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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幹嘛呀我。」


    達緣倫再次重複了這幾天數度提出的疑問。


    距第二次遇見凱娜莉的悲慘遭遇之後不久,達繆倫此刻身在帝都近郊茂盛的大樹上,可以看見下方的小路。


    在那之後,達繆倫明顯地消沉了起來。不知道是怎麽解讀的,盡管達繆倫沒有提起庶民區發生的事,米爾邦卻主動來找他商量。


    「聽說你也被那女的羞辱了一頓啊?我們真是同病相憐哪!」


    經由米爾邦的介紹而出現的騎士如此開場。


    真要說起來的確是理所當然,最近這陣子因為凱娜莉而遭到慘痛經曆的,似乎並不隻限於達繆倫一人。這些可憐的男人們由於同病相憐於是結黨合謀,打算要報複凱娜莉,因此他們便來邀達繆倫一同加入。


    對於這群騎士,達繆倫心中暗暗感到厭惡,雖然很想對他們說別把我和你們混為一談,卻說不出口。真要問問自己和他們究竟有什麽差異,達繆倫也全然沒有自信。


    更讓人為難的,對方明顯是一片好意邀約。


    米爾邦這邊也是,這不過是他表達關心的方式,達繆倫實在無意責備他們。


    而且向凱娜莉報仇的誘惑的確也是強得無法置之不理,縱然那時所感受的違和感已被挫敗感取代,然而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自己依舊難以理解。


    (我是打算做這毫無道理的事啊。>


    結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參與還是想阻止這樁陰謀,達繆倫就這樣加入了 一夥人。


    而自此瞬間開始,達繆倫便為後悔之意苛責不已。


    「他們就快回來囉丨。」


    昨天同夥的其中一人帶來這消息。


    凱娜莉大約十天前接受運輸隊護衛的任務離開了帝都。一夥人計劃在他們的歸途埋伏。


    之前不過是憑空想象操弄的計劃忽地帶有了現實感,達繆倫終於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一夥人加上達繆倫尚不滿十人,每個人都是貴族出身這點達繆倫也不感意外。


    說是「計劃」甚至有些名過於實,不過是個軍純而簡單的想法。


    「我們就埋伏在運輸隊會經過的森林。」擔當領導的騎士說道。


    「可是隻憑我們打得過嗎?就算是埋伏,對方可是那……」


    「笨蛋!」領導一句話讓夥伴們的不安靜默下來。「如果從正麵攻擊我們絕對不是對手,這還用你說嗎?聽好了,不是我們要做,我們什麽都不做。」


    語畢,他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孩拳頭大的橘色果實,底部圓弧而上部尖細,看起來頗為堅硬。


    「這個啊,拿去燒就會冒出味道吸引魔物過來,而且聽說還會讓它們非常興奮。我們要用這個讓魔物襲擊運輸隊!」


    「魔物」


    「沒問題嗎?萬一要是弄出人命……」


    騎士們麵麵相覷。


    「喂喂,有人會為了貨物拚命嗎?正常的家夥不可能不逃的啦!就算是那個女的,看到夥伴 們都逃了自己也會逃走吧。我們趁機拿走貨物,她顏麵掃地,這樣就結束啦!」


    達繆倫沒有參與對話,在一旁靜靜聽著。那夥人的計劃、還有為了這種事燃起熱情的本性,全都讓他感到十分厭煩。


    (即使如此,我沒有阻止他們,自己也待在這裏。身為這群人中的一份子,不知道她會對我作何感想呢?)


    身在法裏海德之時,達繆倫盡可能地不去參與別人的惡作劇,別人的計劃畢竟總有些粗糙的地方,一旦發生什麽事要反擊,事情是否全盤由自己所掌控也會有很大的影響。投身於這麽不確定的狀況是傻子才會做的事。


    然而,如今達繆倫不但參加了別人的計劃,而且計劃本身又實在說不上致密,甚至沒有討論防備萬一的對策。


    「我大概是在期望著毀滅吧。」


    達繆倫在粗壯的樹枝上,不讓夥伴們聽見自言自語道。


    一夥人藏身的樹木正好生長在絕佳的位置,可以俯視穿過林間的小路。道路筆直地延伸於林間,途中開始成為平緩的上坡道,消失在山丘的另一頭。


    據擔任斥候的人所言,運輸隊還在山丘的另一麵。一夥人之所以爬上樹,與其說是為了不讓運輸隊發現,其實是為了提防魔物。要是讓運輸隊受襲之前自己先被襲擊,可就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說起來,這條路我半年前從法裏海德來到帝都時是不是走過啊?)


    達繆倫回想著,那時和現在情況已有相當大的改變,那時可是對未來的生活懷抱著無限夢想,現在卻——也罷。


    「來囉!」


    再次出發去探看情況的斥候飛奔回來,在樹底下說道。


    「好,傳話下去將果實點火!」


    和達緣倫同樣待在樹枝上的領導回話。


    斥候點點頭,消失在上風處的草叢間。


    「終於到這一刻了!」


    「總算換他們大吃一驚了 !」


    樹上的騎士們臉上浮現詭異的笑容,七嘴八舌地說道。達繆倫隻是直直地凝視著道路盡頭。


    這時飄來了剌鼻的臭味。


    「好臭!這什麽啊?」


    「是那個果實的臭味啦。安靜點!運輸隊就要來了!」


    騎士們帶著些微責備的眼神看著領導,不過仍不發一語。


    臭味越來越重,達繆倫等人不禁咳了起來,眼眶滲著淚水。直到不隻臭味,甚至微微飄出煙霧,達繆倫才發覺有些不對勁。


    這時,斥候從草叢間跳了出來。


    「你在幹嘛?會被發現吧!」


    領導忍不住怒吼,斥候抬起頭看著這邊,兩隻手胡亂地揮著讓人摸不著頭緒。在領導開口詢問之前,斥候就跑走了,往帝都的方向。


    大家還來不及吃驚,這回三名騎士也從方才斥候跳出來的草叢間現身,身上滿是樹枝落葉,到處是擦傷。


    「來、來了,來太多了!不妙啊!」


    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喊著類似的話,追在斥候後頭跑走了。臨走之前,其中一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把一個東西拋下丟棄了。那燃燒不完全還冒著煙的東西達繆倫很眼熟。


    「……來太多了?」


    帶著不好的預感,達繆倫和領導麵麵相覷。


    煙和臭味越來越濃,逐漸彌漫到路上。這時,從斥候們方才所居草叢的方向傳來了某種生物的低鳴聲。不隻一聲,接著還有轟隆聲,這些漸漸接近達繆倫等人所在樹木的方向,灌木樹枝折斷的聲音在周圍響起。


    此時,運輸隊從山丘的另一頭出現了。運貨馬車被約莫十名騎著馬的騎士前後包圍,塵土飛揚地往這裏過來。


    「那邊的樣子也有點奇怪。」達繆倫說道。


    「嗯,跑得莫名地快呢。」


    「啊、喂!你看他們後麵丨。」


    運輸隊後方還有一群緊追著他們不放,塵煙間隱隱約約可見矮小的身影,明顯地並非人類。


    「他們已經遭到魔物襲擊了!」達繆倫大聲說道。


    這時受煙所吸引的另一群魔物也衝出了草叢現身。


    如果隻考慮到時機,這比陰謀家們所求的目標可是再好不過了,然而它的效果卻是遠遠超出了預料。


    受到煙所引誘而來的魔物租略估計也有三十隻,再加上追在運輸隊後方的魔物,兩邊都是覆著長毛,擁有銳利尖牙和爪子的魔狼群。單獨一隻就算構不成太大的威脅,這樣的數量下情況可就不同了。


