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狗勝覺得,他這個師傅不像是武人,倒像是個感天悟地的道士,在他嘴裏總能說出一些大道理。徐瀟剛剛已經感悟過一次,現在又要感悟第二次。蕭月生倒不會覺得徐瀟囉嗦,因為徐瀟說的確實有道理。


    “你不要覺得我很愛嘮叨,我和你說的這些對你日後行走江湖時會有幫助。”


    徐瀟瞥了一眼蕭狗勝,蕭狗勝連忙滿臉堆笑。


    “哪能啊?師傅,您說吧!我可愛聽了!”


    “少來。”


    徐瀟橫了他一眼。蕭月生可要比自己幸福多了,師傅從未和他說過類似的感悟,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生活之後總結下來的,這期間走了不少的彎路。蕭月生現在雖然隻是他半個徒弟,徐瀟卻對他給予了厚望,對於自己總結的為人處世之道都毫不吝嗇的傾囊相授,儼然父親教導兒子的態度。


    每一個父親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比自己更優秀的同時少走些彎路,所以父親會將自己犯過的錯誤吃過的虧告訴兒子,告訴他自己麵對困難時的解決方法,讓兒子在麵對同樣困難時能夠從容不迫,甚至可以找到比自己更有效的方法。徐瀟對蕭月生也是如此期望,他希望自己的徒弟在繼承櫻花劍客衣缽的同時能夠有所提升,不隻是在武學上,更是在人生上。


    “師傅,你快說吧。”


    蕭月生趴在木桶邊緣充滿期待的看著徐瀟,徐瀟無奈的白了他一眼,伸出一指,正色開口。


    “第一,任何時候都不要奢望他人承你的恩情。”


    蕭月生點點頭,這一點他很理解。徐瀟救了主家的性命,更是救了朱氏一門的未來。可結果如何?沒有當場翻臉還是畏懼徐瀟能夠踏水而行,否則今天此事定不能善了。江湖中恩將仇報的事情不在少數,如果天真的認為“我救了你,你就一定會報答我”,最後隻有滅亡一途。在麵對利益、體麵、性命等涉及自身爭端的時候,恩情根本不值一提。


    自古便有身居高位的官員為了謀取更大的利益與權力而出賣母國的事情,這些人不感念母國的養育之恩,不感念君主的栽培信任之恩,為一己私欲賣主求榮,對著敵人搖尾乞食,甚至以此為榮以此為傲,美其名曰:“識時務者為俊傑”。最後,他們成功了,他們成功幫助敵國吞並了母國,成功背上了“賣國賊”的罵名,成功讓自己的老祖宗死後名節不保,祖墳上直冒白煙,棺材板都快被掀翻了。即便如此,總有人樂此不疲。


    可他們在新主子麵前能得到更高權力更大利益的人少之又少,原因很簡單——你能背叛他就也能背叛我。不過也不排除新主子腦袋搭錯了弦,力排眾議將他放到了高位,奉為功臣。但這些人的結果又如何?要麽惶惶不可終日,唯恐東窗事發;要麽遭受天譴,最終暴斃而亡。


    蒼天有眼,這些人不會長久,但會常有。天地分陰陽,一樣平衡才能長久。所以這個世上不會全是忘恩負義的惡人,但也不會全是知恩圖報的善人。因此徐瀟才告誡蕭月生,不要讓他人感念你的恩情,恩情永遠敵不過利益。


    “第二,幫助別人要量力而行,不可做看客,也不可超過自己能承受的範圍,否則便是不知輕重,會好心辦壞事。”


    徐瀟伸出二指。


    蕭月生又點了點頭,其實這一點徐瀟不說他也明白。就比如今日之事,若是他來處置恐怕就是另外一番結果了。他沒有徐瀟那般對內力掌握的出神入化般的實力,更沒有徐瀟那般的演技。實力與演技都沒有,那有誰會信他?或者說怕他?主家出於對神仙的敬畏才會挨了徐瀟五掌之後自我反省,此前不論家人如何勸阻他都泡在水裏不出來。他畏懼徐瀟,或者說畏懼神明,他才會對徐瀟的訓斥心服口服,他才保住了一名。但當得知徐瀟的真實身份後,他的態度瞬間截然相反。徐瀟失去了神明的身份,即使實力再強演技再高,徐瀟也隻是一介凡人,他無法再高高在上的與自己說話。這之後,主家對自己剛剛的畏懼感到羞恥,為自己挨了五掌而感到憤怒,羞憤交加下他選擇了忘記恩情,對徐瀟冷眼相向。


