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並非特別奇怪的場所。反倒是知道的人一看的話,說不定會因為那過於樸素的景觀而感到吃驚。樹木宛如要包圍住灰色的巨大建築物一般亂立著,仿佛監獄一般高大的圍牆更包圍住它們。


    但倘若是直覺有點敏銳的人,應該會察覺到被設置在那圍牆和樹木,還有空氣本身當中的異樣氛圓吧。最新科技、怪造學,所有的警備態勢都不允許有一隻螞蟻入侵這間設施。


    爆川嫌風一邊眺望輕飄飄地飛舞而被電擊燒死的可憐蝴蝶,一邊將那宛如少年般的肢體暴露在警衛麵前。


    「……還是一樣讓人煩躁的場所啊~~真是夠了~~」


    她是將血色的頭發綁成辮子,仍然很年輕的少女。從暴露度相當高的衣服縫隙間窺探到的是顏色凶狠惡毒的刺青。宛如肉食獸一般黃金的眼眸當中,具備讓他人畏縮的威壓感。


    「啊~~啊,我好想回去喔~~而且也還有工作啊~~為什麽非得特地舉辦這種為了讓人疲勞的集會才行?啊,啊?告訴我啊,喂,看門的!啊!」


    雖然她試著用視線和聲音恐嚇警衛,但要是那種程度就會感到畏懼,是無法擔任這地方的警備的。對方的表情並無變化,隻是采取嫌風的指紋並檢查她的身體,淡淡地完成工作。


    「——是。審查結束。請進。」


    花費了三十分鍾的進入領地內的審查總算結束,嫌風一邊自覺到逐漸高漲的憂鬱情緒,一邊對警衛們揮了揮手。


    「好,辛苦了~~」


    爆川嫌風。十九歲。史上最年輕的怪造學教授。她是用來對付濫用怪造學和失控怪造生物的組織——怪造學執行合的部長,也是解決了以怪造學者連續殺人事件為首的眾多事件的英雄。


    不過,那樣的嫌風也有盡可能想回避的事情。


    在踏進領地內一步的瞬間——嫌風的視野便產生劇烈的變化。


    空氣扭曲起來,直到剛才為止還能看見的灰色建築物卷成漩渦狀並歪曲——


    幾秒鍾之後,嫌風的周圍便切換成另一個世界。


    漫長延續到內部,鋪滿紅色毛皮地毯的走廊。彷佛某處城堡的內部裝潢一般奢準且堅固的牆壁和天花板。懸掛著的照明是枝形吊燈,明明是夏天,空氣卻非常冰冷。


    無論是視線看向的正麵,或是轉過頭看的後方,都隻有那樣的走廊連綿不豔地延續著,無法看見內部。


    「…………」


    在原地稍微呆站了一下子之沒,一名少女穿過黑暗現身了。


    「——歡迎光臨,久渡完全沒確認對方的身份,就這麽禮貌地打招呼。」


    回蕩著不可思議的頻率,不包含感情的聲音。


    出現的是名嬌小的少女。看起來隻像是小學生。接近原色的綠色頭發宛如羽衣一般垂掛在肩膀上。少玄讓特征的巨大帽子稍微抖動了一下,她——怪造學會副總長,久渡貴乃子輕輕地歪了歪頭。


    「怎麽,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爆川啊。對於不懂得禮儀的人竭盡禮數來迎接,感覺非常吃虧。久渡這麽迂回地一邊向妳要求禮儀一邊抱怨著。」


    「唔哇,是久渡。是久渡貴乃子妹妹耶,饒了我吧喂喂喂~~」


    在目睹到久渡的瞬間,嫌風的表情扭曲起來,很明顯地像是在拒絕似地將身體住後仰,並咒罵道:


    「……因為妳這個人啊~~老愛碎碎念些廢話嘛~~隻要待在一起就會謹人感到焦躁呢~~」


    「那還真是光榮。因為久渡這種語調就是以讓對方感到焦躁一事為主要目的——久渡像這樣用毫不起勁的回答一邊敷衍了事,一邊招手示意開始帶領妳入內。」


    「…………」


    盡管對於她一如往常的迂回語調皺起了眉頭,嫌風還是按照指示並排在她身旁。雖然嫌風並非特別高大,但久渡很明顯地是過於嬌小。一旦並排起來,視野就隻能看見那圓滾滾的大帽子。每次看到這頂帽子,嫌風就不禁自在意裏麵到底塞了什麽。


    嫌風用毅力製止想伸向帽子的指尖,向一聲不響地走著的久渡問道:


    「……總長的情況怎麽樣啊?」


    「萬無一失。那位人物非常期待一年一度的這場集會。」


    久渡難得地露出微笑,看似幸福地交纏起於指這個不可思議的總長,一旦遇到總長的事,就會變得宛如戀愛中的少女一般。


    真不知這點該說是有趣或是奇妙。嫌風露出苦笑,一邊點頭同意並隨意地說道:


    「啊~~其它的怪造學教授大概聚集了多少人?」


    「總長、久渡、妳——還有宇宙木難得地早已經現身了。高橋、不動、鬱宮三人似乎還沒有到達的樣子呢。」


    「啥,總長和久渡和宇宙木?唔哇~~去死!這叫人怎麽待得下去啊!搞什麽啊,怎麽回事啊,這三人組也末覓太討人厭了吧~~?」


    嫌風露出了彷佛快哭出來一般的失望表情,抱著頭像是在求助似地看向久渡。


    「高僑呢?高-橋。那家夥在做什麽?那家夥應該是怪造學教授唯一的良心吧~~?要是跟宇宙木、久渡和總長吸著一樣的空氣,隻要三秒就會死人啦!」


    「因為高橋負責警備這間怪造學會本部——推測應該會在最後才現身,久渡這麽說道,並抱持施虐般的喜悅注視著光是傳達事實表情便逐漸悲愴起來的爆川。」


    久渡壞心眼地嗬嗬微笑,並稍微搶先走近麵前逐漸可以看見的門扉。嫌風沮喪地垂下肩膀,追在她纖瘦的背後眼了上去。


    一年一度的怪造學教授集會之後即將展開。日本隻有七人的怪造學教授隻有在這場集會的時候才會齊聚一堂碰麵,嫌風這次是第二次參加。


    上次隻是對於被迫知道的事實感到動搖,根本無法正常地思考。


    光是直視在這內部拓展開來內——怪造學界的真實,內心就會被擾亂。


    「請進,爆川嫌風——總長正等候著。」


    久渡打開門扉,並深深地鞠了個躬。


    ☆☆☆


    「……殺廢拒遠壞崩否不寄不近不接嫌憎辛惡非愛非友非好君怒哀恐無斯無願無望魔怪妖獸蟲禽醜幼君粗劣馱叫愚嗚滑吐無樣排拒除絕魍汝魎畏世界——」


    一開始貫穿爆川嫌風的,是蘊含了驚人怨恨的咒文。不——那早已經不是咒文。隻是普通的詛咒罷了。大約有數百個人正放出所有厭惡、拒絕且否定對方的言靈——並重複著咒文和咒印。


    「……殲魔減弱啥八戒貪欲蒙昧劣惡穢汙愚食王否餓獸否這蟲否嫌世界……」


    他們和她們用一模一樣的步調,像是在咒罵似地說著複雜的咒文。


    那是個非常廣闊的空間。


    沒有燈光,隻是持續散發著詛咒的數百名男女的麵前——有個類似巨大水晶的礦石炫目地閃耀發光,照亮著黑暗。


    沒錯,散發著火花——那礦石簡直像是感到苦悶似地發光著。


    「拒觀拒聽拒感否情否戀否抱垢塗罪塗惡塗我樣卑方嫌吐近死壞狂病我望我願我祈廢世界……」


    全長大約有多少呢?


    相當大。是座巨大的曠石山。那礦石彷佛樹木一般從地麵上長出來,對沐浴在己身上的詛咒產生反應,散發出宛如閃電一般的光芒。在其周圓,緊密掩埋住四方跪坐著的人們,刻印著完全一樣的咒印,詠唱著完全一樣的咒文。


    「…………」


    這壯烈的光景,讓嫌風不禁倒吸了口氣並呆站在原地。


    看起來也像是冰的透明礦石。因為它本身發著光,所以要目視相當困難——但嫌風看得見。有某個具備人類形狀的生物,簡直就像是被關閉在琥珀當中的古代昆蟲一般


    ,被封印在礦石的中央。


    他抱著膝蓋,坐落在地麵上。看不見麵貌。


    並非身穿古怪的服裝,身體上也不具備獨特的特征。


    但是——嫌風知道,這個設備,這大量的怪造學者和一秒也無法欠缺的咒文和咒印,是為了將其存在封閉在礦石裏麵所準備的。


    那才是怪造學界最大的汙點——


    「看招!」


    就在她茫然地眺望著那景象時,從背後被人捏了把胸部。


    「——啊嗚!」


    嫌風不禁發出哀號,滿臉通紅地使出一記反手擊。


    「是、是、是誰!」


    雖然她自認為沒有手下留情,但背後的人物卻輕易地彎下身體避開了嫌風的反手擊。嫌風連耳朵都漲紅了,宛如兔子一般跳起逃開後。大叫那人物的名字


    「宇宇宇宇宙木~~!」


    冰色眼眸。白金色頭發。乳白色肌膚。宛如冰雕一般美貌的女性。


    名為宇宙木冰蜜的她——是怪造學教授,也是教育部長,而且是嫌風的天敵。


    嫌風像是在保護似地抱緊自己的胸部,用彷佛要開口咬人的氣勢大叫:


    「妳、妳,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妳從哪冒出來的啊這個變態!蟯蟲!壞細菌!」


    「…………壞細菌?」


    雖然不知怎麽回事,但宇宙木露出訝異的表情,將視線移向麵無表情地站在旁邊的久渡。


    「話說妳聽見了嗎,副總長?這孩子剛才發出『啊嗚!』的聲音呢。呀~~嫌風小妹真是純真可愛!」


    「……我說過別說我可愛了吧——倒不知說,啊!妳想死是吧,妳想死對吧!ok,我也很想殺了妳!」


    嫌風抓住並推倒宇宙木,不停毆打著她。但是宇宙木也非常普通地閃躲或避開打點或抵銷衝擊,因此更讓人非常火大。


    「————?」


    是怎麽回事呢,這女人——直接碰觸到的話異常炎熱。似乎是在穿著的衣服上裝設了會發出高溫的怪造生物,聽說她被名為「冰雪舞姬」的怪造生物奪走體溫,變成倘若沒有經常開著暖氣,就會凍死的體質,是因為這個緣故嗎。


    宇宙木啪一聲地接下拳頭,冷淡地微笑道


    「唉呀,請冷靜下來吧,爆川小妹。那種程度隻是親密一點的身體接觸不是嗎?隻是身體接觸。」


    「妳是愛性騷擾的上司嗎~~!」


    就在嫌風這麽發抂時,旁觀的久渡忽然抬起了頭。


    「啊——」


    然後她靜靜地麵向這邊,用尖銳的聲音命令道:


    「——執行部長爆川嫌風。教育部長宇宙木冰蜜。請妳們現在立刻中斷所有行為,起立並端正好姿勢。」


    「……啊?」


    盡管感到可疑,嫌風還是暫且又毆打了宇宙木一拳,然後站起身來。感覺絲毫沒有受到損傷的宇宙木也拍了拍灰塵並起身,追著久渡的視線。


    定晴一看——宛如機械一般持續著咒文和咒印的巢團產生了動作。包圍著位於房間中央的礦石山的怪造學者們,像是在畏懼什麽似地稍微扭動了一下身體。


    「看來——」


    他們就那樣退向左右兩旁,在嫌風等人所站的位置看來是正麵的方向讓出了一條道路。


    「——總長似乎是醒了。」


    久渡低聲說道,嫌風則是專注地看著。


    在離礦石山最近的位置,跪坐在座墊上的人物緩緩站起身來。由於礦石在其正麵閃耀形成逆光,因此看不見麵貌。


    颯——他回過頭,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怪造學會總長。怪造學的支配者。


    嫌風在無意識間端正好姿勢,緊張地吞了口口水,並凝視著那名人物。


    果然還是處於光的陰影處而無法判別輪廓。但是隨著他逐漸接近,其身體的一部份一部份漸漸地顯露出來。


    外觀隻能說是美麗。


    但那與其說是身為人類的美麗,不如說是貴金屬之美。


    「久渡貴乃子。宇宙木冰蜜。爆川嫌風。」


    聲音回蕩著。那是宛如古老樂器一般,在腦海中沉重回蕩的聲音。


    黃金。那是個黃金的人物。


    看起來是個年輕男子。但看起來像是少年一般純真,出像是老翁一般滄桑。無論是頭發或眼眸,包括穿著的衣服也是黃金色,那身華麗的服裝純粹地適合他。


    複雜地綁起來的頭發上配戴著發簪。衣服也寬鬆地穿著,讓肌膚裸露在外;該說是散發著一種類似花魁的感覺嗎?總之具備了宛如遊女一般的氛圍。


    他將夾在手指間的煙鬥含入嘴中,全身承受著光芒微笑了。


    「……我可愛的仆人們,今天也為了我在墮落嗎,為了我說謊,以世界為對象在進行詐欺嗎?」


    他低聲問道,並吐出了煙。


    然後就在嫌風等人的身旁,稍微保持了一點距離的位置靜止下來。一旦湊近仔細觀察的話會察覺到,在他的臉和指尖上,雖然細小且不醒目,但確實冒出了龜裂。就宛如風化的大地和老舊的陶器人偶一般。


    就在動彈不得的時候,他用難以置信的巨大聲響叫道


    「怎麽沒有回答啊!」


    「是——是的!」


    嫌風不禁反射性地點頭響應,於是他看似滿足地微笑了。


    「很好。你們的命都奉獻給我吧。如些來,我會將你們的命用這世界上最聰明的方式加以運用。」


    黃金色的男子這麽宣言之後,報上了名號:


    「我就是怪造學會總長——激流院潮靜!」


    驚人的音量讓地板和牆壁發出霹哩聲響地抖動起來。那宛如貫穿過來的炮擊一般的聲音,撼動了嫌風全身並讓她往後退了幾步。久渡和豐宙木也一言不發。她們無言地——注視著她們的支配者。


    激流院潮靜接過久渡不知從哪邊準備來的座墊,踉蹌地坐了下去。是跪坐。他手上握著點了火的煙鬥,用手指搔著看起來就沒什麽幹勁地敞開的胸前。


    「……唉。」


    怪造學會的總長歎了口氣,突然露出有些懶散的表情。


    「一旦上了年紀,就連發出聲音都麻煩得不得了啊。喂,久渡啊,妳在做什麽,我可是因為空腹覺得快死囉。快去準備餐點吧。」


    「是、是的!」


    久渡難得地,真的是很難得地展現出慌張的反應,並消失在門扉後。總長看向不動的嫌風和宇宙木,嘴裏叼著煙鬥,並開始抽起了煙。


    「……宇宙木、爆川,妳們也坐下吧。用不著那麽拘謹。反正怪造學教授似乎也還沒湊齊,就暫時放鬆一下吧。」


    總長用煙鬥的火皿咚一聲地敲著地板,催促著兩人。嫌風無可奈何地找出放置在一旁的坐墊,也遞給宇宙木一張之後,坐在總長麵前。


    此時,剛剛才離開的久渡雙手拿著盛滿料理的托盤現身了。她靜靜地移動,將那些搬運到總長麵前。


    瞬間——總長將煙鬥放在地板上,迅速抓起準備好的筷子,並拿起了碗。


    然後他專注地吃了起來。大約花了三秒吧,原本堆得像座小山的白飯輕易地就被扒光,總長將碗放在地板上後,露出感到陶醉的表情。


    「嗯。很好。」


    「啊,總長,臉頰上沾到飯粒了。」


    感覺真的和平常不一樣的久渡紅著臉從總長臉頰上拿掉飯粒,用顫抖的指尖將飯粒推入他的嘴唇。久渡「呀啊!」一聲,滿臉通紅地搖著頭,微笑著說道「請盡量品嚐」。


    「……久渡好惡心。」


    嫌風不禁這麽喃喃


    自語道,一旁的宇宙木點頭同意。


    「因為久渡最喜歡總長了嘛。雖然我不太能理解她的興趣,但看著這樣的她也是挺愉快的。」


    就在觀看的期間內,料理也逐漸被掃得一幹二淨,大約才幾分鍾,所有盤子的內容物就被迫消失無蹤了。總長用牙簽剔牙,對著一臉幸福的久渡笑道


    「久渡——妳的手藝進步了啊。我非常滿足。」


    「啊嗚……久渡我、久渡我能承蒙總長褒獎實在是光榮之至,倒不如說,倒不如說,啊啊,久渡沒有準備為了表現這喜悅的詞匯。」


    久搜高興得彷佛要昏倒一般,雀躍地收拾著餐具。


    「……呼嗯。」


    總長一邊眺望著就那樣拿著托盤離開的她,並重新麵向這邊。他具備著即使近在身邊,感覺存在卻依然遙遠的神聖氛圍。


    「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事,但一年不見了啊。久違一年地從那個場所移動,久違一年地和你們碰麵,久違一年地吃飯,久違一年地普通地說話……爆川。」


