻就被資源回收的業者撿走了。
「馬德雷」確認了這一幕後,踩著迷你步伐走回建築物內部。
它一邊走,一邊看著手中的小物品。
那是情報單位元素,裏麵記錄著琉努三十分鍾前的記憶,以及她偶然取得的情報。
將它塞進圍巾與脖子中間後,「馬德雷」繼續走著路。
就時間而論,妮爾梅亞差不多也該叫醒琉努,並且把她拖進工作場所——也就是事務所。因此,小幫手機器狗也隻能過去那邊。
☆
這裏也有人一夜未眠地迎接了早晨。
「……」
葵雖然躺在床上,卻沒有半點睡意地迎接了早晨。
這裏是她的家。
在那之後,自己是怎麽回到家中的呢,她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她隻記得……後來包括巧加的女兒在內,大夥一起圍爐,又聊了一會兒,然後她就回來了。
她隻覺得飄飄然,就像一直走在雲端上似地。
這種感覺一直沒有消失。
她並不是不感到疲累,精神卻很清醒。
這種情況很異常——理性雖然有這個認知,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而且她感到莫名欣喜,臉頰也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
如果「千葉」跟「錦」不在房內的話,她說不定會就這樣「咪呀」一聲在床上滾來滾去。
當她回過神時,周圍的天色已漸漸亮起。
她隻好慢吞吞的從床上爬起。
主人重新展開活動後,在房間角落閉著眼睛的「千葉」跟「錦」舉起了「早安」的標語牌。
「……嗯,早安。」
葵一邊說,一邊搖搖晃晃地從床上爬起,然後站到尉房。
最近的狀況實在太多,貯存在冰箱內的存貨,如今隻剩下雞蛋,還有之前買回來的納豆跟醬菜。
葵打開電鍋,她估算裏麵的白飯大概隻夠兩架小幫手機器人吃。
(唉,算了。)
今天就用麵包跟咖啡來解決早餐吧。
話說回來,就算不吃好像也沒差——葵如此心想,她的心就是浮動到了這種地步。
她拿出盒裝雞蛋,打開瓦斯爐,接著在平底鍋上倒了一些油。等油燒熱的這段時間內,她將咖啡粉與水放進了咖啡機。
然後,葵把蛋打破,並且將它攪散準備做炒蛋。做著這件事時,她忽然發現了一個事實。
「對喔,原來這是……」
葵喃喃低語。
「第一次有人說喜歡我呢。」
☆
「一定發生了什麽事。」
飯碗內的白米飯散發出眩目光輝。真奈美一邊接過飯碗,一邊有如沉吟似地喃喃自語。
這裏是真奈美的家。
餐桌上隻有她跟她的母親,還有小幫手機器人「潤發』。
如果是平常的話,這裏還會多一個快樂攪拌著納豆,幾乎變成固定食客的cia探員珍妮斯·亞雷克特茲·卡洛提納斯·卡瑞納特——通稱jack。不過她今天難得要去東京做簡報,所以現在正在前往東京的路上。
「看葵那個樣子,還有愛麗絲的態度……這裏麵一定有鬼。」
「我還想說你今天怎麽那麽早起呢,到底怎麽了?」
看著自己的女兒好像在沉思某事,又好像在不爽什麽,或許兩者皆是,又或許兩者皆非的模樣,真奈美的母親露出司空見慣的表情。
「我說啊——」
這句話說出口後,少女連忙閉上了自己的嘴。
「……?」
「……這件事連媽媽我也不能說,抱歉。」
「是葵的事吧?」
真奈美的母親將味噌湯倒入湯碗,然後將它擺在「潤發」麵前,一邊說出真奈美的心事。
「……!」
「我說你呀,可能有點管太多了喔。」
真奈美的母親在不惹怒女兒的程度下,簡短地告誡了少女。
「什……」
「葵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的確會激起別人的保護欲。可是呀,有一句話不是說,再熟也要維持禮節。嗎?」
「……」
