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丁。


    韓信到時,這裏正值難得的漫長雨季過後,春暖,花開。到處都是嫩芽,便是在涼丁世代生活的人們也鮮有見到這樣美麗的景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樣的美麗保持不了多久就會隨著烈日的重新降臨而盡數消逝。


    這一日,涼丁外來了個邋遢的旅人。他背負著一把劍、一杆槍,看著頗為危險。守在城出入口的兩名年輕人鄙夷的看著麵前這個人,心中充滿了戒備。他們暗想此人應該是從皇朝界逃到西南來的吧。不然這苦哈哈的地方,可不是嬌慣的皇朝人能待得住的。


    韓信靠近涼丁的入口,幾個守衛立即警惕的拔出腰際的彎刀,戒備的盯著這個來客。


    韓信對幾個守衛拱手道:“在下韓十九,求見巫族聖女涼鸞。”


    幾個守衛神情頓時有了微微變化,他們隱藏得很好,而後其中一名稍稍年長些的守衛冷道:“巫族?這兒豈會有那種肮髒的東西,快滾。”


    韓信愣了愣,對方方才神情之間的變化是切實存在的,可是現在又在說些詆毀巫族的話。稍稍沉默,他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


    “那,可否讓在下進去換身衣裳,吃個飽飯,睡個覺呢?”韓信笑著,目光之中一縷縷微弱到難以讓人覺察的精光,落在了對方幾個守衛的臉上,期待看到他們的每個表情細節。


    鬆懈,一刹那的鬆懈。而後又是警惕。


    他們顯然是認為韓信相信了這裏沒有巫族這回事,所以才會出現那一刹那的鬆懈,但是韓信接下來的話卻又引起了他們的警惕。


    他們這些守衛有兩個任務,一個是防備那些毒蟲猛獸和怪物,二就是防備皇朝人。


    涼丁裏麵有他們的孩子和妻子,任何皇朝人進入都是一種危險。所以他們是絕對不會放行的。涼丁不是城,是寨。是他們賴以生存的群居寨子。


    韓信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現在的問題是,怎麽進去。


    闖是不可能闖的,萬一和涼鸞的娘家人結仇了可咋辦。所以必須另想辦法。


    “滾!”中年守衛連再廢話來幾句的欲望都沒了,隻是對著韓信冷冷喝道,那尖銳的長矛幾乎就要刺進韓信的皮膚裏了,眼神凶惡的不行。


    想來他憑借這一招嚇唬走過不少人吧。


    韓信立即便是走了,不帶一點猶豫。他在約莫六裏外的地方尋了個比較淺的石窟休息。生了火,烤了兩隻蠍子填肚子。這種蠍子雖然渾身赤紅,但是不僅無毒,味道還極佳,吃起來像是大龍蝦的口感。


    吃夠了。他繞著這矮矮的小城,隔著約莫三四裏地方,走了一圈。而後才發現,這個看似小小的城囊括的地方實在是太廣太大了。


    這矮牆裏麵至少有六座山峰,下邊全部都是矮屋。這裏住了很多很多人的人。全然不似之前涼鸞說過的那樣,僅剩數百數千巫族人。


    可是涼鸞在這裏這件事基本已經確定了,那麽就是說這裏有很多都不是巫族人麽?還是說巫族其實還是很強盛的?


    這對於他來說都不重要,隻要涼鸞真的在這裏,無論巫族是強盛還是弱小,都與他無關。


    即便是巫族想要重新站起來奪回皇朝的沃土,他也不會說什麽,因為那與他關係不大。他隻是個小小的眾生,隻是想讓自己這一世活的毫無遺憾,僅此而已。


    到處都是守衛。


    無論韓信走到哪裏,哪裏都有守衛。這麽大的地方竟然不存在所謂的死角,他完全想不通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才能安排到這般密不透風的。幾乎將每一個角度和守衛都利用到了極致,這樣的安排絕對是真正的軍事高手。


    要潛入這樣的地方,等同於要和這樣的軍事高手交鋒。現在對方已經布好了局,若是自己足夠能耐破解潛入進去,那便是勝了一局。


    韓信是肯定要進去的。數萬裏的路都走過來了,現在就剩下數裏之地,豈能止步於此。他擁有最強藏身之道“掀地”,潛藏這方麵不成問題。


    子夜方剛降臨,他便出發了。一出發,還未接近涼丁的守備崗亭,刹那便是愣了住。


    變了。守衛戒備的位置變了。原先他在白日裏堪測好的幾個方位,現在都被一一堵了上去。就像是對方知道了他要在夜裏潛行一樣,特意將整張網都縮緊了一些。


    要說巫族沒有高手,這樣的話講出來韓信自己都不信。而今涼鸞的手段已經相當出眾,巫族定然還有比之更加厲害的人物。否則當初的巫族豈能成為各大國家威懾與領導平民的力量依仗?


    韓信所在不知道的是,就在涼丁之內的六座山峰裏最高的那座山上,有個老頭子正拿著一麵鏡子,看著他呢。這老頭子旁邊站著的,正是沒有戴麵紗的,涼鸞。


    “這想必就是你說的那人吧?”老頭子佝僂著背,說話聲音很輕很輕,但他卻是如今巫族僅存的一位巫祝。


    “是的。巫祝!”


    涼鸞表現得十分恭敬。巫族為何被天道遺棄後還能在這裏苟活。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麵前的這位巫祝。正是巫族那強大的力量,在晉元皇朝、在天道的縫隙之間,為現在的巫族留存了點滴星火。


    老頭子嗬嗬一笑,神色頗為冷峻,意味深長的看了涼鸞一眼。“你的體內流淌著我巫族最純正的血脈,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吧?”


    涼鸞身軀一顫,當然知道。這就意味著,為了巫族的血脈,她隻能和巫族僅存的族人中,血脈最純正的人成親,傳遞子嗣。


    巫族曆代以來都是如此,聖女和聖子成親那是最好的選擇。這一代沒有聖子,那她的成親對象就是族中血脈最純正,巫術最高明的年輕人。


    “哼!你明白就好。”老頭子見涼鸞默不作聲,直接冷哼一聲走了出去。


    “你在這待著,待我殺死他之前,都不許離開此處。”


    涼鸞咬著唇尖,眼中泛著些許晶瑩。她向來很堅強,可是這會兒卻有些控製不住。


    她看著被巫祝放在石桌上的鏡子,那裏麵模樣邋遢的韓信正在嚐試悄無聲息的突破守衛的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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