    徐瀟所說的量力而行當然不止是實力,實力隻是自身條件的一部分。幫助他人要全麵考慮到自身的情況,不能毫無底線的舍己救人。比如有人家中遭賊,家產盡失。剛好此時又急需一百兩銀子,那麽這種時候親戚朋友就派上了用場。可又偏偏這家人的親戚們集體頭痛,朋友們又集體拉肚子,都拿不出錢來。而且還都有根有據:“你不信啊?那個叫誰誰誰的郎中可以替我作證,我叫他幫我瞧的病。”他說的不錯,因為所有人都是同一時間請的同一個郎中,他們自然都有人作證。隻是苦了那個郎中,哪怕是會分身的神仙之體也被累個半死。


    求爺爺告奶奶,親戚朋友都求遍了也隻借到了五十兩銀子,還差了五十兩。這家人急得團團轉,沒有銀子事情就辦不成,他們一家都要遭殃。正在這時,你出現了。身為江湖中人的你最講俠義,拍著胸脯說道:“有什麽難事和我說,我幫你解決。”這家人有如得了神兵援助,拉著你的手熱淚盈眶的說他們要一百兩銀子急用,現在還差五十兩。你翻遍了全身上下加起來也隻有四十九兩,你說沒關係,你有很多的朋友,一兩銀子不成問題。可這個時候你的朋友們也拉肚子。你又說沒關係,你還有很多靠得住的親戚。等你去借的時候,你的親戚們又都頭痛。他們說自己有證人,你問是不是某某郎中?他們說對啊,你怎麽知道。你翻了個白眼說,誰誰誰也是這麽說的,這都是我聽到的第三十遍了。這下可就糟了,不僅大家都很尷尬,你還沒有要到那一兩銀子。


    自己隻剩四十九兩,如果全部給他們自己就無法過活;但如果不給,自己又會覺得良心難安。最後你寧可自己過的拮據一些,還是將錢給了他們,並全力幫助他們借到這一兩銀子。不巧的是,一直到最後也沒能借到,這家人最後因為這一兩銀子家破人亡。他們最後也不會感念你給了他們四十九兩銀子,因為你給了他們希望的同時又沒能讓他們走到近在咫尺的天涯,那比純粹的絕望還要痛苦。你的好心辦了壞事,自己也受到了傷害。


    這便是不量力而行的後果,最後落得個傷人傷己!他們是武人,不是悲天憫人的和尚,也不是替天行道的道士,他們做事首先要考慮到自身利益,否則便是不知輕重的愚昧。


    “第三,你要銘記一句話:良駒與豆,豕彘與糠;無有高下,各得所需爾。”


    徐瀟伸出三指。


    “什……什麽意思?”


    蕭月生不明其意,瞪眼撓頭。


    “意思便是說,用豆米喂良駒,用糟糠喂豕彘,並不是因為良駒和家豬有什麽高下分別才區別對待,而是他們本來就需要這些。”


    徐瀟盡量讓自己的語言通俗易懂,以便蕭月生理解。


    蕭月生想了想,忽然一拍巴掌。


    “師傅的意思是,對待什麽人用什麽樣的態度。”


    “不錯。”


    徐瀟讚許的點點頭。對待聰明人沒有必要用對待愚蠢之人的態度,那樣他們會覺得自己被人看低。對待愚蠢之人也沒有必要用對待聰明人的態度,那樣他們會不明白你的意思。像對待蕭月生這樣的聰明人,徐瀟隻需要稍作解釋他便能自行想明白自己話中的引申含義,沒有必要多費口舌。再向對待主家那樣的愚蠢之人,費再多的口舌也是沒用,不如上前打他一頓,用威勢將他嚇醒。


    徐瀟的這一條忠告不僅僅適用於幫助他人,在其他事情上也適用。為人處世時要分辨清對方需要的是什麽,明確對方能接受什麽,這樣才能對症下藥。不同的人對待同一件事會有不同的態度,這便能體現出他們的性情差異和眼界高度。對於“修為高”的人有一個態度,對“修為低”的人又一個態度,這倒不是因為為人圓滑,而是因為兩種人需要的不同。


    “師傅,你說你是良駒還是家豬啊。”


    蕭月生忽然咧嘴壞笑。


    “嗯?”


    徐瀟眉毛挑了挑,蕭月生見狀急忙改口。


    “我是說師傅你是聰明之人還是愚蠢之人。”


    “為師自然是聰明之人。”


    “師傅,自賣自誇可不好啊。”


    蕭月生出言揶揄。


    “不準胡言,為師若不是聰明人,能與你講這些道理?”


    “誰知道是不是師祖說的呢。”


    “你呀你!”


    師徒二人哈哈大笑,祥和的氣氛圍繞在二人之間,直到多年後二人再想起這段時光也會忍不住露出笑意,那段如同父與子的感情讓二人終身難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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