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業vol.2再見·女孩著/渡邊麻實
麗子因為不滿父親臨時取消聖誕舞會而離家出走，投靠到美夏家的麵店裏，原本隻想找個棲身之所，沒想到卻愛上了美夏暗戀的工讀生永田，變成了美夏的情敵……。全新內容的青春小說第二集！
第一章大小姐發飆了
12月18日。
晴天！
12月一定是一個大家都最期待的月份。
因為除了寒假、聖誕節之外，還有除夕和過年。
特別是我家，除夕可是忙得不得了呢。
近年來，吃「年麵」的習俗已經慢慢沒有了，父親為此也有點頭痛。不過我覺得有時間擔心的話，不如去拉拉生意還比較實際。
對了……我可以從學校下手啊。嗯！真是好點子。
要是來了很多訂單的話，一定會很忙碌，人手也會不足，一定需要打工人員……也就是說……呃……那個……就可以再見到他了……。
嘿嘿……。
總之，身為長壽庵繼承人的我不加油可是不行的！寒假倒數計時，開始！
從晨間的朝會、白天的課程到下課的鍾聲，心情就是怎麽樣也平靜不下來。伸手看看自己微長的指甲；在筆記本的一角胡亂塗著的未定的行程表；強忍著衝口而出的竊笑……。越是接近假日，整個學校的氣氛就像爬滿了跳蚤似地一刻也安靜不下來。這種現象在假日特別長的寒假更是明顯。
街道上排滿了一株株的聖誕樹，所到之處也都寫著「聖誕快樂」。而且一過了二十五日，就像超人變身似地整個世界的氣氛完全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連老練的社會人都耽於此道而風靡不已，又何況對流行事物特別敏感的女高中生呢。
「嗬！嗬嗬！沒關係、沒關係，你們全都來吧。招待一個班級對我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麽。」
這個放學後空曠教室裏的高傲笑聲，不用說也知道是誰的。
「麗子你們家的舞會有沒有很多烤乳豬和烤洋芋啊？」
真海頂著一頭像通心粉似的卷發，用高八度的聲音和一副認真的表情詢問。
「真海……我家可不是自助餐廳啊。」
碰上沒大腦的真海，麗子的高姿態也是英雌無用武之地。
「但是，麗子家的舞會是非常正式的吧？適合我們參加嗎？」
一頭漆黑的長發垂在肩膀上，少女的鏡框深處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她是中本靜。
「而且我們也沒有那麽正式的禮服……對不對？」
靜問把臉轉向窗外，看來有點不合群的一個女孩。她是新井聖美。
「別算我一份。」聖美簡潔有力的拒絕後拿起書包站起來。
「關於這點你們就不必擔心了。禮服我多得是，要借幾件都無所謂。要不然就叫專屬的服裝設計師來幫你們治裝。怎麽樣？」
「我沒空。」
聖美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教室，剛好跟一個短發而精神飽滿的少女擦肩而過。是加藤美夏。
「咦？聖美你要回去啦？我有事想拜托你……」
「明天再說。」
沒有一絲插話的空隙，聖美瀟灑地走了。留在教室裏的還是原班人馬。
沒錯……隻要麗子的高姿態一開始發作，把爛攤子交給其他成員處理的動作已成了聖美的慣例。唯一沒有發現這個慣例的大概隻有高城麗子本人而已。
舞會的來由是……。
「我家一到每年的聖誕節就會舉行一個招待各界名人的盛大舞會。今年我如果向父親提出要招待你們的要求，父親一定會邀請影劇界的名人，到時候你們就會看到許多隻能在銀幕上看到的大明星的真麵目。對了，不過有件事要請你們配合一下，就是不要隨便發出尖叫或要求簽名，最好連照相機也不要帶。」
……就是這樣。
說者可能覺得我是如此的親切，但聽者可就大大的不以為然了。
不過，每次總會有固定的參加者。比如一聽到『食物』就舉手的真海，和非常重視『人情和友情』的美夏。但是這回換美夏傷腦筋了。
「呃……雖然我很想去，但是我家到年底的時候特別忙。而且人手不足……也沒有餘力雇用工讀生……所以……」
「噯噯？美夏你不能去嗎？」
「嗯……對不起。」
「我……可以明天再回答嗎？」
發動拒絕運動的聖美、美夏，再加上不太起勁的靜和真海……。看來麗子的好意是得不到回應了。
「喔～嗬嗬！你們不來舞會還是照常舉行啊，無所謂。雖然有點可惜，不過有其他的人就夠了！嗬—嗬嗬！」
麗子不願在別人麵前示弱，所以在失望的時候，反射動作就是更誇張的高姿態。
美夏等人強忍即將要脫口而出的歎息，互相交換眼神考慮如何逃開這有點尷尬的場麵。
「中止！？中止是什麽意思！？」
麗子正為了好朋友們無法來參加舞會而意誌消沉，沒想到回家之後又受到另一次重大的打擊。
看到麗子回家，父親的秘書久保田像是迫不及待似地出來迎接。久保田在麗子父親身邊工作已經有十五年，對獨生女的麗子來說是近乎兄長的存在。然而隨著高城財閥日漸壯大，他同時身兼優秀的秘書和細心的管家兩職。必須削減不必要的經費支出。
久保田熟悉麗子的性格，知道這種時候應該采取低姿態。照理說遇到這種事理應由母親出麵安撫，但麗子的父親是高城家的長輩替她母親挑選出來的丈夫，因此在公事或金錢方麵母親是一概不插手。
也就是說，如果父親沒辦法說服麗子的話，就隻有由當秘書的久保田代為執行這項任務了。
「事到如今才要中止！？我已經向同學發出邀請了，叫我怎麽下台！」
「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是令尊也提過請大小姐一定要妥協，下次絕對會找機會補償你。」
「他如何補償我！」麗子失控地大叫，聲音回蕩在整個大廳裏。久保田也隻能低頭不語。
「你知道嗎！？今年是高中生活的最後一次聖誕節啊！明年就沒有了！這可是一場紀念高中畢業的聖誕節舞會啊！」
對麗子來說，想在高中生活最後一年畫下完美句點的心情相當強烈。就算好朋友無法齊聚一堂……不、萬一她們又能參加的話更不能在這時中止舞會。事關麗子高傲的自尊心，雖然有點扭曲，不過也算是她對同學間友情的表現吧！
「我們在暑假時就說好了，今年一定要辦一個盛大的聖誕舞會，所以我才向全校宣布了這件事。」
向全校宣布是有點誇張了，不過沒受到招待邀請的班級倒是也風聞了這件事。
「如果你允許的話，就由我來向她們致歉……」
「跟你沒什麽好說的！我父親在哪裏！？」
麗子抓起了身邊的電話話筒，幾乎同時地，久保田掛斷了電話。
麗子憤怒地瞪著久保田。
「令尊現在正出席重要的會議，暫時無法取得連絡。這次的事情請你務必要諒解。」
大概有三十秒吧？麗子和久保田的視線正麵碰撞在一起。
「請你考慮令尊的立場。」冷靜中帶著凜然。
他絕不是個表情冷淡的男人。從小麗子就像對哥哥似地傾慕著他，他的臉上永遠充滿了柔和的微笑。然而這次，看來他是完全不為所動，一步也不肯退讓了。
但是，麗子不知何謂屈服，也不想去知道。
「我知道了……」
冷漠地把話筒交給久保田，麗子轉身走向二樓自己的房間。
高城家是仿照舊美國時代房子的樣式而建造的，從客廳直走有一座螺旋式樓梯通往二樓。所以上樓時的姿態從一樓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看著麗子冷靜而頭也不回地走向自己房間，久保田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可惜他沒有馬上查覺出麗子的企圖……。
隔天，清華女子高中進行寒假前最後一天的課程，隻有上午四堂課。不管是平常出席率怎麽差的學生，在休假前夕也要做做樣子來上課，所以這一天的學生出席率通常是出奇的好。連蹺課慣犯的聖美，在這一天也都準時上課了。
然而，今天居然有一個人脫軌。
「麗子呢？」朝會結束後，真海用她那尖銳的聲音首先提出質疑。
麗子沒有來。
「是不是因為我們沒有答應參加她的舞會？」
比別人多操一份心的靜也不明所以。
「她是那種人嗎？」聖美照例不在意。
「……不是就好了……」靜還是擔心。
「喂喂！你們今年的年麵怎麽辦？如果還沒準備的話，要不要跟我家訂？要不要？」
美夏從昨天開始就奔走於各班級之中推銷年麵，她是那種一心不能二用的人，這是優點、也算是缺點吧。
「噯、聖美你家不是開工廠的嗎？那一定需要年麵羅？真海你家也是吧？啊、靜你呢？偶爾來點純日本風味的也不錯吧？嗯……麗子家不知道怎麽樣？如果能向我家預訂就好了……。咦？麗子呢？」
自顧自地滔滔不絕後，美夏這才發現麗子不在。
「咦？麗子呢？」
「蹺課。」聖美撇下一句。
「怎麽會！又不是聖美。」
「什麽！？」
「哎呀……算了算了……」
對別人的批評反應很快的聖美雖然沒有惡意，但是極容易招致誤解。
唯一能緩和這緊繃氣氛的總是真海。她雖然有些地方異於常人……呃、不過天生我材必有用嘛，看看這五人組就一目了然了。
問題少女五人組。
事到如今也不必太過詳細說明，看字麵的意義就知道了。這五個人在三年b班老師及其他學生心目中可是被另眼相待的麻煩製造機。
穿著在一般人眼中被視為不良少女標誌的及地長裙，再加上不照規定綁上領帶的水手服的是新井聖美。
「王八蛋。誰要穿像現在高中生穿的那種迷你裙！我這種硬派的跟她們那種向男人諂媚的軟弱家夥可是不同的。還有把領帶拿掉是因為綁得我胸口快要窒息。」
可以接受的理由。
接下來是怎麽看也不像是問題少女，在班上總是會有的那種不愛說話、看似可有可無的中本靜。
「啊……我……因為身體不好，所以在上課天數和體育成績上會不會很危險……？其他方麵還有沒有問題？」
這是她本人的說法。不過不可否認的是靜的隨時可以昏倒的特技是讓老師出了不少冷汗。處理不好的話，公務員待遇的教師也免不了落得記過免職成為不良教師的下場。所以，像靜這種學生是所有教師最難以應付的典型。
「我可沒有問題吧！不但守規則還是班長哩。為了各位同學我可以上刀山下油鍋！」
就是這一點不好。
魄力十足的麵店長女加藤美夏不但勤於店務及照顧弟妹，連班上的同學也一起蒙受其惠。乍看之下，她是個樂於助人的「好孩子」，但是有時熱心過頭反而是幫了倒忙。而且天生直腸子的性格讓她有話就說，明知她沒有惡意，聽起來還是很刺耳……。
這三個人加上「沒大腦的真海和高姿態的麗子」就成了問題少女五人組。
轉回正題吧。
結果，麗子還是沒上今年的最後一天課。
其他四人雖然擔心，不過閑事還是少管為妙……達成共識後各自回家去了。
提到伊豆箱根，就令人聯想到溫泉和高級渡假區，是有錢的歐巴桑和旅行團最鍾愛的旅遊點。其中有一些在一般旅行社的住宿指南裏找不到的、曆史悠久而頗有來頭的旅館或飯店，是不開放給平民住宿的。
高城財閥專用的高級渡假飯店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內部大廳裏就像電視機或雜誌上經常刊登報導的，有著一掉下來就會砸死上百人的超大吊飾燈之外，其他布置都還算是高雅清靜。從餐廳傳出來的人聲及餐具聲聽來令人心情格外舒暢。
在這裏，有個和環境不太相襯的女孩子。
時間是寒冷的十二月。雖說飯店內吹送著暖氣，但穿著一身無袖露肩洋裝和一副太陽眼鏡，再加上一頂寬邊遮陽帽坐在餐廳裏想要不引人注目也難。
而且，她所坐的地方是在進入餐廳的客人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或許就是要引人注目才選擇那個地方吧。
是麗子。
進進出出的客人和服務生雖然盡量不去在意那份突兀感，但眼光還是不由自主地在麗子周圍流連徘徊。自我意識過剩的麗子怎麽可能不發覺？她取下太陽眼鏡向站在入口附近的經理使了一個眼色，用手指打了個「過來」的手勢。
「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嗎？」
上了年紀的經理不愧是老經驗，知道麗子是高城家驕縱的獨生女，帶著一臉笑容上前。
「這裏什麽時候開始給平民了？」
「啊？」
「他們不知道收斂嗎？」
「您……您的意思是……？」
就算是老牌的經理也無法預測麗子的脾氣。她認為對方應該知道自己的意思而沒有去說明發火的原因。找不到問題症結的經理搞得麗子的脾氣又開始爆發出來。
「你在這裏當了幾年經理！？看不出來嗎！？即使我是高城的獨生，也不是供人參觀的啊！」
誰叫她具備了太多足夠讓人參觀的條件。不過此話一出可能後果更不堪設想。
「呃……我想沒有人做出什麽對您失禮的事……如果是侍者有什麽冒犯您的地方……」
「就是冒犯了我才叫你來啊！他們幹嘛一直看著我！告訴他們想跟我講話的話就堂堂正正的從正麵來！」
「呃……沒有人在看大小姐啊……」
「不！就是有人看！不用回頭我也感覺得到！他們的背上就像長了眼睛似的！雖然我從小時候就經常以高城家獨生女的身份出席許多公開場合，不過那可不是被人參觀而是他們以能見到我為榮。」
亂七八糟的理論。如果是普通的客人還有一套應付的方法，但就算再怎麽任性她還是高城家的大小姐。如果處理得不好，有二個頭也不夠用。
「大小姐，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能不能移駕到貴賓室呢？我們會準備最好的餐點以示賠罪。」
先把她弄走最要緊。
「不用了，我想在這裏用餐。」
她自從一來到飯店就非常不愉快，滿腹的怨氣就隻能發泄在經理的身上。
「您的行李已送到房裏去了，如果有什麽吩咐請盡量交待負責人……所以……」
「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我想在這裏用餐！把送到貴賓室的東西送到這裏來！」
「但是……那會造成其他客人的困擾……」
「我和客人哪個重要！？」
麗子無止境的高姿態已經快越過聖母峰了。
「麗子！別再鬧下去了！」
一個威嚴的聲音從餐廳裏傳來。循聲望去，一個穿著上等剪裁的茶色西裝，有著強壯肩膀的中年男人站在入口處。
「爸爸……」
混著少許白發的頭發整齊地梳向後麵，額頭有著幾條刻劃出歲
月痕跡的皺紋。平常或許是溫和穩重的，但這時看來卻有一股迫力和無比的威嚴感。
他是麗子的父親，也是高城的祖父去世之後的現任高城家主人。高城廣次。
「經理，讓我為我女兒的任性道歉。請你原諒她吧。」
「這……這怎麽敢當！」
就算是高級飯店也很難得有機會讓大客戶低頭道歉，更何況是在建築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高城財閥？所以經理自然誠惶誠恐。
然而，麗子不能忍受自己的立場被漠視。
「我不回去。我要在這裏待到過年，應該不會妨礙到他們吧？」
「你要說的隻有這些？」
「我才有話要問！我已經向全校宣布了聖誕舞會的事，臨時說要取消，叫我拿什麽臉去麵對同學？」
「這跟曠課沒有關係。」
「當然有關係！要是我不缺席的話早就成為全校的笑柄了！」