    這已經不是惡作劇的等級了。


    朝著帝都拚命努力逃跑的運輸隊,由於別的狼群突然出現在眼前,完全被前後夾擊。他們一


    緊急停止,立刻就被前後包圍進退維穀。狼群包抄進左右的草叢與運輸隊之間,合流並圍成了一 圈。


    達繆倫認出前鋒馬上的身影是凱娜莉,不禁嘖舌。


    「不要離開馬車!」


    凱娜莉一邊叫道,邊架起了弓。其他騎士也將劍拔出,但從樹上也可明顯看出他們害怕動搖的樣子。


    「喂!怎麽辦啊?」


    「不管怎麽說這數量也太多了,這可不是說笑啊!」


    「吵、吵死了,我也不知道啊!」


    領導和密謀同夥的騎士們低聲地起了爭執,另一方地麵上則開始了戰鬥。魔狼的咆哮與慘 叫、騎士的怒吼、雙方奔騰於大地的聲音在四周轟隆作響。


    「我、我不幹了。這種事,我打從一開始就沒興趣!」


    樹上一名共謀的騎士終於開口,話聲一落他便翻身跳到隔壁樹上,就這樣從樹上滑下消失在草叢間。


    「我也是。」


    「我、我也是,抱歉!」


    「啊、欸!喂!」


    領導的製止聽來空虛,陰謀家——或許該說沒當成陰謀家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隱身離開 了。不一會兒,樹上隻剩領導和達繆倫兩人。一陣尷尬的沉默之後,領導開口 :「沒辦法,這樣下去的話我們也會受牽連的。你也快走吧。」


    達繆倫並未回應,就算他回答,領導也早已消失了身影。達繆倫歎了口氣,目光移回下方。 凱娜莉的弓箭依舊神速,接二連三地將狼隻射倒,其他的騎士看來也頗為努力奮鬥。盡管如此,他們還是逐漸被包圍所迫。


    受限於被森林所挾的地形,騎士們無法活用馬匹的優勢,馬匹一一倒在狼的獠牙之下,騎士們勉強逃開,聚集在馬車周圍。


    然而最後終於連馬車的馬也成為狼群餌食,運輸隊完全被奪去了行動能力。


    即使如使運輸隊的騎士們能還堅持撐著,達繆倫領悟到這是多虧了凱娜莉的存在。她的身手明顯地高於其他人數等,若是沒有她的弓箭,騎士們早已全軍覆沒了吧。


    話雖如此,他們的退路已被截斷,這樣下去全軍覆沒也隻是遲早的問題。


    一直觀察著運輸隊奮戰景況的達繆倫忽然發現,狼群的數量一點兒也沒有減少的跡象。


    雖然不清楚魔物的習性,不過看起來像是不停地一直出現,總覺得有些不自然,有什麽別的因素——?


    (那個果實嗎!)


    冒出的煙會引誘魔物使其興奮的果實,還有些不完全地燃燒著,但是本應還在路麵上的果實卻被塵土覆蓋,全然不知究竟在哪兒,隻有未曾變淡的臭味彰顯著其存在。


    怎麽辦?達繆倫詢問自己。就這樣繼續看著事情的發展嗎?還是去追上逃走的同夥?應該去找救兵嗎?可又怎麽解釋自己在此的理由?


    達繆倫找不出答案,難道什麽都不做就這樣等著時間結束?這想法讓他背脊發寒。


    就在他猶豫不決之時,當事者自己提出了答案。


    「開出一條路來!突破出去丨?」


    凱娜莉同時抓起了數支箭,令人難以置信地,她一舉將其架於弓上。這種事有可能嗎?不論 達繆倫的疑惑,凱娜莉拉起弓弦。一眼看來並不覺得是在做什麽特別之事的模樣,達繆倫不禁瞠目結舌。


    等到騎士們都聚集到周圍,凱娜莉一口氣將箭射出,眼前的狼群一同栽了個跟鬥倒了下去。


    「快衝!」


    騎士們立即拔腿飛奔,突破包圍減弱之處,他們拚了命地揮舞著劍,殺出一條血路。緊追在他們後方的狼群則被從後頭飛來的弓箭貫穿斃命。


    (——從後麵?)


    達繆倫連忙將目光移回去,隻見凱娜莉背對馬車留在原地,不隻掩護夥伴們逃走,還繼續守著馬車不讓狼群攻擊。


    「那家夥在幹嘛啊!」


    達繆倫忍不住從樹枝間探出身來。那不是來不及逃離,這行動很明顯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讓夥伴們逃走。她在期待夥伴找援軍回來嗎?有必要為了保護馬車做到這種地步嗎?


    為了什麽?原因是?


    那份違和感在達繆倫心中蘇醒。


    凱娜莉彷佛不知疲憊,然而身邊一名夥伴都沒有,孤身奮戰畢竟有個限度,不久她便背靠著馬車貨架,四周被狼群團團圍住。可以看到有狼打算從後麵跳上馬車。


    她終於被逼入絕境了。達繆倫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就快了,就算是那個凱娜莉也將筋疲力竭成為狼的餌食吧。陷阱的成果遠遠超出預料。


    萬歲。


    要妳好看。


    活該。


    ——。


    達繆倫用力地搖了搖頭。


    無數的聲音在他腦海裏零亂地各自叫喊著。


    在這眾多的聲音之中,隻有一個聲音他清楚聽見了。


    (不行!)


    達繆倫緊緊閉上眼,像是要排除什麽似的,用力咬緊了牙咯吱作響。


    他往後一仰,額頭往旁邊的樹幹毅然一撞,前額裂傷流出血來。


    由於痛楚腦袋充了血,雜念都消失了。達繆倫臉上浮現不知是怒是笑的表情,他將劍拔出, 在樹枝間移動,來到了馬車正上方。


    [——!!]


