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鴻的話像是一枚炸彈扔進了人群,炸的眾人東倒西歪。


    作死也不是這麽作啊?


    剛剛校長才宣讀了對邵陽的處理意見,唐鴻整出這麽一出,這不是上趕著被開除麽?


    邵陽睜大了眼睛看著唐鴻,心裏頭陡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希冀,雖然知道唐鴻替自己被黑鍋意味著什麽,但是這一刻,還是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臉的可憐樣讓人難以直視。


    穆瀾靜默站立在人群之中,那雙點漆般的眸子凝望著人群之前的唐鴻,像是頭一次打量這個家夥一般,嬌嫩的唇角兒浮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她又不是傻瓜,唐鴻對自己的心思簡直就是昭然若揭,況且唐鴻找的這個借口實在是太爛了,糊弄小學生還行。


    唐鴻目光望向穆瀾,正巧見到穆瀾唇邊的一絲笑意,心裏陡然輕鬆暢快起來。


    “我先自我檢討,對於這件事情造成這麽惡劣的影響是我沒有預料到的,而且對於徐巧敏老師的聲譽造成的影響,我深感抱歉。”


    唐鴻目光搜尋了一下操場,然後在教師隊伍的角落當中,找到了一個高挑的身影。


    徐巧敏是初三整個年級的音樂老師,今年不過27歲,是國內著名的音樂學院畢業的高材生,任教已經三年多,容貌秀麗端莊,常常是未語先笑,一雙月牙兒般的眸子清澈水潤,對於調皮搗蛋的學生向來都很是寬容。


    所以整個學校,不喜歡徐巧敏的男生,恐怕不多。


    “講個小故事吧。”


    唐鴻微微靠著主席台的桌子,看到班主任不斷的向自己使眼色,唐鴻淡然一笑,不以為意。


    “第一次見到徐老師是在初二的時候。”


    唐鴻手指頭習慣性的輕輕點著桌麵,手持著話筒,一臉不卑不亢的樣子很是令人側目。


    “先介紹一下我的家庭情況。”


    “我的父親是一名普通的單位職工,為了養家糊口,下班之後,還要兼職做出租車司機,所以在我的印象當中,和父親照麵的機會不太多,往往都是他休息的時候我在上課,放學後他還在工作。”


    “我的母親每天同樣忙碌,種菜、割菜、批發、一個人侍弄著兩畝多地,除了風雨天氣,大多都是在田裏忙碌,我和妹妹放學回家就能吃到熱騰騰的飯菜,母親收拾完碗筷之後已經是夜裏八九點鍾,休息兩三個小時,然後就得蹬著三輪車去往菜市場趕。”


    唐鴻語氣抑揚頓挫,用極度簡練的語言,瞬間描繪出一對為了子女不辭辛勞的父母模樣。


    這年頭兒的中學生攀比意識很強,很多農村的孩子羞於提及父母的情況,所以當唐鴻一臉微笑的站在那兒侃侃而談,都是不由自主的安靜下來,目光中都帶著一絲閃亮的神采。


    “父母忙碌,所以對於子女生活上的照顧難免就有些疏漏。”


    唐鴻笑著說道,然後打趣的舉起手來:“我不是在抱怨,我很感激父母為我創造出一個良好的生活和學習環境。”


    “印象當中,和徐老師的交集並不算多,但是都比較深刻,現在我向大家分享一下。”


    唐鴻扭頭看向角落當中的徐巧敏老師。


    笑容燦然。


    “可能因為是兒子吧,父母基本上對我是處於放養的態度,平常也因為工作的原因,對生活上也不可能那麽細致。”


    “記憶中和徐老師的交集源於120元錢。”


    “剛剛說了,我父母因為工作的原因,基本上中午都不在家。”


    “偏偏有一天,老師要收取校服的費用,一共120元錢,並且叮囑下午一定要交上,所以對於我來說,那天挺灰暗的。”


    “男生的自尊心嘛,還是心理素質的因素,全班同學就我一個人沒交,感覺很不好。”


    “那時候是徐老師替我墊付了120元錢,這件事情不大,但是我一直記著。”


    “是她把一個學生從可笑的自尊心牢籠當中解救了出來。”