「我不是已經叫久保田向你解釋過原因了嗎？」
「我的立場怎麽辦！？」
看著怒氣衝天的麗子，沒有任何反應的父親陷入沉思中。
「我絕不回去！經理！把我的餐點拿到這裏來！還要最上等的香檳！」
被麗子淩厲的目光一瞪，經理全身僵硬地偷瞄著高城先生的下巴，半天才擠出來一句。
「呃……大小姐您還未成年……香檳恐怕有點……」
「照我說的話去做！」麗子提高了一倍的音量，大聲吼叫。
砰的一聲，高城出手打了麗子一巴掌。而且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爸爸……」
瞬間，麗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覺得有個又小又厚重的東西撞上了自己的麵頰。
是父親的手掌。
「回去。」
隻丟下這一句話，高城先生頭也不回地走向櫃台。
「麻煩你辦理退房。」
向經理交待完後迅速地向出口走去。在那裏，久保田一臉不知是悲傷還是困惑的表情迎接高城先生。
「好吧！既然你這麽做，我暫時不會回家！我要離家出走！到時候你後悔也來不及了！」
麗子向著頭也不回的父親背影用盡所有力氣大叫。
坐進車裏的高城先生深深歎了一口氣。
「這樣做妥當嗎？」久保田體恤地問道。
「……她是該懂事一點了，可能是我寵壞了她……」
「但是……要是大小姐真不準備回家怎麽辦？」
「我想她不是那麽愚蠢的孩子……有時候挫折可以幫助她成長。麻煩你把那孩子可能去的地方做一份調查表給我，好嗎？最近這麽忙，真是難為你了。」
「啊……？」
「先下手為強……我得先把她的去路攔截下來……至於以後要怎麽辦……就全靠她自己了。」
「這種事由我去做就行了——」
「不，這是身為一個父親應盡的責任。」
高城先生再度深深歎息後，閉上了眼睛。
第二章朋友不嫌多
美夏的父親看到攤在眼前的訂單不禁張大了嘴。
「這……全是年麵的訂單嗎？」
「是啊！這是我跑遍全校兜攬到的生意耶。很厲害吧！？我那些朋友真是太捧場了！」
美夏說得眉飛色舞。
清華女中是一所三個年級加起來還不到六百人的小規模女校。平均算起來一個年級也不過二百個，而美夏所招攬到的訂單居然將近有三百份。看來她這二天是馬不停蹄地在校內奔波，名單裏不隻學生，還有老師和校長呢。
加藤美夏的家就是在大街小巷處處可見的小型麵店，就算整間都坐滿了也不過三十個人，而且客滿的時候也不是太多。如果今天美夏家的麵咎是開在大樓林門的商店街，一到中午進進出出的上班族要銷掉一、二百碗麵根本不是難事。可惜的是，這家麵包卻開在閑靜的住宅區，大部份的生意來源都是外送，就算是假日時生意特別好，也不過雇個臨時工讀生來幫忙。基本上是隻有家族成員就足夠撐起一間店的生意了。
「就是年底的時候生意才會特別好啊。不趁著這時候加油要等到什麽時候？我還想把這家店擴充成現在的二倍大呢。」
「傻丫頭！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讓你繼承這家店！？有你弟弟惠司就夠了。」
惠司是美夏最小的弟弟，隻有小學五年級，已經開始夢想當一個足球國手了。
「惠司不是想踢足球嗎？你可不能無視於他的想法啊。」
「你弟弟不行的話還有美幸呢！」
「我可不想繼承。」
不知何時回來的美幸向廚房探頭，丟下一句話後就自顧自地上了二樓。
美夏是三姐弟的長女。比她小二歲的妹妹美幸今年才剛升高中，幫忙店裏也隻不過是想賺點零用錢而已。
「等一下，美幸！你又不喜歡念書，好不容易千方百計讓你進了高中，畢業後你不賣麵還想幹什麽！」
美幸的性格和姐姐美幸剛好相反，對什麽事物都不會太認真，也極少情緒化地大喊大叫。讀書方麵，如果認真念的話應該會有不錯的成績，不過她卻一向徘徊在及格邊緣。可能是了解這種程度的話既不會被老師找麻煩，父母也無話可說吧。
「你不要強迫她啦！我不是說要繼承這家店嗎！」
「我不想讓你接手！」
「爸！」每次遇到這個問題父女倆都不讓步。
這個時候就是發揮家族力量的最好時機。要安撫易怒的老公和倔強的女兒隻有由母親出馬了。
「歡迎光臨！」母親清澈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店裏。
剛結束社團活動的高中男生集體推門而入。
「美夏！快倒茶！」
聽到母親的聲音，美夏嚴肅的表情霎時明亮起來。
「好的！」邊倒水，美夏邊說道：「反正我已經接了訂單，你可不能置之不理。除了我會盡量幫你做之外，永田不是也會來嗎？」
「他又還沒跟店裏聯絡。」
「那我去幫你聯絡！媽，這個麻煩你了！」
把裝著冰水杯的盤子交到母親手上，美夏走到店門口的電話旁。
看著女兒的背影，父親不禁深深歎了一口氣。就是因為明白自己女兒的多才多藝，才不想把她局限在小小的麵店裏。
另一個煩惱就是美夏以訂單太多為理由，每逢年底一定要請他來幫忙的那個年輕人。他確信隻要年輕人一來，美夏的心一定整顆都飛到他的身旁。
「啊！？喂？是永田嗎？」
他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傾聽女兒的電話聲，然後站在煮麵的大鍋前又再度歎了一口氣。
「喂？新井機車你好！」
邊擦拭著機車，聖美邊接起電話。
「啊……？哦……好的……請稍等一下。」
聖美帶著訝異的表情轉頭叫著修理機車的父親。
「老爸！」機車的引擎聲大得驚人。
「老·爸！」
一摸上機車，他的眼中耳裏就再也容不下別的事。
「老·爸！」
聖美拿出自己最大的音量用力喊。
「啊？」
明明是近在身邊，卻要用百尺外的音量叫他才聽得見。聖美的父親終於轉過身來，接過聖美無言遞過的話筒。
父親一接過話筒後，聖美關掉機車的引擎。
「喂，我是新井。啊……？您是……高城先生？」
說到本次事件的女主角麗子……從箱根的飯店出走之後，陸續投宿了市內各家高城家
關係企業的飯店，但全部吃了閉門羹。久保田不愧是高城先生的左右手，一張飯店名單開得滴水不漏。
「實在非常抱歉，我們隻是遵照令尊的命令行事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找其他跟高城家毫無關係的飯店吧。但可惜的是現在已是年末，隻要是稍有名氣的飯店幾乎都已客滿。而且就算不客滿，麗子的未成年身份要投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可悲的是，她的提款卡和信用卡統統被止付。
真是有夠徹底。
如果她是普通高中女生的話，早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回去向父親求饒了。但麗子對於道歉討好可是一點也沒有概念。要是到了非下決心不可的時刻，就會顯現出她那一般女孩子所沒有的氣魄。她父親當然非常了解這一點，所以時常遺憾自己把她生成了女兒。
跡象是在幼稚園的時候開始顯露出來。
生為名人之子經常會遇到許多不可預測的危險，就算再怎麽細心躲避，還是無法避免突如其來的事件。
事件是發生在高城家難得的家族旅遊之時—隻有家族成員的無人島之旅。第一天就碰到氣候劇變，被迫留在無人島渡過一夜。麗子的母親無法應付突來的情況，隻是一個勁地流淚，怨歎回不了家。相對於失控的母親，五歲的麗子就顯得出奇地冷靜。
「媽，哭太久的話會肚子餓哦。」
父親被她這番不符年齡的話嚇了一跳。
「你肚子不餓嗎？」
麗子聞言，從口袋裏拿出一顆類似梨子的水果張嘴就啃。父親一看慌忙打掉她手裏的東西，麗子一臉不解的表情。
「怎麽了？」
「有毒怎麽辦？」
「有鬆鼠吃過了，沒關係。」
看著一臉不在乎的女兒，父親也隻有啞口無言的份。
她就是這麽一個凡事鎮定的孩子。
或許高城先生是想試試女兒在這充滿戰鬥氣息的都市裏能獨立奮戰到什麽程度吧。而且這也可以當做對她未來繼承家業的一個最好的磨煉。
然而……早已覆滿都會塵埃的麗子哪能體諒父親的苦心。沒地方住又沒錢用，簡直是萬事休矣。
麗子被多如小山的行李弄得疲累不堪。最後一個能去的地方……隻有那裏了。
她把藉口在腦袋裏反複練習，向著引擎聲的來源處前進。
「咦……？你不是……我老姐的……？」
拖了一大堆出國旅行用的大皮箱在人家店前徘徊，任誰都會覺得可疑。首先發現這個可疑女子的是聖美的弟弟·剛。
「老姐！」麗子還來不及阻止，剛已經大聲呼喝了起來。
「啊……沒關係，我隻是恰巧路過而已。嗬～嗬嗬，我正要到機場去呢……」
聖美看著拚命找藉口來掩飾的麗子，又好氣又好笑。
「哦？到哪個國家去啊？該不會是佐渡島或八丈島吧？」
「你……你太失禮了吧！對你們這些平民來說，或許以為渡個海就算是出國。」
「佐渡和八丈是以前專門接收流放犯人的外島哩。看你現在的樣子，跟犯人又有什麽差別？」
麗子這才明白原來父親已經放話給自己的同學了。
「是我父親吧……」
這時，響徹雲霄的機車引擎聲突然停止，聖美的父親穿著全身沾滿了機油的工作服從工廠走了出來。
「高城小姐，非常對不起。既然令尊已經知會我們不必對你施以援助，我家就無法讓你借住了。」
「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借住你家！？就算你求我，我還未必願意呢！我可不習慣機油味！失禮了！」
說完後，麗子拖起行李箱迅速地消失在街口的轉角處了。
「這是……怎麽回事……？」
聽到剛有點半癡呆地迸出一句話後，聖美這才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她就是那付德性，沒有惡意啦。」
「她……該不會是離家出走吧？」
「當事者或許是如此認為吧？」
想起麗子踉蹌的身影忍不住又要笑的聖美被父親瞪了一眼。
「孩子都不知道做父母的苦心啊。」
父親滿臉不高興地轉身進廠去了。
要聖美明白父親這一句牢騷連自己也有份，恐怕還需要花上一段時間呢。
麗子已經無處可去了。
事到如今，實在不得不佩服父親的思慮周密及部署周詳。
（爸到底想怎麽樣！？看我這麽悲慘他心裏很愉快嗎！？）
走進離聖美家不遠的站前咖啡廳後，麗子思考著之後的對策，挑了一個窗邊的位置坐著發呆。
就在這時，麗子看到了不該看的情景！
這是怎麽回事！？
麗子強忍住想大叫的衝動。剛從窗邊並排走過的二個人是她做夢也沒想到的組合—靜和北原昭。
藉著說明的機會順便做一下宣傳吧。
在「卒業·第一集★感傷的夏天★」裏，靜隨著麗子到北海道旅行時認識了北原昭。他是日高牧場的主人，中年喪妻育有一子，為了和麗子訂立馬主契約而和靜有了接觸的機會，因此也成了靜有生以來第一次生出愛慕之心的對象。
（當初麗子還以為靜是和北原的兒子墜入情網，沒想到卻在東京遇見了北原和靜雙雙儷影。這還真是第一次聽到……不、看到。）
先感受到麗子強烈視線的是靜。二人目光一接觸，靜霎時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雖然不是做了什麽壞事，但畢竟是經驗尚淺的女高中生，自然無法把這尷尬的局麵給瞞混過去。靜和麗子就像青蛙被蛇盯上似地互相凝視。
足足過了十五分鍾，這二個人才雙雙坐在麗子麵前。
「你是來報告幼馬情況的說法我接受。但是我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麽你們二個會同時出現？」
其實麗子並不是刻意挖苦，她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再加上和父親吵架的餘怒未消，口氣自然不好。然而對這件事絲毫不知的靜隻能一個勁地恐慌。
「因為……我媽因為我在北海道受北原先生照顧所以送禮過去，結果北原先生為了還禮而來……我剛好遇見他……。真的是剛好！」
人一緊張的時候講話就會語無倫次，靜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是嗎……？」
看著靜緊張的模樣，慢慢捉摸到事情真相的麗子不由得興起一股惡作劇的念頭。
「是剛好啊？……不過你們二個看來還挺相配的嘛。」
「怎麽會！這種說法對北原先生太失禮了！」
突然被麗子說中心事的靜滿臉通紅地反駁。
「如果真如大小姐所說，或許對中本小姐有點失禮，但我卻覺得很光榮。」
他的音質還是能夠輕易地與空氣融為一體，臉上掛著一抹捉挾的笑容。當麗子正要對一臉癡迷地望著北原的靜再度展開攻擊時，北原又開口了。
「對了，大小姐，看你的樣子該不是離家出走吧？」
北原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立即削減了麗子的氣勢。她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言語機關槍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離家出走？真的嗎，麗子？」
看樣子最新情報尚未傳到靜的耳朵裏。
「我沒錯！我隻是向不遵守約定的父親表示我應有的抗議而已！才不是什麽離家出走！我有我的自尊心。」
麗子說得抬頭挺胸。
了解整個情況之後，身為人父的北原看著麗子一付虛張聲勢的可愛模樣不禁莞爾一笑。
「你有什麽意見嗎？」
「不……。我自己也有一個兒子
，所以很能了解令尊的心情。不過，還是請你多加油。」
「這……是怎麽回事？」
靜還摸不著頭緒。北原給了她一個謎樣的微笑後，拿起了帳單。
「等一下！我來付！」
麗子習慣於表現自己強勢的立場。這時，北原難得說話口氣嚴肅了起來。
「想逞強也要看場合。」麗子聞言嚇了一跳縮回手。
平常感情不太外露的人，一旦表現出他堅強的意誌可是相當有迫力的。
麗子退回座位上沒有再鬧。
「北原先生……」
靜戀戀不舍地以目光追隨著北原，心想在這麽不愉快的情況下分手，往後還有機會再見麵嗎？千言萬語，在靜迫切的眼神裏表露無遺。
北原看在眼裏心知肚明，也回以一個會說話的眼神點了點頭。
也許是受了這二人奇妙氣氛的影響吧。麗子凝視窗外，對著空氣低語了一句。
「……對不起……」
或許是身心俱疲了，麗子的話也變得格外坦率起來。之後，靜把麗子帶回家。
「哦？你就是傳說中的離家出走的大小姐啊！？」
等到靜回到家時，高城先生的通知早已傳遍了中本家。不過也不能一進門就趕人走，所以幹脆就把麗子留下來吃晚飯。
問題少女五人組中，中本家算是最常見的典型普通家庭。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拿捏不到上流社會所謂財閥之女的生活方式。一會拿出家中最好的咖啡杯，一會又煩惱著晚飯要準備什麽好菜，靜的母親緊張地忙得團團轉。
這時，靜的姐姐圭子回來了。
大學畢業的她，在雜誌社謀得一份負責專題報導和專欄的工作。在自己的事業上相當活躍，是中本家裏嘴上功夫最厲害的成員。她欣賞的是赤手空拳闖天下，根本不把有錢又任性的千金大小姐放在眼裏。
