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流逝逐漸西沉的太陽,冷酷無情地持續回轉的時鍾,在世界末日逐漸逼近的城鎮上,浮現出來的是大約十五隻覆蓋著光芒的怪造生物。


    “——打開現界的門扉,跨步邁進虛界的黑暗中——”


    空井伊依在那中心彷佛要吐血一般地詠唱著咒文。剛才的尖叫使得她喉嚨沙啞,累積的疲勞讓她雙手宛如鉛塊一般沉重。盡管如此,伊依仍然持續著怪造。


    “——穿越過雷電童子的祠堂,將注連繩(注五)上的淤泥搖晃推落,趕走無辜的羽蟲,點亮灰暗天花板上的燈火。”


    怪造會伴隨著非常驚人的疲勞,因為必須讓精神跟虛界同調,宛如機器一般地進行演算,並經常集中精神以防失敗才行。


    隻要弄錯一個咒文,隻要忘記一個咒印,虛界就會很幹脆地拒絕伊依。


    “浮現出來的是蒼天壁畫,摩擦雙頭神的圖案,在不動的牆壁上冒出龜裂,被光之通路給吞沒——”


    注五:注連繩是指為了區別祭祀神的神聖場所跟其他地方,而拉起來用以劃分界線的繩子。還有在慶賀新年等時候,會掛在房屋的入口處驅凶避邪。


    不曉得其他怪造學者能夠持續怪造多長的時問,但伊依可是為了怪造出最糟且最強的魔王,而被純粹培育出來的空井之女。


    連續怪造又怎麽樣,那根本不算什麽苦差事。伊依回想起,對於怪造學的事情一無所知、隻是被父親不斷施予地獄般訓練的時代。


    那時,常邊用餐邊構想出理論,隻要有空閑就得怪造出怪造生物。咒文書得伊依的喉嚨差點失聲,也曾有過好幾次用沙啞的聲音哭著入眠的夜晚。


    跟那些相比,這根本不算什麽。自己還能衝,自己的極限應該不隻這樣而已。


    “拉近夜晚的琥珀——”


    伊依想著死去的怪造生物們——“桃子”、“鳳凰”、“黑暗編織者”、“木靈”。


    曾經有怪造生物被燃燒殆盡。


    曾經有怪造生物被黑暗吞噬。


    跟那些怪造生物們相比的話——


    “快住手!你想變得無法再度詠唱咒文嗎?”


    舞弓怒吼著,明明她自己也在跟倉波的對戰之中用盡了體力。


    梅子也從剛才開始就抓著伊依的衣服並大叫些什麽,但自己詠唱咒文的聲音成了妨礙而聽不到梅子在說什麽。


    自己明明還不要緊的。


    聲音變得沙啞,嘴裏則帶有血的味道。


    那又怎麽樣。


    舞弓推倒像是被附身一般不斷詠唱著咒文的伊依。咒文跟咒印都一道被推飛,伊依急促地喘著氣。


    她無法出聲,用手摩擦著疼痛的喉嚨。


    但是,剩下來隻差最後一步的話,自己應該還不要緊。


    伊依再度站起身來。


    “伊依,已經夠了!”


    伊依筆直注視著大叫的舞弓並搖了搖頭。


    自己已經不想再度失去了。


    上次以天真的心情站在戰場上,結果因此失敗了。雖然靠著魔王的力量打贏“鳳凰”,但就整體而言,伊依認為那時候的選擇、那次的怪造是失敗的。


    但這次一定不會弄錯,絕對不能弄錯。


    伊依賭上自己的尊嚴,已經決定要靠自己阻止神了。不依賴任何人,就這麽決定並擅自開始行動的自己是有責任的——對於世界的責任。


    不需要什麽天真的心情。


    就算隻有現在也好,忘記極限吧!


    看著完全不聽製止的伊依,舞弓用宛如烈火般的氣勢大叫:“如果自虐是你的興趣,就隨便你了!”


    “對不起。”


    看著垂下眉毛的伊依,舞弓像是在斥責般地說道:


    “不要道歉,我隻是對什麽都辦不到的自己感到焦躁罷了。明明你是那麽努力,我卻什麽也辦不到……”


    “不會的,我認為不是那樣。”


    伊依低聲說道,轉身看向怪造出來約十五隻同種類的怪造生物。


    “以前小舞說過對吧?說要適材適用。我認為就像你說得那樣,我有隻有我才能辦得到的事情,小舞也有隻有小舞才能辦得到的事情。”


    伊依將手伸進小包包裏麵,拿出在神社一個不剩地回收起來的黑色球體。


    這八成是倉波製造的詛咒道具吧?也是使怪造生物消除“魔力”,讓他們進行隱密行動的原因。


    能利用的東西,就算是對手的武器也照樣利用。


    伊依認為這就是戰場。


    她吐出囤積在嘴中的血色唾液,用率直的眼眸看著舞弓。


    “我們要贏!小舞,去阻止倉波老師吧。”


    武士少女點頭同意,她已經不再阻止繼續怪造的伊依了。


    ***


    在結束所有準備工作之後開始尋找倉波的身影,接下來就隻剩找出他並跟他對峙而已了。


    伊依的陷阱被倉波攻破了,但那陷阱並非完全沒有任何作用。


    那個時候,雖然僅是一瞬間,但伊依確實將了倉波一軍,所以他才會不顧形象地在那種地方命令惡靈攻擊。


    但是,從那僅僅一次的交戰之中可以找出勝算。


    “不是商店街,也不是學校。”


    伊依奔跑著。在處於不早不晚時間帶的夢追阪之中,超過負荷的怪造讓精神感到疲憊,這幾天內的奔波更讓體力到達極限。


    但是伊依忍耐住了。胸前有梅子、旁邊則是舞弓,伊依跟同伴一起奔馳著。


    “還有什麽地方會有很多人呢?”


    “很多人?”


    舞弓感到不可思議地看向伊依。


    “應該是很少人的地方吧?倉波是逃亡者,逃亡者一般會逃到沒什麽人煙的地方吧?雖然混入人群中也算是個好方法,但他那副打扮又太引人注目了。”


    “嗯,我想執行部的人大概也那麽認為。”


    在剛才一般民眾也遭到傷害的時候,怪造學會執行部——對怪造生物災害部隊大概已經開始行動了,所以伊依得加快腳步才行。


    伊依唯一能夠領先執行部的優勢,就是她知道倉波的能力。僅僅這一點而已,伊依就以這一點為根據思考著。


    “不過,惡靈的能力是周遭的人越多就會越強。”


    那是體驗到惡靈的能力,而且從倉波的言行之中得出的結論。


    在使出攻擊的瞬間,惡靈做了什麽?隻要考慮到這一點,便可以想出好幾個對策。


    伊依靜靜地道出自己的看法。


    “怪造學會執行部正因為是職業的,才會被固定觀念束縛住。像是認為犯人會盡可能逃往沒有人煙的地方,而且會盡可能逃向遠方,所以我想執行部首先會封鎖住交通機關。”


    有關犯人——倉波無樂的存在,早已經透過宇宙木聯絡了執行部,但隻是這樣而已。就請他們變成讓倉波不會逃得太遠的柵欄吧。


    隻要找到倉波,同時也會找到惡靈。這是可以推測出梅子跟惡靈之間關係的現在,絕對要避開才行的事態。


    當然,隻要惡靈被收拾掉,世界就能獲救了。


    但是那樣的話,伊依就會跟“鳳凰”那時一樣,又再度失去某些東西。


    <你想知道敵人的所在地嗎?>


    ——傳出了黑暗的聲音。


    殘酷的聲音在伊依的內心響了起來。在這窮途末路的狀況之下,那實在是極具魅力的誘惑。


    <是否話就乞求吧,乞求我的力量。那種渺小的詛咒道具根本無關緊要,用不著一秒我就可以找出你的敵人給你看了。>


    但是,伊依認為不能接受這個誘惑。如果這聲音的主人是


    如同伊依所推測的存在,在接受誘惑的瞬間,便會讓世界暴露在危險之中。


    “我不要。”伊依這麽回答,並握緊了拳頭。


    於是——


    <……你不是我的朋友嗎?>


    聲音靜靜地低喃道。


    要蹂躪伊依的心靈,那是最有效的台詞——指出了矛盾點,指摘伊依自我的台詞。


    但是伊依咬著牙突破了這個關卡。


    “如果你打算做壞事的話,就算是朋友我也不會原諒的。我一定會阻止。”


