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門關前,人山人海,確切地說應該是“鬼山鬼海”。成千上萬的陰魂舉著“我要投胎”“我要轉世”的牌子抗議,搞的站在城關上的閻羅王束手無策。昔日來來往往,每時每刻“行人”絡繹不絕的黃泉路,現在卻冷冷清清,醒目的“此路不通”標示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陰陽路斷了!


    關下陰魂群情激奮,關上的閻羅王焦頭爛額。


    “你們要相信地府……”閻羅王話還沒說完就被雞蛋和西紅柿給砸了回去。


    “牛頭馬麵,日夜巡遊,十大冥帥都跑哪去了?給我頂上去!”


    “說是去執行緊急公務了!”一旁伺候的鬼差答道。


    “什麽緊急公務?”


    “額……小的不知。”


    此刻,就在離鬼門關不遠的忘川河邊,十大冥帥正支著爐子在河邊燒烤。


    這大串擼的,十分“緊急”。


    “兩隻小蜜蜂啊,飛在花叢中啊,飛啊,麽麽,飛啊,啪啪……”


    “你輸了,喝酒喝酒!”


    地府的十大冥帥,大多數人都耳熟能詳。牛頭馬麵、黑白無常,日巡夜遊——也就是日遊神和夜遊神,再加上豹尾、魚鰓、鳥嘴和黃蜂,一共十位。後麵豹尾、魚鰓、鳥嘴、黃蜂分管獸鳥魚蟲四類生物的生死輪回,等級地位和前麵幾位相當。


    河邊也是十位,但被大家所熟知的黑無常卻不在此列,坐在白無常旁邊的是一位頭上四個大包的惡鬼,名叫赤虎,乃是地府鬼王之一,平日裏和十大冥帥相交甚厚,所以這次給白無常踐行,也放下手中的差事趕了過來。


    黑無常叛出冥界,阻斷陰陽路,把陽世大門一關,成了獨立王國,這樣一來,整個地府都亂套了,陽世間有亡魂無法派鬼差去接引,而地府的陰魂也無法赴陽間投胎轉世,這才有鬼門關前集體抗議的一幕。


    赤虎抬眼看了看遠方的酆都城,眉頭緊皺,用竹簽子在地上亂畫著,口中問道:“老黑這次捅的簍子可是不小啊,這個大爛攤子可怎麽收拾?”


    鬼王赤虎問的是白無常,就在前幾日,這份差事落在了白無常的頭上,頗有點刁難人的意思。白無常也不推辭,要隻身前往陽間勸回黑無常,重開陰陽路,此一番正是要給他送行。


    日巡道:“老白,陰陽路不是那麽好打通的,而且老黑做事之前沒和你商量,恐怕也不會聽你勸,你帶著生死簿和判官筆,過去之後先要維持陽世的輪回,那邊可別像這一樣亂套了才好,隻要後果不是太嚴重,老黑就不至於有事。”


    牛頭悶哼一聲:“哪那麽容易啊?那無盡苦海豈是誰都能過去的?天上地下的那麽多神仙試都不敢試一下,老白,我看閻君沒安好心啊!你怎麽就能答應呢?”


    白無常麵色凝重,衝幾位抱了抱拳,道:“這倒是不妨事,我為了修煉陰陽二氣,恰好在陽世留下了一縷元神,化身凡人感應輪回之力,有這一縷元神指引,這段陰陽路倒是不成問題。”


    “白兄大能,小弟佩服,這串大腰子,我先擼為敬!”赤虎抱拳道。


    “鬼王客氣了。”白無常也跟著陪了串雞翅。


    馬麵搖了搖頭,苦笑道:“老黑也真是有一套,陽間的大門一關,自己當起了土皇帝,倒也逍遙自在。”


    “隻怕逍遙不了多久,反倒要把千年修為搭進去啊!”日遊神憂心忡忡道。


    夜遊冷哼一聲,不忿道:“我看,他們也未必奈何得了老黑!甭說現在陰陽路斷,無盡苦海過不去,就算能到陽世間,單對單個對個,天上地下又有幾人是我那黑兄弟的對手?”


    黑白無常、牛頭馬麵,論官職隻不過是地府不入流的鬼差,還不如弼馬溫大,但要論修為,卻是一等一的強橫,天上地下,從沒有黑白無常鎖不來的陰魂,陰曹地府,也沒有牛頭馬麵關不住的惡鬼。這就好像陽世間,位高權重的領導雖然地位崇高,但上擂台肯定不是散打運動員的對手,而地府十大冥帥,充當的就是神仙中的“打手”。


    夜遊神心中不忿,但大家也知道這是氣話,十大冥帥就是再厲害,也鬥不過天庭的十萬天兵。


    “陽世間人心險惡,雖說以你的修為也不怕有什麽閃失,不過多些準備也是好的,我這攝魂鈴你知道,晃一晃攝人心魄,你帶上,以備不時之需。”牛頭還是有些不放心,從懷中掏出個鈴鐺來,遞給白無常。


    白無常也不推辭,點頭謝過。


    牛頭這一帶頭,其餘人也不好意思讓白無常空著手走,不管是秘術還是法寶,多多少少也都得意思意思,而白無常也是來者不拒,一一拱手謝過。


    豹尾、鳥嘴、魚鰓、黃蜂這四位冥帥是掌管獸、鳥、魚、蟲的,本是獸類所化,雖然也能口吐人言,但很是吃力,就好像普通人說外語一樣。豹尾先站了起來,走到白無常麵前,豹爪在他額頭上一點,金光迸現。


    “嗷嗚!獸王印記,不怒自威,可令百獸聽命!”