就某種意義而言被戳到痛處的驚訝,還有「你明明什麽都不曉得」的憤慨在心中來回交錯,讓真奈美露出了生氣的表情。
「真是的,用不著媽媽提醒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是是。」
將女兒小小的不爽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後,真奈美的母親把真奈美的味噌湯放在桌上。
在那瞬間,浮現穩重笑容的臉龐直視著真奈美。
「不要讓葵說出這句話喔。」
「媽媽!我才沒那麽白目咧!」
真奈美大吼,咚的一聲用力拍向桌麵。她的這個反應讓「潤發」身軀一震,然而——
「是是是。」
真奈美的母親卻隻是縮了縮脖子,然後快步離開廚房。
「媽媽去買一下東西。」
現在明明才剛吃完早飯,用這個理由真的有些牽強。不過,真奈美實在提不起勁吐槽母親。
「……」
雖然真奈美被媽媽以淡淡的威嚴教訓了一番,但她後來還是合起雙手說「我開動了」,接著用起自己的早餐。看到這副光景,「潤發」也露出鬆一口氣的表情開始吃飯。
☆
收拾好碗盤後,愛麗絲與騎央從廚房走回客噫。
「那麽,大家先自由行動,我有事再叫你們。」
愛麗絲如此說道後,小幫手機器人「1」舉起「收到」的標語牌,然後轉過身麵對整齊排成一列的小幫手機器人,一邊有如宣布事情似地動著頭部。
全員簡單的行了舉手禮,接著就懶洋洋地閑晃了起來。
吃完飯後aura「喵」了一聲,「2」隨即踩著迷你步伐走向它,就像在說「好好好,我知道了」似地。aura縱身一躍跳上它(?)的頭頂,接著在那兒蜷起了身軀。
「2」就這樣曬起了日光浴。
「那麽……明天就是重頭戲了呢。」
騎央坐上沙發,一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他專用的小幫手機器人「阿定」不曉得跑去家裏的哪個角落,不過它平常就是這樣,所以騎央一點也不在意。
「說的沒錯。」
「對了。」
騎央忽然開口問道。
「愛麗絲,你昨天跟雙葉同學有發生什麽事嗎?」
「咦?」
「你們兩個昨天吃晚飯時就有點怪怪的,而且你今天早上又是一副沒睡飽的模樣。」
「啊,不,那、那個,那、那是因為,呃——也就是說,是因為這個那個,我……」
愛麗絲慌張地搖動著雙手,比著「我沒事啦,什麽都沒發生」的手勢。然而,這種反應卻更加證明了「這裏麵肯定有隱情」。
「……」
有好一會兒,騎央不曉得該說什麽,隻能微微苦笑地望著愛麗絲。一直等到愛麗絲本人發現了這件事,耳朵跟尾巴、還有臉龐都垂下來後——
「……說吧。」
少年隻說了這句話。
「對我而言,你們兩人都——那個,呃……總之……你、你們都一樣重要,所、所以我想知道這件事,你們之間發生什麽了嗎?」
接著是一陣沉默。
與其說愛麗絲不曉得該不該告訴騎央這件事,倒不如說坦白這件事會讓她感到羞恥。
騎央耐心地等候著。
因為經過這半年的相處,少年已經明白愛麗絲是什麽
樣的人了。
如果是應該說出來的事,她就會說出來,如果是不能說的事,她也一定會坦白說出理由。
而且,她這次大概會說出真相吧——少年是如此思考的。
(不管是什麽事,我都不能吃驚。)
他在腦海中不斷提醒自己這句話。
(不要吃驚,不要吃驚……)
少年藉由貧乏的人生經驗做出最壞的推測。
愛麗絲與葵又吵架了。愛麗絲討厭葵,或是剛好相反。還有……說不定葵對自己失去興趣了,或是剛好相反……
然後是,兩人都對自己失去了興趣。
毛骨悚然。
最後一個想像讓少年感到背脊一陣發涼。
這種可能性不是不存在。
因為講一大堆有的沒的理由,一再拖延時間不給兩人明確答案的人,就是他自己。
前陣子看過的舊連續劇情節浮現在腦海中。
(為什麽不早點對我說『我愛你』呢?)