    <……>


    聲音沉默了下來,彷佛在策劃什麽似地低鳴著。


    <……算了,但是你最好記住,你的夢想總有一天會吞噬你。>


    聲音低喃著不祥的話語,然後靜靜說道:


    <你所追尋的敵人在車站。>


    車站?所有交通機關應該都被執行部封鎖了才對。不,倉波是料到了這個想法,為了反將伊依一軍才選了車站嗎?伊依不曉得——但是,車站確實有很多人在。如果這是事實,說不定會變成很嚴重的情況。


    伊依盡管猶豫了一瞬間,但仍認為隻能賭一把了而選擇前往車站。


    <這就對了。>


    聲音嘲笑著,那是非常邪惡的邪惡笑容。


    <就照這個樣子,記住我的使用方法,貪圖我給予的恩惠,直到無法從我這裏逃離為止——


    盡管使用我的力量吧。)


    聲音陰暗低沉地嘲笑著,但伊依集中精神地甩開那聲音,然後筆直跑了出去。


    ***


    人群時而集中時而四散,宛如不定型生物一般流動著。在伊依她們到達夢追阪最大的交通機關——私營鐵路的車站時,時間正好是五點整。


    夏天的熱氣跟水著氣一起往上飄,在空中卷起了漩渦。伊依大致環顧了一下車站周圍,尋找著神——倉波無樂的蹤影。


    特徵強烈的車站建築——那是外表跟城堡相似的建築物,鑲嵌在尖塔裏、硬邦邦的圓形時鍾,則用回蕩在腹部的鍾聲宣告著時刻。不知是以哪個國家的城堡為雛形,在外觀異樣的車站建築上設有幾個陳列窗。


    伊依將疲勞跟歎息同時深深地吐了出來,她擦了擦汗,看向怒視著周遭的舞弓。


    “倉波老師他應該就在這車站的某處。”


    “要分頭尋找嗎?在這人群當中要搜索應該也不容易。”


    “不……”


    伊依搖了搖頭,看著恐怕會成為戰場的周遭環境,她盡可能地確認包括建築物在內的地形。


    從正麵那就連大型卡車似乎也能通過的巨大出入口,正絡繹不絕地飛奔出人群。雖然夢追阪並非大型城鎮,但因為是住宅區,所以從市中心等地回來的人相當多。盡管如此,伊依還足認為並不需要這麽廣大的車站。


    舞弓注視著在不搭調的總站中來來往往的人們,低聲提出了疑問:


    “他真的會在這裏嗎?”


    “嗯。應該說,如果他不在的話就麻煩了,因為時間應該已經所剩不多了。”


    在今天交戰的時候,倉波曾說過惡靈還沒有進入最佳狀態。然後伊依想起來了,在七天之內不殺掉梅子或惡靈的話,世界就會毀滅。


    恐怕在經過七天的那一瞬間,惡靈的力量就會到達顛峰吧,而那力量甚至可以毀滅世界。


    howlingsouldown——如果那能力跟伊依推測的一樣……


    但是,假設伊依的想法是正確的話,根據做法不同,或許能夠防止世界毀滅。


    伊依還沒有放棄,她還能出聲。可以編織咒文,身體可以動,能夠刻畫咒印。


    自己能夠戰鬥。


    <……對不起。>


    梅子在胸口處露出過意不去的表情。


    沒錯,她能夠說人類的語言。


    梅子低下頭並歎了口氣。


    <我在現界回過神時,就被注射了某些奇怪的東西,變得搞不清楚狀況。即使我知道伊依有危險,但也無法告訴你那些事。>


    那一定是惡靈所說的暗示什麽的吧?是因為藥物使得意識朦朧而受到了暗示,或者是藥物本身就擁有某些效果呢?總而言之,梅子大概是變得無法做出任何對伊依她們有利的發言。


    <對不起,我明明就在身旁,卻什麽也辦不到。>


    梅子顫抖著。她是生性膽小,隻要發生一點小事就會立刻感到恐懼的少女。在無法依靠任何人、淨是些陌生人類的這個現界當中,她曾是多麽不安呢?有人想要她的命,又毫無道理地被追殺,甚至還被牽扯到世界滅亡的問題。


    伊依認為她太可憐了。


    自己也是,如果跟梅子處於相同立場的話,一定隻能害怕地四處逃跑吧。


    所以伊依才感到悲傷。


    背負著不幸命運的這個嬌小怪造生物,或許直到最後都不會有所回報而就此消失也說不定。


    <伊依,你已經預測到我們的能力了嗎?嗯,你了解所有一切了吧!你的表情足這麽說的。


    雖然我什麽也不能透露,但隻有這件事請你聽我說。>


    梅子低下了頭,閃耀著宛如寶石一般的眼眸並露出笑容。


    <我能遇到伊依真是太好了。被丟到現界來時,我好害怕。大家都要我的命,但是,伊依救了我對吧?我好高興,隻有這件事請你一定要記得。>


    梅子的小手緊抓著伊依。雖然她的身體還是在顫抖著,但眼眸早已經不再動搖了。


    梅子她——


    <一開始我並不曉得伊依為什麽要救我,但現在那些事怎樣都無所謂了,我隻想跟伊依在一起。所以……我覺得有一點遺憾。你明白吧?伊依。無論是贏是輸,我們都已經無法在一起了。>


    在性急的第一顆星星開始閃耀的天空之下,梅子燦爛地笑著。


    <但是,我不要緊的。因為我就是我,是喜歡伊依的我。所以,我不要緊的,因為我們的心還是會在一起。>


    “這是什麽意思,梅子?”


    舞弓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


    “你為什麽要說那些——像是生離死別時說的話?”


    就在舞弓順勢湊近梅子時,耳邊啪啪地傳出了小聲的拍手聲。在流動群眾的縫隙間,站著一隻被來往經過的人們用可疑表情注視的嬌小怪造生物。


    惡靈——黑色的惡魔,毀滅世界的怪造生物。


    穿著輕型盔甲的男人——倉波無樂,正靜靜地站在他身旁。


    兩者都露出了像是感到疲憊又像在忍耐著疼痛的表情。對了,他們並非為了打倒伊依才到車站的。一定是不曉得執行部已經鎖定了交通機關,打算逃到遠方時卻被抓住——是跟執行部戰鬥或是勉強保住性命地逃走了?他們現在正像這樣存在於這裏。


    所以,他們也露出了被逼入絕境的表情。


    明明手中掌握著世界的命運,卻露出急迫的表情。


    “倉波!”


    伊依抓住激動的舞弓的肩膀,並搖了搖頭。


    “小舞,那是幻影,不要又上同樣的當了。”


    “什麽?”


    伊依將她的身體轉向跟倉波他們相反的方向,隻見同樣並排著的倉波跟惡靈正站在那裏,不同的是倉波一手拿著像是放映機的機器。那恐怕是藉由光線產生出幻影的詛咒道具吧?從舞弓會受騙這點來看,那甚至連氣息跟聲音都能反映在幻影身上。雖然伊依一開始時並非十分確定,但畢竟受騙過一次,為了以防萬一,伊依稍微一瞥反方向時便發現了他們的存在,隻是這樣罷了。


    倉波感到憎恨似地扭曲了嘴角。仔細一看,本人的腳下有影子,但假的那邊則沒


    有影子,由光所製造出來的立體影像似乎不具備影子的樣子。


    這也是相當瑣碎的小事。


    “會像這樣跑出來,表示老師你打算在這邊讓一切結束對吧?”


    伊依毫不退縮,她拚命運轉著頭腦,思考突破事態的方法。


    倉波無言地首肯。時機應該尚未完全成熟才對,雖然就現在這個時期,能否成功毀滅世界這點大概仍有些微妙,但他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


    “最後,我先問個問題吧。”


    倉波簡短地說道。


    在最後的最後、要終結世界的前一刻,倉波不惜這樣冒險是想要問什麽呢?