    發出不遜於魔物的吼聲,達繆倫跳了下來。


    就在他跳下來的那一瞬間,一隻狼跳上馬車貨架正要從背後襲擊凱娜莉。正好落在正上方的達繆倫運用衝擊將狼擊殺,乘勢將凶暴的頭以劍上下刺穿。


    他旋即跳下馬車站到凱娜莉身旁。


    或許以為援軍到來,凱娜莉一瞬間表情一亮,然而看到對方是誰,不禁浮現吃驚的神情。 「你……」


    上回見到妳的時候可沒這麽表情豐富啊,達繆倫心想,但他並未說出口,隻將跳出來的魔狼一劍砍倒。


    看到他的動作,凱娜莉一語不發地登上貨架,雖無暇詢問正忙於牽製狼群行動的達繆倫,卻立刻了解到他想做什麽。


    凱娜莉開始在達繆倫頭頂上方將弓箭接二連三地射出,達繆倫隻要對付逃過弓箭洗禮的目標即可。看來凱娜莉比他所想的更習於戰鬥。


    插圖


    至於達繆倫,他在法裏海德之時早已習得基本劍術,進入騎士團之後領會得也很快,縱然拚上性命的實戰這是頭一遭,但也毫無畏懼地戰鬥著。


    但有時凱娜莉也必須應付自己背後的防禦,這時達繆倫就不得不一個人處理數隻魔狼。


    對於凱娜莉自願獨自留下一事,達繆倫事到如今仍嘖聲驚歎。


    有時,那曾經聽過的金屬聲音會響起,野獸的慘叫聲緊接在後。雖然他並無餘裕去看凱娜莉的情況,不過可以想見是凱娜莉將弓變形為劍,擊斃了躲過弓箭的魔狼。


    戰鬥之中,達繆倫不停將目光移至狼群之間,目標不是狼,而是在探看在狼群和塵土之間或隱或現的地麵。要閃避不停攻擊而來的尖牙和利爪,這時還將注意放在其他事物上,可說是自殺行為,然而達繆倫卻沒停手。


    終於他發現了要找的東西。


    「掩護我!」


    沒等凱娜莉回答他便飛身進狼群之間,不知為何達繆倫堅信若是凱娜莉一定會響應自己的。他全身充滿了平時不曾有的昂揚之感,全然不覺得害怕。


    目光前方有個小東西在地麵滾動,是那還在熏燒的果實,得滅掉它的煙才行。


    不知是否具有十分易燃的性質,果實數度被狼群踢飛、沾滿塵埃,煙卻沒有熄滅的跡象。達繆倫覺得應該就是它招來了森林中的魔物。


    一邊閃躲襲來的利牙,達繆倫好幾次差點看丟了果實的蹤影。還有一次太過注意果實,千鈞一發地幾乎要被狼隻


    從旁咬住咽喉,是凱娜莉毫不留情的一箭救了他。達繆倫眼角瞄著野獸被釘在地麵上掙紮,勉強繼續追著果實。


    趁著一瞬間的空隙他終於將果實撿起,縱然燙手也無暇在意。他注意到手邊狼隻的屍體,於是將果實塞進還流著血的傷口,這樣一來煙應該就能熄了。


    達成目的後達繆倫立刻要回到馬車邊,就在他一個翻身之時,一隻魔狼撲了過來。由於事出突然他反應慢了一步,手中揮舞的劍雖然深深剌進野獸腹部,然而卻這樣乘勢從他手中被帶走。 在他想從倒下的狼隻身上取回劍之前,其他的狼早已阻斷去路。達繆倫空踩了幾步,嘖了一聲。


    (到此為止了嗎——)


    手無寸鐵的他,無論是馬車還是哪兒都不可能去得了。至於凱娜莉,她也忙於自己的防禦,無暇顧及這邊。


    「用這個!」


    聽到凱娜莉的聲音,達繆倫赫然往馬車的方向一看,隻見一個物體在空中往這兒飛過來。在注意到那是一張弓之前,他已經伸手接了下來。


    「拉開握把上的板手!」


    達繆倫立即了解了凱娜莉話中所指,依她所言拉下扳手。


    響起了十分熟悉的金屬聲,下一秒,達繆倫手中已然握著一把劍。形狀固然有些特殊,但無疑是一把劍。


    意外得手的武器讓他再添勇氣,另一方麵,狼群似乎有些裹足不前。達繆倫沒放過這機會,揮舞著劍給予致命|擊,往馬車的方向開出一條血路。


    好不容易喘著息回到馬車邊,達繆倫往貨架瞄了一眼,覆蓋的一角被挪動,裏頭有許多和自己手中一樣的弓箭捆成了好幾束。縱使與凱娜莉所持有的相比,製作要來得簡樸許多,不過似乎已足堪使用。


    貨架上還大量堆積著裝滿箭的箭筒,達繆倫終於知道為什麽凱娜莉的弓箭總是用之不竭。


    「你們在運送這些弓啊?」


    「是啊,無論如何都一定要送抵帝都。」


    原以為自己會被無視,沒想到凱娜莉卻回答了。是那曾經聽過,蘊藏著信念的聲音。達繆倫感到有些心癢難熬,為了拂去這樣的感覺,他專注在眼前的敵人上。


    「箭也拿著,如果懂得如何分別使用會很有幫助的。」


    達繆倫半信半疑地拿起放在那兒的箭筒。但是在這樣緊急的狀況下,將生命托付於不熟悉的武器實在讓人害怕。


    話雖如此,他還是在和狼群拉開距離時試著將武器變形為弓,將箭置於弦上射擊。瞄準得雖不精細,但多虧了目標群聚於是順利射中。變形的扳手單手即可操作,隻要一個小動作弓又變成了劎。


    武器固然奇特,但若是操作習慣倒也挺有意思呢,達繆倫心想。當然究竟能否死裏逃生還是 個大問題。


    兩人呼吸一致地共同作戰,在短短的時間內,必要性將其化為了可能。


    然而被閃躲過去、未將對方擊斃的攻擊逐漸增加,兩人的疲憊之色難掩。


    將那果實處理掉也是白費嗎?正當達繆倫如此心想,一棵樹突然從旁邊的草叢往這兒倒下。


    「危險!」


    達繆倫和凱娜莉緊急閃開,好幾隻狼被壓在底下。


    倒下的樹木從根折斷,至今未聞的巨大咆哮聲從樹木原本所在的方向傳來。


    接著出現的身影要比達繆倫的塊頭大上三倍左右,直立站著,全身為褐色的毛皮所覆蓋,類似於熊,不過它的兩臂前端大大地膨起,尖端長著凶險的鉤爪。


    這新出現的魔物——長著鉤爪的巨熊,將沒能躲過的狼隻輕易地劈為兩半飛得老遠。鉤爪上還滴著血,它一從森林裏緩緩沿途走出,狼群便往後退縮爭先恐後地逃之夭夭。巨熊沒將它們放在眼裏,不停嗅著周遭的臭味。


    達繆倫醒悟到,雖然來晚了,但這家夥一定也是被果實釣來的,煙似乎遠播得超乎想象。 不知是否因為沒找到想要的東西而感不快,巨熊將長著鉤爪的手臂往左右張開,更加大聲地一吼,然後注意到馬車與站在一旁的兩個人類。


    「你覺得用這個能宰了那家夥嗎?」


    「要是辦不到,你應該也看到了下場會如何。」


    即使事已至此,凱娜莉的聲音依舊聽不出絲毫動搖。達繆倫大喝一聲振作精神將弓架起。 巨熊伸出爪子,朝著這兒走過來。兩人將箭射出。然而弓箭雖射中了,那怪物卻宛如完全不痛不癢,弓箭在那巨大的身體表麵上像是小樹枝似地晃來晃去。


    「不行哪!沒用!」


    達繆倫打算攻擊眼睛——雖然半生不熟的技術實在不覺得能擊中——架起了下一支箭,這 時,他在視野的角落瞄見了光芒。


    回頭一看,達繆倫一瞬間彷佛看見凱娜莉本身散發著光芒。他眨了眨眼這印象便消失了。 定睛一看,凱娜莉拉滿了弓,置於弦上的弓箭尖端、箭鏃上棲宿著幽幽的光輝。在他凝視之時光輝也逐漸增強,不隻箭鏃上,凱娜莉手腕上也開始發著光,在光芒中形成一個奇特的手環。 武醒魔導器——。