「怎麽樣？這個世界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麽輕鬆吧？就當做是學習經驗，好好努力吧。」
她隨手抓起放在麗子眼前的西點，半嘲弄似地說。
「姐、姐姐！」
對靜來說，麗子握有她和北原之事的把柄，無論如何也得想辦法收拾這個局麵，不想再起風波了。
「麗子有她自己的理由，你也不用說得這麽難聽……」
「我說了什麽難聽的話嗎？」
圭子故意挑撥似地把臉湊到麗子眼前。
「沒……沒有。」
已無路可退的麗子拚命壓抑住習慣性的高姿態，擠出一絲微笑。要是又被丟出去的話，今晚肯定得露宿了。
「你看。我並沒有說出讓大小姐不高興的話。而且，今天在這裏的不是高城財閥的大小姐，而是靜的同學吧？」
「姐……姐姐說得沒錯。嗬嗬嗬！請不用客氣。」
麗子的笑容僵硬而不自然，明顯看得出來是在逞強。
眼看情況不妙，靜趕忙坐到麗子身旁。再這樣下去難保麗子不會中了圭子的挑撥。
「你為什麽要離家出走？」
「跟你沒有關係。」
「你現在人在我家，還說沒有關係？有了令尊的知會，我們事實上可以不必收留你的。不過如果你肯好好把理由說清楚，或許我可以想辦法幫你。」
本質上她應該是沒有惡意，隻是因為職業的關係好奇心相當旺盛。
「當一個人走投無路的時候，如果不幫她不是太沒有人性了嗎？你說對不對啊？媽？」
跟靜一樣個性溫和的母親對於這個個性強烈的女兒也是沒有辦法。
「但……但是，人家的家務事我們也不好插手吧！是不是、靜？」
「啊……！對、對呀！而且我想心情混亂的麗子可能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放心好了，這位大小姐的頭腦構造和你不一樣，動得可真挺快。」這算是誇獎吧。
不過，個性差異如此之大的姐妹還真是難得一見。
「同樣是姐妹，你們給人的印象真是截然不同啊？」
「沒錯。靜像媽媽，而我則和我爸爸的祖母一模一樣……。你看。」
圭子輕快地站起身來轉了一圈。相對於靜的柔弱溫婉，圭子就像個活蹦亂跳的少年一樣。發色也不如靜的漆黑，那細柔得像貓毛般的發絲恐怕不是燙發所造成的效果。
「我不是指外表，而是內在。起碼靜不會像你這樣唐突和冒失。」
麗子無視於裝傻的圭子把頭轉向一邊。
「我想令堂一定相當辛苦，像你這樣沒有禮貌的人找工作應該不太容易吧？跟我說一聲，準備個一、二封推薦函也不是什麽難事啊。」麗子故意把手放在嘴角邊低笑了幾聲。
對於性格有潔癖的圭子來說，最無法忍受的就是靠關係找工作。
「太可惜了，我跟某位任性大小姐的生活方式可不一樣，不需要什麽推薦函來走後門。不過我真替令尊感到可悲，唯一的繼承人居然是個在這種情況下連打工都找不到的白癡女兒。」
「白癡女兒！？」
「最好早點找個有錢公子或叫人入贅，趕緊生個繼承人，否則還真是苦了你爸呢。」
句句刺中痛處。
其實麗子不是不知道自己根本什麽都不會做，隻是不願意承認而已。被說中心事的她不禁氣得柳眉倒豎。
「我走了！你以為這種破爛屋子能讓我住得下去嗎？少臭美了！」
麗子猛力地從沙發上站起，把本來拖不動的行李箱一把抓起。這就是所謂人在危急時所能發揮的潛力吧。
在張口結舌的靜和母親注視之下，麗子頭也不回地走出了中本家的大門。
麗子帶著一肚子怒氣，毫無目的地地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商店街的正中間。拖著特大號行李箱再加上一身氣派的打扮，自然成了過往行人注目的對象。
（這些平民沒看過上流社會的人當然覺得稀奇。）
感覺異於普通人類的麗子，拉著大皮箱故作優雅地走著，這時候——
「找到了！我聽說有個怪人，跑來一看原來是麗子啊。」從背後傳來真海沒大腦的叫聲。
「怪……怪人……？」
原來是聽到小道消息就迫不及待地跑出來看的真海，身上還穿著圍裙。
「麗子啊，你是離家出走嗎？我媽說你爸有打電話來叫我們不要幫你耶……怎麽辦？」
真海難得地在公眾麵前簡要地說明了狀況。
「你幹嘛大聲嚷嚷啊！」
「哦……原來是離家出走。」、「和家裏不和啊？」等等的小市民耳語此起彼落，讓麗子的神力再度倍增，拖起皮箱和真海就衝出了人群。
結果，落腳處是在真海房間的壁櫥裏。
「因為媽叫我不能讓麗子進門嘛，所以你隻好在這裏委曲一下了。我會送飯給你吃的，啊……麗子你吃不吃魚骨頭？」真海把麗子當成棄貓了。
「你把我當什麽啊！那種東西連貓也不吃啊！最起碼要有鮑魚拌飯或新鮮的貓罐頭吧？」
麗子的言下之意是就算吃貓食也要高級的。這二個人在扭曲事實上真有過人的功夫。
「嗯！我知道了。」
真海迅速地關了門出去。麗子有點擔心，不禁從壁櫥爬出來，貼在門上偷聽外麵的對話。
「媽！我撿到一隻迷路的貓，可不可以喂它吃飯啊？」
「怎麽又來了？上次你不是要逗隔壁家的貓玩才著一點被咬嗎？」
「這次……應該不會……咬人吧……」
真海話中的不肯定是出自動物遇到危險的本能吧。不過到底是什麽危險請自行想像。
「不行。快丟掉。」
「但是……」
「那我去丟！在哪裏？」母親上樓的聲音由遠而近。
人在危急時總會有不可思議的行動出現。麗子輕盈地從真海房間陽台跳到隔壁的屋簷上去。
「貓在哪裏？」
完全沒有大小姐風範的麗子邊聽著真海母親的聲音，邊沿著屋簷慢慢地爬出去。
「咦……？怎麽有行李箱？」
留在真海房間的隻剩巨大的高級行李箱而已。
遠處傳來賣豆腐的喇叭聲。隻要是日本人，聽到這個聲音一定會湧起鄉愁吧。
把皮箱遺忘在真海的房間後，麗子所剩的隻有身上的衣服了。當然，皮大衣也沒有帶出來。
麗子身上隻穿了一套單薄的洋裝，在十二月的寒空底下是顯得太不保暖了。穿著皮大衣雖然有點誇張，但隻有一襲洋裝也會引來不少怪異的眼光。
但麗子已經疲累到無法理會路人的注視了。
咕……。
麗子的腹中發出饑餓的叫聲。而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陣陣食物香味吸引她來到了一家麵店之前。
長壽庵……是美夏家。
「不進去的話，請不要擋在門口好嗎？」
頭上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麗子吃驚地抬起頭來。映進眼簾的是一個背著大背包的青年。
他穿著一件顏色都褪得差不多的牛仔褲和輕便的毛衣，再加上一件季節性的皮夾克。滿臉不高興的表情在他的聲音裏表露無遺。
然而，這時的麗子因饑餓和疲倦，對於青年無禮的態度無法適時做出反擊。青年想要推開麗子的肩進入店中時，他的背包瞬間擦過麗子。
對現在的麗子來說，這個衝擊足以讓她失去意識。
「喂！你沒事吧！？」
「哇！麗子！」
殘留在麗子的記憶裏的隻有這兩個聲音。
第三章一宿一餐的恩情
12月20日，晴天！……雖然有時會轉陰……。
今年永田也來了！（雖然說是被我半強迫……）
還有麗子也來了。好像是跟父親吵架所以離家出走。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疲累不堪的麗子呢。
看著她的睡姿，的確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先別管這個了，今年一定要實行那個計劃。
因為我快要畢業了，萬一以後見不到他怎麽辦？……為了不讓這種情況發生，我今年絕對要告白！
感謝神讓他今年又來到我家。
所以，神啊，麗子的事就交給我了。算是我的謝禮。我絕不會見死不救的。說不定神看在我幫助麗子的份上會給我獎勵呢……。嘿嘿嘿……有點想得太美啦。
反正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高城先生的通令當然已經下到了美夏家，而美夏的雙親也理所當然地麵有難色。然而……
「人在困難的時候要互相幫助！四海都是一家人！要雪中送炭不是打落水狗！這全是爸媽你們教我的不是嗎！還是付出關懷要因人而異！？」
邊照顧著昏厥的麗子，美夏邊試圖說服父母。
總算被美夏的熱情打動，父親為了麗子下廚做羹湯。幾分鍾後麗子就在混合著豬肉和蛋香的味道裏醒了過來。
放在麗子眼前的正是炸豬排飯。
麗子動也不動地凝視著食物。包圍在她四周的包括美夏的媽媽、美夏的妹妹、弟弟還有和麗子擦撞而滿臉不愉快的青年。當然還有美夏。
關店之後的長壽庵充滿了異樣的緊迫感。
「這是……？」麗子注視著食物向美夏發問。
「是炸豬排飯……你不喜歡吃嗎？」
美夏不明白為什麽麗子紋風不動地瞪視著炸豬排飯。
「你叫我吃這個？」
對習慣了西式餐點的麗子來說，炸豬排飯幾乎可算是一種陌生的食物。而且在時下年輕人的想法裏，這種大碗飯等於是老男人的專用食物，沒有幾個女孩子願意吃的。
就算再怎麽饑寒交迫，叫自尊心比聖母峰還高的麗子當著眾人麵前大吃炸豬排飯，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美夏卻不明了這一點。
「你吃吃看嘛，這是我家菜單中最高級的炸豬排飯哦！連豬肉都是最上等的，蛋黃也是特大號。我爸知道麗子一向吃慣高級食物，所以花了不少心思做的。」
美夏不明白麗子心中的想法，拚命努力勸說。
「這位離家出走的大小姐是說——我才不吃炸豬排飯這麽粗糙的食物呢。」
臭著一張臉的青年繞著彎子罵人，俯身坐在麗子麵前。
「永田……！？」美夏發出抗議的聲音。
「她根本不明白你和老伯的心意。」
「你這個人說話未免太失禮了吧？你不知道撞到人是要道歉的嗎？」
「太誇張了吧？不過是擦過而已。」
「我都已經被你撞昏過去了，你還有什麽話說！你該感謝我沒有去按鈴控告你！」
「法院裏的人沒有閑到撥空陪你這大小姐玩法律遊戲的地步。」
「你說什麽！？」
「等一下！你們別吵了。麗子別那麽生氣嘛。還有永田也是，麗子是沒有惡意的。」
「有惡意還得了？」叫做永田的青年挑撥似地浮起了抹微笑。「我還沒吃晚飯哩，你不要就給我吃吧。」
才剛把手伸出去，麗子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端起了炸豬排飯。
「你休想！美夏，能給我刀叉嗎？」
「……原來如此。對不起，我沒注意到。」
在美夏進入廚房的同時，永田像泄了洪似地失聲大笑。原來他看穿了麗子的想法。
無視於聽到笑聲後又要冒火的麗子，永田站起身來。
「那，老伯，從明天開始我會來。」
拿起背包，永田出了長壽庵的門。
之後的一小時裏，美夏等人陪著麗子進行炸豬排飯的西式吃法。
填飽肚子後的麗子在稍事休息後，又恢複了原來的氣勢。
「是去年的寒假吧？我們全家到了布拉格去旅行。那裏是個挺不錯的地方，飯店又便宜，你們不妨參加旅行團去玩玩。」
「麗子你家不是跟團嗎？」
披上睡衣的美幸在美夏房裏興致勃勃地聽著麗子的賣弄。
舊時代的少女們所憧憬的職業是護士、保母及音樂老師，能將女性的本質發揮得淋漓盡致。之後慢慢變成空中小姐、設計家、服裝設計師、藝人等等是走在時代尖端的代表。而如今，最為時下少女們憧憬的莫過於「大小姐」這閃閃發亮的三個字了。或許是再怎麽努力也無法讓自己咬著金湯匙出生吧。美幸就是這種後世代年輕人的代表。
「高中生能到國外旅行真是太棒了！」
美幸一個勁地崇拜讓麗子的高姿態又慢慢抬起頭來。
「你也可以去啊。和家人一起去不就沒問題了？」
「我們家比麗子家還多二個人，怎麽可能？」
美夏早已習慣了麗子的賣弄，背著二人，伏案疾書類似表格的東西。
「我才不要和家人出國。我爸是土包子一個，媽又管得嚴，惠司年紀太小又要人照顧。而且最羅唆的就是我姐姐。」
「那下次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呢？暑假我也邀請了美夏上北海道玩，不過因為店忙所以她拒絕了……。」
「有我在的話，就可節省一筆請工讀生的費用啊。」
美夏專心一致地製作著表格。
「既然如此，你幹嘛不拿薪水？這樣搞得我也不好意
思拿了啊。」美幸邊發著牢騷邊探頭看看美夏在做什麽。
「你在做什麽啊？」
「除夕的外送分配表。今年可累了。」
「唉，就算你再怎麽努力，永田也不會接下這家店。」美幸歎了一口氣。
「問題不在那裏！」
「永田……是剛才那個失禮的男人？」
麗子嫌惡似地皺起眉頭。
「是啊，每年年底他一定會來，也就是所謂季節性勞工。」
「什麽勞工！他是工讀生！」美夏認真起來。「而且永田要當一位攝影家。到我們家來打工是要賺取到世界各地拍照的費用。」
「他父母不出錢嗎？」對麗子來說是正常的疑問。
「聽說他家人反對他當攝影家，所以隻好自己賺機票錢。雖然我家能出的薪水不高，不過他說想感受一下日本年末的氣氛所以才選了我家的麵店。」
美幸看著姐姐做夢般的眼神不禁輕歎了一口氣。
「……也隻能勸你多加油了。啊、還有你幫我跟老爸說要記得給我打工費。」
冷酷的妹妹向麗子打了聲招呼後就回到自己房間去了。
「啊哈哈……對不起，我妹妹有點奇怪。不過她的本性不壞哦。哇、這麽晚了。麗子你也累了吧？你先休息，我還要做一下表格再睡。早上可能會睡得不太好，多包涵吧。」
聽著這二個姐妹特有的對話方式，麗子有點不明所以。美夏熄了天花板的大燈，隻打開書桌上的台燈。
雖然心裏有些不能釋然的感覺，但奔波了一天的麗子已無力再去思考了。
麵店必須起得很早。
麵的湯頭料有的是各店有各店的秘方，有的則是幾百年來一脈相承的古方，所以不需重新再調製。但麵條或烏龍麵就不一樣了，必須每天做新麵或請廠商送來供應一天的需要。
從前的麵條通常是人親手做出來的，而現在有些百年老鋪或名店仍保持這種傳統。然而美夏家隻是個普通麵店，大部份的製作還是得仰賴機器。而且隻有麵粉可能會太鬆軟，所以必須加進小麥粉揉麵，這個動作也得靠機械。
冬天的清晨來得比較遲，就著窗簾縫隙裏射進的光亮看鍾，還不到6點。就算不是假日也沒這麽早起床，而且昨天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大混亂，身體各處還殘存著疲累，麗子想今天應該可以睡上一整天。
翻了個身，準備再度進入夢境時。
咚咚！像是快速奔跑在走廊上的聲音。然後——
「美幸！你再不起床的話休想要薪水！」
「來了啦！爸、你不要叫那麽大聲好不好！」
與美幸逐漸遠去的腳步聲相比，父親的音量又提高了一倍。
「跟你姐姐多學習！要想跟我計較薪水就得起得比我早！」
「美幸都已經起來了，別罵了啦！」
「不行！這種事非跟她講清楚……」
「知道了啦！我明天會比姐姐早起床半個小時。」
「可能嗎！？」
「不試試看怎麽知道！？」
父女倆你一言我一語的鬧個不休，這下麗子想睡可能也睡不著了。
昏昏欲睡的麗子下至一樓時，剛好美夏正準備著早餐。
「啊……麗子，起得真早！怎麽不多睡一會？」
一大早就精力充沛的美夏擦拭著店裏的桌子。