    “舞,你認為炮矢為什麽會死呢?”


    他這番話讓舞弓皺起了眉頭。


    “你說為什麽……”


    瞬間,舞弓的頭發閃起了危險的磷光。


    “因為是你殺了他吧!”


    “啊啊,雖然是那樣沒錯,但我一直很在意。四年前,我用跟這次一模一樣的遊戲向炮矢挑戰,但是我敗北了。結果,我一次也沒能贏過炮矢。”


    倉波像是在回想什麽似地看著遠方。那視線穿越過位於正前方的伊依她們,就彷佛在凝視著天國的炮矢一般。


    “他封印住惡靈、拯救了世界,而我敗北了。你的義兄很厲害呢!舞。但是,在最後的最後,炮矢卻完全沒有閃躲我不甘心地射出去的詛咒道具,從背後被射中並因刀片上的毒而痛苦地死去了。”


    炮矢並非被惡靈殺掉的。但是,為什麽呢?伊依感到不可思議。為什麽炮矢沒有閃躲倉波的攻擊呢?不,他是從背後遭受攻擊的,會是因為出其不意的攻擊而沒能反應過來嗎?但是,他會做出背對打算毀滅世界的人這種大意的行動嗎?


    “這點我實在想不通。雖然這次我跟繼承炮矢遺誌的舞再度開始了遊戲,但即使到了現在我還是不明白。就算怪造出‘搜集冥王’,也沒能聽見炮矢的聲音。那真的隻是因為炮矢大意的緣故嗎?”


    “……”


    舞弓深深地、拉長語尾地歎了口氣,她追著倉波的視線,有一瞬間仰望著天空。雖然她似乎在低喃著些什麽,但伊依沒能聽清楚內容。她一定是在傳達某些話給天國的炮矢吧?


    “……你真是愚蠢啊。”


    舞弓用仿佛歎息一般的聲音說道。


    “義兄大人是不會懷疑朋友的。倉波,你確實曾經是義兄最要好的朋友。或許你並不那麽認為,但在義兄大人的心中,你甚至遠比我位於更深處!”


    舞弓像是在生氣一般,接著用更加悲傷且沉痛的表情這麽大叫。


    另一方麵,倉波則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提出了疑問。


    “這是什麽意思?”


    “這還用說。那個笨蛋義兄大人,真的認為那是個遊戲。真是愚蠢!真是太愚蠢了,義兄大人!這麽說來,義兄大人在死去之前,似乎很愉快地四處奔波著。一定是因為個性認真又完全不笑的朋友第一次主動提出了有趣的遊戲,而興奮過頭了吧!笨蛋義兄大人。直到最後的最後,真的是直到生命消逝的最後一瞬間為止,他都不曾懷疑過你,甚至沒有理解到自己將死一事吧。真是讓人目瞪口呆的義兄大人啊!”


    舞弓看似悲傷但又彷佛感到驕傲一般,非常難得地放聲笑了。


    “你說你就算怪造出‘搜集冥王’也沒能聽見他的聲音對吧?那是當然的,因為義兄大人是對世界沒有任何怨恨地過世的!哈哈哈,義兄大人!我果然還是很尊敬你!義兄大人——直到最後都沒有輸給任何人,直到最後都沒有怨恨任何人的陸戰阪炮矢,你果然是我的天使!我該怎麽做才能更靠近你呢?”


    舞弓像是在唱歌一般從嘴裏流露出來的話語,讓倉波露出了奇妙但又似乎可以接受的表情,那表情爽朗得像是背後靈被驅逐掉一般。他大概真的是隻對那件事感到不可思議而等候了四年,等待身為炮矢義妹的舞弓成長吧。他認真過頭地在內心一直抱持著笨拙的誤會。


    “老師,最後也讓我問個問題。”


    伊依低聲地問著站在原地不動的倉波。


    這是伊依一直很在意的疑問。是要怎麽做、又有怎樣的理由,才會煩惱到想毀滅世界——讓人無法理解也無法明白的倉波之動機。


    “四年前,你為什麽會開始這個遊戲?為什麽會想要毀滅世界呢?”


    人類會畏懼世界產生變化,更不用說是世界崩壞了。


    倉波稍微歪頭想了一下,接著像是理所當然般地說道:“因為感到無聊的緣故吧。”


    這就是理由?伊依瞪大了眼,注視著倉波看來纖細的眼眸。


    倉波簡短地低喃道:


    “說得也是,仔細一想,就隻是那樣而已。空井,我這個人啊,一直非常認真地活了過來。


    就像在爬著漫長的樓梯一般,拚命努力、獲得成功、被其他人認同。然後有一天,我在炮矢身旁發現到一件事。炮矢似乎活得很快樂,那差別甚王讓我覺得他所活著的世界跟我所活著的世界是不同的。”


    他靜靜地將手放在胸前,像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老實地吐露出自己的內心一般,用一副連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繼續著獨白。


    “我認為這實在太沒道理了。明明我這麽努力,被大家認同的人卻總是炮矢,而且他還看起來比較快樂的樣子。我那時覺得有兩個世界,沒多久我開始對自己活著的這個世界感到非常無聊。就在那時,我第一次在怪造學教授的資格考試中失敗,我非常挫折,知道了這世上有即使努力也無法到達的場所。”


    因此感到厭倦了嗎?


    那樣的生存方式的確很無趣吧?但是隻因為覺得無趣,就會輕易地想要毀滅世界嗎?就像把無聊的遊戲摔到地板上一般,這麽輕易且幹脆。這是怎麽一回事?


    伊依並不明白。那一定是隻有倉波才了解的感覺吧?他所說的那個隻有他才看得見的“無聊世界”,或許是比伊依所想得還要更令人討厭的世界。


    “因為我厭倦了,開始不想活得太久,在最後,因為我到目前為止一直認真地活了過來,所以才想要來玩一下,隻是這樣而已。對手當然是炮矢,因為要是直到最後都贏不了他,我就算死也不瞑目啊!”


    就在這時,他像是突然注意到什麽似地露出了微笑。


    “是這樣啊!我或許是想要破壞炮矢的世界吧。我或許是嫉妒他的世界,而想要粉碎那世界來獲得滿足吧。”


    “……倉波老師。”


    伊依首次想要連倉波一起拯救。遇上了障礙而自暴自棄、想要拋棄一切的倉波,那跟兩個月前與“鳳凰”對立時的伊依一模一樣。那個時候,實行了魔王怪造的時候,世界幹脆毀滅掉算了——伊依能斷言她連一瞬間也不曾這麽想過嗎?對所有事物都感到憎恨,眼前變得一片空白的當時的自己。


    但是,有人拯救了那樣的伊依。使她相信無聊且壞心眼的世界一定可以改變,明白毀滅世界這種事果然還是不可行。


    所以,必須阻止倉波。


    代替已經死去的天使,拯救這個可憐的怪造學者。


    這次一定要避免像“鳳凰”之戰那樣,直到最後都無法挽救的情況。


    “老師,那麽遊戲好玩嗎?”


    伊依筆直地注視著倉波,真摯地這麽問。


    “世界還是一樣無聊嗎?”


    如果是的話,他仍然會期望世界毀滅吧。


    “……”


    倉波不發一語,露出了非常虛幻地微笑。


    伊依伸出戴著“門”的手腕,舞弓也氣勢洶洶地拔出“朧武朧”。不用等他回答也能明白——空氣凍結了起來,避開他們定著的路


    人發出短暫的哀號。惡靈將嘴巴大大地張開,梅子一臉悲傷地降落到地麵上,兩者間的距離大約十公尺。


    倉波用悲傷的表情低喃道:“空井,我似乎沒有快樂遊玩的才能。”


    耳鳴傳了過來。雲隱藏住太陽,用灰暗的影子覆蓋住世界。伊依低下了頭——自己無法用說的來阻止他,這份無力感讓伊依咬牙切齒。


    <hoelingsoul——>


    空氣朝著惡靈匯集起來,行道樹被吹得樹葉四散飛舞。


    hoelingsouldown——惡靈毀滅世界的能力。那能力的真麵目與真正的威力,現在正要發揮出來。


    伊依、倉波、舞弓還有梅子,所有人都同時動了起來。


    <——souldown>


    舞弓跳了起來,打算在能力發揮效果之前砍了惡靈。她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揮舞著正扭曲變形的光之刀。火花四散開來,那一記攻擊被倉波橫掃的一記黑劍給擋下了。雖然光靠那陣衝擊就讓詛咒道具的劍壞掉,但倉波毫不在意地戴上貌似詛咒道具的頭盔。那是——對了,今天第一次交戰時,在不斷尖叫的人群之中,隻有倉波一個人若無其事地行動著。


    “唔……”


    在反轉身體、用回刀瞄準惡靈的舞弓腳下,隻見黑色惡魔張開大嘴,用足以毀滅世界的聲音哭喊著。


    來得及嗎?