    這詞掠過達繆倫腦海。


    巨熊已逼近眼前,它踏步帶來的震動也傳到了達繆倫等人所在之處。


    凱娜莉小聲低喃:


    「金剛。」


    明明是很小的聲音,在巨熊轟隆作響的咆哮聲與腳步聲中卻不知為何能清楚聽見。


    下一秒,一道閃光劃過。單純的弓箭不可能擁有的超自然光芒,伴隨著劃破天際的聲響從凱 娜莉的弓箭上發出,氣勢洶洶地撞擊在猛衝過來的巨熊身上。


    光芒炸裂開來,在即將為光芒吞沒之際,魔物似乎發出了叫吼——。


    達繆倫回過神來,巨熊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留下一隻鉤爪或是一片毛皮,隻有在巨熊原本所在位置的前後地麵上留有痕跡。後方是巨熊踐踏而過的足跡,前方是宛若一條小路的燒焦痕跡,兩者連成一直線,而凱娜莉則在那最前端。


    達繆倫啞然無言,他固然聽聞過有那樣的招式,但親眼所見還是第一次。他還沒有蠢到認為如果有魔醒武導器自己也能操作自如。


    「真厲害……啊、喂!」


    凱娜莉無力地跪了下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息。


    「那一招影響這麽大啊?.」


    「這個樣子不行吶……我還差得遠了。」


    「什麽差得遠,已經很夠了吧?」


    「不見得。」


    聽到凱娜莉聲音中的變化,達繆倫吃了一驚,他循著凱娜莉的視線往森林看去,有東西讓草叢晃動不已。


    「喂喂!該不會——」


    像是在等著這句話,僅離一 一十步左右的草叢被壓垮,長著和方才相同鉤爪的巨熊出現了。一隻、又一隻,一共有五隻,聽到它們可將樹梢葉片震落,一同的唯哮聲,達繆倫覺得掉了半條命。


    「這——可慘啦?」


    雖然打算故作戲論,不過達繆倫也察覺自己的聲音音調偏了。


    「我也有同感。」


    凱娜莉依舊跪著,將弓架起。


    魔物們緩緩朝這裏過來。


    「我來擋著,你趁機逃走吧。」


    「什麽」


    「我應該可以爭取到一點時間。」


    達縁倫感到自己血氣上湧。


    「我說妳小看人也有個限度吧!」


    縱然回了嘴,但凱娜莉的確是對的。達鏐倫自己是打不倒那魔物的,而凱娜莉連站都還站不起來,已經沒辦法再使用那招了吧。這樣一來就看是要聽從她的話,或是在此一同命喪於魔物腹中。


    達繆倫將箭射出。雖射中一隻巨熊肩膀,但不知是否力道不足,弓箭沒能剌進去而被彈飛了。巨熊的步伐沒有停止的跡象。


    達鏐倫扔下弓箭。


    「啊、等等——」


    他不由分說地抓住凱娜莉手腕將她往肩上扛,雖是輕裝凱娜莉畢竟仍身著鎧甲,盡管如此卻還是好輕啊,達繆倫心想。他就這樣背對著魔物邁開步伐,即使知道隻是白費力氣,還是盡可能快一點。


    「不行,逃不掉的。」


    「妳閉嘴啦。」


    魔物再次大吼。腳步聲的間隔變短,它似乎加速了。


    這次終於完啦。達繆倫雖這麽想,但不知為何卻不覺得後悔。他往後瞄了一眼,巨熊毫無理性的臉近在眼前,惡臭的氣息幾乎呼到臉上,長著鉤爪粗如圓木的手臂高高揮起——。


    就在那瞬間,一陣光芒炸裂,將巨熊打倒了。


    人們的吼聲重迭於巨熊的哀嚎聲中,那是宏亮的鼓舞之聲。


    從森林深處通往帝都的路上,騎兵十餘騎一路塵土飛揚地往這兒趕來,手上都架著那可以變形的弓箭。騎士們接二連三射出的箭都為光芒所包圍,亮度雖然不及,但和凱娜莉方才施放的光芒性質相同。縱然在馳騁的馬上瞄準卻還是很精準。


    受到毫不留情的光之箭洗禮,魔物們發狂吼叫。逼近達繆倫等人的一頭巨熊眼睛為箭所傷,厲吼哀嚎著。達繆倫與凱娜莉避開胡亂揮舞的巨熊手臂,勉強移動至馬車陰影處。


    這其間騎士們將弓箭收起,從馬匹側腹取起長槍,準備好突擊的架勢一同往魔物間衝去。 達繆倫呆然地看著魔物們束手無策地一一被打倒,隻聞他身旁傳來一聲:


    「得救了呢。」


    前來救援的是與凱娜莉同一部隊的隊員們,每個人胸前都和她一樣別著一個羽毛圖樣的徽 章。順利脫逃的運輸隊騎士也隸屬於同一部隊,接到他們的通知後隊員們立刻就趕來了。


    「我們部隊兩個月前才剛剛設立開始活動呢。」


    隨著馬車搖搖晃晃,凱娜莉對身旁的達繆倫說道,她也是其中一員。


    兩人所搭乘的是運輸隊運來的馬車。


    盡管在如此危急的狀況下,兩人卻都沒有受太嚴重的傷。先不提凱娜莉,隻要想到對達繆倫而言這算是初上戰場,這樣的結果真可說是奇跡了。


    當然,即使如此兩人也並非毫發無傷,如今無數的小傷和瘀青開始散發出存在感,兩人坦率地承認自己沒那精神騎馬,乖乖接受在馬車上讓騎士們護送回去。


    騎士們理所當然想向達緣倫詢問詳情經過,不過讓凱娜莉一句「晚點我會解釋的,晚點。」給婉轉推卻了。


    多虧如此達繆倫得以從當下的緊張感之中獲得解放一他隨著馬車搖晃,一臉茫然地仰望著天空,從林間隱約可見悠然的浮雲。


    他的目光忽地瞄到凱娜莉,她的指甲裂開滲出了血,應該是連續使用弓箭不止的結果吧。達 繆倫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這也因為一直揮舞著劍,手掌的皮膚整個裂了,由於血跡凝固而僵硬的手指,隻要一動便感一陣剌痛。想到能活著回來這代價已經很輕,不過暫時是沒法子握住任何東西了。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達繆倫的視線,凱娜莉開口說道:


    「回到帝都就可以請治愈術師治好的,什麽都能立刻使用自如囉!」


    「真有精神啊……」


    達繆倫感到疲憊一湧而上。真是折騰人的一天。


    「話說回來,妳那些夥伴還真肯特地回來啊!」


    「因為是同一部隊的夥伴嘛。而且大家都是騎士啊!」凱娜莉回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部隊啊——。我們那兒可沒法這麽期待了。」


    「所以才設立我們這部隊呀。」


    雖然不懂凱娜莉這話什麽意思,但達繆倫也沒精神追問,隻含糊地點了點頭。不過就騎士們來救援之時所施放的光之箭來看,應該是聚集了不少身手矯健的人吧,他胡亂想著。


    兩人所搭乘的馬車後方還跟著另一輛馬車,是救援隊為了以防萬一而牽來的。在它的貨架上那些狼和巨熊等魔物的屍體堆棧如山。


    是凱娜莉主張要將這些東西帶回去的。縱然花費這些工夫很明顯地會延遲回帝都的時間,騎士們卻沒有半句怨言,答應了。他們協力扛起魔物的身體,堆到備用的馬車上。


    究竟為了什麽要做這種事達繆倫完全摸不著頭緒,他感到十分納悶,他們真的是自己所知的那個騎士團的騎士嗎?