現在幾乎都是飾演母親角色的這名女演員,以她偶像時代時的青春麵貌如此大喊。
(一切都太遲了……我已經無法再愛你了!)
在波濤洶湧的日本海陪襯下,二十年前的青春偶像如此大喊。她的臉孔與葵,還有愛麗絲的臉龐重疊了。
而且,腦海某處再次響起愛麗絲她雙親在凱提亞太空船上說過的那段話。
同性可以結婚,也能進行生殖行為。
而且,少年在凱提亞太空船上看見了愛麗絲與葵相擁而眠的光景。
就是這副光景,讓種種「不好的預感」有如跑馬燈般不斷掠過騎央腦海,從交換十字架成為乾姊妹的動畫情節,一直到現在藏在床底深處的「秘密之書」的禁斷內容都有(連「阿定」也不能亂碰的秘本中,全是十八歲少年不能買也不能看的內容)。
這明明是為了讓自己沉著下來,讓自己能冷靜行事的舉動,在不知不覺間卻完全讓騎央亂了方寸。
(冷靜,給我冷靜啊!)
少年握緊拳頭,輕輕撾著大腿。
他深深吸氣,然後吐氣。
終於,愛麗絲開口了。
「那個……我、我對葵說『我喜歡你』,就像我喜歡騎央一樣。」
「……誒?」
「對不起!」
愛麗絲低下頭。
「這就是地球上所謂的『偷吃』吧?」
「……」
「還是叫做劈腿呢?」
「……」
「總、總之,那、那個,呃——該怎麽說才好,可是,就像重視騎央一樣,我也一樣在乎葵,而且我們這陣子又變得很要好,那個,呃,我的意思是……」
滿頭大汗的愛麗絲拚命解釋,就像鬼打牆般不斷重複自己的話。
另一方麵,說到騎央的反應。
口水——
這口氣鬆的實在太大,騎央整個人都愣住了。
「……騎央?」
騎央一點反應都沒有,愛麗絲沉默半晌後,終於怯生生的開了口。
「啊……原、原來是……原來是這樣啊……啊哈,哈哈哈哈——」
一笑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總算放心了。
從第三者的角度看,腳踏兩條船的人應該是騎央才對。這種荒謬的感覺,還有愛麗絲的誠懇,讓少年感到相當高興。
「哈哈哈哈哈哈哈!」
騎央捧腹不斷大笑。
「騎、騎央,騎央?」
另一方麵,貓耳少女不知少年為何發笑,也不曉得該如何應付這個場麵,隻能手足無措的看著四周。
☆
「這樣真的好嗎?」
摩耶用複雜至極的表情如此說道。
「嗯,我想吃的就是這個……弄其他東西給這家夥吃。」
巧加滿臉喜色地掰開衛生筷。
「媽媽……」
坐在一旁的賽兒卡也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這一點也不奇怪。
兩人難得來到這裏,安托妮亞想一盡地主之誼,所以才舉辦這場晚宴招待她們。然而,巧加陰白表示自己「想吃」的東西卻非常簡單……或者應該說讓人搞不懂她為啥要吃這種玩意兒。
高級漆碗中盛著大量白飯,上麵灑著剛削下來的柴魚片,而且淋上了一點醬油。
旁邊擺著味噌湯(配料是豆腐跟豆皮),還有三片醃蘿卜。
這就是世人口中的「貓飯」。
「安德羅拉2」的貴賓餐廳難得出這麽不搭調又簡樸到不行的食物。
「哎呀,我之前下來時,伊奇卡讓我吃了這些東西,後來我就一直忘不了它的滋味呢。」
「是喔。」
聽到「伊奇卡」這個字匯後,摩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麽,小姐,還有賽兒卡小姐,兩位請用餐吧。」
「唔,好的。」
「那……我開動了。」
因出師不利表情看起來有些挫折的安托妮亞,還有賽兒卡都拿起湯匙,準備享用前菜的熱湯。
「那我也開動羅。」
也許是從伊奇卡那邊學來的吧,用拇指與食指靈巧地夾住衛生筷,合掌說了句「我開動了」後,留著雙馬尾發型的凱提亞人開始吃起自己的飯。
「嗯?」