    用這方法對嗎?


    這真的會有效果嗎?


    伊依並沒有閑暇或餘力去感到疑問,她揮動沉重的雙手,感受著沙啞喉嚨的疼痛並大叫:


    “‘木靈’!”


    現身的是大小不一,宛如人偶一般有著平坦身體的怪造生物們。淡綠色的光芒仿佛薄膜一般地纏繞在他們身上,隻見飄浮在半空中那些怪造生物們的手大得跟身體個成比例。


    發出宛如螢火蟲一般的光芒,逐漸降臨的怪造生物約有二十隻。


    這是伊依為了對抗惡靈所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她用黑色惡魔原先持有、消除“魔力”用的詛咒道具,抹消掉“木靈”的氣息並讓他們在上空待機。


    但是惡靈的哭聲快了一瞬間地解放出來。


    那是深深滲透到人體當中、讓全身顫抖起來的尖銳聲音。隻要聽到一次就全部結束了,那是會讓自己也不得不呐喊起來的惡魔之聲。


    ——刹那問間形成的音速反應。


    四散各處並圍繞住所有人的“木靈”,一起提高亮度並發出人類無法聽到的聲音。伊依的身旁也有一隻,拚命抖動著嬌小的身體,並從手心的洞穴中發出激烈的聲響。


    聲音——沒錯,惡靈的能力就是聲音。


    不知是因為不甘心或是還有餘力的緣故,為了從伊依她們手中逃離時,讓伊依她們見識過一次這個能力這點就是個錯誤。


    一開始伊依認為是類似共鳴現象的狀況。所謂的聲音即空氣的震動,會傳播到物體上並擴展到一定的距離之內。如果那是固定的頻率,特定的物體就會產生激烈的反應並發出巨大的聲響。


    震動物體的抵抗如果越少,聲音就會越大。隻要附近有那個物體存在,數量越多聲音越會傳遞下去,並無止盡地散播開來。


    惡靈的能力恐怕也跟這種共鳴現象一樣。


    隻不過,他的哀號是從一個人類傳給另一個人類。


    伊依也親身體驗過,她看向再次接連地發出哀號的人們。就在那時,她知道了惡靈的能力,也確信了那能力擁有毀滅世界的危險性。


    雖然聲音隻不過是空氣的震動而已,但隻要增幅到一定程度以上,也會形成破壞力。


    以單位來說,大約在到達九十分貝之後,聲音就會蛻變成凶器。超過九十分貝的聲音會刺激生物的副交感神經並進而使其失眠,增強不愉快的感覺。隨著聲音變大,甚至會讓生物無法思考,沒多久大腦機能便會被破壞,並且毫無例外地發狂死亡。


    當然,這個影響並不是隻會波及到生物而已。


    震動是凶器,過大的震動就跟地震沒兩樣。建築物會倒塌、地表會歪斜、還會產生山崩,交通機關也會全部被破壞。恐怕現代文明所構築起來的所有建築物,都會不留原型地化為單純的瓦礫堆。


    剩下的隻有大腦被破壞而死亡的無數殘骸,以及喪失機能的成堆破銅爛鐵。不曉得地球這個行星是否會毀滅,但人類會確實地滅亡,一個世界會就此落幕吧?


    這並非玩笑也非虛張聲勢,不是謊言更不是幻想。


    這是極為現實、相當簡單明了的世界末日。


    但是,隻要知道其中機關,也並非無法阻止。


    要在這裏阻止想毀滅世界而哭喊著的黑色惡魔,阻止倉波毀滅性的行動,然後要解決一切並回到日常生活當中。


    舞弓被相等於衝擊波的聲音給直擊撞飛,並旋轉著身體而著地。隻見刀上爆發出鮮紅色光芒,像是在保護舞弓似地纏繞著她的手腳並流動著。


    “什麽!”


    倉波在這時總算察覺到了異常狀況,他張大了眼說道:


    “為什麽尖叫沒有連鎖下去?”


    沒錯,周遭的人們雖然被怪造生物四處飛舞的這副光景嚇到而驚慌地逃跑著,但並沒有像剛才那樣痙攣與尖叫。雖然其中也有發出哀號的人,但那叫聲並沒有傳播到各處,隻是在半空中回蕩著。


    人們退到車站建築物內避難,執行部趕過來也隻是時間的問題而已——這麽心想的伊依為了讓一切結束而編織著話語:“‘木靈’是操縱聲音的怪造生物。雖然是很平凡的能力,但現在光靠這樣就足夠了。隻要將原本會朝向周遭人們傳播的哭泣聲加以扭曲,不讓它傳人任何人耳裏就行了。”


    仔細一想,這是個很簡單的道理。


    要比喻的話,惡靈的howlingsouldown就像是個小小的火種。


    假設有火種在燃燒,為了避免周遭也著火,該怎麽做才好呢?很簡單,隻要包住火種就行了。用絕對不會燒起來的某樣東西,將那個火種包圍住就行了。被封閉住的火種不會燒掉其他東西,沒多久便會耗盡氧氣而自己熄滅。


    惡靈也不可能永遠地大叫下去,之後就是持久戰了。能夠維持這個狀況多久——這關係到整個事態的發展。


    “——”


    雖然惡靈似乎在大叫著什麽,但他的聲音並不會傳達到這邊來。但他可是強力的怪造生物,而且“木靈”也因為大概是初次經驗的緣故吧,看來很驚險地用不太習慣的感覺拚命阻擋著聲音,靠著二十隻“木靈”才總算能抵擋住惡魔的哀號。


    換言之——


    “答案很簡單,隻要一隻一隻地將這些家夥收拾掉就行了。”


    倉波動了起來,他揮起披風並射出無數鑽頭。


    “休想得逞!”


    被鮮紅光芒守護著的舞弓,從“木靈”所製造出來的安全範圍內跳了出來並追著鑽頭。那晃動的光之刀以神速被揮舞著,接連地將鑽頭打落。


    但是這樣不行,舞弓似乎無法控製住那把光之劍,處於這種狀態的她據說難以維持住理性。


    光芒彷佛失控般地噴射而出,瘋狂揮動著的刀身看起來像是要將“木靈”切裂開來。


    “我告訴你一件好事吧,舞。”


    倉波鏘啷一聲地拔出漆黑的劍。那件披風底下究竟藏有多少詛咒道具呢?伊依一麵這麽心想,一麵拚命地對“木靈”下達指示。要往哪邊行動、要怎麽行動,伊依俯視著整體景象,請他們進行最完善的行動。這是隻能拜托他們的事情。


    他們曾有一隻同胞因為伊依的緣故而被燒死了。


    但是,他們現在也像這樣幫助著伊依。怪


    造生物並非是絕對服從怪造學者的,雖然倉波似乎是用那個黑色詛咒道具來控製怪造生物,但伊依並不曉得那種方法,也不想使用那種方法。


    怪造生物並非道具,無論何時,他們都是伊依的朋友。


    所以這是請求而非命令。


    自己並非能夠命令怪造生物的偉大存在,畢竟自己是為了實驗而大量殺害怪造生物的空井滅作的女兒,在學校又是吊車尾的,而且曾經好幾次誤人歧途。


    但是,怪造生物們仿佛理所當然似地回應著這樣的自己,那是用詛咒道具來控製怪造生物時不可能發生的事。正因為他們願意發揮出最大極限的力量,才會有這樣的行動。


    “木靈”們努力地像是在編織絲線一般封印住惡靈的叫聲,伊依也不顧性命地拚命下達指示。隻要惡靈的聲音稍微泄漏到外頭,一切就結束了,所以自己不能大意也無法妥協。


    就連一瞬間也不能放鬆,即使快要昏倒也要憑著毅力把指示傳達下去。


    另一方麵,雖然處於這種狀況,但倉波卻非常地冷靜。


    “舞,你覺得學校怎麽樣呢?”