    「是、是的!」


    視線突然對了過來,讓嫌風發出和平常迥異的聲音。盡管看起來這樣,嫌風無論麵對多麽凶暴的怪造生物,也不會有所動搖;但這位總長的存在感卻無法與其相提並論。


    總長緩緩地,像是在仔細品嚐一般地說道:


    「我偶爾會從久渡那聽到妳的工作態度。聽說妳很認真工作啊。我要稱讚妳,不要懈怠地加油吧。」


    「喔、好。」


    嫌風顫抖地搖著頭,感覺像是心髒被抓住一般地回看著總長的視線。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不擅長應付總長。好可怕。心情就像是被位於遠比自己崇高的地位,諸如神佛之類的人物搭話一樣。


    「……嗯,這麽說來。喂,爆川啊,我問妳,派遣到【裏】那名叫倉波的男子情況如何?」


    被這麽問道的嫌風,維持著僵硬的姿勢,拚命地回想著。


    倉波無樂。是兩個月前試圖利用怪造生物來毀滅世界的怪造學者。以咒具權威的身份為人熟知的他,由於總長的意圖而未被問罪,並被派遣到【裏】研究部「拉比林特斯」。


    「是、是的!呃……本姑娘、啊、不對——我將倉波無樂交給鬱宮之後,就不如道——不曉得了!」


    嫌風結結巴巴地用著不習慣的敬語這麽說道後,總長像是在思索似地注視著半空中。


    「嗯——原來如此,關於倉波的事,之後我再向鬱宮詢問吧。」


    總長這麽低喃之後,將視線移向看到嫌風的樣子而竊笑著的壞心眼的宇宙木。


    「……宇宙木。」


    總長靜靜地從全身散發出超越性的氛圍,問道:


    「還有幾年?」


    「……大概三年左右吧?」


    宇宙木仿佛理所當然似地回答。


    是什麽意思呢?嫌風隻有瞬間思考了一下——便立刻猜到是怎麽回事了。


    被名為「冰雪舞姬」的上級一位怪造生物附身的宇宙木,總有一天一定會被吸盡所有生命力而死。那是即使匯集所有怪造學者的智慧,就連這位總長也無法推翻的決定性末來。


    「這樣啊。」


    總長閉上眼,又再度叼起了原先放置在一旁的煙鬥。


    然後他長長地吐了口煙,用沉重回蕩著的聲音說道:


    「在三年內盡可能地完成妳能辦到的事。無論那對我有益或有害——我激流院潮靜都會連同那結果記住妳的存在。」


    「……那還真是令人感激涕零呢。」


    宇宙木微笑著,稍微移開了視線。對於即使麵對這位總長,態度也幾乎沒有變化的她——讓嫌風首次打從心底感到尊敬。


    讓人有點難受的沉默充斥著四周,嫌風生立難安地動著跪坐的腳。她不擅長麵對這種氣氛。嫌風比較適合那種更加豪爽且易懂、魯莽地大鬧並消滅壞蛋之類的氣氛。


    就在她這麽想時,雖然應該不是為了響應嫌風這種想法,但回來的久渡注視著這邊並用一如往常的語調說道:


    「進行報告。執行部長——爆川嫌風。」


    在她的語調中稍微混入的緊張色彩,讓嫌風也一臉認真地問道


    「……怎麽了?」


    「也要向總長報告。宇宙木也請注意聽。是關於妳學校的事。」


    久渡像平常一樣不多說無謂的廢話,隻是簡潔地描述著事實而已。


    「古頃怪造高中裏麵——產生了無數怪造生物。那規模被認定為第一級怪造生物災害,因此我以副總長的權限——命令怪造學會執行部火速出動。」


    「古頃有……怪造生物?」


    雖然宇宙木正想站起身,但嫌風舉起手製止她。


    「宇宙木啊——妳等一下,雖然我明白這是妳自己學校的事,所以妳實在無法冷靜下來啦!但這可是我的領域範圍喔。」


    嫌風迅速地站起身,朝著出口跨步前進。


    「等等——爆川小妹,等一下,我也——」


    宇宙木難得像是慌了似地這麽說道,但嫌風搖了搖頭製止她的行為。


    「不行的,宇宙木,場所可是學校喔?要是妳動手的話,會有民眾被波及的。好啦,總之交給我吧~~倘若對方是怪造生物,無論是一百隻或一千隻都不是我的對手。」


    在她瀟灑地轉身那瞬間——總長用冷酷的聲音說道:


    「……爆川。」


    那是銳利地凍結了起來,宛如刀刃一般的聲音。


    「現在——襲擊古頃怪造高中的人,和前幾天將亞玉怪造高中逼向毀滅的犯人是同一個吧。摧毀他。不用手下留情。以上——好好加油。」


    盡管那聲責讓嫌風感受到些微寒意,她仍然順從地回答:


    「了解——」


    ☆☆☆


    仇祭遊站在彷佛立刻就會下起雨來的陰天之下。這是可以環顧到夢追阪全景的古頃怪造高中的寬廣屋頂。


    那表情當中已經沒有溫暖,就宛如覆蓋著天空的雲朵一般厚重。


    「……爸、媽。」


    遊攤開雙手,俯視著下界。


    在遊的腳下,現在這個場所,學生們今天包照常上著課吧。不過從現在開始,遊即將把他們那樣的平穩破壞得體無完膚。


    「伊依——」


    遊像是要完全甩開最後殘留的遺憾似地將那名字說出口,沒多久他搖了搖頭,像是在求助一般,把戴在手上那個和她之間的回憶的「門」丟向地板。


    刻印著兩人名字的白色手鐲,發出鐮當的生硬聲音落下。


    「『卵姬』,可以了。」


    遊呼喚著在腳下待命的怪造生物,命令她破壞那個「門」。擁有長發的美麗嬌小怪造生物她——卻沒有遵照遊的話語進行破壞,甚至還抱住了遊的腳。


    遊感受到緊抱住自己的柔軟感觸,不禁皺起眉頭小聲地喃喃自語道:


    「不對……」


    他呻吟著,從「監獄」中解放出「臨終前的女神」。


    從中現身的巨大鐮刀——不停旋轉著並收納在遊的雙手當中。


    「我命令妳破壞那個『門』。『卵姬』——聽我的話。」


    遊將視線移向腳邊,但她隻是注視著遊,並末行動。


    「……我不會被騙的。」


    遊咒罵著,但他不能行動,隻是抬頭仰望著天空。


    「我才不相信怪造生物有溫柔的一麵。妳會像那樣抱住我,結果也隻是單純的生存本能對吧?妳是想假裝親近試圖破壞現界和虛界聯係的我,想要喚醒我的良心,阻止我的行動對吧?」


    【……嗚嚕嗚嚕嗚嚕。】


    「卵姬」小


    聲地嗚叫著,像是在安慰顫抖的遊似地將臉湊了過來。


    「…………」


    遊咬著牙,揮起大鐮刀。


    然後在一擊之下,斬斷了滾落在地板上的回憶之「門」。


    純白的碎片四處飛散,幸福的過去也化為粉末消失。


    「……我——」


    遊握住大鐮刀的刀柄,強硬地甩開了「卵姬」。


    「已經——停不下來了。好了,妳也一起去,『卵姬』。向虛界斷絕關係。給予現界平穩。即使被全世界的人咒罵,我也絕對不能停止……」


    【……】


    「卵姬」沉默下來,抬頭仰望遊,但堅持不離開原地一步。


    無所謂。除了她之外也有其它「卵姬」。


    「那麽,開始吧。」


    遊低聲說道,宛如指揮者一般揮起了雙手。高高舉起的大鐮刀,彷佛很得意似地朝著學校內吶喊號令。


    ——沒錯。好啊。遊。


    在心靈內部發出了灰暗低沉的聲音。


    ——但是,還太天真了。要是那份天真不會成為你的致命傷就好了呢?


    嗬嗬,聲音這麽笑道。


    ☆


    ☆☆


    一年星班正在上「虛界地理」。


    指導教師——蟻馬磁獄不知道是第幾次下令禁止異常雀躍,或說是靜不下來的學生們講悄悄話了。


    蟻馬基本上是不允許在上課時講悄悄話和惡作劇的,更不用說睡覺了。竟然在別人工作時睡覺,實在是不能原諒,且讓人感到火大。


    其中名為魅神香美的學生更是一年到頭都呼呼大睡,因此他好幾次警告過她——但不知為何,完全沒有效果。


    「魅神——」


    而且,今天的蟻馬非常焦躁。這是因為竊竊私語的狀況實在太多,他一激動地發出警告之後,被一名學生低聲說道「拜托別因為空井同學缺席,就遷怒在我們身上嘛」的關係。


    雖然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自己被挑釁了。


    盡管蟻馬迅速地將那名學生趕到走廊上,但他仍然感到火冒三丈。


    「——魅神香美。」


    這麽說來,空井伊依連續兩天都缺席了,但那對蟻馬而言隻不過是單純值得高興的事。隻要那個讓人火大的學生不在,蟻馬每天的生活就會變得幸福好幾倍。


    照理說應該是那樣,但為何會感受到一種像是欠缺什麽、不滿足的心情呢?是因為無法像平常一樣用言語欺負伊依、或是讓她解決困難的問題來發泄壓力的關係嗎?


    蟻馬一邊這麽想著,一邊還是呼喚著趴在桌上完全睡著的香美。她看來非常不高興地爬起身來,用冒出黑眼圈的藍眼睛注視著蟻馬。


    「……什麽事呀?」


    「魅神,雖然我很清楚妳是個優秀的學生,但學校可不是用來睡覺的場所喔。」


    雖然試著用非常嘲諷的語氣說道,但是否有傳達給香美這點十分可疑。雖然這名學生也是,總覺得今年的一年級生有很多不好應付的對象,實在很傷腦筋。他認為這應該是因為在入學測驗時,宇宙木選出了好幾名平常不會合格的學生。


    「…………」


    香美歎了口氣,然後曖昧地看著教室的角落,睜大了眼並忽然站起身來。


    「怎、怎麽了?」


    就在蟻馬有些害怕該不會要發生校園暴力時,隻見香美稍微搖了搖頭,並前往教室的出口。


    「……對不起,老師。偶去操場跑幾圈,讓自己清醒一點。」


    「啊、喂。魅神?」


    雖然蟻馬出聲呼喚,但拉門喀拉喀拉地被打開又關上,香美的身影瞬間就從教室裏消失了。無論是睡覺或是去操場跑步,就沒有好好上課這層意義而言,蟻馬認為都是一樣的。但畢竟是香美自己說出口的事,倘若能因此清醒過來的話,或許也不錯。


    他一邊這麽想,一邊打開教科書準備繼續上課時——


    「哇——啊!」


    教室的角落忽然發出了哀號。蟻馬以為大概是有蟑螂跑出來,而隨意地抬起頭,將視線移向開始騷動起來的部分學生們。


    教室裏的學生們同時回頭看向那邊。


    【——嗚嚕嗚嚕鳴嚕嗚嚕嗚嚕嗚嚕。】


    宛如病人的囈語一般不可思議的聲音讓空氣震動了起來。仔細一看,有一隻怪造生物緊貼在一名學生,也就是魑魅寺屍丸的身上。沒有感情的眼眸,以及纏繞著身體的長發。突起不多的那副身體,嬌小到甚至有些可愛。