將灑滿柴魚片的白飯送入口中後,巧加吃驚地瞪圓雙眼。
「這真是太棒了,跟我在伊奇卡那邊吃到的完全不同呢。她那邊的飯味道廉價,會自然而然勾引出鄉愁的情緒,至於這一碗飯嘛……吃起來根本是另一種食物嘛。米飯本身加入了會散發淡淡酸味與香氣的食材,醬油的味道也截然不同……啊,連柴魚片裏麵都摻了不知名的小魚耶!」
「……感謝您的褒獎。」
摩耶低下頭。她不愧是安托妮亞的女仆長,連做個貓飯都這麽一絲不苟。
「……」
正準備舀起玉米濃湯的安托妮亞放下湯匙,目不轉睛盯著巧加高興的笑容與她用餐的光景。
「啊,我說摩耶啊——」
有如要討自己心腹歡心似地,安托妮亞小心翼翼的開了口。
「不行。」
猜到主人心意的摩耶直視前方,在她還沒把話說完前搶先一步否決了這個要求。
「唔!」
看到這一幕,表情僵硬的賽兒卡發出輕笑。
「哎、哎呀,真不好意思呐。」
發現這件事的安托妮亞感到很丟臉。
「不,沒這回事。身邊有人可以讓你展露這種表情,是一件好事喔。」
賽兒卡對安托妮亞露出微笑。
「太拘謹,東西就不好吃了喔。」
「沒錯沒錯,跟朋友一起吃飯開心最重要啦。」
巧加也表示同意。
「媽媽,這邊有飯粒。」
如此說道後,賽兒卡拿下沾在巧加嘴邊的飯粒。
「……誒?」
不隻是安托妮亞,連摩耶也吃驚的張大了嘴。
她們還不曉得這兩人是母女。
☆
「咦?」
光是騎央突然打電話的舉動就已經足夠讓葵心神大亂了,而且少年不知道在想什麽,居然說自己要跟愛麗絲一起過來葵的家吃午餐。
「啊,可、可是,那個,我有點不太——」
「呃,我說啊,我們當然會自己帶飯菜過去啦。而且,愛麗絲也說她還沒去過雙葉同學的家……嗯,我
本來也想約真奈美的。」
「呃,可是,我真的有點……」
葵快速環視自己的房間。
四坪大的房間已經有兩天沒打掃過了。
「如果你那邊不方便的話,就在附近的公園吃吧。那麽,我們一小時後就從家裏出發……呃,到那邊大概兩點半左右吧?那就這樣羅。」
嘟嘟嘟——對方掛斷了對話。
「……」
葵呆呆凝視了話筒半晌。
數分鍾後,曾做過地下特工的少女才猛然回神。
「怎、怎麽辦……」
打從出生以來,她第一次將困惑的心意化為聲音。
穿著牛仔褲的長腿被戳了幾下。
「——?」
葵下意識地放低視線,隻見「千葉」與「錦」頭上戴著頭巾,雙手拿著掃把跟撣子,還有水桶跟抹布站在那兒。
兩架武士型小幫手機器人舉起「我們來打掃」、「還來得及」的標語牌,葵這才想起一件事。
還有一個小時。
☆
「騎央,這樣做會不會太強硬呀?」
騎央掛掉電話後,愛麗絲擔心的說道。
畢竟凱提亞人可是朝地球傳送了好幾年友善訊息,一直等不到回音才偷偷過來觀察狀況的溫和民族,所以當然會對這種一開始就采取「強硬態度」的行為感到抗拒。
「嗯,我也這樣想……可是,這種狀況也得盡快做一個解決啊。」
騎央對愛麗絲露出微笑。
少年也對自己的做法感到內疚,但他決定暫時把這種感情放到一邊。
「而且,換個地方吃飯也不賴呀。」
在這半年之中,少年親身體驗,也親眼見到「一起吃飯」對加深感情的效用。
愛麗絲鼓足勇氣向騎央坦白了一切,所以她已經恢複了平常的模樣。然而從昨晚的情況來看,葵的心應該還是亂成一片才對。
就算跟葵見麵把話說開,也不見得能讓她平複心情,卻還是比什麽都不做要來得好。
不過,騎央還沒大膽到單獨找她出來談話。
所以,他才會使出這種苦肉計。
「那麽,我們要怎麽辦呢……去附近的連鎖便當店買便當嗎?」
如此說道後,在不知不覺間走進客廳的「阿定」,舉起了「超市差不多要打七折了唷」的標語牌。
☆
倉庫又多了一名新客人。
瘦到皮包骨的影子放下手中的行李箱,又脫下戴在頭上的軟呢帽後,一邊抬頭仰望眼前的物體一邊說道:
「喔,你把它切得滿零散的嘛。」
數小時前還是一整塊的巨大物體,如今已被分割成三個部分。
「還好啦。」
伊奇卡用卡片型遙控器再次關上電卷門,一邊如此答道。
影子……歸化地球的「狗人」之一——「大尉」浮現了無畏笑容。
「那麽,你想怎麽做呢?」
這名瘦成皮包骨的男子從東京抵達那霸機場後,馬不停蹄的來到了此處,但他卻沒打一聲招呼就直接就進入了主題。
「唔——就像這樣。」
一手拿著超商禦飯團,另一手拿著瓶裝茶的伊奇卡,用下巴比了比攤在地上的藍圖。
「什麽啊,不是內藏式,是選擇式的機型啊。這樣合體時會多出很多組件喔。」
「沒關係啦。你看,裏麵有裝充氣式降落傘呀?隻要事後將它們回收就可以重複使用羅。」
「這樣太沒效率了。幹脆搭船丟棄組件,然後在海中合體如何?」
「這是作戰步調的問題啦。這次不要說是緊急升空,連戰時緊急升空都有可能,可沒有那種閑時間慢慢在海中合體喔。」
「最壞的預測值是?」
「引擎發動後一分鍾起飛,在一分十秒時以零點五馬赫的速度合體,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駕駛員會掛掉的。」
「大尉」帶著淡淡的笑意如此說道,伊奇卡卻隻是揚起單眉。
「那是因為沒召集做得到這種事的人啦。」
「原來如此。」
說罷,「大尉」從外套口袋內取出一張小小的狗牌,然後將它麵向倉庫角落。
用手指觸碰它後,狗牌的薄側麵朝地板射出淡淡光線,光線所投射的圓形中默默出現了數個石油桶大小的金屬桶。
拿著狗牌的「大尉」用手指在它上麵按了幾下後,光線隨即消失,金屬桶表麵跑出複雜的圖形,而且有好幾個圖形在金屬筒表麵刻畫出門扉的形狀。
金屬筒的表麵緩緩開啟。
裏麵被分成了好幾層……在這些夾層中,存在著數百對發出光芒的眼睛。
「出來吧,要工作羅。」
「大尉」一聲令下,身高隻有十五公分左右的小小黑影全部湧了出來。
它們是犬型的小幫手機器人,而且大家都拿著扳手型的萬能工作機。
應該說它們身材迷你,所以可愛度也跟著增加好幾倍吧。
「好,全部集合。注意看這張圖。」
「大尉」如此說道後,以四角形線條構成,擁有豎立三角耳(跟平常的機器狗不同)的迷你小幫手機器狗們,紛紛圍住放在地上的藍圖。
「把這個東西做出來,行嗎。」
小小的頭部一起點頭。
「來吧,這裏是細部設計圖。」
伊奇卡遞來一個看起來像是小小保險絲的記憶元素,「大尉」將它接上狗牌。
狗牌型溝通機「嘰」的一聲發出小小聲響,這表示所有作業用小幫手機器狗都收到了裏麵的資料。
「細部設計圖如以下所示。成功下載完資料後,立刻開始作業。」
☆
最後一桶水流入浴室的排水孔。
「呼……」
葵一邊擦汗,一邊除下「千葉」跟「錦」的毛巾,並且將它們丟進洗衣機裏麵。
這本來就是一個除了視聽設備與dvd盒子外,什麽東西都沒有的房間。
隻要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個幾分鍾……想到這裏時,葵又有了另一種不妙的感覺。房間內連半個日常用品都沒有,似乎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至少也要有一個像是海報或是相框這一類的東西吧——不,幹脆擺個花瓶跟花當裝飾算了。
葵閉上雙眼,拚命回想她腦袋裏唯一的女性房間範例,也就是真奈美的房間。
裏麵使用了大量的淡粉紅色或是紅色之類的色彩……這麽一說,房內好像也有很多布製裝飾品,還是坐墊之類的東西。
牆上果然還是要走花朵風格。
她睜開眼睛。
「……」
現在開始布置不曉得來不來得及——葵望向時鍾,指針正好指到了約定的時刻。
叮咚?