    那是跟這個場合十分不搭調,甚至可以說是過於悠哉的發言。舞弓抽動了一下眉毛,但仍握緊咆哮的劍襲向倉波。倉波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過了舞弓那一記厚重的攻擊。由於他阻擋著去路,使得伊依她們無法接近惡靈。


    倉波更平淡地說道:“你在學校看到其他學生們的怪造了嗎?看過之後,你怎麽想呢?想了之後,你還相信自己的那個能力是怪造嗎?”


    “這是……”


    舞弓腳踏大地,放出一記橫掃的攻擊。這也被倉波蹲下閃過了,並且,他冷靜地朝著“木靈”射出類似手裏劍的詛咒道具。舞弓無法放著這情況不管,而跟倉波保持著距離並打落手裏劍。


    然後,舞弓像是在求助一般地大叫:“著是我的怪造劍!”


    “沒有那種東西。”


    倉波冷酷地說道。


    “你那個能力啊,是物造喔,舞弓。”


    在扭曲的聲音泛濫著的世界當中,詛咒道具的權威這麽斷言。


    “物造是從虛界召喚生物以外的物質,也就是召喚虛界咒具的技術。雖然被認同有其存在,但物造的成功例子在過去僅僅隻有一件。實際存在於現界中的虛界咒具數量是零——一般是這麽認為的。”


    他的視線明確地注視著“朧武朧”,並仿佛若無其事般地說道:“你知道嗎?過去唯一成功達成物造這個奇跡的女性,聽說名叫戰橋。還有她所物造出來的虛界咒具,據說是巨大的盔甲跟一把刀。”


    “戰橋……”


    舞弓曾經說過,她是寄放在陸戰阪家的養女。她甚至不曉得親生父母的麵貌,隻知道他們唯一留下來的東西是“朧武朧”。


    “那是……那是我的……”


    她的雙眸洋溢且交雜著希望與不安。


    “是你的母親吧,炮矢沒有告訴過你嗎?算了,畢竟是老早以前就已經死掉的女性,無論說或不說都沒什麽差別吧。”


    那是非常壞心眼的台詞。舞弓不管再怎麽強也還是普通的人類,那番話讓她產生動搖——她一瞬間僵硬住全身。


    “果然對你來說,精神方麵的攻擊似乎比較有效呢。”


    倉波冷酷地說道,然後用漆黑的劍劃開舞弓的大腿。於是血噴了出來,連忙閃躲的舞弓將手按在地麵上防止跌倒。這時,倉波的血刀追擊過來。雖然舞弓轉身閃躲但無法完全閃開,肌膚跟衣服都被切裂開來並留下傷口。


    血霧飛舞著。


    舞弓跳了起來,是氣魄吧——雖然腳被深深地砍了一刀,但舞弓仍然站起身來。她的呼吸變得急促,額頭上也浮現出豆大的汗珠。


    “你真的很厲害呢,刀法也跟炮矢非常相似。他雖然沒有學過劍術,但刀法卻異常地厲害。”


    明明正在戰鬥當中,但倉波卻像是在思索著什麽似的,露出了像在反芻記憶一般心不在焉的表情。


    另一方麵——大概是相當難受吧?舞弓步履蹣跚地瞪著倉波。


    不先打倒他的話,伊依的作戰就無法達成。不僅如此,隻要有一隻“木靈”被解決,惡靈的聲音就會溢出並造成世界滅亡。


    得請舞弓戰勝才行。


    在被分離開來的聲音漩渦之中,被卷入的人類跟怪造生物同樣激烈地戰鬥著。


    倉波看似從容地揮掉刀身上的血,接著又拿出了一把劍,擺出二刀流的架勢。一把是防禦的劍,另一把則是攻擊的劍。


    “我這樣可也是用強化肉體的詛咒道具提升了相當多的肌肉力量,但盡管如此,還是隻能讓自己勉強保住性命而已。這是技術跟經驗的差距嗎?舞,你變強了呢。”


    “就算被你稱讚,我也不會感到高興!”


    舞弓丟下這句話後猛然撲向倉波。但不知是否大腿感到疼痛,她的動作即使就伊依看來也不太對勁。


    倉波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他甚至沒有用防禦的劍便閃過舞弓的刀,接著他同時揮下兩把劍。舞弓的兩肩猛然噴出了鮮血,她差點弄掉了刀。


    “小舞!”


    伊依不禁大叫,但舞弓的眼眸仍然不變,甚王更強烈地燃燒了起來。


    “別過來,‘不死鳥殺手’!我說過要適材適用吧!”


    武士少女將氣魄傳達到顫抖的身體之中,像是賭上一口氣似地大叫:


    “這家夥由我來打倒!必須由我來打倒才行!”


    相對於遍體鱗傷的舞弓,倉波則是從容地站著,可見彼此剩下的力量有壓倒性的差距。但是,就算伊依在這時插手幫忙,也隻會礙事而無法派上用場。適材適用——真是個討厭的詞匯!雖然是自己也說過的話,但那是多麽差勁的訓誡啊。


    倉波再度擺出二刀流的架勢,戴著頭盔的那副身影感覺就像會在電影或漫畫中登場的壞人首領。既然這樣,正義的夥伴當然不可能會輸的——伊依一邊這麽祈禱,一邊繼續控製“木靈”們的行動。惡靈依然持續著哭喊聲,而且慢慢地膨脹了起來,試圖打破“木靈”所製造出來的隔音牆。


    “竟然想靠區區‘木靈’來阻止惡靈,這想法真是不簡單呢!但是,這樣雖然能夠暫時製止住聲音外泄,卻沒有解決最根本的問題。還有要比耐力的話,是這邊壓倒性地有利喔,空井。”


    沒錯,眼前的惡靈與其說是疲勞而失去力量,不如說他似乎正逐漸地增強了聲音的力量。雖然伊依以為他總會喊到聲音沙啞並到達極限,但自己猜錯了嗎?


    看到慌張的伊依,倉波更施予她心理沉重的壓力。


    “你知道我為什麽說距離世界末日還有七天嗎?因為惡靈在那個時候能夠發出最強的聲音。


    他在像這樣喊叫的時候,也持續地補充著力量。現在呐喊出來的聲音隻不過是其中一部分而已,隻要時機成熟,那聲音就會突破這種渺小的隔音牆,然後奔馳在世界當中吧!”


    要是演變成那樣,世界就會滅亡了。


    這預料之外的事態讓伊依默默地咬了咬牙。這明明不是無法預測的發展,但是這樣一來,自己真的無法沉著應戰了。形勢會逆轉過來,倉波會壓倒性地贏過自己。


    “呼—我會這麽多話還真難得呢。我應該很討厭無謂的對話才對,是我在不自覺當中享受著這狀況嗎?明明我在聖今為止的人生當中,一次也不曾感到享受啊!”