    「……屍九?」


    在附近的駒崎學發出有些訝異的聲音,蟻馬也舉手問道:


    「喂,魑魅寺,那個怪造生物是——」


    瞬間。


    【嗚嚕。】


    從屍丸身上啪啦一聲地放射出強烈的閃光。不——正確而言是從戴在他手腕上的「門」放射出來的吧。謎樣的怪造生物用手抓住屍丸的「門」,以平淡到甚至讓人恐懼的聲音不停重複著


    【嗚嚕嗚嚕鳴嚕……嗚嚕鳴嚕。】


    然後——難以置信的事發生了。


    「門」炸裂開來。


    「什麽!」


    而且並非那樣就結束了,在屍丸手腕上炸裂開來的「門」在空中瞬間改變形狀,一邊發出微弱的光芒,一邊膨脹起來,形成一個個體的形狀。


    簡直就宛如怪造一般。


    【嗚嚕嗚嚕嗚嚕嗚嚕嗚嚕嗚嚕。】


    怪造生物——增加了。


    不,是原先戴在屍丸手上的「門」變形成為剛才的怪造生物嗎?


    【嗚嚕嗚嚕嗚嚕。】


    【嗚嚕嚕——嗚嚕嗚嚕。】


    分裂出來的怪造生物們以迅速的動作在教室中飛奔著。然後就像剛才一樣,才以為他們是附身到其它學生的「門」上麵,卻是弄碎「門」並將其變成和自己同樣的姿態。兩隻變成四隻。四隻變成八隻。八隻變成十六隻。


    「喂喂,這是什麽東西啊!」


    「呀啊啊!」


    「放開我!這家夥!」


    教室瞬間陷入恐慌狀態,四處傅出了哀號。


    蟻馬激動地抽苦講桌,呼喚著那樣的學生們:


    「你、你們冷靜下來!這隻是在其它課程中被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逃了過來而已吧!冷靜下來,怪消掉他們!你們是為了什麽到古頃來上課的!」


    「但——但是老師!沒有『門』的話就無法怪消!」


    女學生大叫,並哭了起來。也有學生打算逃跑,卻跌倒並受了傷。蟻馬嘖了一聲,將目己的紅色「門」對準怪造生物們。


    「啊啊,夠了!你們別管這些怪造生物,到操場去避難吧!」


    就在蟻馬大叫,打算開始怪造而結下最初的咒印那瞬間。


    啵一聲地——和剛才簡直無法相提並論,彷佛會燒傷眼眸一般的炫目光芒散發出來。


    「——!」


    蟻馬啞口無言地一看,發現是那此怪造生物緊貼在失去「門」的學生身上。然後簡直就像是「門」一般地,使其全身閃亮耀眼地發出光芒。


    「……怎麽回事?喂、喂,你們快點逃!看來很不妙啊——快點!你們不逃走的話,我就不能逃跑了啊!」


    就在蟻馬這麽吶喊時,學生們接二連三地開始昏倒。


    而且——


    在教室裏四處產生了炸裂開來的光芒。在怪造學的專門學校極為普遍,早已看習慣的那光芒是現界和虛界的入口也是出口——也就是怪造的光。


    「喂喂。」


    蟻馬發出呻吟,一臉蒼白地喃喃自語道:


    「騙人的吧……!」


    瞬間,緊貼在學生們身上的怪造生物散發出光芒,宛如「門」一般地將大量怪造生物吐出到現界當中。


    ☆☆☆


    從教室裏四處傳來的哀號——騷動聲,日常崩落的聲音,讓魅神香美邊歎氣邊走在走廊上。


    「——這該怎麽說呢?」


    大地不斷轟隆作響,所有教室當中都爆裂出光芒,怪造生物猙獰的手臂穿破走廊牆壁冒了出來。忙碌地在走廊來來往往的學生和教師。襲擊他們並附在「門」上麵,分裂開來的嬌小怪造生物。還有其它逐漸被怪造出來的大量怪造生物。


    「——應該說這並不浪漫嗎?」


    破壞「門」和強製性怪造。在怪造學的學校進行這些行動的意義——香美迅速地思考,並領悟到這現象是人為地被引起,是以擊潰怪造學為企圖的事件。


    那些家夥的目標大概隻有「門」吧,輕易理解到這一點的香美將「門」卸了下來。為了避免遺失,這些「門」被設計成在一般生活上不會脫落的;但可以藉由一點小技巧簡單地裝卸。


    香美像是在丟垃圾似地將「門」扔到走廊上,悠哉地走在被狂亂支配的學校裏麵。


    「——偶喜歡以怪造學為目標的人。偶尊敬像是涼女或伊依那樣,毫不畏懼受傷——輕輕地接觸虛界的人們。」


    香美靜靜地、冷淡地對著虛空中呼喚。


    「兩百年來都是這樣子,一點一滴地接近虛界,有數不清的人們死亡,盡管如此,還是持續地研究怪造學。無論是誰,都沒有權利破壞像那樣走到這裏的現今。」


    有一隻怪造生物打破了旁邊的牆壁,從中跳了出來。


    香美看也不看那邊,將視線移向地麵,走到樓梯口。她拋棄了一切,無論是哀號或騷動。


    「……偶應該怎麽做呢?擊潰引起這場騷動的犯人?還是什麽都不做比較好?該怎麽做,才能變成最不會失去任何東西的未來——」


    香美一邊低聲說著自百自語,一邊背對著事件離開。


    ☆☆☆


    空井伊依像是在爬行似地走在醫院走廊上。她換上似乎是來探病的某人所留下的製服,將手靠在牆壁上,用衰弱的身體一步一步地走著。


    肌肉無法正常行動,手腳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盡管如此,伊依還是走了下去。倘若在這裏停下來,感覺就再也無法動起來了。