「廚房太窄了，到這邊來吃吧。」
美夏動作迅速地排列著早飯所需的餐具。
永田捧著裝滿湯的大鍋子從麗子身旁擦過。照她平常的習慣早就一句話頂回去了，但頭腦還不是很清醒的麗子隻能順勢坐在就近的椅子上。不久，加藤家的早飯時間就開始了。
結果，麗子隻是捧著碗呆坐到吃飯結束。
「喂……給我冷豆腐。」
麗子從呆滯中清醒過來時，一個陌生男人的臉部特寫首先映入她的眼簾。
「啊？」
「冷豆腐，還有龜麵。」
說完，上班族似的男人自顧自地找了個位子坐下來看報紙。
不知何時，桌上的早餐早已被收掉，自己身上也穿了一件印有店名的圍裙，已經進入營業時間。
「歡迎光臨！」耳邊響起美夏精神奕奕的招呼聲，陸續有客人進來。
什錦麵、咖哩麵、豬排飯、餛飩麵等等，因為天氣寒冷的原因，點的都是些熱氣騰騰的食物。看著美夏和美幸靈活地穿梭在狹隘的桌椅之間而遊刃有餘，麗子像發現奇景似地張大了眼。
「這裏……有人嗎？」年輕主婦帶著個小孩子詢問著麗子隔壁的座位。
「哎……？」
「啊！對不起！冷豆腐馬上來！」
美夏端著冷豆腐飛奔過來，把麗子從座位上拉起。
「你先到我房裏去坐好不好？等到下午休息時間再出來。」美夏說得婉轉，事實上就是礙事。
「你是說我礙事？」麗子的思考回路總算開始運作。
「你沒辦法幫我端麵吧？」
「開玩笑！什麽叫沒辦法？我可沒有做不到的事！」
在麗子的辭典裏沒有「做不到」這三個字。
「你以為我做不到吧？」麗子伸手奪過美夏手上的盤子。
「老板……龜麵還沒好嗎？」剛才跟麗子叫麵的上班族從報紙一角伸出頭來。
「龜……！？你說誰是烏龜啊！？」麗子吊起柳眉瞪著上班族。
「我剛剛叫了龜麵啊。」
麗子的怒視對男人似乎沒起任何作用，他再度埋頭於運動新聞之中。不過，算他不走運吧。運動新聞的最後一頁滿載著彩色的裸體照片和色情新聞，正好對著麗子。
可能不是故意的吧，但麗子可不這麽想。連普通的高中女生看到一把年紀的男人嘴角帶著笑地眺望裸照時都覺得不愉快了，何況是非普通高中生又特別挑剔的麗子。她一把扯下男人手上的報紙。
「沒水準的男人，連講話都這麽下流！」
上班族男人滿臉不解。
「看你在這種地方吃飯，一定是在破爛公司上班吧！既然是一家之主，就算做麵子也要到飯店去吃午餐！還有你竟敢說我是龜！？像我這麽高貴的容貌不稱讚也就算了，竟敢出言不遜！？這世界上哪有會在初次見麵的女性麵前開口說人是龜的人啊！？」
誰也阻止不了麗子那一出口就如滔滔江水不可抑止的譏言怒語。而且她的扭曲論點聽來似乎有點道理。
「啊……麗子……他說的龜是……烏龍麵的……」
「美夏！」
店裏的客人和在廚房裏的父親都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隻能呆望。
「美夏你知道嗎？就算是作生意也不能不要自尊！再怎麽小的店也該有它的骨氣在，失去了這一點生意怎麽幫得下去！？」
「不是啦……我是說……龜麵是……」
「什麽！居然連美夏都屈服在這種侮辱之下！？我絕不原諒！」
攝於麗子的氣勢，店中無人敢出來替受牽連的美夏解圍。
「龜麵屬於烏龍麵的一種，在菜單上可以找到。」
不知何時，外出送麵的永田回來站在門口。
「沒想到連大小姐都不知道，真是太令人吃驚了。所謂龜麵是長崎卓袱料理中烏龍麵的一種，依各家店的習慣而加上不同的配料是其特點。原來您不知道啊？我還以為大小姐什麽都知道呢……看來你也不過是個普通的高中生而已。」
永田帶笑地瞟了麗子一眼。
「老爹！請給這位客人大碗的龜麵算是賠償。請你別和她計較，而且也麻煩你能不
能把這報紙……。」
永田指指報上鬥大的裸照。
「啊……」上班族男人不好意思地收起報紙。
「對不起！」永田向男客低頭道歉後進廚房去了。在掀起門簾將要踏進去之時——
「大小姐你還沒吃早餐吧？」
「太失禮了吧！我當然有……好像……」
話還沒說完，麗子的肚子正好發出抗議的叫聲。
「我還以為你吃過了，麗子！對不起，我們吃得太快了！」
美夏慌忙把麗子推進廚房，新的客人又一波一波地進來。
「啊……歡迎光臨！」
配合美夏的招呼聲，麵店又開始了正常的營業。
「做生意就是客人至上。如果不能幫忙也別礙事。」
永田坐在廚房裏吃著豬排飯。
「我也不想礙事————」
「跟客人起爭執這件事，與其說是礙事，還不如說是惹麻煩來得恰當。」
「誰叫那個男人那麽失禮！」
「這裏要是你的家，隨你怎麽說都可以……但可惜不是。如果你決定寄人籬下的話，最好不要太獨斷獨行。」
永田嚴厲地看著麗子。
「什麽叫寄人籬下！失禮也該有個限度！」
「那你就出去啊……？」
聽著永田挑撥似的口氣，麗子打從心底氣憤起來，正要轉身離去之時。
「連流氓都懂得有恩當報的道理，而你就什麽也不做拍拍屁股走人？」
麗子的腳步應聲而止。
「還是像普通的高中生一樣請父母來打招呼？……這樣也不錯啊，一般的高中生都會這麽做。」
永田嘴上普通啊、一般啊說個不停。對於經常把自己定位在「特別」的麗子而言，自然是難以忍耐的屈辱。
「要我怎麽做？」麗子咬牙切齒地問。
「做大家都在做的事，我就給你鼓掌。」
永田咬著筷子，對麗子的背影揚起一抹惡意的笑。
第四章迫力無敵！
一陣恐怖的爆笑聲從長壽庵傳出來。
哄笑的中心是麗子，她居然束起長發穿著有長壽庵字樣的圍裙。
「麗子居然肯當店員！？」音量超大笑到滾地的是真海。
「但是……還挺合適的……」靜也難得地拚命控製笑聲。
「別再笑她了啦。麗子可是很有孩子緣哦，他們都說有個奇怪的店員……」
美夏本來要維護麗子，卻連帶地隻能強忍著即將脫口而出的笑意。
「美夏也忍得五官都扭曲了。」
「真海……你就不能用點恰當的形容詞嗎？」
「不對嗎？」即使是善於排解的靜，這回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了。
「反正我長得就是這樣。」
美夏「咿—」地扮了個鬼臉，轉身進廚房去了。
靜用手肘戳戳真海。
「我哪裏說錯話了嘛。」真海馬上裝哭。
「禍從口出……嗬—嗬嗬！要笑別人之前先笑自己的無知吧，嗬！嗬嗬！」
「又回到從前的麗子啦？真無趣。」
「我就是高城麗子。永遠不會改變。我看起來哪裏不像高城麗子！？」
迫力十足地瞪著真海的麗子還是平常那個跋扈的大小姐。
「哇啊！麗子欺負我！我要回家！」
想要逃竄的真海被麗子一把抓了回來。
「等一下！坐了那麽久不點東西就想走？太失禮了吧？」
「啊……但是……我們吃了午飯才過來的……」
靜過意不去似地低著頭。
「什麽！？到麵店來之前居然吃過飯了？你們有沒有神經啊！？如果你們是要來探望我的，那倒沒話說，但是應該把我請到外麵才對啊！？我可不記得我的朋友是這麽沒有禮貌的！」
「啊……對不起……那我吃炒麵好了……」
「嗯—那我要吃天婦羅和豬排飯！」
「真海……你剛才不是才在我家吃了三盤咖哩飯嗎？」
「啊……咖哩麵也不錯，就給我這個吧！」
無視於靜的顧慮，麗子拚命寫著菜單。
「炒麵……天婦羅麵……豬排飯……還有什麽？」
「咖哩麵。」
「好的。付款方式是信用卡或現金？」
「討厭！當然是麗子請客啊！」
真海理所當然似的大笑。
「是誰告訴你……我要請客……」
「因為……是你叫我們吃的啊？在朋友家裏的話不就算請客嗎？對不對？靜。」
在真海的想法裏，長壽庵是美夏的家，而麗子在美夏家打工，所以不必擔心錢的問題。
話是沒錯……但是好像有哪裏不對。
這時，在麗子身邊的電話響了。在美夏慌忙衝過來搶接的前一秒鍾，電話被麗子接走了。
美夏不禁仰天長歎。
剛才麗子才接了一通電話，就跟客人大吵一架。照麗子的說法，她認為客人要拜托我們外送態度還那麽惡劣、在店裏生意最忙的時候居然說「十五分鍾內送來！」就算是比薩也得要三十分啊。
而且那個客人還火上加油地多了一句「反正也不好吃，一定很閑吧？」這種話連美夏聽到都會冒火，何況麗子。所以二人在電話裏大吵了一架，連帶少接了不少生意。
對這件事毫無罪惡感的麗子若無其事地拿起話筒。
「長壽庵……你好。」
話聲方落，麗子的眉頭迅速皺了起來。完了……又是惡夢的開始……美夏不由自主地做出一個祈禱的姿勢。
「聖美！？這個笑聲是你的吧！？」
原來是聖美打來的。美夏鬆了一口氣後，拉了把椅子坐下。
「你要是敢說打電話來消磨時間的話，我絕不原諒你！哎……！？你說什麽？外送？怎麽不早點說？要叫什麽？醬酒麵？你就不能叫豪華點的午餐嗎？比如說……天婦羅烏龍鮑魚麵……或豬排飯特餐……」
哪有這種東西？
「好！我知道了！隻有你和令尊要吃？就讓我適當地幫你們挑選吧。這總可以了吧！？」
生意總算做成。
「聖美……她要什麽？」真海滿臉好奇地問。
「由我來挑選。不過，指定要我送去。」
好不容易振作起來的美夏再度跌坐在椅子上。
湯麵太危險了……由於美夏的顧慮，聖美父女的午餐決定是豬排飯和蛋包飯。就算涼了，用微波爐加熱後也能食用。
跟美夏料想的一點也不差，麗子千辛萬苦地抵達聖美家時，已是電話過後的一小時了。
「啊哈哈！我正想吃泡麵算了咧。」
滿身機油身著工作服的聖美一看到麗子的模樣馬上破口大笑。
麗子平常沒有拿過比筷子更重的東西，就算是空的外送箱也無法拿得持久，何況還有食物？所以，當她到達離美夏也不太遠的聖美家時，束在腦後的長發已是半披散在肩上，眼神渙散，連臉頰上的肉都凹陷下去的慘樣。
「你竟敢……叫我做這種事……。」喘著大氣還不忘發牢騷。
和聖美同樣穿著的父親從裏麵走出來，責備似地瞪了拚命嘲笑麗子的女兒一眼。
「辛苦你了，喝杯麥茶再走吧。……多少錢？」
「啊……？」喘息變成訝異。
「什麽多少錢？」
「就是飯錢啊？對了，你送了什麽來？」
聖美伸頭探了探外送箱。
「哦……是豬排飯和蛋包飯
啊。冷了之後加熱就能吃……一定是美夏想出來的吧？總共多少錢？」
「你要給我嗎？」
「廢話。美夏的店可是不賒賬的！你該不會是忘了問多少錢吧？」
何止是忘了問，麗子的腦子裏根本就沒有存入要收錢的指令。看到麗子癡呆的模樣，聖美忍不住又大笑起來，比剛才音量大了一倍。
「誰……誰叫你差遣我做這種事！這可不是我的錯。」
麗子還在嘴硬。這時，突然響起了電話聲。父親瞥了一眼笑到捧腹的聖美後接起電話。是美夏。
「老爸……是美夏的話，記得問她多少錢。麗子這家夥根本沒想到哩！」
可能是聖美的音量透過話筒傳到另一邊去了吧，長壽庵響起一陣大爆笑，聖美的父親連忙把話筒一丟。
「我……我這麽認真居然還笑我，你們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對不起了，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但是……還是忍不住想笑……」
「隨你便！我要回去了！」麗子憤憤地轉身便走。
「等一下，錢沒拿，外送箱擺在這裏就想走？」
「就算你要給我……」
惱火的麗子轉過身來，剛好看到聖美的父親頹然倒下。
「聖美！」隨著叫聲，麗子已經奔到聖美父親的身邊。
「哎……！？」聖美也慌忙跑過來。
聖美的父親緊抓著胸前的衣服蜷縮在地上。
「老爸！」
「沒……沒事。我……隻是……胸口有點痛……」
「聖美！快叫救護車！」
「……別叫……救護車……我好像有坐上去就回不來的感覺……」
聖美的父親浮起一絲苦笑，哀求似地仰望著麗子。
「……好吧。我去叫計程車。聖美，你陪在你爸爸的身邊！」
不愧是應付突發狀況的高手，行動力和決斷力非常人可比。奔出工廠外還不到三分鍾，車子已經停在門口了。
到達醫院之後，麗子所表現出來的行動力著實令人佩服。
通常對不是由救護車送到醫院的病患不會采取急救措施。因為大概病況不嚴重才不叫救護車。
然而……麗子卻知道壓住胸部呼吸困難的前兆或許是狹心症的症狀。而這種病能不能得救，時間是很重要的。因為麗子的祖父就是一例。
「有沒有帶保險證？」
依照慣例，掛號小姐公事化地詢問。麗子火冒三丈地拍桌子開罵起來。
「你還這麽悠閑啊！你就算不是醫生，也看過不少這種因幾秒的差距而致死的患者吧！？心髒疾病是分秒必爭的啊！如果他出了什麽差錯誰來負責！你有沒有常識啊！？我要向法院控告你們！失去信用再加上不景氣，你們想想會失去多少患者！這個責任你負得起嗎！？」
她那罵人的氣勢馬上引來了在附近治療室裏的醫生和護士，在醫生的立即判斷之下，不到五分鍾聖美的父親就被送進了集中治療室。經過診斷治療後情況終於好轉。聖美和麗子鬆了一口氣，雙雙坐在治療室外的長椅上。這時窗外的天色已近黃昏。
「謝謝你……麗子。多虧了你……真是迫力十足……」
麗子被聖美率直的感謝之詞說得有點不好意思。
「……我以前看過電影。在外國的醫院都是比大聲的……驚天動地……。醫院裏還有其他的患者啊……」
「傻瓜，這種時候還客氣什麽？在醫院這種公共場所中大鬧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哦……」聖美吃驚地看著麗子。
「怎麽了？」
「沒想到……麗子也有正常的時候……」
「太失禮了吧！我本來就很正常！」
「啊……對不起……。今天的麗子和平常的麗子真的很不一樣。就像我沒想到你真會在美夏家幫忙一樣……」
「啊！？」聖美的一句話讓麗子驚跳起來。「我完全忘了我正在外送啊！聖美我先走了，幫我告訴你爸爸，請他多保重。如果不滿意這裏的醫療設施隨時告訴我，我幫你介紹最好的心髒權威。」
麗子奔出大門後，跳上門口的計程車就跑了。
「外送完……坐計程車回去……？隻有麗子做得出來。」
聖美不常見的柔和表情上浮起一絲苦笑。
走來走去……走來走去……。開了又關……關了又開……。
是美夏。
她站在長壽庵門口眺望著前麵街角的轉彎處歎了一口氣，又折回店內。她這個動作已經持續了一小時以上。
原因當然是麗子。她外送到聖美家不但沒有回來，連聖美家也無法取得聯絡。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美夏，別那麽擔心了，應該沒事的。」
永田為了晚上的外送出來檢查摩托車。
因為到了年底特別忙碌，所以愈來愈多家庭的晚飯就以外送方式來解決了。丈夫每天晚上因參加忘年會而晚歸，主婦也就樂得不準備晚餐。隻要外送一多，永田的工作量相對地也就會增加。本來美夏也想幫忙，問題是店裏也少不了老人會和鄉裏幹事的忘年會，生意興隆。
「你再不去幫老爹準備晚上的忘年會，待會可就要挨罵羅。」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很擔心啊……。萬一她出了什麽意外怎麽辦……？還有……」
「你怕她把東西一丟就跑？」
美夏點點頭。
「起碼我們知道她已經到達聖美家，如果有事對方也應該會聯絡才對。就算她出了車禍失去意識，看到她身上的圍裙，醫院也會主動跟我們聯絡吧。」
「別亂猜！」
「放心好了，她不會出事的。」
「那……」
「我覺得她應該不會丟了就跑。」
「哎……？」