    的確,他看起來是充滿活力的樣子。似乎連他本身也對這點感到不可思議,他一邊甩開舞弓變化成矛的“朧武朧”,一邊說著自言自語:


    “舞,無視現界法則的那把刀肯定是虛界咒具沒錯。我是知道的,正


    因為是我才知道。現界的詛咒道具,隻不過是以智商較高的怪造生物所說的虛界咒具為參考,運用現界的科學技術跟怪造學製造出來的劣化仿造品。但是那把刀——就單體而言,肯定比我所製造的詛咒道具還要強。”


    就如同他所說的,擋下了長矛攻擊的漆黑大劍,光是遭受到那一擊便輕易粉碎了。彼此的強度完全不同、威力完全不同,所有條件都相差太多了。


    倉波握緊剩下的刀並攻擊而來。他避開矛的攻擊距離,從接近戰當中使出銳利的突刺。舞弓千鈞一發地閃避開來,她將矛恢複成刀,盡管姿勢不穩仍做出了反擊。


    這時伊依注意到了——


    不知不覺間,舞弓被逼人了“木靈”所製造出來的隔音牆角落,她的背後有一隻“木靈”。


    舞弓也察覺到這點,她嘰一聲地咬牙切齒。


    “舞,炮矢生前曾這麽說過。”


    倉波淡淡地用劍刻畫著對炮矢名字產生反應的舞弓。舞弓的皮膚裂開,從她的口中首次發出了哀號。


    “那把刀由炮矢或其他人來使用的話,似乎隻是把普通的刀。在我悄悄地解析之後發現,那把刀是用跟虛界石非常相似的金屬製成的。雖然不知道那金屬現在存在哪裏,但跟刀同時物造出來的盔甲,或許也是同樣的東西。雖然不曉得理由,但這兩種類的虛界咒具選擇了你的母親而被召喚到現界來。”


    虛界石——連接現界跟虛界、也用於伊依的“門”上的貴重礦物。但是,從未聽說過有跟虛界石相似的礦物。


    倉波仿佛理所當然般地說道:“換言之,那跟對我們怪造學者的‘門’而言,是同等的存在。無法怪造的你應該可以了解吧?舞,怪這是需要讓虛界石跟波長相合的特殊才能。”


    沒錯,光是戴上“門”跟詠唱咒文是無法怪造出怪造生物的,需要跟虛界同調並能夠自由探索那世界的才能。


    也就是說,舞弓具有物造的才能嗎?被虛界咒具的刀——“朧武朧”給選上,擁有罕見才能的少女——那就是戰橋舞弓。


    “我並不清楚物造的理論。讓那把刀變化的現象是物造嗎?或者隻是那把刀的能力呢?但是,你所操縱的那種力量,肯定是包含在物造的範疇內。”


    “那又怎麽樣!”


    舞弓大叫,雖然應該是痛到快昏倒了,但她仍不停地繼續戰鬥。


    “我這個人怎麽樣、母親她怎麽樣、或是刀怎麽樣什麽的,我才不管呢!說這麽多無聊的廢話——你什麽時候變成那麽活潑的性格了,倉波!因為我看不慣,所以要砍了你!”


    舞弓彷佛暴風般流動的一擊撞飛了倉波,將他全身摔向地麵。舞弓看來很難受地喘著氣,鞭策著受傷的身體跑向倉波。


    倉波握著黑劍,靠著被強化過的肌肉力量迅速站起身。


    舞弓揮動著刀,從中間將他殘留的最後一把劍給一刀兩斷。


    “算了,那的確是無關緊要的話題呢。我原本隻是打算讓你在精神方麵產生動搖,但卻不由得講了長篇大論。啊啊,總覺得我講完了這一生當中該說的話,或者是被封印到今天為止的所有話語都泛濫出來了呢——算了。”


    認真且不起眼、在炮矢陰影中活過來的男人,突然脫下披在身上的披風,並開始整理了起來。


    到目前為止像魔術一般藏了好幾樣詛咒道具,看似平凡的黑色披風——隻見它從前端開始變得尖銳,變化成倉波從剛才就一直使用著的漆黑刀劍。


    ——不,雖然很相似,但有一點點不同。這把劍更長更粗,且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這把刀名為‘venter(胃袋)’,是我最出色的傑作。它的刀身形成了亞空間,會將碰觸到的東西部吞沒進虛無。不過,平時的能力就隻局限於收納詛咒道具。”


    倉波看似麻煩地說明,並看向因為受傷而無法像平常一樣行動的舞弓。


    “……十年,不,還要更久嗎?”


    他像是感到懷念似地,有一瞬間眯起了雙眼。


    “長時間以來很謝謝你——啊啊,請你也跟天國的炮矢問好。因為那時候我動搖到忘了說出


    “倉波。”


    舞弓的眼眸燃起了憤怒,她怒吼著:“那些話你自己跟義兄大人說吧!雖然說——地獄跟天國相距太遠,你的聲音大概無法傳達到吧!”


    鮮紅的光芒扭曲了起來,變成細長弓箭的形狀。舞弓順勢以端正的姿勢接連不斷地射出征矢。


    “太天直了!”


    倉波將刀沉重地往下放。


    接著,他讓刀由下往上滑動,使出一記仿佛要深入挖掘般的攻擊。


    “venter”一碰到弓箭,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將箭給吸了進去。舞弓瞥了一眼消失在虛無當中的箭,將持續失控的“朧武朧”恢複成原本的形狀。


    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更糟糕的是,膨脹起來的惡靈哭聲開始撼動著隔音牆,“木靈”們沒能控製住的噪音散落開來。雖然周遭的人影已經變少,但車站建築物內仍有大量的人群,還有愛湊熱鬧的人跑到附近看好戲。


    這樣不行,howlingsouldown隻要傳播給一個人,就會在那瞬間開始產生共鳴,將這個城鎮、這個國家、這個世界給吞噬掉。


    <伊依,由我上!>


    就在這時,梅子飛奔而出。


    這突然的狀況讓伊依無法做出反應。


    害怕地躲在陰影處、抓著伊依衣服並全身顫抖的少女——但梅子現在沒有露出畏懼的神色,反而用一副做好覺悟的表情朝著惡靈飛奔而去。黑色惡魔像是在嘲笑這個白色天使的行動一般,梢微扭曲了嘴角。


    “不行,小梅子!倉波老師他還……”


    這麽大叫之後,似乎是由於伊依散漫了集中力的緣故,“木靈”的控製變得不夠周全,噪音越來越嚴重。


    伊依連忙集中起精神,可是,她又要在自己眼前束手無策地失去重要的怪造生物了嗎?


    “小梅子!”


    伊依這麽大叫她的名字,於是梅子轉過頭來看向她。


    然後她低聲地說著,用小小的聲音像在惡作劇一般地說著。


    <再見羅,伊依。愛哭鬼的怪造學者實習生。>


    伊依注意到了,自己正在哭,很沒出息地皺起了一張臉哭著。沒有其他方法了嗎?自己無論何時總是在行動之後感到後悔。


    又要……自己又要再度地……


    心地善良的“雪童”——桃子最後露出來的表情跟梅子重疊在一起。


    “唔!”


    倉波產生了反應,他閃躲過舞弓之後,立刻瞄準了梅子。


    能夠衝過去嗎?不,太慢了,慢得近乎可以說是殘酷。是為了拯救舞弓嗎?在賭上一切飛奔而出的梅子身旁,隻見倉波宛如野獸一般地撲了過去。


    不行,得想想辦法——得怪這些什麽。


    “打開現界的門扉——”


    應該來不及的。


    但伊依的“門”突然披一聲地發出光芒。


    瞬間。


    霹哩。


    解放出來的破壞力,瞬間令伊依以為是魔王打破界線現身了。但是不一樣,剛才的力量跟魔王不同。飛翔著的透明破壞粒子並沒有惡意,隻是被有些溫柔的光芒給包圍著。


    伊依看著自己在無意識當中刻畫出來的咒印,她記得這個形狀。


    在很久很久以前,第一個記住的形狀。


    已經反覆進行過好幾次,完全變成習慣的手指形狀。


    右手隻留下中指跟食指並彎起小指跟無名指,且將大拇指往旁邊伸展到極限的基本咒印。它代表的意義記得是友好


    的意思,不具備太大意義,隻是單純的親愛表現。


    像是在回應著這個咒印,從“門”當中可以稍微窺見細長且柔軟的手指——似乎是猶豫著要不要完全現身一般,悄悄地躲藏著的兩根手指。


    雖然對那手指沒有印象,但不知為何,伊依的胸口流竄過一陣衝擊。


    ——這是……


    “喔喔?”


    朝梅子逼近的倉波被那記攻擊打中左半身,隻見他翻了個跟鬥後轉身倒地,那副黑色盔甲從腰部到肩膀的部分完全凍結了起來。


    是冰——冷氣?[插圖]


    “難道說……”


    會回應自己親愛的咒印、操縱冷氣的怪造生物——


    伊依可以猜到是誰但是回神一看,隻見“門”早已經關了起來。


    靠著自己意誌隨性地跟著咒文或咒印出現在現界的怪造生物,那被稱做偶發性怪造生物,是極為稀奇的種類。那孩子她——應該不是那種怪造生物才對。


    就在伊依思考著這些事的時候,梅子也逐漸逼近惡靈。她發出pikiripekiripikiripikiri這般宛如鈐鐺的聲音,中和著惡靈的howlingsouldown。


    “什麽?不行啊!快停下來!”