    被遊否定夢想,宛如被吞入地獄一般地睡著了。


    然後有個聲音對清醒過來,換好衣服並開始走出去的伊依說道:


    『……無所謂喔。』


    那是一直附在自己身上的——空井滅作的聲音。


    父親擾人又陰險的聲音,隻有那個時候不可思議地非常溫柔。


    『妳已經——就算放棄怪造學也無所謂喔,伊依。』


    那對於被遊徹底擊垮、甚至就連一直當成心靈支柱的「怪造生物是朋友」這個信念都被否定,整個人陷入動搖的伊依而言,是非常殘酷而又甜美的誘惑。


    父親用真摯的語調向伊依說道:


    『我把妳從寂憐院裏帶出來,不曉得是我先教了妳,還是妳先開口要我教妳的——總之,我給了對於寂憐院外麵的世界一無所知的妳,名為怪造學的目標。妳並沒有選擇的餘地。妳也不曉得在外麵的世界還能做些什麽,到今天為止,都一直專注地研究怪造學。』


    那似乎是有點後悔,非常哀傷的聲音。


    『對不起啊。都是因為我教了妳怪造,妳明明好不容易才從寂憐院當中被解放出來,卻又為了明明可以不用受苦的事情受折磨。或許還有其它更多的未來也說不定。或許能夠找到不同的幸福也說不定。是我奪走了——那所有的可能性。』


    在內心深處——一定。


    『所以說,無所謂喔。即使在這裏放棄也沒關係。沒有人會責怪妳。反倒真的像是仇祭所說的,能夠獲得幸福也說不定。妳替我實現了我的夢想——怪造出魔王。我已經了無遺憾。隻不過,要是繼續研究怪造學,不隻是魔王,妳說不定還會被怪造學會的家夥利用。我就是厭惡這點,才像這樣沒成佛地活著,但如果妳放棄了怪造學——找就會在這裏消失了。』


    伊依聽著他不斷說話的聲音,邊流汗邊走下去。


    明明就連移動指尖部覺得痛苦,真的有必要像這樣走下去嗎?怪造學是美好到即使好幾次被擊垮、好幾次感到絕望,也還要繼續下去的事物嗎?


    『隻要我消失,退出怪造學的話,妳就能獲得真正的自由。之後伊依隻要去尋找伊依妳自己的幸福就行了。』


    醫院的正麵,出入口——在玄關對麵,有個怪造生物站在那裏。


    來來往往的患者投以奇異或明顯厭惡的視線,盡管如此,那名怪造生物仍然站在那裏,並注視著伊依。


    「……爸爸。」


    伊依筆直地回看著那怪造生物,對著骷髏項鏈說道:


    「是我——在一開始開口說希望你教我怪造的。」


    腳步沉重,呼吸困難,可以的話真想當場倒下呼呼大睡。


    盡管如此,伊依還是走著。前往正麵——前往從側頭部長出羽翼,用宛如寶石一般的眼睛注視著這邊的怪造生物身旁。


    「要是在這裏放棄的話,一切就真的毀了。我並不是被爸爸命令才開始研究怪造學的。而且——要是在這裏放棄、在這裏停下腳步的話——」


    她仰望天空,打開玄關的玻璃門。


    「我會被小桃於——被『鳳凰』還有其它至今為止,我為了自己的夢想而犧牲掉的怪造生物責罵的。」


    【…………】


    一言不發地等候著伊依的——是梅子。和伊依首次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桃子」非常相似,但是根本上卻是完全不同的怪造生物。每當看到她的身影,且將桃子的身影投射在她身上時,伊依便會自覺到自己不能放棄怪造學。


    曾經有怪造生物們為了保護自己而被燃燒殆盡。


    因為自己的憎恨和脆弱的心景,有怪造生物被殺了。


    「……小梅子。」


    伊依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柔和地露出微笑。


    「妳之所以會在這裏等我——是因為我那樣命令嗎?是因為我在無意識當中,命令妳對我溫柔一點嗎?」


    【別把我當傻瓜。】


    她立刻做出回答。


    這名嬌小的怪造生物眼裏堆滿淚水,大叫了兩次:


    【別把我當傻瓜!】


    「……對不起。」


    伊依抱起她,雖然就這副身體來說,就連那重量都是致命性的負擔,但伊依忍住——並走著。到學校為止的路途並不會太遠。


    「遊……你果然還是錯的。怪造生物他們——並非像你所想的那種生物。」


    伊依抱緊梅子,一麵差點撞上路人,一麵鼓舞著彷佛立刻會倒落下去的身體,緩緩地前進著。


    「但是,你——大概已經停不下來了吧。所以我要阻止你。這次——由我來拯救你。」


    遊一定策劃著什麽陰謀。他說過要斬斷現界和虛界的聯係。必須阻止這件事才行。雖然不曉得靠這副身體能夠辦到什麽。


    說不定自己隻是被怪造生物溫柔對待,而昏了頭認為他們是朋友而已。


    盡管如此,之所以會產生出那種感情,並非因為認為對方是對自己而言很方便的奴隸,而是因為他們真的很溫柔——因為伊依知道他們是隻要以誠意相對,也會確實回報那份溫柔的,擁有心的生物。


    桃子。梅子。伊依不會讓人否定自己和她們之間的羈絆。


    人類和怪造生物應該能夠攜手生活才對。雖然那說不定是相當困


    難的事情,雖然要實現那點說不定必須受到許多折磨,但總比遠離他們、假裝沒看見,無法再次和他們相遇要好得多了。


    怪造生物是朋友。


    這一點不會改變——空井伊依的虛界怪造學。


    傳來了轟隆的強烈引擎聲。


    那像是爆炸聲響的怒吼,從附近傳了過來,近到讓人以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車道上。