「我想她不是不願意……要是她不肯的話早在外送前就會拒絕了。而且，我想那位大小姐為了麵子死也會撐下去。她跟一般的溫室花朵似乎有點不同。」永田捉挾似地笑了。
美夏目眩神迷地看著他的笑臉。
「看她那麽高傲，我還以為她早就不幹了，沒想到還能持續到現在。或許她隻是嘴上說說，其實根本就是在享受這種難得的新鮮經驗。」
「永田……你看得出來嗎？」
「這麽率直的女高中生現在已經很難找到了。戳戳她就有反應……真好玩。」
永田像想起什麽似的嗤嗤偷笑了起來。
看著這樣的永田，美夏的心裏浮起了一抹不安。身為麗子的同學，雖然知道她相當任性而且高姿態，但卻並不可恨。就是這樣才會跟她交朋友。
跟她交往了三年的美夏所看不出的盲點，竟被相識不久的永田一語道破。在自我認知的同時，美夏的心中了生出另一個新的疑惑。
美夏一向藏不住話，但卻也無法把這個疑惑順利表達出來，沉默片刻後，她凝視著檢查機車的永田。
「嗯？怎麽？」查覺到視線的永田回頭看著表情怪異的美夏。
「怎麽了？」
「啊……永田……如果你……大學畢業的話，就、就不來我們這兒打工了吧？」
「……大概是吧。」
「所以……我……今年……一定要說……」
美夏深深吸了一口氣，正要繼續說時，從街角轉彎處急駛出一部計程車。車停後下車的乘客不是別人，正是麗子。
這時機太巧了吧……？不，應該說太不巧才對……。
「麗子！你到哪裏去了？」
「進去再說吧。啊……美夏，麻煩你付一下車資
麗子因為不滿父親臨時取消聖誕舞會而離家出走，投靠到美夏家的麵店裏，原本隻想找個棲身之所，沒想到卻愛上了美夏暗戀的工讀生永田，變成了美夏的情敵……。全新內容的青春小說第二集！
第一章大小姐發飆了
12月18日。
晴天！
12月一定是一個大家都最期待的月份。
因為除了寒假、聖誕節之外，還有除夕和過年。
特別是我家，除夕可是忙得不得了呢。
近年來，吃「年麵」的習俗已經慢慢沒有了，父親為此也有點頭痛。不過我覺得有時間擔心的話，不如去拉拉生意還比較實際。
對了……我可以從學校下手啊。嗯！真是好點子。
要是來了很多訂單的話，一定會很忙碌，人手也會不足，一定需要打工人員……也就是說……呃……那個……就可以再見到他了……。
嘿嘿……。
總之，身為長壽庵繼承人的我不加油可是不行的！寒假倒數計時，開始！
從晨間的朝會、白天的課程到下課的鍾聲，心情就是怎麽樣也平靜不下來。伸手看看自己微長的指甲；在筆記本的一角胡亂塗著的未定的行程表；強忍著衝口而出的竊笑……。越是接近假日，整個學校的氣氛就像爬滿了跳蚤似地一刻也安靜不下來。這種現象在假日特別長的寒假更是明顯。
街道上排滿了一株株的聖誕樹，所到之處也都寫著「聖誕快樂」。而且一過了二十五日，就像超人變身似地整個世界的氣氛完全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連老練的社會人都耽於此道而風靡不已，又何況對流行事物特別敏感的女高中生呢。
「嗬！嗬嗬！沒關係、沒關係，你們全都來吧。招待一個班級對我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麽。」
這個放學後空曠教室裏的高傲笑聲，不用說也知道是誰的。
「麗子你們家的舞會有沒有很多烤乳豬和烤洋芋啊？」
真海頂著一頭像通心粉似的卷發，用高八度的聲音和一副認真的表情詢問。
「真海……我家可不是自助餐廳啊。」
碰上沒大腦的真海，麗子的高姿態也是英雌無用武之地。
「但是，麗子家的舞會是非常正式的吧？適合我們參加嗎？」
一頭漆黑的長發垂在肩膀上，少女的鏡框深處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她是中本靜。
「而且我們也沒有那麽正式的禮服……對不對？」
靜問把臉轉向窗外，看來有點不合群的一個女孩。她是新井聖美。
「別算我一份。」聖美簡潔有力的拒絕後拿起書包站起來。
「關於這點你們就不必擔心了。禮服我多得是，要借幾件都無所謂。要不然就叫專屬的服裝設計師來幫你們治裝。怎麽樣？」
「我沒空。」
聖美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教室，剛好跟一個短發而精神飽滿的少女擦肩而過。是加藤美夏。
「咦？聖美你要回去啦？我有事想拜托你……」
「明天再說。」
沒有一絲插話的空隙，聖美瀟灑地走了。留在教室裏的還是原班人馬。
沒錯……隻要麗子的高姿態一開始發作，把爛攤子交給其他成員處理的動作已成了聖美的慣例。唯一沒有發現這個慣例的大概隻有高城麗子本人而已。
舞會的來由是……。
「我家一到每年的聖誕節就會舉行一個招待各界名人的盛大舞會。今年我如果向父親提出要招待你們的要求，父親一定會邀請影劇界的名人，到時候你們就會看到許多隻能在銀幕上看到的大明星的真麵目。對了，不過有件事要請你們配合一下，就是不要隨便發出尖叫或要求簽名，最好連照相機也不要帶。」
……就是這樣。
說者可能覺得我是如此的親切，但聽者可就大大的不以為然了。
不過，每次總會有固定的參加者。比如一聽到『食物』就舉手的真海，和非常重視『人情和友情』的美夏。但是這回換美夏傷腦筋了。
「呃……雖然我很想去，但是我家到年底的時候特別忙。而且人手不足……也沒有餘力雇用工讀生……所以……」
「噯噯？美夏你不能去嗎？」
「嗯……對不起。」
「我……可以明天再回答嗎？」
發動拒絕運動的聖美、美夏，再加上不太起勁的靜和真海……。看來麗子的好意是得不到回應了。
「喔～嗬嗬！你們不來舞會還是照常舉行啊，無所謂。雖然有點可惜，不過有其他的人就夠了！嗬—嗬嗬！」
麗子不願在別人麵前示弱，所以在失望的時候，反射動作就是更誇張的高姿態。
美夏等人強忍即將要脫口而出的歎息，互相交換眼神考慮如何逃開這有點尷尬的場麵。
「中止！？中止是什麽意思！？」
麗子正為了好朋友們無法來參加舞會而意誌消沉，沒想到回家之後又受到另一次重大的打擊。
看到麗子回家，父親的秘書久保田像是迫不及待似地出來迎接。久保田在麗子父親身邊工作已經有十五年，對獨生女的麗子來說是近乎兄長的存在。然而隨著高城財閥日漸壯大，他同時身兼優秀的秘書和細心的管家兩職。必須削減不必要的經費支出。
久保田熟悉麗子的性格，知道這種時候應該采取低姿態。照理說遇到這種事理應由母親出麵安撫，但麗子的父親是高城家的長輩替她母親挑選出來的丈夫，因此在公事或金錢方麵母親是一概不插手。
也就是說，如果父親沒辦法說服麗子的話，就隻有由當秘書的久保田代為執行這項任務了。
「事到如今才要中止！？我已經向同學發出邀請了，叫我怎麽下台！」
「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是令尊也提過請大小姐一定要妥協，下次絕對會找機會補償你。」
「他如何補償我！」麗子失控地大叫，聲音回蕩在整個大廳裏。久保田也隻能低頭不語。
「你知道嗎！？今年是高中生活的最後一次聖誕節啊！明年就沒有了！這可是一場紀念高中畢業的聖誕節舞會啊！」
對麗子來說，想在高中生活最後一年畫下完美句點的心情相當強烈。就算好朋友無法齊聚一堂……不、萬一她們又能參加的話更不能在這時中止舞會。事關麗子高傲的自尊心，雖然有點扭曲，不過也算是她對同學間友情的表現吧！
「我們在暑假時就說好了，今年一定要辦一個盛大的聖誕舞會，所以我才向全校宣布了這件事。」
向全校宣布是有點誇張了，不過沒受到招待邀請的班級倒是也風聞了這件事。
「如果你允許的話，就由我來向她們致歉……」
「跟你沒什麽好說的！我父親在哪裏！？」
麗子抓起了身邊的電話話筒，幾乎同時地，久保田掛斷了電話。
麗子憤怒地瞪著久保田。
「令尊現在正出席重要的會議，暫時無法取得連絡。這次的事情請你務必要諒解。」
大概有三十秒吧？麗子和久保田的視線正麵碰撞在一起。
「請你考慮令尊的立場。」冷靜中帶著凜然。
他絕不是個表情冷淡的男人。從小麗子就像對哥哥似地傾慕著他，他的臉上永遠充滿了柔和的微笑。然而這次，看來他是完全不為所動，一步也不肯退讓了。
但是，麗子不知何謂屈服，也不想去知道。
「我知道了……」
冷漠地把話筒交給久保田，麗子轉身走向二樓自己的房間。
高城家是仿照舊美國時代房子的樣式而建造的，從客廳直走有一座螺旋式樓梯通往二樓。所以上樓時的姿態從一樓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看著麗子冷靜而頭也不回地走向自己房間，久保田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可惜他沒有馬上查覺出麗子的企圖……。
隔天，清華女子高中進行寒假前最後一天的課程，隻有上午四堂課。不管是平常出席率怎麽差的學生，在休假前夕也要做做樣子來上課，所以這一天的學生出席率通常是出奇的好。連蹺課慣犯的聖美，在這一天也都準時上課了。
然而，今天居然有一個人脫軌。
「麗子呢？」朝會結束後，真海用她那尖銳的聲音首先提出質疑。
麗子沒有來。
「是不是因為我們沒有答應參加她的舞會？」
比別人多操一份心的靜也不明所以。
「她是那種人嗎？」聖美照例不在意。
「……不是就好了……」靜還是擔心。
「喂喂！你們今年的年麵怎麽辦？如果還沒準備的話，要不要跟我家訂？要不要？」
美夏從昨天開始就奔走於各班級之中推銷年麵，她是那種一心不能二用的人，這是優點、也算是缺點吧。
「噯、聖美你家不是開工廠的嗎？那一定需要年麵羅？真海你家也是吧？啊、靜你呢？偶爾來點純日本風味的也不錯吧？嗯……麗子家不知道怎麽樣？如果能向我家預訂就好了……。咦？麗子呢？」
自顧自地滔滔不絕後，美夏這才發現麗子不在。
「咦？麗子呢？」
「蹺課。」聖美撇下一句。
「怎麽會！又不是聖美。」
「什麽！？」
「哎呀……算了算了……」
對別人的批評反應很快的聖美雖然沒有惡意，但是極容易招致誤解。
唯一能緩和這緊繃氣氛的總是真海。她雖然有些地方異於常人……呃、不過天生我材必有用嘛，看看這五人組就一目了然了。
問題少女五人組。
事到如今也不必太過詳細說明，看字麵的意義就知道了。這五個人在三年b班老師及其他學生心目中可是被另眼相待的麻煩製造機。
穿著在一般人眼中被視為不良少女標誌的及地長裙，再加上不照規定綁上領帶的水手服的是新井聖美。
「王八蛋。誰要穿像現在高中生穿的那種迷你裙！我這種硬派的跟她們那種向男人諂媚的軟弱家夥可是不同的。還有把領帶拿掉是因為綁得我胸口快要窒息。」
可以接受的理由。
接下來是怎麽看也不像是問題少女，在班上總是會有的那種不愛說話、看似可有可無的中本靜。
「啊……我……因為身體不好，所以在上課天數和體育成績上會不會很危險……？其他方麵還有沒有問題？」
這是她本人的說法。不過不可否認的是靜的隨時可以昏倒的特技是讓老師出了不少冷汗。處理不好的話，公務員待遇的教師也免不了落得記過免職成為不良教師的下場。所以，像靜這種學生是所有教師最難以應付的典型。
「我可沒有問題吧！不但守規則還是班長哩。為了各位同學我可以上刀山下油鍋！」
就是這一點不好。
魄力十足的麵店長女加藤美夏不但勤於店務及照顧弟妹，連班上的同學也一起蒙受其惠。乍看之下，她是個樂於助人的「好孩子」，但是有時熱心過頭反而是幫了倒忙。而且天生直腸子的性格讓她有話就說，明知她沒有惡意，聽起來還是很刺耳……。
這三個人加上「沒大腦的真海和高姿態的麗子」就成了問題少女五人組。
轉回正題吧。
結果，麗子還是沒上今年的最後一天課。
其他四人雖然擔心，不過閑事還是少管為妙……達成共識後各自回家去了。
提到伊豆箱根，就令人聯想到溫泉和高級渡假區，是有錢的歐巴桑和旅行團最鍾愛的旅遊點。其中有一些在一般旅行社的住宿指南裏找不到的、曆史悠久而頗有來頭的旅館或飯店，是不開放給平民住宿的。
高城財閥專用的高級渡假飯店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內部大廳裏就像電視機或雜誌上經常刊登報導的，有著一掉下來就會砸死上百人的超大吊飾燈之外，其他布置都還算是高雅清靜。從餐廳傳出來的人聲及餐具聲聽來令人心情格外舒暢。
在這裏，有個和環境不太相襯的女孩子。
時間是寒冷的十二月。雖說飯店內吹送著暖氣，但穿著一身無袖露肩洋裝和一副太陽眼鏡，再加上一頂寬邊遮陽帽坐在餐廳裏想要不引人注目也難。
而且，她所坐的地方是在進入餐廳的客人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或許就是要引人注目才選擇那個地方吧。
是麗子。
進進出出的客人和服務生雖然盡量不去在意那份突兀感，但眼光還是不由自主地在麗子周圍流連徘徊。自我意識過剩的麗子怎麽可能不發覺？她取下太陽眼鏡向站在入口附近的經理使了一個眼色，用手指打了個「過來」的手勢。
「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嗎？」
上了年紀的經理不愧是老經驗，知道麗子是高城家驕縱的獨生女，帶著一臉笑容上前。
「這裏什麽時候開始給平民了？」
「啊？」
「他們不知道收斂嗎？」
「您……您的意思是……？」
就算是老牌的經理也無法預測麗子的脾氣。她認為對方應該知道自己的意思而沒有去說明發火的原因。找不到問題症結的經理搞得麗子的脾氣又開始爆發出來。
「你在這裏當了幾年經理！？看不出來嗎！？即使我是高城的獨生，也不是供人參觀的啊！」
誰叫她具備了太多足夠讓人參觀的條件。不過此話一出可能後果更不堪設想。
「呃……我想沒有人做出什麽對您失禮的事……如果是侍者有什麽冒犯您的地方……」
「就是冒犯了我才叫你來啊！他們幹嘛一直看著我！告訴他們想跟我講話的話就堂堂正正的從正麵來！」
「呃……沒有人在看大小姐啊……」
「不！就是有人看！不用回頭我也感覺得到！他們的背上就像長了眼睛似的！雖然我從小時候就經常以高城家獨生女的身份出席許多公開場合，不過那可不是被人參觀而是他們以能見到我為榮。」
亂七八糟的理論。如果是普通的客人還有一套應付的方法，但就算再怎麽任性她還是高城家的大小姐。如果處理得不好，有二個頭也不夠用。
「大小姐，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能不能移駕到貴賓室呢？我們會準備最好的餐點以示賠罪。」
先把她弄走最要緊。
「不用了，我想在這裏用餐。」
她自從一來到飯店就非常不愉快，滿腹的怨氣就隻能發泄在經理的身上。
「您的行李已送到房裏去了，如果有什麽吩咐請盡量交待負責人……所以……」
「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我想在這裏用餐！把送到貴賓室的東西送到這裏來！」