    遍體鱗傷的舞弓歇斯底裏地大叫。


    “你一旦跟惡靈接觸,世界就會毀滅!不能靠近他啊!梅子,你瘋了嗎?”


    另一方麵,倉波則用難以置信的表情回頭看向伊依。


    “空井,你甚至注意到那點了嗎?”


    這番話讓伊依確信了。


    “小舞!向小舞說明那規則的人是誰?”


    伊依接連不斷地將真相說出口。


    “是神!是倉波老師!是我們的敵對者!我說小舞,你為什麽會相信那種人說的話呢?你相信他的根據是什麽?仔細想想看吧,小梅子跟惡靈一旦接觸世界就會毀滅這些話,根本沒有任何根據啊!”


    沒錯,這是非常奇妙的一點。


    一開始會感到奇怪,是因為梅子被襲擊一事。


    隻要殺掉梅子就等於舞弓獲勝了,規則不是這樣嗎?但是倉波在伊依成了舞弓的同伴,定下了不殺掉梅子來獲勝的方針之後,不知為何開始盯上梅子的性命。


    在神社那次如此,還有現在也是。


    不感到可疑才奇怪呢!


    然後,關鍵字是“愛天使”。每個人都說“愛天使”跟梅子很相似,伊依也實際用圖監確認過的那隻怪造生物,是有著灰色或者黑白交織般體色的怪造生物。由於比梅子他們稍微高一點,散發出來的氣勢也不同。所以,伊依曾一度感到疑問,認為大概是沒有關係的吧。


    但是,那不可能沒有任何關係。


    有一條規則是這樣的——梅子一旦跟惡靈接觸並融合,世界就會毀滅。知道時沒有感到不可思議這點連自己也覺得奇怪,所謂的“融合”到底是什麽啊?


    因此,伊依想了一個假設。


    梅子跟惡靈會不會原本是一隻叫做“愛天使”的怪造生物呢?怪造生物當中有相當大量的種類,就算有會分裂的怪造生物,也沒什麽不可思議的吧?


    “唔!”


    倉波的表情中失去了沉著,他似乎打算舍棄凍結住的半身,他用單手握住“venter”


    並追著梅子。


    “你這家夥,還在欺騙我們是嗎?”


    舞弓大叫並擋住倉波的去路。倉波仿佛嫌她礙事一般地揮動著“venter”,但並無法吞噬掉無限延伸出去的“朧武朧”。


    <!>


    惡靈為了不讓梅子靠近而更大聲地吼著。但是梅子也不輸他,拚命地用聲音持續中和。距離逐漸地縮短,梅子逼近似乎是動彈不得、隻是不斷往後倒的惡靈。剩下兩公尺、一公尺……


    “小梅子……”


    那背影讓伊依無法抑製住眼淚。


    仔細一想,那其實是很簡單的道理。


    那是神所設下的壞心眼陷阱。當舞弓遵照遊戲規則而殺掉梅子時,應該就可以確定世界會滅亡了。


    因為梅子——她是惡靈的控製裝置。


    “愛天使”的能力是讓他人充滿幸福感,《怪造生物百科》上有說明那是“共鳴”的能力。


    例如有人笑的話,自己也會跟著露出笑容並感到幸福——無論是誰應該都有過這樣的經驗吧?


    “愛天使”所創造出來的幸福,其實就是這麽一回事。


    那一定隻是唱著明朗的歌曲,將笑容跟幸福傳達給周遭人們的能力。


    但是從那之中將“溫柔”等等的“善良感情”去除的話,剩下的就隻有共鳴的能力,以及毫無罪惡感的純粹邪惡心靈。將美好的部分全都去除的話,就會從產生幸福的天使中變出墮落天使——也就是惡魔。


    正是黑色的惡魔,藉由將尖叫傳播到周遭並讓它連鎖下去的方式,讓人類一個不剩地發瘋死亡——用那聚集起來並增強的哀號毀滅全部,破壞的化身。


    梅子是被去除出來的部分,也就是善意。讓某人的內心向善——隻有這個功能的安全裝置。


    之所以留下這個裝置,是因為倉波的惡意嗎?隻要梅子不存在,遊戲就不會成立。但是,舞弓遵照遊戲規則殺了梅子的話,世界就注定會滅亡了。換言之,會變成是舞弓造成世界滅亡,是她扣下了那個扳機。舞弓會因此被完全的敗北感給打倒吧?


    恐怕是為了這樣、為了讓倉波的勝利錦上添花,才設下這壞心眼的規則。


    但是,察覺到那個陷阱一事,拯救了伊依她們跟這個世界。


    打破規則讓兩隻怪造生物融合的話,她就會恢複成“愛天使”。隻要一恢複,那隻怪造生物便沒有毀滅世界的力量了。這是伊依她們真正的、唯一一個的勝利條件。


    當然,倉波不可能容許這樣的結果。


    “礙事!”


    他不顧形象地揮舞著的“venter”,跟筆直揮落的“朧武朧”激烈相撞。鮮紅跟漆黑


    互相吞噬著。一邊是創造,一邊是抹殺——是力量的不同,還是虛界咒具跟詛咒道具的差別呢?


    “!”


    “venter”它突然發出了霹哩的一聲哀號。


    光那一瞬間就足夠了,梅子朝惡靈跳了過去。


    <——回到“我”身上吧!惡靈。>


    梅子靜靜地低聲說道,並閉上了雙眼。


    <不——不要!我——>


    惡靈中斷了哭喊聲,用悲痛的表情大叫:


    <我還想大鬧一場!我還沒有破壞夠!我還沒有殺夠!>


    <對不起,在我內部的“惡意”。>


    隻見陰陽的怪造生物融合並混在一起。


    <不過,你放心。大概就跟愛護我一樣,伊依會愛護“我們”的。因為這麽相信,所以我不感到害怕,也不害怕“我”會消失。>


    最後,梅子轉過頭來並露出微笑。


    <這並不是永別,伊依。)


    然後光芒燦爛地閃耀著,兩隻怪造生物結束了融合,剩下的是茫然地站著的一隻“愛天使”。


    “啊!”


    在確定敗北的瞬間,倉波像根木頭似地一動也不動。


    “你也不像自己所說的那般不容易動搖嘛,倉波!”


    舞弓的聲音讓倉波架起了“venter”。但是太慢了,為時已晚,舞弓的刀早已經以鮮紅的軌道捕捉住倉波了。


    可是,伊依她忽然大叫:“小舞,不能殺了他!”


    即使是為了報義兄的仇,但殺人還是不好的。要是她那麽做就會跟伊依一樣,在內心抱著殺了人的黑


    暗而活著。


    那是不行的。


    正義的夥伴並不需要那種黑暗。


    就在伊依這麽想的時候,舞弓的“朧武朧”粉碎掉“venter”並在倉波的盔甲上炸裂開來,而且四散著火花。舞弓像是要給跌倒的倉波致命一擊一般,對著他的腦袋又使出一記攻擊。


    ——發出了不吉利的聲音。


    “放心吧!”