    鳥嘴這時從身上拔下一根羽毛,插到白無常的帽子上,“嘰嘰喳喳,輕身飛羽,身輕如燕,可使肉身騰空!”


    魚鰓也站了起來,冷不丁抱住白無常的脖子,冒著泡的魚嘴直接就吻了上去……


    “我草你幹什麽?嗚……”


    吻了良久,魚鰓李須兒這才吐了個泡泡,打著飽嗝道:“嗝……深情魚吻,可使雙唇帶有淡淡的海鮮味道……”


    白無常使勁擦了把嘴,指著李須兒罵道:“把你的九幽避水珠給我,我可以考慮不紅燒你,否則你死定了!”


    最後是黃蜂黃腰兒,他圍著白無常轉了兩圈,然後冷不丁一針紮在白無常的大腿上。


    “老黃,你這又是什麽寶貝?”


    “嗡……不是什麽寶貝,就是看你不順眼紮你一下。”


    “靠!黃瘋子,老子招你了?”黃蜂毒針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即便強悍如白無常,也疼的齜牙咧嘴。


    “知道為什麽紮你嗎?你小子不老實!閻王那領命的時候,連判官筆生死簿都給你了,地府寶物仙法,任你取用,你小子也不客氣,幾乎把司庫洗劫一空,連秦廣王收藏的龍鞭都給收走了,百寶袋塞得滿滿登登,現在又來騙我們兄弟的家當?”


    話說到這,白無常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嘿嘿一笑:“我此去陽間,和那修煉用的一絲元神合用一具肉體,和轉世投胎也相差無幾了,一別幾十年,拿兄弟樣東西隻為留個念想。”


    這麽一說,眾人(鬼)都沉默了下來,說歸說鬧歸鬧,陰陽路斷,此去凶險萬分,即便事事順利,再見也得幾十年後,一想便讓人黯然神傷。


    時辰將近,分別在即,眾兄弟相對無言,全然沒有之前的喧鬧。白無常長出一口氣,霍然站起,一身白衣隨風飄蕩,倒也有幾分出塵的灑然之態,回頭看一眼那三生石,酒杯高高舉起:


    “眾位兄弟,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就送到這吧,我白無常此去陽世,無非是幾十年光景,待我回來,望兄弟們奈何橋頭再為我接風!”


    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飄然而去,頗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


    不是慷慨赴死,而是慷慨赴生!此一去,大名鼎鼎的白無常要穿尿不濕了!


    一襲白衣漸漸遠去,背影漸淡,慢慢隱於迷霧之中,遠遠地,飄飄渺渺的歌聲傳來:


    “彼岸花豔,忘川水寒,


    酆都城前鬼門關,


    地府頭上無青天,


    生死善惡一念!


    哭喪棒,引魂幡,鬼使手中鐵鏈,


    黃泉路上買路錢,生死輪回客棧。


    世道無常,天道無常,怒把這陰陽路斷!


    投胎轉世笑神仙,來世,我白衣不變。”


    歌聲飄至,人已遠去,隻留下鬼王陰帥目瞪口呆。


    豹尾:“嗷嗚!”


    鳥嘴:“嘰嘰喳喳!”


    黃蜂:“嗡……”


    魚鰓則吐了個泡泡。


    牛頭馬麵、日巡夜遊,還有鬼王赤虎都張大了嘴,不過此刻驚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過了好半天,日巡才蹦出一句話:“這孫子剛才喝的是什麽?”


    牛頭也是冷汗直流:“那玩意我們天天見,應該都不會認錯吧……”


    “這孫子直接把孟婆湯幹了?”


    哥幾個對視了一眼,眼神裏表達的意思是:“白無常這孫子真生猛啊,孟婆湯啊!說幹就給幹了!”


    身為地府鬼差,最大的一項特權便是可以不入輪回道,不喝孟婆湯,神識不滅,修為就不會間斷。而現在白無常一碗孟婆湯下肚,懵懵懂懂投胎轉世,恐怕與凡人無異了!


    鬼王赤虎咽了口唾沫,道:“我去問問孟婆,喝了她的湯還有救沒?”


    馬麵搖頭道:“不用問了,孟婆靚湯,童叟無欺,一療程見效,絕無反複!”


    “等會!”日巡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一樣,“陰陽路斷,陽世成了與世隔絕的封閉世界,老白因為修煉的緣故,分出一絲元神,投胎為人,在陽世間感受輪回業力。”


    說到這,夜遊也有些開竅了,繼續道:“如果老白沒喝孟婆湯,元神合並,相當於奪舍重生,老白控製陽間那人的身體,什麽任務都不耽誤,可是……”


    “可是,現在老白喝了孟婆湯,什麽都不記得了,自然也就忘了任務,他那個分身隻會覺得一下子魂力厚重了許多,然後突然多了一身能為法寶……”


    “然後就開了掛了,當上總經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這孫子到陽世真是為了任務嗎?恐怕是爽去了吧?”


    “生死簿、判官筆,招魂幡、哭喪棒,還有你的獸王印記,你的輕身飛羽——那一兜子仙術法寶,帶到人間,貌似無敵了……”


    馬麵恨得直咬牙,“這孫子是爽去了,你忘了,他還拿走了秦廣王收藏多年的龍鞭……”


    幾大陰帥站在忘川河邊,看著白無常遠去的方向,一個個心中五味雜陳,隻有一旁熬湯的孟婆一臉淡然,口中喃喃道:“忘記的味道,最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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