    回到帝都之時,太陽已經快要沒入地平線下了。


    等到已經可以看見帝都的大門,達繆倫鼓起雙頰吐了口氣。


    其實,他的問題不如說現在才要開始。一想到今天的事件原本的起因為何,哪還能一副悠哉的樣子。若是在法裏海德也就罷了,在帝都可沒有門路能讓人網開一麵。而且自己現在好歹也是騎士團的一員。


    然而達繆倫實在疲憊得沒有精神繼續東想西想。他在貨架上往後一倒,算了,就順其自然吧!


    剛穿過結界沒多久一行人就停了下來。出入城牆的帝都城門還在前方,不過已有許多房舍比屋相連,達繆倫對那簡陋的構造還有印象。


    雖然和曾經到過的地方是不同區域,但這兒也是庶民區的一角。


    路上一名居民一注意到這裏便轉身跑走了。


    騎士們從馬上下來,其中一人拿起喇叭高聲吹奏。高音伴隨著回聲響徹龜裂的街道上每一個角落。


    [……?]


    達繆倫正想開口說話,凱娜莉也從馬車上下來了,無可奈何他隻好跟在後麵。


    騎士們開始從另一輛馬車上將魔物的屍體卸下堆到地麵上。


    這時庶民區的居民們陸陸續續聚集過來,從小巷間、家家戶戶的門後絡繹不絕地到來,轉瞬間馬車就被人牆團團圍住了。


    每當騎士將魔物一個個放下來,周圍便響起歡呼聲。


    (歡呼?)


    平民歡迎騎士團,這對達繆倫來說是十分不熟悉的景象。不,也不是完全沒見過,一個月以前在商業道上——。


    該不會,達繆倫心想,這個部隊的騎士全都是那樣嗎?


    騎士們彷佛毫無顧忌地和居民接觸,其中有些人明顯親近得超出了分寸,居民這邊看來也十分坦率無所隱藏。達繆倫瞠目吃驚,難道說——。


    「這部隊混合了貴族和平民嗎?」


    雖然隻是自言自語,但凱娜莉似乎聽見了。


    「是呀,隻有這個部隊喔!」


    從語氣中可以明顯聽出她以此為傲,凱娜莉的目光望著夥伴們。


    仔細看看,騎士中親切的程度還是有差,不過沒有任何人舉止苛刻嚴酷地對待庶民區的人 們,更何況達繆倫已經在更危急的狀況下,親眼見識到他們團結一致的行動了。盡管如此,這副不可思議的光景給人的印象依舊難以抹滅。


    「今天的獵討又是大豐收哇!」


    「有個超大的啊!真虧你們能宰了它!」


    「哎呀哎呀!真不愧是高手啊!」


    「別推、別推。沒問題,這些會全麵發下去的別擔心。」


    人們語帶興奮地一邊和騎士們交談,幾個人合力用推車之類陸陸續續地搬運著魔物。


    即使從他們的對話中大致可以推想出來,不過達繆倫還是開口提問了:


    「那些東西他們要拿來做什麽啊?」


    「吃啊。」


    「啥?」


    「別露出那種表情,你應該也吃過啊。就算稱作魔物,簡單說就是在籠子外頭而已,和家畜一樣都是動物嘛。到處都在流通呀。」


    雖然不像是個貴族千金該說的措辭,不過是有道理。的確不隻牛或豬,達繆倫也曾經吃過味道特殊的肉類,有時甚至十分美味。關於它


    的來源確實也不曾深究。但是盡管如此——。


    達繆倫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凱娜莉先聲製人:


    「有許多人沒有根本餘裕到店裏買食物,尤其是在這裏生活的人。有些人甚至明明沒有什麽象樣的武器,卻自己跑到結界外頭去狩獵呢。」


    「普通老百姓嗎?這太亂來了啦!」


    達繆倫腦中閃過在森林裏遭遇的那些魔狼和巨熊的樣子。連帝都附近都有那樣的魔物理所當然地跋扈囂張,這裏就是這樣的世界,即使表麵上算是<帝國>領土,結界外的主人其實並非人類。


    法裏海德的平民們也過著這麽辛苦的生活嗎?他們縱然無法奢華度日,同時也不懂貴族煩 惱,自己一直如此認為的那些人也是嗎?達繆倫感到十分羞愧。


    「所以有時候就會像這樣由我們把獵物帶回來,如此一來周邊也可安全無虞,可說是一石二鳥。」


    「安全……嗎?」


    頭上的結界光環依舊不為夕陽天色所染紅,閃耀著光芒。外與裏,封閉的都市。


    居民們還在貨架周圍和騎士說著話。


    「這個傷得有點重,不要吃比較好喔!」


    「這算什麽,毛皮可以剝下來,骨頭也還可以用,用途可多著呢!」


    「能一次得得到這麽多毛皮,這還是頭一回呢!騎士大人,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向出手的那位直接道謝啊!」


    聽到這話那名騎士往達緣倫他們的方向指了指。見此,居民們不顧達繆倫不知所措,立刻就將兩人圍成了 一圈。


    「哎呀這,仔細一看妳不是凱娜莉小姐嗎?傷成這副模樣我都認不出來了,還在流血呢!還好嗎?」


    「這邊的騎士大人也是一個樣子!又是傷又是泥巴的,老是這樣真對不住啊!」


    「騎士團如果都是像兩位這樣的人就好了呢!」


    「為我們努力弄到這副模樣,謝謝你們哪!」


    人們異口同聲地感謝著,其中甚至還有泛著淚的老人家,握住達繆倫的手激動地上下擺動。 達繆倫有些無地自容。


    (不是,不是這樣的。其實我是——)


    想求救似的他望向凱娜莉,隻見她微笑著輕輕搖了搖頭。達繆倫無話可說,隻能僵著一張臉繼續含糊地響應著。


    相反地,凱娜莉的態度則是堂堂正正。雖說這並非一開始計劃好的事,然而大家對這些收獲的感謝之意,她則是毫無畏縮正正當當地接受。這是知曉自己所作所為正確無誤之人的態度。


    不知是否注意到達繆倫遲疑的樣子,凱娜莉湊近他的臉,在他耳畔小聲說道:


    「大家在感謝你呢,給大家一些響應吧!」


    就算凱娜莉這麽說,達繆倫依舊不知如何是好,於是他以自暴自棄的心情,勉強對人們擺出笑臉。裝出表麵上的親切笑容自己明明應該習以為常了。


    結果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他感覺自已和人們的距離忽地拉近了。原本就是伸手可即的距 離,當然不是真以可見的形式縮短了。盡管如此達繆倫還是覺得他們變成了十分親近的存在。