    「……啊。」


    伊依訝異地抬頭一看,發現就在前方有張熟悉的麵孔跨坐在摩托車上。


    「那位可愛的小姐——方便的話要不要搭個便車啊?」


    蜘蛛網圖樣的頭巾。白色頭發。深紅眼眸。


    掛在肩時上的日本刀。


    「……小舞。」


    伊依呼喚著名為戰橋舞弓的少女,並露出苦笑。


    「唔哇——好厲害,小舞,剛才的登場方式非常帥氣喔!」


    「……那真是多謝了。不過,妳罵我吧,伊依。雖然這輛摩托車是義兄的遺物,但我並沒有駕照。」


    舞弓一如往常說董錄爽的台詞,明明她自己的傷應該也還沒痊愈,她卻輕易地將伊依抬了起來,並讓伊依坐在自己後方。


    伊依一邊從她手中接過安全帽,一邊調整姿勢以免梅子掉落下去。


    「小舞,妳的傷已經沒事了嗎?」


    「不算沒事。一動就會痛。但是不至於會死,所以沒問題。」


    她斬釘截鐵地斷言之後,坦率地注視著這邊。


    「我在自家療養的時候,聽說了妳住院的消息。雖然我是來探病的——但妳似乎是要前往某個戰場。妳的臉跟兩個月前,和倉波最後之戰的前一刻,為了找他而在鎮上奔波時模一樣喔。」


    「嗯。」


    伊依點了點頭,緊抓住可靠的搭當。


    「有個我非得阻上不可的人。那個人大概——在學校試圖做些什麽。」


    她這麽一說,舞弓便沉重地點了點頭。


    「學校是吧,我了解了。妳就牢牢地抱住我吧……要衝囉。」


    引擎咆哮著,空器呐喊著,景色逐漸被吹向後方。


    monologue


    在封閉的世界中孤伶伶的雛烏


    ☆☆☆


    悉悉。沙沙。悉沙沙。


    雙手靈巧的遊,經常在做捏粘土或削木頭的勞作。他正用勞作時偏好使用的雕刻刀,在兩個手鐲上雕刻著名字。


    iyori-yu。


    伊依看著用字母雕刻出來的名字,抬起頭來問道: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她穿的是如同往常一般的和服,垂掛的雙馬尾,上也戴著華麗的發夾。


    在遊來到寂憐院宅邸後大約經過了半年吧,他們一家人似乎總算找到了新家,決定離開這裏。


    早已經把遊當成親生兄弟看待的伊依,雖然強烈反對這件事,但這並非會因為小孩的任性而有所改變的事情。伊依哭了。哭著院惜和遊的離別。那個告訴了自己笑容、讓自己感覺到活著很幸福的重要朋友。


    仇祭遊。和他的訣別此自己的身體被撕裂開來還要哀傷。


    雖然不曉得遊是否也那麽想,但在他們整理好行李要離開家之前,遊將「門」讓給了伊依。


    伊依一直說想要、為了接觸虛界絕對必要的手鐲。雖然和遊比賽了好幾次,卻每次都落敗而無法人手,也曾為此不甘心地哭泣。遊說他願意將曾說過是重要的東西、是怪造學不可欠缺的那個道具給自己。


    「嗯,雖然可能會被爸爸斥責也說不定。」


    遊有些惡作劇似地笑了笑,將「門」遞給了伊依。


    那是幾乎沒有重量,有著不可思議地清澈顏色的手鐲。伊依戰戰兢兢地握著它,目不轉睛地注視著。


    「因為怪造很困難,所以妳可別以為立刻就能怪造出怪造生物喔。而且要熟悉『門』必須花上一段時間,最好是一直戴在手腕上。」


    遊自己也戴上一個「門」,並注視著這邊。


    「妳戴上看看,伊依。」


    「嗯——」


    伊依點了點頭,將「門」喀擦一聲地戴上手腕。雖然手腕稍微剠痛了一下,但立刻就沒那麽讓人在意了。


    遊微笑著,果然還是很愉快似地說道:


    「很適合妳喔。」


    「……謝謝你。」


    伊依低下頭,淚眼盈眶地低聲說道:


    「謝謝你。我能夠遇到遊真是太好了。我好高興有你陪我一起玩。好高興你願意當我的朋友——」


    嗚嗚——伊依哽咽著,眼淚不停地流了下來。


    「你真的要走嗎?我們再也無法碰麵了嗎,我不想跟你分開啊,遊……」


    「伊依,妳別哭。」


    遊露出微笑,撫摸著伊依的頭。


    「還會再碰麵的。因為我絕對不會放棄怪造學。因為我預定要成為非常偉大的怪造學者,變得很有名。妳要找到我,然後來訪問我吧?伊依。等我們重逢之後,再一起玩吧!」


    「嗯——」


    伊依點了點頭,將戴著「門」的手伸向遊。


    「那麽,我也要成為怪造學者。雖然可能敵不過遊也說不定,但我會成為眼你同樣偉大的怪造學者。那樣一來,就可以早點碰麵了。我——或許無法離開寂憐院也說不定,但倘若能從這裏逃出去,我絕對會成為怪造學者的。」


    伊依說到這邊,眼淚又湧現上來。


    因為感到寂寞而暫時哭了一陣子之後,她像是呻吟一般地低聲說道:


    「所以……到時再見吧。」


    「嗯。伊依。」


    遊露出微笑,輕快地離開了寂憐院。


    對他而言——或許是沒什麽大不了,也沒什麽重大意義的話語,但對伊依而言,那時候的約定成了她在希望枯竭的寂憐院當中,唯一的生存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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