「但是……那會造成其他客人的困擾……」
「我和客人哪個重要！？」
麗子無止境的高姿態已經快越過聖母峰了。
「麗子！別再鬧下去了！」
一個威嚴的聲音從餐廳裏傳來。循聲望去，一個穿著上等剪裁的茶色西裝，有著強壯肩膀的中年男人站在入口處。
「爸爸……」
混著少許白發的頭發整齊地梳向後麵，額頭有著幾條刻劃出歲
月痕跡的皺紋。平常或許是溫和穩重的，但這時看來卻有一股迫力和無比的威嚴感。
他是麗子的父親，也是高城的祖父去世之後的現任高城家主人。高城廣次。
「經理，讓我為我女兒的任性道歉。請你原諒她吧。」
「這……這怎麽敢當！」
就算是高級飯店也很難得有機會讓大客戶低頭道歉，更何況是在建築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高城財閥？所以經理自然誠惶誠恐。
然而，麗子不能忍受自己的立場被漠視。
「我不回去。我要在這裏待到過年，應該不會妨礙到他們吧？」
「你要說的隻有這些？」
「我才有話要問！我已經向全校宣布了聖誕舞會的事，臨時說要取消，叫我拿什麽臉去麵對同學？」
「這跟曠課沒有關係。」
「當然有關係！要是我不缺席的話早就成為全校的笑柄了！」
「我不是已經叫久保田向你解釋過原因了嗎？」
「我的立場怎麽辦！？」
看著怒氣衝天的麗子，沒有任何反應的父親陷入沉思中。
「我絕不回去！經理！把我的餐點拿到這裏來！還要最上等的香檳！」
被麗子淩厲的目光一瞪，經理全身僵硬地偷瞄著高城先生的下巴，半天才擠出來一句。
「呃……大小姐您還未成年……香檳恐怕有點……」
「照我說的話去做！」麗子提高了一倍的音量，大聲吼叫。
砰的一聲，高城出手打了麗子一巴掌。而且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爸爸……」
瞬間，麗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覺得有個又小又厚重的東西撞上了自己的麵頰。
是父親的手掌。
「回去。」
隻丟下這一句話，高城先生頭也不回地走向櫃台。
「麻煩你辦理退房。」
向經理交待完後迅速地向出口走去。在那裏，久保田一臉不知是悲傷還是困惑的表情迎接高城先生。
「好吧！既然你這麽做，我暫時不會回家！我要離家出走！到時候你後悔也來不及了！」
麗子向著頭也不回的父親背影用盡所有力氣大叫。
坐進車裏的高城先生深深歎了一口氣。
「這樣做妥當嗎？」久保田體恤地問道。
「……她是該懂事一點了，可能是我寵壞了她……」
「但是……要是大小姐真不準備回家怎麽辦？」
「我想她不是那麽愚蠢的孩子……有時候挫折可以幫助她成長。麻煩你把那孩子可能去的地方做一份調查表給我，好嗎？最近這麽忙，真是難為你了。」
「啊……？」
「先下手為強……我得先把她的去路攔截下來……至於以後要怎麽辦……就全靠她自己了。」
「這種事由我去做就行了——」
「不，這是身為一個父親應盡的責任。」
高城先生再度深深歎息後，閉上了眼睛。
第二章朋友不嫌多
美夏的父親看到攤在眼前的訂單不禁張大了嘴。
「這……全是年麵的訂單嗎？」
「是啊！這是我跑遍全校兜攬到的生意耶。很厲害吧！？我那些朋友真是太捧場了！」
美夏說得眉飛色舞。
清華女中是一所三個年級加起來還不到六百人的小規模女校。平均算起來一個年級也不過二百個，而美夏所招攬到的訂單居然將近有三百份。看來她這二天是馬不停蹄地在校內奔波，名單裏不隻學生，還有老師和校長呢。
加藤美夏的家就是在大街小巷處處可見的小型麵店，就算整間都坐滿了也不過三十個人，而且客滿的時候也不是太多。如果今天美夏家的麵咎是開在大樓林門的商店街，一到中午進進出出的上班族要銷掉一、二百碗麵根本不是難事。可惜的是，這家麵包卻開在閑靜的住宅區，大部份的生意來源都是外送，就算是假日時生意特別好，也不過雇個臨時工讀生來幫忙。基本上是隻有家族成員就足夠撐起一間店的生意了。
「就是年底的時候生意才會特別好啊。不趁著這時候加油要等到什麽時候？我還想把這家店擴充成現在的二倍大呢。」
「傻丫頭！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讓你繼承這家店！？有你弟弟惠司就夠了。」
惠司是美夏最小的弟弟，隻有小學五年級，已經開始夢想當一個足球國手了。
「惠司不是想踢足球嗎？你可不能無視於他的想法啊。」
「你弟弟不行的話還有美幸呢！」
「我可不想繼承。」
不知何時回來的美幸向廚房探頭，丟下一句話後就自顧自地上了二樓。
美夏是三姐弟的長女。比她小二歲的妹妹美幸今年才剛升高中，幫忙店裏也隻不過是想賺點零用錢而已。
「等一下，美幸！你又不喜歡念書，好不容易千方百計讓你進了高中，畢業後你不賣麵還想幹什麽！」
美幸的性格和姐姐美幸剛好相反，對什麽事物都不會太認真，也極少情緒化地大喊大叫。讀書方麵，如果認真念的話應該會有不錯的成績，不過她卻一向徘徊在及格邊緣。可能是了解這種程度的話既不會被老師找麻煩，父母也無話可說吧。
「你不要強迫她啦！我不是說要繼承這家店嗎！」
「我不想讓你接手！」
「爸！」每次遇到這個問題父女倆都不讓步。
這個時候就是發揮家族力量的最好時機。要安撫易怒的老公和倔強的女兒隻有由母親出馬了。
「歡迎光臨！」母親清澈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店裏。
剛結束社團活動的高中男生集體推門而入。
「美夏！快倒茶！」
聽到母親的聲音，美夏嚴肅的表情霎時明亮起來。
「好的！」邊倒水，美夏邊說道：「反正我已經接了訂單，你可不能置之不理。除了我會盡量幫你做之外，永田不是也會來嗎？」
「他又還沒跟店裏聯絡。」
「那我去幫你聯絡！媽，這個麻煩你了！」
把裝著冰水杯的盤子交到母親手上，美夏走到店門口的電話旁。
看著女兒的背影，父親不禁深深歎了一口氣。就是因為明白自己女兒的多才多藝，才不想把她局限在小小的麵店裏。
另一個煩惱就是美夏以訂單太多為理由，每逢年底一定要請他來幫忙的那個年輕人。他確信隻要年輕人一來，美夏的心一定整顆都飛到他的身旁。
「啊！？喂？是永田嗎？」
他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傾聽女兒的電話聲，然後站在煮麵的大鍋前又再度歎了一口氣。
「喂？新井機車你好！」
邊擦拭著機車，聖美邊接起電話。
「啊……？哦……好的……請稍等一下。」
聖美帶著訝異的表情轉頭叫著修理機車的父親。
「老爸！」機車的引擎聲大得驚人。
「老·爸！」
一摸上機車，他的眼中耳裏就再也容不下別的事。
「老·爸！」
聖美拿出自己最大的音量用力喊。
「啊？」
明明是近在身邊，卻要用百尺外的音量叫他才聽得見。聖美的父親終於轉過身來，接過聖美無言遞過的話筒。
父親一接過話筒後，聖美關掉機車的引擎。
「喂，我是新井。啊……？您是……高城先生？」
說到本次事件的女主角麗子……從箱根的飯店出走之後，陸續投宿了市內各家高城家
關係企業的飯店，但全部吃了閉門羹。久保田不愧是高城先生的左右手，一張飯店名單開得滴水不漏。
「實在非常抱歉，我們隻是遵照令尊的命令行事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找其他跟高城家毫無關係的飯店吧。但可惜的是現在已是年末，隻要是稍有名氣的飯店幾乎都已客滿。而且就算不客滿，麗子的未成年身份要投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可悲的是，她的提款卡和信用卡統統被止付。
真是有夠徹底。
如果她是普通高中女生的話，早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回去向父親求饒了。但麗子對於道歉討好可是一點也沒有概念。要是到了非下決心不可的時刻，就會顯現出她那一般女孩子所沒有的氣魄。她父親當然非常了解這一點，所以時常遺憾自己把她生成了女兒。
跡象是在幼稚園的時候開始顯露出來。
生為名人之子經常會遇到許多不可預測的危險，就算再怎麽細心躲避，還是無法避免突如其來的事件。
事件是發生在高城家難得的家族旅遊之時—隻有家族成員的無人島之旅。第一天就碰到氣候劇變，被迫留在無人島渡過一夜。麗子的母親無法應付突來的情況，隻是一個勁地流淚，怨歎回不了家。相對於失控的母親，五歲的麗子就顯得出奇地冷靜。
「媽，哭太久的話會肚子餓哦。」
父親被她這番不符年齡的話嚇了一跳。
「你肚子不餓嗎？」
麗子聞言，從口袋裏拿出一顆類似梨子的水果張嘴就啃。父親一看慌忙打掉她手裏的東西，麗子一臉不解的表情。
「怎麽了？」
「有毒怎麽辦？」
「有鬆鼠吃過了，沒關係。」
看著一臉不在乎的女兒，父親也隻有啞口無言的份。
她就是這麽一個凡事鎮定的孩子。
或許高城先生是想試試女兒在這充滿戰鬥氣息的都市裏能獨立奮戰到什麽程度吧。而且這也可以當做對她未來繼承家業的一個最好的磨煉。
然而……早已覆滿都會塵埃的麗子哪能體諒父親的苦心。沒地方住又沒錢用，簡直是萬事休矣。
麗子被多如小山的行李弄得疲累不堪。最後一個能去的地方……隻有那裏了。
她把藉口在腦袋裏反複練習，向著引擎聲的來源處前進。
「咦……？你不是……我老姐的……？」
拖了一大堆出國旅行用的大皮箱在人家店前徘徊，任誰都會覺得可疑。首先發現這個可疑女子的是聖美的弟弟·剛。
「老姐！」麗子還來不及阻止，剛已經大聲呼喝了起來。
「啊……沒關係，我隻是恰巧路過而已。嗬～嗬嗬，我正要到機場去呢……」
聖美看著拚命找藉口來掩飾的麗子，又好氣又好笑。
「哦？到哪個國家去啊？該不會是佐渡島或八丈島吧？」
「你……你太失禮了吧！對你們這些平民來說，或許以為渡個海就算是出國。」
「佐渡和八丈是以前專門接收流放犯人的外島哩。看你現在的樣子，跟犯人又有什麽差別？」
麗子這才明白原來父親已經放話給自己的同學了。
「是我父親吧……」
這時，響徹雲霄的機車引擎聲突然停止，聖美的父親穿著全身沾滿了機油的工作服從工廠走了出來。
「高城小姐，非常對不起。既然令尊已經知會我們不必對你施以援助，我家就無法讓你借住了。」
「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借住你家！？就算你求我，我還未必願意呢！我可不習慣機油味！失禮了！」
說完後，麗子拖起行李箱迅速地消失在街口的轉角處了。
「這是……怎麽回事……？」
聽到剛有點半癡呆地迸出一句話後，聖美這才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她就是那付德性，沒有惡意啦。」
「她……該不會是離家出走吧？」
「當事者或許是如此認為吧？」
想起麗子踉蹌的身影忍不住又要笑的聖美被父親瞪了一眼。
「孩子都不知道做父母的苦心啊。」
父親滿臉不高興地轉身進廠去了。
要聖美明白父親這一句牢騷連自己也有份，恐怕還需要花上一段時間呢。
麗子已經無處可去了。
事到如今，實在不得不佩服父親的思慮周密及部署周詳。
（爸到底想怎麽樣！？看我這麽悲慘他心裏很愉快嗎！？）
走進離聖美家不遠的站前咖啡廳後，麗子思考著之後的對策，挑了一個窗邊的位置坐著發呆。
就在這時，麗子看到了不該看的情景！
這是怎麽回事！？
麗子強忍住想大叫的衝動。剛從窗邊並排走過的二個人是她做夢也沒想到的組合—靜和北原昭。
藉著說明的機會順便做一下宣傳吧。
在「卒業·第一集★感傷的夏天★」裏，靜隨著麗子到北海道旅行時認識了北原昭。他是日高牧場的主人，中年喪妻育有一子，為了和麗子訂立馬主契約而和靜有了接觸的機會，因此也成了靜有生以來第一次生出愛慕之心的對象。
（當初麗子還以為靜是和北原的兒子墜入情網，沒想到卻在東京遇見了北原和靜雙雙儷影。這還真是第一次聽到……不、看到。）
先感受到麗子強烈視線的是靜。二人目光一接觸，靜霎時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雖然不是做了什麽壞事，但畢竟是經驗尚淺的女高中生，自然無法把這尷尬的局麵給瞞混過去。靜和麗子就像青蛙被蛇盯上似地互相凝視。
足足過了十五分鍾，這二個人才雙雙坐在麗子麵前。
「你是來報告幼馬情況的說法我接受。但是我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麽你們二個會同時出現？」
其實麗子並不是刻意挖苦，她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再加上和父親吵架的餘怒未消，口氣自然不好。然而對這件事絲毫不知的靜隻能一個勁地恐慌。
「因為……我媽因為我在北海道受北原先生照顧所以送禮過去，結果北原先生為了還禮而來……我剛好遇見他……。真的是剛好！」
人一緊張的時候講話就會語無倫次，靜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是嗎……？」
看著靜緊張的模樣，慢慢捉摸到事情真相的麗子不由得興起一股惡作劇的念頭。
「是剛好啊？……不過你們二個看來還挺相配的嘛。」
「怎麽會！這種說法對北原先生太失禮了！」
突然被麗子說中心事的靜滿臉通紅地反駁。
「如果真如大小姐所說，或許對中本小姐有點失禮，但我卻覺得很光榮。」
他的音質還是能夠輕易地與空氣融為一體，臉上掛著一抹捉挾的笑容。當麗子正要對一臉癡迷地望著北原的靜再度展開攻擊時，北原又開口了。
「對了，大小姐，看你的樣子該不是離家出走吧？」
北原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立即削減了麗子的氣勢。她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言語機關槍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離家出走？真的嗎，麗子？」
看樣子最新情報尚未傳到靜的耳朵裏。
「我沒錯！我隻是向不遵守約定的父親表示我應有的抗議而已！才不是什麽離家出走！我有我的自尊心。」
麗子說得抬頭挺胸。
了解整個情況之後，身為人父的北原看著麗子一付虛張聲勢的可愛模樣不禁莞爾一笑。
「你有什麽意見嗎？」
「不……。我自己也有一個兒子
，所以很能了解令尊的心情。不過，還是請你多加油。」
「這……是怎麽回事？」
靜還摸不著頭緒。北原給了她一個謎樣的微笑後，拿起了帳單。
「等一下！我來付！」
麗子習慣於表現自己強勢的立場。這時，北原難得說話口氣嚴肅了起來。
「想逞強也要看場合。」麗子聞言嚇了一跳縮回手。