    大家的謝意突然讓人覺得很高興,回想起來,像這樣受到這麽多人的感謝還是頭一回經曆, 他雖然依舊不知所措,卻不覺難受,反而有一種莫名的滿足。這瞬間,達繆倫感覺被填滿了。


    猛然間,新舊交錯的各樣想法、回憶湧然而至。


    然後,達繆倫終於理解了自己對凱娜莉所抱持的情感究竟為何。


    嫉妒。達繆倫嫉妒著凱娜莉。


    自小他便一直饑渴著,即便他不知自已所求為何。沒有人告訴他填滿這份饑渴的方法。為了 逃避他投身於享樂之中,但還是無法完全忘懷,他心裏總是伴隨著某種愧疚感。


    然而,此刻眼前有人並不饑渴,有人擁有他所冀求的事物,或至少在觸手可即的地方。那堂堂正正的光輝毫不留情地照出他內心的羞恥,他為自卑感折磨不堪,為了將這點敷衍過去他前往挑釁,卻反被剝去鎧甲,最後隻剩原形畢露的自己。


    達繆倫無法好好地直視凱娜莉。


    不知是曉得還是不曉得達繆倫的心情,凱娜莉開口了,她的眼神中沒有絲毫玩笑意味。


    「你也是騎士了呢!」


    「從半年前起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


    雖知她話中含意,但由於羞愧,達緣倫故意跟她裝傻。


    凱娜莉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輕輕笑了。


    「怎麽啦?」


    「因為仔細一想,我還沒問過你的名字呢!雖然總覺得好像很久以前就認識你似的。」


    「啊……」


    事到如今對於與凱娜莉能直呼其名、處於對等的關係,達繆倫感到十分畏怯。自己不配待在 這種場合,自己不該待在這兒,這些想法閃過他腦中。


    一邊祈禱著自已不要一臉蠢樣,他勉強堆起笑臉。


    「我叫達繆倫,達繆倫?亞特邁斯。」


    「我是凱娜莉。這你也已經知道了嘛!」


    一邊小心不要剌激到傷口,兩人握了手。


    達繆倫盯著眼前凱娜莉的臉龐,即使為魔物的血與塵埃所汙,仍可說是十分有魅力的容貌, 柔和的笑容彷佛能向周遭散發出某種力量。在這夕陽餘暉中,他才發現那總是蕩漾著堅定意誌的眼眸是深邃的藍色。真想在更加明亮的陽光中好好欣賞啊——不禁浮現腦海的念頭,達繆倫連忙將它打消。


    運來的魔物終於全都分送完畢,居民也已各自分散,隻留下幾人還在與騎士談笑。日已落,四周迅速轉暗,居民到處忙著將並非魔導器的燈點上火。


    達繆倫心想該是歸去之時了。


    總不能就這樣繼續跟著凱娜莉他們一起行動。傷雖然痛,但還是得婉拒讓治愈術師治療一 事。就算是凱娜莉也沒辦法敷衍到最後吧,而且再繼續要她幫忙也太得寸進尺了。


    盡可能地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達繆倫說道:


    「那我走啦。」


    凱娜莉沒有任何挽留的舉動,不過像是想起了什麽,她將手伸進懷中。


    「啊、這個。」


    「什麽啊?」


    凱娜莉將某個焦黑的物體悄悄交到達繆倫手中,不讓其他人看見。雖然有凝固的血黏在上 頭,可達繆倫再有印象不過了。是那個果實。


    「……!」


    「把它好好處理掉比較好喔。」


    達繆倫雖然想說些什麽,然而嘴巴開合了兩三回就是說不出話來。


    最後的最後還來沉痛的一擊。但無庸置疑地凱娜莉有權這麽做。結果,他無言以對,就這樣轉過身去,卻聽見溫柔的聲音傳來。


    「達繆倫。」


    「?」


    「謝謝你救了我。」


    話中沒有絲毫諷剌之音。


    不知該如何回應,達繆倫逃也似的離開了。


    實際上,他的確是逃走了。


    2


    「達繆倫?亞特邁斯!」


    被傳令官叫出去的時候,達緣倫正好在騎士團本部的中庭消磨時間。


    在森林意外一戰以來已經一周,這期間他一直在等待處分下達。


    那之後沒再見過拉攏他加入陰謀的那些家夥。他們大概也和達鏐倫一樣,害怕著處分躲在某處吧。當然除了達繆倫,那群陰謀家裏應該沒有人知道那天事情完整的始末。


    自從達繆倫以那副不尋常的樣子回來,米爾邦等人的態度就有些冷淡。達繆倫對此並不感到特別幻滅,管他是騎士還是什麽,他所知的貴族之間的交往就是如此。


    他將自己遺忘的事情,以最糟的形式回想起來了。想著已經


    沒有機會了吧,他就這樣懷著空虛的心情等待著召喚。


    傳令官確認了是達繆倫本人後,便直截了當地告知要他立刻前往一間辦公室報到。


    「請問是哪一位的傳喚呢?」


    「不知道。我隻是受命來傳話給閣下。還有其他問題嗎?沒有?那快去複命吧!」


    十足墨守成規的語氣,傳令官把該說的話說完立刻就走了。達鏐倫搔了搔頭,看著他離開。


    來到中庭,或是走在機構的走廊上,常感受到有過幾麵之緣的騎士們毫不客氣投射過來的好奇目光。突然弄得滿是傷痕的同僚被叫了出去,也難怪會引人注目。


    前往指定地點的路上,達繆倫左思右想自已可能會接受的處罰,越想越覺得自己所做的事 難說不是反叛。如此一來,最糟的情況有可能是死罪吧。然而一方麵雖說是受害,但也沒有人喪命,更何況他還保護著重要的貨物拚死一戰。


    達繆倫自嘲地一笑,也就是說,這方麵的斟酌判斷就看凱娜莉如何報告了。事到如今還對此懷抱期待為免也太過理想,自己頂多就是祈禱事情能別丟了性命就了結了。


    沒多久便抵達了指定的房前,他確認了 一下門上懸掛的號碼是否無誤。


    達繆倫一瞬間想了想裏頭會是誰,不過立刻又聳聳肩轉了念,如今對方會是誰也沒多大差別了吧。


    他下定決心敲了敲門。


    「達繆倫?亞特邁斯報到!」


    沒有回應。隔了幾秒他又試著喊了 一次,還是沒有回應。


    隻要傳令不是捏造的,辦公室也不會弄錯。達緣倫握住門把。


    沒有上鎖,門輕易地就開了。他姑且說了聲「打擾了」走進房裏。


    清爽而甜美的香味撲鼻而來,就算是恭維也說不上寬敞的房間裏,正前方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個大小不太相襯的花瓶。


    花瓶中滿插著細長的紅花,香味就是從那兒飄散出來,充滿了整個房間。


    果真,房裏一個人都沒有。裏頭空蕩蕩的,隻放著嶄新的辦公桌以及桌子兩側的兩張椅子, 桌上也隻有最起碼的必備用具,從此看來,達繆倫猜想這間房的主人是最近才得到使用權利。


    在這單調冷清的房裏,隻有那些花散發著強烈的存在感。窮極無聊的達繆倫無事可做,於是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色彩的集合。


    「那是垂筒花。」


    聽到背後忽然傳來的聲音,他回頭一看,凱娜莉單手抱著一迭文件站在那裏。不知是否看花看得太入迷,達繆倫完全沒注意到她什麽時候進來的。


    「是我最喜歡的花。」


    他假裝沒聽懂這話的意思,裝傻說道:


    「妳的興趣是這個啊?」


    「我也不想裝飾得這麽誇張,可是他說一定要祝賀一下、啊……那個……」


    凱娜莉臉上一紅,達繆倫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的表情。


    他心裏不知怎地感到微微剌痛,這讓他有些心慌。


    (等等,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純真啦?她也是女人嘛,沒什麽好不可思議的啊!)