「你好——?」
葵的家與其說是難得,倒不如說是第一次有「客人」來訪。
葵慌張的打開門。
騎央就站在自己正前方。
他臉上掛著微笑。
站在一旁的是愛麗絲。
「呃,啊……那、那個,唔……」
葵腦袋空白了好幾秒,才好不容易想起這種情況要說些什麽。
「歡、歡迎光臨寒舍!」
接著,她好像整個人都要滾向前方的鞠了躬。
在她腳邊,兩架小幫手機器人也舉著「歡迎光臨」的標語牌,輕輕點頭行了禮。
「那、那個,呃……我們可以進去嗎?」
騎央如此間道後,葵再次顛三倒四
了起來,但她還是勉強擠出一句「裏、裏麵很亂喔」。
「打擾了。」
愛麗絲與正常版小幫手機器人「1」踩著碎步走入房內,騎央與「阿定」也跟在後麵走了進去。
一直到這個時候,還熱騰騰的便當香氣才輕輕撫上葵的鼻腔。
「哇,好厲害喔。」
幾乎擺滿房間四周的dvd片架,讓愛麗絲發出讚歎的聲音。
「因為雙葉同學喜歡電影羅。」
「啊,對喔。好好唷。我也很喜歡電影,可是都沒時間好好欣賞。」
「不,那個,這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啦……」
葵雖然滿臉通紅,還是跟在兩人後麵。
三人圍著房間正中央約小餐桌坐了下來。
「呃,咖啡要熱的還是冰的呢?」
愛麗絲沙沙沙地翻動著沒放便當的另一個超商塑膠袋。
「咦?啊,啊,那、那就熱的好了。」
「嗯嗯?」
愛麗絲開心地遞來一罐胖胖的咖啡。
「……」
葵拉開拉環。
無糖咖啡特有的甘甜香氛稍稍緩和了葵的情緒。
「那我要喝加了很多牛奶的咖啡小騎央要喝什麽呢?」
愛麗絲喝的是拿鐵咖啡,但她似乎不知道這種小事。
「我喝茶好了。」
「好的?」
「……對了,我記得雙葉同學喜歡吃炸雞塊便當吧?還是要芥茉明太子口味?或是漢堡肉便當?」
騎央一邊拿出便當,一邊如此問道。
「那、那個,呃……我吃炸雞塊便當就行了。」
「唔,小不點們吃這個好嗎?」
說罷,騎央拿出三個烤鮭魚便當。
騎央與葵的三架小幫手機器人做出萬歲的動作,然後接過了便當。
在它們旁邊,沒有吃飯機能的正常版小幫手機器人露出「好好唷——」的表情,又含住手指做出羨慕的不得了的動作。
「對不起羅。」
騎央如此說道,輕輕摸了摸「1」的頭,正常版小幫手機器人舉起「沒關係啦」的標語牌做出回應。
愛麗絲笑咪咪地凝視著這一幕。
葵有點羨慕眼前這兩人。
感覺起來就像,什麽都不說也能明白彼此心意似地。
「來,這是雙葉同學的份。」
「啊……謝,謝謝……」
接過便當的手差點發起抖。
一股難以言喻的罪惡感浮現心頭。
昨天,被騎央以外的人(也就是坐在一旁的愛麗絲)說「我喜歡你」後,葵高興到根本睡不著覺,而這個事實也讓她對騎央感到相當虧疚。
曾經身為地下特工的可悲習性,讓葵即便心中煩惱,手臂卻還是「不引人注目」地擅自打開便當包裝,並且拿起衛生筷。
「那,我開動了。」
「開動羅?」
「……了。」
葵默默吃著便當。
「這個叫油菜的東西明明就很好吃,為什麽隻放這麽一點點呢?」
愛麗絲一邊用筷子夾便當裏的油菜,一邊突如其來的問道。
「我是聽說吃太多會胃穿孔啦。」
騎央答道。
「所以這裏麵有會刺激胃酸分泌的成分羅?葵有什麽看法呢?」