平常感情不太外露的人，一旦表現出他堅強的意誌可是相當有迫力的。
麗子退回座位上沒有再鬧。
「北原先生……」
靜戀戀不舍地以目光追隨著北原，心想在這麽不愉快的情況下分手，往後還有機會再見麵嗎？千言萬語，在靜迫切的眼神裏表露無遺。
北原看在眼裏心知肚明，也回以一個會說話的眼神點了點頭。
也許是受了這二人奇妙氣氛的影響吧。麗子凝視窗外，對著空氣低語了一句。
「……對不起……」
或許是身心俱疲了，麗子的話也變得格外坦率起來。之後，靜把麗子帶回家。
「哦？你就是傳說中的離家出走的大小姐啊！？」
等到靜回到家時，高城先生的通知早已傳遍了中本家。不過也不能一進門就趕人走，所以幹脆就把麗子留下來吃晚飯。
問題少女五人組中，中本家算是最常見的典型普通家庭。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拿捏不到上流社會所謂財閥之女的生活方式。一會拿出家中最好的咖啡杯，一會又煩惱著晚飯要準備什麽好菜，靜的母親緊張地忙得團團轉。
這時，靜的姐姐圭子回來了。
大學畢業的她，在雜誌社謀得一份負責專題報導和專欄的工作。在自己的事業上相當活躍，是中本家裏嘴上功夫最厲害的成員。她欣賞的是赤手空拳闖天下，根本不把有錢又任性的千金大小姐放在眼裏。
「怎麽樣？這個世界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麽輕鬆吧？就當做是學習經驗，好好努力吧。」
她隨手抓起放在麗子眼前的西點，半嘲弄似地說。
「姐、姐姐！」
對靜來說，麗子握有她和北原之事的把柄，無論如何也得想辦法收拾這個局麵，不想再起風波了。
「麗子有她自己的理由，你也不用說得這麽難聽……」
「我說了什麽難聽的話嗎？」
圭子故意挑撥似地把臉湊到麗子眼前。
「沒……沒有。」
已無路可退的麗子拚命壓抑住習慣性的高姿態，擠出一絲微笑。要是又被丟出去的話，今晚肯定得露宿了。
「你看。我並沒有說出讓大小姐不高興的話。而且，今天在這裏的不是高城財閥的大小姐，而是靜的同學吧？」
「姐……姐姐說得沒錯。嗬嗬嗬！請不用客氣。」
麗子的笑容僵硬而不自然，明顯看得出來是在逞強。
眼看情況不妙，靜趕忙坐到麗子身旁。再這樣下去難保麗子不會中了圭子的挑撥。
「你為什麽要離家出走？」
「跟你沒有關係。」
「你現在人在我家，還說沒有關係？有了令尊的知會，我們事實上可以不必收留你的。不過如果你肯好好把理由說清楚，或許我可以想辦法幫你。」
本質上她應該是沒有惡意，隻是因為職業的關係好奇心相當旺盛。
「當一個人走投無路的時候，如果不幫她不是太沒有人性了嗎？你說對不對啊？媽？」
跟靜一樣個性溫和的母親對於這個個性強烈的女兒也是沒有辦法。
「但……但是，人家的家務事我們也不好插手吧！是不是、靜？」
「啊……！對、對呀！而且我想心情混亂的麗子可能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放心好了，這位大小姐的頭腦構造和你不一樣，動得可真挺快。」這算是誇獎吧。
不過，個性差異如此之大的姐妹還真是難得一見。
「同樣是姐妹，你們給人的印象真是截然不同啊？」
「沒錯。靜像媽媽，而我則和我爸爸的祖母一模一樣……。你看。」
圭子輕快地站起身來轉了一圈。相對於靜的柔弱溫婉，圭子就像個活蹦亂跳的少年一樣。發色也不如靜的漆黑，那細柔得像貓毛般的發絲恐怕不是燙發所造成的效果。
「我不是指外表，而是內在。起碼靜不會像你這樣唐突和冒失。」
麗子無視於裝傻的圭子把頭轉向一邊。
「我想令堂一定相當辛苦，像你這樣沒有禮貌的人找工作應該不太容易吧？跟我說一聲，準備個一、二封推薦函也不是什麽難事啊。」麗子故意把手放在嘴角邊低笑了幾聲。
對於性格有潔癖的圭子來說，最無法忍受的就是靠關係找工作。
「太可惜了，我跟某位任性大小姐的生活方式可不一樣，不需要什麽推薦函來走後門。不過我真替令尊感到可悲，唯一的繼承人居然是個在這種情況下連打工都找不到的白癡女兒。」
「白癡女兒！？」
「最好早點找個有錢公子或叫人入贅，趕緊生個繼承人，否則還真是苦了你爸呢。」
句句刺中痛處。
其實麗子不是不知道自己根本什麽都不會做，隻是不願意承認而已。被說中心事的她不禁氣得柳眉倒豎。
「我走了！你以為這種破爛屋子能讓我住得下去嗎？少臭美了！」
麗子猛力地從沙發上站起，把本來拖不動的行李箱一把抓起。這就是所謂人在危急時所能發揮的潛力吧。
在張口結舌的靜和母親注視之下，麗子頭也不回地走出了中本家的大門。
麗子帶著一肚子怒氣，毫無目的地地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商店街的正中間。拖著特大號行李箱再加上一身氣派的打扮，自然成了過往行人注目的對象。
（這些平民沒看過上流社會的人當然覺得稀奇。）
感覺異於普通人類的麗子，拉著大皮箱故作優雅地走著，這時候——
「找到了！我聽說有個怪人，跑來一看原來是麗子啊。」從背後傳來真海沒大腦的叫聲。
「怪……怪人……？」
原來是聽到小道消息就迫不及待地跑出來看的真海，身上還穿著圍裙。
「麗子啊，你是離家出走嗎？我媽說你爸有打電話來叫我們不要幫你耶……怎麽辦？」
真海難得地在公眾麵前簡要地說明了狀況。
「你幹嘛大聲嚷嚷啊！」
「哦……原來是離家出走。」、「和家裏不和啊？」等等的小市民耳語此起彼落，讓麗子的神力再度倍增，拖起皮箱和真海就衝出了人群。
結果，落腳處是在真海房間的壁櫥裏。
「因為媽叫我不能讓麗子進門嘛，所以你隻好在這裏委曲一下了。我會送飯給你吃的，啊……麗子你吃不吃魚骨頭？」真海把麗子當成棄貓了。
「你把我當什麽啊！那種東西連貓也不吃啊！最起碼要有鮑魚拌飯或新鮮的貓罐頭吧？」
麗子的言下之意是就算吃貓食也要高級的。這二個人在扭曲事實上真有過人的功夫。
「嗯！我知道了。」
真海迅速地關了門出去。麗子有點擔心，不禁從壁櫥爬出來，貼在門上偷聽外麵的對話。
「媽！我撿到一隻迷路的貓，可不可以喂它吃飯啊？」
「怎麽又來了？上次你不是要逗隔壁家的貓玩才著一點被咬嗎？」
「這次……應該不會……咬人吧……」
真海話中的不肯定是出自動物遇到危險的本能吧。不過到底是什麽危險請自行想像。
「不行。快丟掉。」
「但是……」
「那我去丟！在哪裏？」母親上樓的聲音由遠而近。
人在危急時總會有不可思議的行動出現。麗子輕盈地從真海房間陽台跳到隔壁的屋簷上去。
「貓在哪裏？」
完全沒有大小姐風範的麗子邊聽著真海母親的聲音，邊沿著屋簷慢慢地爬出去。
「咦……？怎麽有行李箱？」
留在真海房間的隻剩巨大的高級行李箱而已。
遠處傳來賣豆腐的喇叭聲。隻要是日本人，聽到這個聲音一定會湧起鄉愁吧。
把皮箱遺忘在真海的房間後，麗子所剩的隻有身上的衣服了。當然，皮大衣也沒有帶出來。
麗子身上隻穿了一套單薄的洋裝，在十二月的寒空底下是顯得太不保暖了。穿著皮大衣雖然有點誇張，但隻有一襲洋裝也會引來不少怪異的眼光。
但麗子已經疲累到無法理會路人的注視了。
咕……。
麗子的腹中發出饑餓的叫聲。而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陣陣食物香味吸引她來到了一家麵店之前。
長壽庵……是美夏家。
「不進去的話，請不要擋在門口好嗎？」
頭上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麗子吃驚地抬起頭來。映進眼簾的是一個背著大背包的青年。
他穿著一件顏色都褪得差不多的牛仔褲和輕便的毛衣，再加上一件季節性的皮夾克。滿臉不高興的表情在他的聲音裏表露無遺。
然而，這時的麗子因饑餓和疲倦，對於青年無禮的態度無法適時做出反擊。青年想要推開麗子的肩進入店中時，他的背包瞬間擦過麗子。
對現在的麗子來說，這個衝擊足以讓她失去意識。
「喂！你沒事吧！？」
「哇！麗子！」
殘留在麗子的記憶裏的隻有這兩個聲音。
第三章一宿一餐的恩情
12月20日，晴天！……雖然有時會轉陰……。
今年永田也來了！（雖然說是被我半強迫……）
還有麗子也來了。好像是跟父親吵架所以離家出走。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疲累不堪的麗子呢。
看著她的睡姿，的確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先別管這個了，今年一定要實行那個計劃。
因為我快要畢業了，萬一以後見不到他怎麽辦？……為了不讓這種情況發生，我今年絕對要告白！
感謝神讓他今年又來到我家。
所以，神啊，麗子的事就交給我了。算是我的謝禮。我絕不會見死不救的。說不定神看在我幫助麗子的份上會給我獎勵呢……。嘿嘿嘿……有點想得太美啦。
反正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高城先生的通令當然已經下到了美夏家，而美夏的雙親也理所當然地麵有難色。然而……
「人在困難的時候要互相幫助！四海都是一家人！要雪中送炭不是打落水狗！這全是爸媽你們教我的不是嗎！還是付出關懷要因人而異！？」
邊照顧著昏厥的麗子，美夏邊試圖說服父母。
總算被美夏的熱情打動，父親為了麗子下廚做羹湯。幾分鍾後麗子就在混合著豬肉和蛋香的味道裏醒了過來。
放在麗子眼前的正是炸豬排飯。
麗子動也不動地凝視著食物。包圍在她四周的包括美夏的媽媽、美夏的妹妹、弟弟還有和麗子擦撞而滿臉不愉快的青年。當然還有美夏。
關店之後的長壽庵充滿了異樣的緊迫感。
「這是……？」麗子注視著食物向美夏發問。
「是炸豬排飯……你不喜歡吃嗎？」
美夏不明白為什麽麗子紋風不動地瞪視著炸豬排飯。
「你叫我吃這個？」
對習慣了西式餐點的麗子來說，炸豬排飯幾乎可算是一種陌生的食物。而且在時下年輕人的想法裏，這種大碗飯等於是老男人的專用食物，沒有幾個女孩子願意吃的。
就算再怎麽饑寒交迫，叫自尊心比聖母峰還高的麗子當著眾人麵前大吃炸豬排飯，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美夏卻不明了這一點。
「你吃吃看嘛，這是我家菜單中最高級的炸豬排飯哦！連豬肉都是最上等的，蛋黃也是特大號。我爸知道麗子一向吃慣高級食物，所以花了不少心思做的。」
美夏不明白麗子心中的想法，拚命努力勸說。
「這位離家出走的大小姐是說——我才不吃炸豬排飯這麽粗糙的食物呢。」
臭著一張臉的青年繞著彎子罵人，俯身坐在麗子麵前。
「永田……！？」美夏發出抗議的聲音。
「她根本不明白你和老伯的心意。」
「你這個人說話未免太失禮了吧？你不知道撞到人是要道歉的嗎？」
「太誇張了吧？不過是擦過而已。」
「我都已經被你撞昏過去了，你還有什麽話說！你該感謝我沒有去按鈴控告你！」
「法院裏的人沒有閑到撥空陪你這大小姐玩法律遊戲的地步。」
「你說什麽！？」
「等一下！你們別吵了。麗子別那麽生氣嘛。還有永田也是，麗子是沒有惡意的。」
「有惡意還得了？」叫做永田的青年挑撥似地浮起了抹微笑。「我還沒吃晚飯哩，你不要就給我吃吧。」
才剛把手伸出去，麗子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端起了炸豬排飯。
「你休想！美夏，能給我刀叉嗎？」
「……原來如此。對不起，我沒注意到。」
在美夏進入廚房的同時，永田像泄了洪似地失聲大笑。原來他看穿了麗子的想法。
無視於聽到笑聲後又要冒火的麗子，永田站起身來。
「那，老伯，從明天開始我會來。」
拿起背包，永田出了長壽庵的門。
之後的一小時裏，美夏等人陪著麗子進行炸豬排飯的西式吃法。
填飽肚子後的麗子在稍事休息後，又恢複了原來的氣勢。
「是去年的寒假吧？我們全家到了布拉格去旅行。那裏是個挺不錯的地方，飯店又便宜，你們不妨參加旅行團去玩玩。」
「麗子你家不是跟團嗎？」
披上睡衣的美幸在美夏房裏興致勃勃地聽著麗子的賣弄。
舊時代的少女們所憧憬的職業是護士、保母及音樂老師，能將女性的本質發揮得淋漓盡致。之後慢慢變成空中小姐、設計家、服裝設計師、藝人等等是走在時代尖端的代表。而如今，最為時下少女們憧憬的莫過於「大小姐」這閃閃發亮的三個字了。或許是再怎麽努力也無法讓自己咬著金湯匙出生吧。美幸就是這種後世代年輕人的代表。
「高中生能到國外旅行真是太棒了！」
美幸一個勁地崇拜讓麗子的高姿態又慢慢抬起頭來。
「你也可以去啊。和家人一起去不就沒問題了？」
「我們家比麗子家還多二個人，怎麽可能？」
美夏早已習慣了麗子的賣弄，背著二人，伏案疾書類似表格的東西。
「我才不要和家人出國。我爸是土包子一個，媽又管得嚴，惠司年紀太小又要人照顧。而且最羅唆的就是我姐姐。」
「那下次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呢？暑假我也邀請了美夏上北海道玩，不過因為店忙所以她拒絕了……。」
「有我在的話，就可節省一筆請工讀生的費用啊。」
美夏專心一致地製作著表格。
「既然如此，你幹嘛不拿薪水？這樣搞得我也不好意
思拿了啊。」美幸邊發著牢騷邊探頭看看美夏在做什麽。
「你在做什麽啊？」
「除夕的外送分配表。今年可累了。」
「唉，就算你再怎麽努力，永田也不會接下這家店。」美幸歎了一口氣。
「問題不在那裏！」
「永田……是剛才那個失禮的男人？」
麗子嫌惡似地皺起眉頭。
「是啊，每年年底他一定會來，也就是所謂季節性勞工。」
「什麽勞工！他是工讀生！」美夏認真起來。「而且永田要當一位攝影家。到我們家來打工是要賺取到世界各地拍照的費用。」
「他父母不出錢嗎？」對麗子來說是正常的疑問。
「聽說他家人反對他當攝影家，所以隻好自己賺機票錢。雖然我家能出的薪水不高，不過他說想感受一下日本年末的氣氛所以才選了我家的麵店。」
美幸看著姐姐做夢般的眼神不禁輕歎了一口氣。
「……也隻能勸你多加油了。啊、還有你幫我跟老爸說要記得給我打工費。」
冷酷的妹妹向麗子打了聲招呼後就回到自己房間去了。
「啊哈哈……對不起，我妹妹有點奇怪。不過她的本性不壞哦。哇、這麽晚了。麗子你也累了吧？你先休息，我還要做一下表格再睡。早上可能會睡得不太好，多包涵吧。」
聽著這二個姐妹特有的對話方式，麗子有點不明所以。美夏熄了天花板的大燈，隻打開書桌上的台燈。
雖然心裏有些不能釋然的感覺，但奔波了一天的麗子已無力再去思考了。
麵店必須起得很早。
麵的湯頭料有的是各店有各店的秘方，有的則是幾百年來一脈相承的古方，所以不需重新再調製。但麵條或烏龍麵就不一樣了，必須每天做新麵或請廠商送來供應一天的需要。