    說起這件事情來,唐鴻笑容燦爛。


    02年的教育還是比較坑爹的,各種費用說要繳納,簡直就和銀行劃賬一樣準時。


    印象當中唐鴻班上就有個女生因為沒帶學費,竟然被老師攆回家要錢,在眾目睽睽之下,那種被驅離教室的尷尬,足夠讓人印象深刻。


    所以唐鴻說到這裏的時候,在場的學生都心有戚戚焉。


    隻不過瞥了一眼老班兒,眼尖他的臉色有發黑的跡象,唐鴻趕緊轉移了這個話題。


    “我的性子比較散漫,站沒長相坐沒坐相,所以就有了個輕微駝背的習慣。”


    唐鴻幹咳了兩聲,模仿著以前走路的姿勢走了兩步。


    他的身高比較高,所以當駝起背來走路時就顯得有些瑟縮,這個舉動讓前排的眾人發出一聲輕笑。


    “印象當中,是上學吧,我正在操場上走著,突然被徐老師在後腰狠狠打了一巴掌。”


    唐鴻微笑著看著徐巧敏,可能徐巧敏也想起來了,原本有些灰暗的臉上浮現起一抹笑意。


    “那時候真的嚇了一跳,徐老師還把我訓斥了一頓。”


    “走路挺起胸來,大小夥子長得高高大大的,走起來就像個羅鍋兒,難看死了——抬頭挺胸,嗯,你看這樣多好,精精神神的多帥氣?”


    唐鴻學著徐巧敏的口吻說著這話,引來眾人一片哄笑。


    “大家知道的,青春期嘛,比較渴望別人的讚揚和認同,徐老師說我挺起胸來走路挺帥氣的,所以我從此之後就注意起來了,現在已經完全矯正了站姿坐姿,可以說全是徐老師的功勞。”


    唐鴻說的抑揚頓挫,簡簡單單的小事兒被他講的跌宕起伏,完全就是聽故事,身後的唐衛國目光望著唐鴻的側臉,忍不住失笑的搖了搖頭。


    這個學生倒是好口才。


    不去說書可惜了。


    “因為時間的緣故,暫時就分享這麽兩件小事兒,但是諸如此類小事兒,或許對於徐老師來說已經習以為常,但是對於學生來說,恐怕都會記憶猶新吧?”


    “青春期嘛,對異性懵懂的好感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並不是說禁止就不存在了,我對徐老師有好感,我不否認,但是這種好感非要加上一個雙引號,那我覺得這是對我,以及對徐老師的不尊重。”


    唐鴻說著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我在星河中學學習了三年,在這三年中,它帶給我太多的回憶,或許是麵臨著中考的壓力,心思不由得有些跳脫,隻是想表達一下對徐老師的尊敬和喜愛,我已經初三了,再有兩個多月就要中考,然後完完全全離開這個生活和學習了三年的校園。”


    “而我的人生和徐老師的交集可能隻剩下這短短兩個多月的時光了,而後就會展開另外一段人生,會遇到新的同學,新的老師,新的挑戰,但是我想說,在星河中學三年的時光,我不想忘記。”


    “我的錯誤,或許隻是沒有顧慮到對徐老師造成的困擾。”


    “但是,我必須要說但是!”


    “那封大家所謂的情書,如果主人公換成一位男性老師,是不是在大家的眼裏就合乎尋常了?”


    那封所謂的情書,更大限度上是邵陽表達的對音樂老師的好感,其實並沒有什麽過分的用詞,但是在性別上,天然就容易引起別人的遐想和猜測。


    “就因為我是一個男生,而徐巧敏老師是位女性,所以我就必須隱藏自己的感情,我頭一次聽說,人人平等是這種詮釋。”


    “而社會主義社會,什麽時候又興盛起封建社會那一套,這本身就是對性別的歧視!”


    “著名的馬克思主義者,無產階級革命家,政治家、思想家列寧同誌說過,年輕人犯了錯,上帝都會原諒!”


    “而我,隻是向我的老師,表達我對她的喜歡,僅僅隻是單純的喜歡,就要被勸退嗎?!”


    “我不服。”


    三個字擲地有聲。


    廣闊的空間之中,此刻好像醞釀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氛圍。


    三五班的同學看著在主席台前侃侃而談意氣飛揚的唐鴻,像是見了鬼般的震驚,但是那一雙雙的眸子當中,卻是閃爍著極為明亮的色彩。


    學生挑戰校領導強權,本事就是一件令人熱血沸騰的事情。


    “不過,我還是需要向徐老師道歉,並且。”


    “我接受校領導對我的任何處罰,另外,對於占用了大家的時間,我表示十分抱歉。”


    放下麥克風,唐鴻向著校領導鞠了一躬,施施然回到自己的班級方隊。


    輕鬆的好像不過是去廁所撒了一泡尿回來一般。


    整個操場一時間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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