「我覺得……那個,單純隻是要讓人換換口味……吧?它的味道很重,好像也沒辦法直接吃下一大盤吧……?」
「啊,原來如此。」
這個話題讓三人慢慢聊了起來。
如果是平常的話,在這個組合中應該會有真奈美在場。不過,也許是她不在的關係吧,三人隻是淡淡地聊著天,沒人炒熱餐桌上的氣氛。
不可思議的是,這仍是一段很愉快的對話。
沒有人濤濤不絕的一直講話,就算隻在必要之時開口,隻聊個幾句話題就自然而然消失也無所謂。
葵有一種感覺,就像佇立在流經竹林的小河畔似地。
以前還是入國管理局的特工時,葵根本無法想像這種事。不過,「快樂」在這個世界上的形態似乎不隻一種。
至今為止,她知道的「快樂」形態就是跟騎央兩人靜靜地,默不作聲地獨處在一起。可是現在,她已經知道這世上還有跟大家一起熱鬧的吃飯,或是在碧空下一起玩耍的「快樂」,而且她也曉得自己可以去體會這些事物。
做這些事讓她很快樂。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幸福。
吃完午飯後,大家將空的便當盒丟回原來的塑膠袋內,最後愛麗絲拿出裝著茶的保特瓶。
「吃飽後果然還是要喝茶呢?」
如此說道後,愛麗絲將茶水倒進他們拿來的紙杯中,而且也拿了茶給三架小幫手機器人喝。
葵喝了一口茶,享受著口中的淡雅芬芳。
她從未想過瓶裝茶竟會如此好喝。
輕柔的冬陽射進窗內,房間裏充滿平和的沉默氛圍。
此時,「千葉」與「錦」有如在介紹房間似地帶著「阿定」跟「1」在室內來回走動,四架小幫手機器人就像朋友來家裏玩般做出點頭,或是解釋事情的動作。
三人望著這幅光景,會話的氣泡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冒出,然後消失,接著再次冒出。
☆
在「安德羅拉2」上最小的接待室內,簽下了這筆契約。
最後,印監被蓋下,也確認了網路轉帳的錢。
「那麽,我告辭了。」
從未經手過如此龐大金額的興奮感,讓大型房地產公司的社員滿臉通紅,有如擁抱情人般小心翼翼將契約書收進公事包,然後就這樣將它緊緊抱在懷中。
能憑直覺接受距今兩個小時前,每個同事都覺得是「惡作劇電話」而無視的委托,他真的很感謝自己的好運。
對他來說,這是驚心動魄的兩個小時。
一個半小時前來到公司的直升機讓他啞口無言,一小時前抵達豪華郵輪時(一般平民無法區分大到這種程度的個人遊艇與郵輪育何差別),裏麵的驚人裝潢與隻在新聞中見過的「女仆」也讓他大吃一驚。
然而,如今契約書就放在這個公事包裏麵。
轉眼間就做下這筆巨額交易的幸運,與之後將會得到的獎賞閃過他的腦海。
「那麽,那筆交易也請您盡速處理。方便的話,請在傍晚前通知我們。」
摩耶用既像微笑,又能說是麵無表情的微妙臉孔做出叮嚀。
「我、我了解了。」
社員不斷低頭鞠躬,一邊在摩耶部下之一的女仆護送下前往直升機甲板。
高聳天花板上方的皮鞋腳步聲漸漸遠去。
關上門扉後,安托妮亞大大歎了一口氣,接著把腳跨在沙發上。
「真是的,摩耶。反正我隻是花瓶而已,這種時候沒必要叫我在場吧?」
「這是規定,小姐。」
「知道了啦……唉——我還想跟巧加大人跟賽兒卡大人多玩一會兒呢。」
「她們也有工作要忙喔。」
主從說著這種對話,兩人前方的桌子上堆著位於嘉手納基地正中央,長寬各四公裏的軍用地權利書。