    達繆倫提醒自己是為何來此。他打算換個話題,不知不覺放大了聲音。


    「我接到傳喚……不過好像弄錯房間了喔。」


    「你沒弄錯啊!為什麽?」


    聽起來像是真心的詢問,或許她是真的這麽想也不一定。


    「那就是妳叫我出來的囉?」


    「當然啊。我等了好久呢!請坐。」


    一邊說凱娜莉一邊轉進辦公桌另一側,放下文件,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然而達繆倫卻一動也不動。


    「你沒接受治愈術呢。」


    達鏐倫身上到處是傷口包紮治療的痕跡,凱娜莉看著他說道。她自己則是寸膚無傷,讓人難以置信她前幾天還處於那樣的生死關頭。


    「因為得報告很多有的沒的嘛。而且我的傷也沒嚴重成那樣。」


    「那時候和我們一起來就好了。」


    每次都是這樣,達鏐倫總是摸不清她在想什麽,不過隻有一件事情很清楚。


    「我不知道原來妳是小隊長啊!」


    「沒關係,正式收到任命是三天前,見到你是在那之前的事。」


    凱娜莉說道,聽不出來究竟是玩笑話還是認真的。


    「那我得說聲恭喜呢!」


    「謝謝。」


    她微微一笑。深閨千金當巧笑倩兮如是,誰都會忍不住如此希望吧。


    達繆倫注意到自己又看得入神,連忙集的神回來。


    「所以傳喚我的理由是?是森林裏那件事的後續處理吧?」


    一瞬間,凱娜莉臉上浮現些許困擾的表情。


    「那件事就算了。不,正確來說的確是因為有那件事所以你現在才會在這裏——這、該從哪兒說起好呢?」


    終於要進入正題了,這是當然。達繆倫做好心理準備,暗自決定無論如何絕不再說些什麽難看的借口。


    「達鏐倫,你、願不願意加入我的小隊?」


    微妙的時間空白。


    「……什麽?」


    「我說,加入我的小隊。」


    「哎呀、不是啦!這太奇怪了吧?」


    達繆倫兩手揮舞著表達抗議,話題實在跳得太快,已經超越了疑惑而感到生氣。


    「我胡亂搭訕女子被妳責備,在庶民區喝醉了找妳麻煩,在森林裏又設下了那種陷阱耶!而且還是攸關性命的!不管怎麽想都該是去告發吧?哪有理由拉攏我啊?」


    講得自己都覺得討厭,達繆倫嘴巴卻停不下來。


    「可是你救了我。」


    「————!」


    「老實說,頭兩回我都沒怎麽在意,雖然很悲哀,但其實會做那種事的騎士並不少見。可第三回在森林裏你拔刀相助,你明明也可以就那樣見死不救的,為什麽呢?」


    這正是達繆倫一直以來捫心自問卻得不出答案的疑問。為什麽救了她呢?若是在其他情況下也就罷了,那時很明顯自己的性命也會暴露在危險之中,雖然一點兒也沒想過自己死了也無妨這種事,盡管如此——。


    眼見達繆倫靜默不語,凱娜莉繼續說道:


    「我之前也說過,我想那應該是因為你身為騎士,或至少想要成為騎士。」


    「……」


    「正是這樣的人,我們就是在找像這樣的人。」


    語畢,凱娜莉拿出一張圖表在桌上攤開,上麵記載著小隊,凱娜莉小隊的組織結構。達繆倫這才想起上回沒問部隊的名稱。


    雖說是小隊,但全部成員加起來還不滿三十人,在森林裏遇上的似乎是所有戰力的半數以上了。


    「好像是貴族和平民混雜的部隊是吧?我想起來了,之前有聽傳言說騎士團長計劃設立那樣的部隊,這是打算要做什麽啊?」


    「我知道有各式各樣危言聳聽的臆測滿天飛,但不是那樣的,騎士團長隻是覺得現在的騎士團不成個正經組織的樣子。」


    「這點的確難以否認呢。」


    「隻以高遠的誌向與能力為基準,由真正的騎士構成的騎士團。這個小隊就是為此的一個嚐試。」


    真正的騎士。達繆倫在心裏喃喃自語。


    「嚐試啊。運過來的那個奇型怪狀的弓箭也是這樣嗎?」


    「說奇型怪狀太過分了啦。」凱娜莉的聲音聽來似乎真有些受傷。「那全都是以我的弓箭為原型的。」


    「那真是失禮了。不過,還真是這樣啊,我是說妳的弓箭。」


    「嗯,是我家代代相傳的弓箭。」凱娜莉的表情一沉——達繆倫想起關於她家世的謠傳——但又立刻振


    作起來接著說:「實際上用起來覺得如何呢?」


    「這武器很有意思呢。不過大概需要花點時間習慣。」


    「問題就在這裏,我剛剛也說了,我們的部隊不是任何人都歡迎的。而且就算迫於必要,那弓箭也沒那麽簡單能讓人當場一下子就能熟練使用,這我最清楚了。」


    說起來援軍盡管帶著那弓箭,達繆倫想起來,運輸隊的騎士卻是以普通的劍應戰。看來即使在凱娜莉等人之間,熟習得似乎也不是十分完備。


    「但你卻成功運用了。這種人可不多呢!」


    「這真是光榮至極。可我覺得妳還是對我評價過高了。」


    「為什麽?」


    「為什麽是指?」


    凱娜莉筆直地凝視著自己,達繆倫不禁別過目光。


    「你為什麽要這麽貶低自己呢?」


    達繆倫真想咒罵她。


    「妳所說的騎士啊,和單純隸屬於騎士團意思完全不一樣!我不是那樣這點我自己知道!」


    「我覺得你是!所以才叫你來的。重要的不是能不能成為,而是想不想啊!你是如何呢?」 凱娜莉的聲音中帶有幾分怒意。


    達繆倫抬頭一仰,他不該是為了受這樣的責難而來的。原以為要接受處罰,結果事件的起源根本被置之不理,不知道為什麽變成在談論信念。如果可以真想立刻離開,但對方現在是長官, 達繆倫覺得自己真是陷於四麵楚歌之地。


    「妳……」


    「咦?」


    「妳又是為什麽想成為騎士呢?聽說妳家……」


    「現在不是在說我的事。」


    「告訴我吧。」那是近乎乞求的聲音。


    凱娜莉沉思半晌,歎了口氣。達繆倫還以為會被趕出去,不久後她卻靜靜開口說道:


    「不是什麽特別的事啊。小時候,家裏有本關於騎士的輸本,兼具力量與正義‘弱小之人的守護者。這是最初的開端。」


    「可長大之後現實中遇見的騎士都和那不同,是吧?」


    達繆倫插嘴說道,凱娜莉點點頭。


    「我記得我好失望,心想書裏的人物終究隻是創作出來的。但並非如此。」


    「……出現了嗎?」


    凱娜莉微微一笑。


    「我記得是十一歲左右吧,父母帶著我出去旅遊。父親對於騎士團和公會都很討厭,所以也沒帶什麽象樣的護衛。果真,我們就被魔物襲擊,千鈞一發之際,那個人出現了。」


    「該不會是亞雷克榭團長?」


    話一出口達繆倫便後悔了,覺得自己說的話很沒水平。然而凱娜莉隻是一笑置之。


    「怎麽可能,完全是別人啦。——總之那個人消滅魔物救了我們一家,還受了傷。可是父親豈止好無感謝之意,還責備他為什麽不早點來啊、怎麽就一個人來什麽的。盡管如此那個人隻是默默低下頭。」


    「……」


    「我覺得很難過,後來偷偷去問他為什麽不回嘴。他的回答隻有一句,因為我是騎士。他說完笑了笑,連名字都沒有告訴我就離開了。雖然從那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他,不過我知道有真正的騎士存在,不隻在繪本之中,是真的存在呢。這足以讓我立誌了吧!」


    等凱娜莉說完,達繆倫慎重地開口問道:


    「妳當上了嗎?那個——和他一樣成為『騎士』?」


    「還差得遠呢。不過希望有一天能成為就好了。」


    她話中的騎士和凱娜莉之間究竟有何不同,達繆倫不甚了解。他想起了那天夕陽下庶民區的 人們。


    他隱隱約約知道這些事並不是為了想得到他們的讚揚而做的。盡管如此,他們的感謝卻讓人覺得是十分巨大的回報。如果是為了這個,似乎再辛勞點兒也無妨呢。


    然而其中還有什麽因素嗎?能讓純真的少女不惜舍棄與富貴榮華一族的牽絆,也要叩門加入騎士團的某種因素。


    對凱娜莉而言‘回憶中的騎士和騎士團長,與其說是具體的存在,更像是某種象征吧。達繆 倫思考著,她究竟透過他們在看著什麽呢?有朝一日,她會成為什麽呢?


    就算追問下去也得不出答案,然而達繆倫心中湧起了一個想法。


    (我也想看看。我也想成為那個樣子。)


    初次遙望帝都時的那個想法在他腦海中蘇醒。那時心中預感,一定有前所未有的剌激日子在等著吧。然後他想起了在故鄉法裏海德長年壓抑的想法。事到如今已經不想回去了。


    (我也還能被允許嗎?)


    達繆倫吐了一口氣,深而長的一 口氣,同時想象堆積在腹腔深處,某種黏糊沉重的黑色沉搬物從自己身體裏抽離而去。直到它完全消失為止,達繆倫不停吐著氣。


    最後留下一種奇妙的清爽感,以及他熟知的「饑渴」。


    凱娜莉一語不發地一直凝視著他,那是能束縛所見之人,使其坦誠以對的眼神。


    達繆倫決定最後再試著反抗一次。


    「我的處罰怎麽辦呢?」


    「說的也是」,娜莉沉思著。


    早知道不說就好了,就在達繆倫正這麽轉念之時——凱娜莉突然表情一亮。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決定讓你當我的副官。不容你拒絕,這是長官命令!」


    真是不該多說這句的,達繆倫苦笑。


    「我投降丄


    話一說出口,他發現自己感覺到很深的安心之感。他覺得終於發現了自已長期以來所尋找追求的東西,或至少是抵達的關鍵。之後隻要朝著指示繼續前進就好。


    真正的騎士。


    「好啦。請多指教啊,小隊長!」


    凱娜莉笑著伸出手。


    「歡迎加入我的小隊!」


    兩人紮實地握了手。還沒痊愈地傷雖隱隱作痛,但達繆倫全然不以為意。


    就這樣,對達繆倫?亞特邁斯而言,在他大半輩子中收獲最多的日子便開始了。


    他和以前的夥伴及惡習都徹底斷了關係,比起前者,後者伴隨了不少困難,不過多虧了新的 夥伴們總算跨了過去。


    小隊很歡迎他——這也是大家信任凱娜莉的證據——對此他也努力響應,從基礎開始重新學習劍術,也致力於熟習那張弓箭,不隻是技能,還貪婪地吸收知識。


    隊員們毫無誇飾全都是粹選之才。以往什麽事都能抓到要領完成的達繆倫,來到這裏終於曉得有些領域光靠那樣是抵達不了的。雖然這帶給他一時的挫折感,不過在他心裏更強烈的向上心也因而覺醒。


    訓練絕非輕鬆之事,不過每天的努力的確有了實感。沒多久他便被授與武醒魔導器,可說是部隊象征的弓箭也越來越精進,固然還不到運用自如,他也得到許可能夠接觸被稱為術技,這更加強力的戰鬥技術了。


    勤於鍛煉之餘,達繆倫完成了身為凱娜莉副官的雜務。盡管沒有隊員反抗排斥,他還是盡力做好新人該注意的禮節和舉止。這些努力也有了回報,他慢慢成為與頭銜相襯的存在,讓人甘拜下風。


    當然,不是一切都一帆風順,尤其是心中存在著身分意識讓他很困惑。無論貴族或平民都一視同仁地交往,越是這麽意識,相處越是生硬不自然。原本以為自已對這方麵感覺淡薄,因此這件事對他來說更是衝擊。幸好隊上彼此互相稱名而非稱姓的習慣有所幫助,逐漸地這也克服過去。


    有時他會和小隊的夥伴們一同來到結界外頭,竭盡全力去獵討魔物。


    身為他們的一員,佩戴著和他們相同的羽毛徽章,對此達繆倫十分引以為傲。


    轉眼間數個月就過去了。


    在這段時間達繆倫從未見過凱


    娜莉的情人,令人吃驚的,她的情人不在別處,似乎就是凱娜莉小隊的一員。隻是由於某種紳士協議,這絕不會成為小隊之中的話題。凱娜莉慎重避開可能會被認為公私不分的事,既然她不想公開,就尊重她,這是小隊全體的意思默契。


    話雖如此,在小隊之外關於小隊本身還是有各式各樣的謠言——即使多半都毫無根據——流傳,其中也包含關於她的情人,例如那個人就是騎士團長亞雷克榭之類的。


    實際上,也難怪會流傳著這樣的謠言,亞雷克榭的確屢次現身於小隊前。不單為了閱兵停 留,有時還熱心地直接指導。


    達繆倫也曾擔任與亞雷克榭過招的對手。亞雷克榭提出要求想看看小隊的熟練度,凱娜莉於是指名達繆倫。


    最後完全算不上比賽是十分單方麵的結果。盡管全力對抗,達繆倫的招式對騎士團長殿下一概不管用。不過似乎總算有讓亞雷克榭感到滿意。


    雖然敗下陣來,但在這樣的機會下被點名達繆倫也十分高興。


    達繆倫不停地重生。他覺得自己朝著凱娜莉、朝著凱娜莉眼中的目標急速地接近。


    (也許我能成為我想要成為的人。)


    心中幾乎有一半深信不疑,達繆倫如此想著——。


    然而沒有實現。


    因為「戰爭」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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