    舞弓宛如公主又像千金小姐似地從容轉過身來。


    “我知道你一定會這麽說,所以是用刀背攻擊的。”


    舞弓爽朗地笑了。


    舞弓也一樣,有某些地方產生改變了,她一定也跨越過了某些障礙。


    ***


    然後,戰橋舞弓就這樣帶著笑容傾斜,並沉重地當場倒落。另外,隻見“愛天使”似乎也因為融合的緣故而非處於最佳狀態,灰色的身體緩緩地分成黑色跟白色,且像是用盡力量似地倒在原地。


    大家其實都早已經到達極限了,當然伊依也一樣。


    “辛苦了。”


    伊依對著“木靈”們微笑。他們似乎還剩下一點力量,隻見他們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照耀著倒地的戰士們。周遭圍觀的群眾中有人大聲地喊著叫救護車跟警車,還響起了“你們沒事吧”的聲音。啊啊,感覺真和平呢——伊依這麽心想並笑了。


    這麽一想,身體便從膝蓋開始感到無力,而一屁股地癱坐在地上,雙馬尾也沒精神地下垂著。真是累死人了,不過,這次或許是成功辦到了。


    這次,說不定伊依真的沒有誤入歧途地讓事件結束了。


    “啊啊……”


    伊依歎了口氣。產生自覺之後,便因為疼痛不已的肌肉酸痛而淚眼汪汪,因為今天四處奔波的關係。伊依想了一想,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骷髏項鏈。


    “爸爸,我好累喔!我想回去了,回宿舍。好想吃血影小姐的料理喔,好想跟影文弟弟一起打電動喔,好想跟香米聊天喔,好想去學校喔。我已經——像這樣的事件,我真的不想再遇到了……”


    ‘……’


    滅作保持著沉默,這讓伊依感到很不自然。就在她俯視滅作的時候,耳邊同時傳出了非常慵懶的聲音。


    “你~~好~~啊~~”


    隻見一名少女正坐在歎息幾乎要碰觸到的距離內。


    ——血紅色的辮子,刺青,手腕上發亮的金色的“門”。


    “我們是執行部~~你好。”


    她拉長語尾的台詞讓伊依感到戰栗。


    怪造學會執行部——隻見異樣的人們將周遭給包圍了起來。


    那外表很明顯地異常。該怎麽形容呢?他們用跟少女頭發同樣顏色的帽子覆蓋住整個頭部,並透過圓形的洞稍微露出眼睛跟嘴的部分,但無論是誰都有著一副壯碩的體格。他們用現代西裝覆蓋住那肌肉發達且經過鍛鏈的肉體,手上拿的恐怕是裝載著實彈的怪造學會特製槍劍。


    你們是打哪來的詭異宗教團體,還是黑暗組織的幹部們嗎——那模樣讓人很想這麽大聲吐嘈,但是聚集成這樣又恐怖到沒有人敢抱怨。


    該說是壓迫感嗎?總之是一群帶著討厭氣氛的恐怖集團。


    他們就是——對怪造生物災害專門特殊部隊,怪造學會執行部。


    既然這樣,那這個仿佛衰頹一般、用微妙姿勢坐在伊依旁邊的少女是……


    “嗯~~我嗎?”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她似乎是察覺到了,隻見少女用獨特的語調報上名字。


    “我嗎?我啊~~~叫爆川嫌風。呃~~嗯,就是那個啦~~是執行部部長。不過小妹妹如果不打算做壞事的話,不用記住我的名字也沒關係~~想做壞事的話就記好了,聽到嫌風這個名字就下跪道歉吧~~要是逃跑的話,我會讓你遇上比道歉時還要淒慘大約七倍的下場~~老實說我會宰了你~~”


    嫌風嘿嘿地可愛笑道。由於笑得實在太過自然,甚至讓人感到有些詭異。她就這樣毫不客氣地緊盯著伊依。


    “哦——還好你外表沒遺傳到那個大叔的基因呢。長得不像嘛!真可愛。真的是真的嗎?你當真是那個像鬼一樣的大叔的小孩?嘿~~宇宙木她啊~~說什麽你跟大叔正好相反~~原來不是指內在,而是說外表啊!雖然我不曉得內在怎樣啦~~話說大叔變成了骷髏是嗎?哇哇!”


    嫌風跳了起來,露出非常高興的表情。然後她紅著臉跟伊依掛在脖子上、封印著滅作靈魂的骷髏項鏈打招呼。


    “大叔大叔,是我!嫌風啊!去死!應該說你是死了!噗噗噗~~bravo!嘿嘿~~我還以為你好不容易死了,結果竟然還活著啊!這個變態老頭!混帳老頭!我很開心耶!我很開心喔!怎麽你不能說話啊?真沒意思,不過我很開心喔,去死!”


    ‘……這家夥還是老樣子啊。’


    滅作倒也難得地發出似乎很愉快的聲音。


    ‘啊~~我還活著的時候曾經當過執行部長,這家夥是當時的部下。哈啊,她當上怪造學教授了嗎?雖然她從以前開始就是個機靈的家夥啦……’


    雖然不是很懂,但她似乎是滅作還活著時就認識的人。不過是怎麽一回事呢?伊依感到有點不滿。尤其是很少稱讚自己的滅作,竟然這樣稱讚嫌風讓伊依感覺有些討厭。


    就在伊依繃起一張臉時,嫌風從口袋中拿出彈珠並放進嘴裏,開始舔著彈珠玩。


    “算啦,要閑聊的話是說不完的啦~~我們跟小妹妹都是——嗯?呃~~~啊~~對了對了,伊織妹妹。”


    “我叫伊依。”


    嫌風點了點頭,抬頭仰望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看起來隻像是變態集團或殺人部隊的執行部。


    “對了對了,伊依妹妹你大概也累了吧,算啦~~今天就回去了。喂,平悟跟隼人跟健一,把那家夥隨便綁一綁丟到第三地下。之後聯絡處理班,還有跟待機組說一聲事件解決啦~~”


    嫌風對著那些名字跟外表相反、普通到讓人意外的執行部隊員們下達命令。他們拿掉那詭異的帽子之後,大概也是很普通的日本人吧?


    伊依茫然地望著被綁住並帶走的倉波。她無法阻止,畢竟執行部隻是在完成任務而已。倉波的確是做了那些事,但是——包括了自己斷送掉他未來的愧疚,胸口果然還是一陣疼痛地留下了細刺。


    伊依站起身,在最後注視著逐漸遠去的倉波。


    他在這之後,會仍然不覺得世界有趣,並期望著世界末日而活下去嗎?


    伊依這麽想著,且不忘將這件事也烙印在心上。


    無法保證自己不會變成像他那樣。總有一天自己也會被高牆阻擋或遭遇到極限,而抱著頭沉溺在無力感當中吧?在那時候,自己的身旁存在著足以毀滅世界的力量——魔王。或許自己會像倉波一樣,期望著一切全都終結也說不定。


    為了不讓事情變成那樣,伊依回想著重要的人們還有最喜歡的世界。


    為了不輸給魔王的誘惑,必須更堅強、更振作地活下去才行。


    就在伊依眺望著逐漸離去的執行部隊員們,並想著這些無聊事情的時候——


    “大概就這樣了吧~~~”


    嫌風笑了笑,並悄聲對伊依耳語。


    “你很努力啊~~嗯,對不起喔~~其實我差不多從一開始就待在附近了,隻是有人拜托我別出手啦;所以在情況變得非常危急之前,我都沒法插手幫忙~~”


    她說著不可思議的內容,並靠近倒在地上的“愛天使”。然後她順勢將“愛天使”撿起來,緩緩地轉身看向伊依。


    “啊~~這個怪造生物還是要暫時交給我保管啦~~因為規定就是這樣


    。不過,我不會把她處理掉的,所以你放心吧,最糟也頂多是放逐到虛界而已。反正做出判決的人是我,你隻要暫時等一陣子,我一定會讓你們再會的。”


    “啊,是的……”


    梅子——不,“愛天使”能活著真是太好了,能夠保護她到最後真是太好了。


    看到幸福笑著的伊依,嫌風突然恭敬地挺直了背並敬禮。


    “那麽,我作為世界人類的代表,擅自跟你道謝啦~~謝謝啦~~伊依妹妹,我真的很高興這個世界能平安無事。”


    看到嫌風這樣的笑容,伊依又突然放鬆下來,差點當場倒了下去。她勉強撐起來,並模仿嫌風跟著敬禮。


    “是的。不過光靠我一個人,大概是辦不到的。”


    不知是用盡所有體力,還是流了太多血的關係,伊依對睡得像死人一般的舞弓說道:“向正義的同伴——敬禮。”


    然後她看向天空。


    “據說是天使的小舞哥哥,你妹妹她戰勝了。”


    太陽完全西沉,隻見星星像是在回應伊依似地反覆閃爍著光芒。


    就這樣,伊依她們的戰鬥總算是結束了。


    “啊~~”


    伊依也因為到了極限,像突然斷電般地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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