「哎,總之第一階段結束了,隻剩下明天的最終作業羅。」
☆
在安托妮亞與摩耶做著這些事時,騎央的手機響了起來。打電話的人是巧加她們,她們已經從「安德羅拉2」那邊回到騎央家中了。
「好好好,今天就吃『燒肉』吧,我知道了。」
電話另
一頭似乎相當熱鬧,聲音大的連葵都聽得見。
騎央也不由自主的將手機拿離耳邊,臉上浮現苦笑。
「她們說曾祖母來家裏了……而且還帶了『燒肉』。」
「誒?」
愛麗絲眼睛一亮,尾巴也伸得筆直。
看到這幅光景,葵跟騎央相視而笑。
「……啊,不,那個——」
發現自己有多現實後,愛麗絲也漲紅了臉。
終於,三人一起笑了起來。
「就是因為這樣,我們差不多也該回去了……待會兒要來我家嗎?」
「我……今天不過去……了。」
葵搖搖頭。
「是嗎……那就明天見吧。」
「葵,我們明天見羅。」
所以,兩人跟他們帶來的兩架小幫手機器人離開了雙葉葵的家。
愛麗絲與「阿定」步出後,騎央怱然停下腳步。
「那、那個,雙葉同學。」
騎央突然對葵開口說話。
「……!」
葵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麵對這樣的她——
「謝謝你……跟愛麗絲這麽要好。」
「咦?那、那個……啊,啊,呃,我,這個——」
葵慌張的不曉得該說些什麽才好,騎央直勾勾地凝視著她。
「我……真的很高興。」
騎央用著比字麵意義還深遠許多的聲音與表情如此說道。
「啊……」
「那、那個……因,因為你們兩人對我都很……重要。」
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後,騎央僵硬地做了一個右旋轉,離開葵的房間。
「……」
門扉關上,葵一直凝視著門後的另一側。
一直凝視著。
☆
「怎麽了?」
「係統好像明白那些家夥的目的了。」
螢幕上出現訊息,係統收集情報所達成的理解率已突破八成。
「讓我看一下。」
說罷,琉努代替妮爾梅亞操作起戰術圖表係統。
以理論與情報為基礎的枝葉不斷延伸,展開,又與相異之物接績,產生質變,然後繼續伸展枝枒。
終於,枝葉停止延伸了。
係統開始運算,於數秒後輸出「確定的答案」。
「……」
這個答案讓琉努陷入苦思。
「喔……?」
妮爾梅亞眯起眼睛,看著戰術圖表係統展開的模樣。
將螢幕上的圖形轉換成文章後,內容如下。
移動太空電梯→藉此動搖我方→我方采取阻擾→對方采取反製→展示勝利成果令周圍勢力動搖→……
「那些臭貓們還是這麽高調呢。」
「這樣做有什麽意義?」
妮爾梅亞從後麵探頭望向戰術圖表係統,一邊露出苦笑。
「是衝擊啦。」
「衝擊?」
「因為那座太空電梯之故,全世界都產生了動搖。隻要再伸手搖動一下,情勢又會產生變化。那些臭貓打算用這種方式製造破綻呢。」
擁有天使外貌的少女咧嘴露出狂妄笑容。
「好吧,我們就將計就計……反正我們這邊剛好也滿無聊的。」
妮爾梅亞略微收起下巴,在戰術圖表係統前方想像出「貓人」外交官,以及當地協助者們的瞼龐。
「看那些人在最後一刻會露出什麽表情,真的很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