從前的麵條通常是人親手做出來的，而現在有些百年老鋪或名店仍保持這種傳統。然而美夏家隻是個普通麵店，大部份的製作還是得仰賴機器。而且隻有麵粉可能會太鬆軟，所以必須加進小麥粉揉麵，這個動作也得靠機械。
冬天的清晨來得比較遲，就著窗簾縫隙裏射進的光亮看鍾，還不到6點。就算不是假日也沒這麽早起床，而且昨天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大混亂，身體各處還殘存著疲累，麗子想今天應該可以睡上一整天。
翻了個身，準備再度進入夢境時。
咚咚！像是快速奔跑在走廊上的聲音。然後——
「美幸！你再不起床的話休想要薪水！」
「來了啦！爸、你不要叫那麽大聲好不好！」
與美幸逐漸遠去的腳步聲相比，父親的音量又提高了一倍。
「跟你姐姐多學習！要想跟我計較薪水就得起得比我早！」
「美幸都已經起來了，別罵了啦！」
「不行！這種事非跟她講清楚……」
「知道了啦！我明天會比姐姐早起床半個小時。」
「可能嗎！？」
「不試試看怎麽知道！？」
父女倆你一言我一語的鬧個不休，這下麗子想睡可能也睡不著了。
昏昏欲睡的麗子下至一樓時，剛好美夏正準備著早餐。
「啊……麗子，起得真早！怎麽不多睡一會？」
一大早就精力充沛的美夏擦拭著店裏的桌子。
「廚房太窄了，到這邊來吃吧。」
美夏動作迅速地排列著早飯所需的餐具。
永田捧著裝滿湯的大鍋子從麗子身旁擦過。照她平常的習慣早就一句話頂回去了，但頭腦還不是很清醒的麗子隻能順勢坐在就近的椅子上。不久，加藤家的早飯時間就開始了。
結果，麗子隻是捧著碗呆坐到吃飯結束。
「喂……給我冷豆腐。」
麗子從呆滯中清醒過來時，一個陌生男人的臉部特寫首先映入她的眼簾。
「啊？」
「冷豆腐，還有龜麵。」
說完，上班族似的男人自顧自地找了個位子坐下來看報紙。
不知何時，桌上的早餐早已被收掉，自己身上也穿了一件印有店名的圍裙，已經進入營業時間。
「歡迎光臨！」耳邊響起美夏精神奕奕的招呼聲，陸續有客人進來。
什錦麵、咖哩麵、豬排飯、餛飩麵等等，因為天氣寒冷的原因，點的都是些熱氣騰騰的食物。看著美夏和美幸靈活地穿梭在狹隘的桌椅之間而遊刃有餘，麗子像發現奇景似地張大了眼。
「這裏……有人嗎？」年輕主婦帶著個小孩子詢問著麗子隔壁的座位。
「哎……？」
「啊！對不起！冷豆腐馬上來！」
美夏端著冷豆腐飛奔過來，把麗子從座位上拉起。
「你先到我房裏去坐好不好？等到下午休息時間再出來。」美夏說得婉轉，事實上就是礙事。
「你是說我礙事？」麗子的思考回路總算開始運作。
「你沒辦法幫我端麵吧？」
「開玩笑！什麽叫沒辦法？我可沒有做不到的事！」
在麗子的辭典裏沒有「做不到」這三個字。
「你以為我做不到吧？」麗子伸手奪過美夏手上的盤子。
「老板……龜麵還沒好嗎？」剛才跟麗子叫麵的上班族從報紙一角伸出頭來。
「龜……！？你說誰是烏龜啊！？」麗子吊起柳眉瞪著上班族。
「我剛剛叫了龜麵啊。」
麗子的怒視對男人似乎沒起任何作用，他再度埋頭於運動新聞之中。不過，算他不走運吧。運動新聞的最後一頁滿載著彩色的裸體照片和色情新聞，正好對著麗子。
可能不是故意的吧，但麗子可不這麽想。連普通的高中女生看到一把年紀的男人嘴角帶著笑地眺望裸照時都覺得不愉快了，何況是非普通高中生又特別挑剔的麗子。她一把扯下男人手上的報紙。
「沒水準的男人，連講話都這麽下流！」
上班族男人滿臉不解。
「看你在這種地方吃飯，一定是在破爛公司上班吧！既然是一家之主，就算做麵子也要到飯店去吃午餐！還有你竟敢說我是龜！？像我這麽高貴的容貌不稱讚也就算了，竟敢出言不遜！？這世界上哪有會在初次見麵的女性麵前開口說人是龜的人啊！？」
誰也阻止不了麗子那一出口就如滔滔江水不可抑止的譏言怒語。而且她的扭曲論點聽來似乎有點道理。
「啊……麗子……他說的龜是……烏龍麵的……」
「美夏！」
店裏的客人和在廚房裏的父親都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隻能呆望。
「美夏你知道嗎？就算是作生意也不能不要自尊！再怎麽小的店也該有它的骨氣在，失去了這一點生意怎麽幫得下去！？」
「不是啦……我是說……龜麵是……」
「什麽！居然連美夏都屈服在這種侮辱之下！？我絕不原諒！」
攝於麗子的氣勢，店中無人敢出來替受牽連的美夏解圍。
「龜麵屬於烏龍麵的一種，在菜單上可以找到。」
不知何時，外出送麵的永田回來站在門口。
「沒想到連大小姐都不知道，真是太令人吃驚了。所謂龜麵是長崎卓袱料理中烏龍麵的一種，依各家店的習慣而加上不同的配料是其特點。原來您不知道啊？我還以為大小姐什麽都知道呢……看來你也不過是個普通的高中生而已。」
永田帶笑地瞟了麗子一眼。
「老爹！請給這位客人大碗的龜麵算是賠償。請你別和她計較，而且也麻煩你能不
能把這報紙……。」
永田指指報上鬥大的裸照。
「啊……」上班族男人不好意思地收起報紙。
「對不起！」永田向男客低頭道歉後進廚房去了。在掀起門簾將要踏進去之時——
「大小姐你還沒吃早餐吧？」
「太失禮了吧！我當然有……好像……」
話還沒說完，麗子的肚子正好發出抗議的叫聲。
「我還以為你吃過了，麗子！對不起，我們吃得太快了！」
美夏慌忙把麗子推進廚房，新的客人又一波一波地進來。
「啊……歡迎光臨！」
配合美夏的招呼聲，麵店又開始了正常的營業。
「做生意就是客人至上。如果不能幫忙也別礙事。」
永田坐在廚房裏吃著豬排飯。
「我也不想礙事————」
「跟客人起爭執這件事，與其說是礙事，還不如說是惹麻煩來得恰當。」
「誰叫那個男人那麽失禮！」
「這裏要是你的家，隨你怎麽說都可以……但可惜不是。如果你決定寄人籬下的話，最好不要太獨斷獨行。」
永田嚴厲地看著麗子。
「什麽叫寄人籬下！失禮也該有個限度！」
「那你就出去啊……？」
聽著永田挑撥似的口氣，麗子打從心底氣憤起來，正要轉身離去之時。
「連流氓都懂得有恩當報的道理，而你就什麽也不做拍拍屁股走人？」
麗子的腳步應聲而止。
「還是像普通的高中生一樣請父母來打招呼？……這樣也不錯啊，一般的高中生都會這麽做。」
永田嘴上普通啊、一般啊說個不停。對於經常把自己定位在「特別」的麗子而言，自然是難以忍耐的屈辱。
「要我怎麽做？」麗子咬牙切齒地問。
「做大家都在做的事，我就給你鼓掌。」
永田咬著筷子，對麗子的背影揚起一抹惡意的笑。
第四章迫力無敵！
一陣恐怖的爆笑聲從長壽庵傳出來。
哄笑的中心是麗子，她居然束起長發穿著有長壽庵字樣的圍裙。
「麗子居然肯當店員！？」音量超大笑到滾地的是真海。
「但是……還挺合適的……」靜也難得地拚命控製笑聲。
「別再笑她了啦。麗子可是很有孩子緣哦，他們都說有個奇怪的店員……」
美夏本來要維護麗子，卻連帶地隻能強忍著即將脫口而出的笑意。
「美夏也忍得五官都扭曲了。」
「真海……你就不能用點恰當的形容詞嗎？」
「不對嗎？」即使是善於排解的靜，這回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了。
「反正我長得就是這樣。」
美夏「咿—」地扮了個鬼臉，轉身進廚房去了。
靜用手肘戳戳真海。
「我哪裏說錯話了嘛。」真海馬上裝哭。
「禍從口出……嗬—嗬嗬！要笑別人之前先笑自己的無知吧，嗬！嗬嗬！」
「又回到從前的麗子啦？真無趣。」
「我就是高城麗子。永遠不會改變。我看起來哪裏不像高城麗子！？」
迫力十足地瞪著真海的麗子還是平常那個跋扈的大小姐。
「哇啊！麗子欺負我！我要回家！」
想要逃竄的真海被麗子一把抓了回來。
「等一下！坐了那麽久不點東西就想走？太失禮了吧？」
「啊……但是……我們吃了午飯才過來的……」
靜過意不去似地低著頭。
「什麽！？到麵店來之前居然吃過飯了？你們有沒有神經啊！？如果你們是要來探望我的，那倒沒話說，但是應該把我請到外麵才對啊！？我可不記得我的朋友是這麽沒有禮貌的！」
「啊……對不起……那我吃炒麵好了……」
「嗯—那我要吃天婦羅和豬排飯！」
「真海……你剛才不是才在我家吃了三盤咖哩飯嗎？」
「啊……咖哩麵也不錯，就給我這個吧！」
無視於靜的顧慮，麗子拚命寫著菜單。
「炒麵……天婦羅麵……豬排飯……還有什麽？」
「咖哩麵。」
「好的。付款方式是信用卡或現金？」
「討厭！當然是麗子請客啊！」
真海理所當然似的大笑。
「是誰告訴你……我要請客……」
「因為……是你叫我們吃的啊？在朋友家裏的話不就算請客嗎？對不對？靜。」
在真海的想法裏，長壽庵是美夏的家，而麗子在美夏家打工，所以不必擔心錢的問題。
話是沒錯……但是好像有哪裏不對。
這時，在麗子身邊的電話響了。在美夏慌忙衝過來搶接的前一秒鍾，電話被麗子接走了。
美夏不禁仰天長歎。
剛才麗子才接了一通電話，就跟客人大吵一架。照麗子的說法，她認為客人要拜托我們外送態度還那麽惡劣、在店裏生意最忙的時候居然說「十五分鍾內送來！」就算是比薩也得要三十分啊。
而且那個客人還火上加油地多了一句「反正也不好吃，一定很閑吧？」這種話連美夏聽到都會冒火，何況麗子。所以二人在電話裏大吵了一架，連帶少接了不少生意。
對這件事毫無罪惡感的麗子若無其事地拿起話筒。
「長壽庵……你好。」
話聲方落，麗子的眉頭迅速皺了起來。完了……又是惡夢的開始……美夏不由自主地做出一個祈禱的姿勢。
「聖美！？這個笑聲是你的吧！？」
原來是聖美打來的。美夏鬆了一口氣後，拉了把椅子坐下。
「你要是敢說打電話來消磨時間的話，我絕不原諒你！哎……！？你說什麽？外送？怎麽不早點說？要叫什麽？醬酒麵？你就不能叫豪華點的午餐嗎？比如說……天婦羅烏龍鮑魚麵……或豬排飯特餐……」
哪有這種東西？
「好！我知道了！隻有你和令尊要吃？就讓我適當地幫你們挑選吧。這總可以了吧！？」
生意總算做成。
「聖美……她要什麽？」真海滿臉好奇地問。
「由我來挑選。不過，指定要我送去。」
好不容易振作起來的美夏再度跌坐在椅子上。
湯麵太危險了……由於美夏的顧慮，聖美父女的午餐決定是豬排飯和蛋包飯。就算涼了，用微波爐加熱後也能食用。
跟美夏料想的一點也不差，麗子千辛萬苦地抵達聖美家時，已是電話過後的一小時了。
「啊哈哈！我正想吃泡麵算了咧。」
滿身機油身著工作服的聖美一看到麗子的模樣馬上破口大笑。
麗子平常沒有拿過比筷子更重的東西，就算是空的外送箱也無法拿得持久，何況還有食物？所以，當她到達離美夏也不太遠的聖美家時，束在腦後的長發已是半披散在肩上，眼神渙散，連臉頰上的肉都凹陷下去的慘樣。
「你竟敢……叫我做這種事……。」喘著大氣還不忘發牢騷。
和聖美同樣穿著的父親從裏麵走出來，責備似地瞪了拚命嘲笑麗子的女兒一眼。
「辛苦你了，喝杯麥茶再走吧。……多少錢？」
「啊……？」喘息變成訝異。
「什麽多少錢？」
「就是飯錢啊？對了，你送了什麽來？」
聖美伸頭探了探外送箱。
「哦……是豬排飯和蛋包飯
啊。冷了之後加熱就能吃……一定是美夏想出來的吧？總共多少錢？」
「你要給我嗎？」
「廢話。美夏的店可是不賒賬的！你該不會是忘了問多少錢吧？」
何止是忘了問，麗子的腦子裏根本就沒有存入要收錢的指令。看到麗子癡呆的模樣，聖美忍不住又大笑起來，比剛才音量大了一倍。
「誰……誰叫你差遣我做這種事！這可不是我的錯。」
麗子還在嘴硬。這時，突然響起了電話聲。父親瞥了一眼笑到捧腹的聖美後接起電話。是美夏。
「老爸……是美夏的話，記得問她多少錢。麗子這家夥根本沒想到哩！」
可能是聖美的音量透過話筒傳到另一邊去了吧，長壽庵響起一陣大爆笑，聖美的父親連忙把話筒一丟。
「我……我這麽認真居然還笑我，你們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對不起了，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但是……還是忍不住想笑……」
「隨你便！我要回去了！」麗子憤憤地轉身便走。
「等一下，錢沒拿，外送箱擺在這裏就想走？」
「就算你要給我……」
惱火的麗子轉過身來，剛好看到聖美的父親頹然倒下。
「聖美！」隨著叫聲，麗子已經奔到聖美父親的身邊。
「哎……！？」聖美也慌忙跑過來。
聖美的父親緊抓著胸前的衣服蜷縮在地上。
「老爸！」
「沒……沒事。我……隻是……胸口有點痛……」
「聖美！快叫救護車！」
「……別叫……救護車……我好像有坐上去就回不來的感覺……」
聖美的父親浮起一絲苦笑，哀求似地仰望著麗子。
「……好吧。我去叫計程車。聖美，你陪在你爸爸的身邊！」
不愧是應付突發狀況的高手，行動力和決斷力非常人可比。奔出工廠外還不到三分鍾，車子已經停在門口了。
到達醫院之後，麗子所表現出來的行動力著實令人佩服。
通常對不是由救護車送到醫院的病患不會采取急救措施。因為大概病況不嚴重才不叫救護車。
然而……麗子卻知道壓住胸部呼吸困難的前兆或許是狹心症的症狀。而這種病能不能得救，時間是很重要的。因為麗子的祖父就是一例。
「有沒有帶保險證？」
依照慣例，掛號小姐公事化地詢問。麗子火冒三丈地拍桌子開罵起來。
「你還這麽悠閑啊！你就算不是醫生，也看過不少這種因幾秒的差距而致死的患者吧！？心髒疾病是分秒必爭的啊！如果他出了什麽差錯誰來負責！你有沒有常識啊！？我要向法院控告你們！失去信用再加上不景氣，你們想想會失去多少患者！這個責任你負得起嗎！？」
她那罵人的氣勢馬上引來了在附近治療室裏的醫生和護士，在醫生的立即判斷之下，不到五分鍾聖美的父親就被送進了集中治療室。經過診斷治療後情況終於好轉。聖美和麗子鬆了一口氣，雙雙坐在治療室外的長椅上。這時窗外的天色已近黃昏。
「謝謝你……麗子。多虧了你……真是迫力十足……」
麗子被聖美率直的感謝之詞說得有點不好意思。
「……我以前看過電影。在外國的醫院都是比大聲的……驚天動地……。醫院裏還有其他的患者啊……」
「傻瓜，這種時候還客氣什麽？在醫院這種公共場所中大鬧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哦……」聖美吃驚地看著麗子。
「怎麽了？」
「沒想到……麗子也有正常的時候……」
「太失禮了吧！我本來就很正常！」
「啊……對不起……。今天的麗子和平常的麗子真的很不一樣。就像我沒想到你真會在美夏家幫忙一樣……」
「啊！？」聖美的一句話讓麗子驚跳起來。「我完全忘了我正在外送啊！聖美我先走了，幫我告訴你爸爸，請他多保重。如果不滿意這裏的醫療設施隨時告訴我，我幫你介紹最好的心髒權威。」
麗子奔出大門後，跳上門口的計程車就跑了。
「外送完……坐計程車回去……？隻有麗子做得出來。」
聖美不常見的柔和表情上浮起一絲苦笑。
走來走去……走來走去……。開了又關……關了又開……。
是美夏。
她站在長壽庵門口眺望著前麵街角的轉彎處歎了一口氣，又折回店內。她這個動作已經持續了一小時以上。
原因當然是麗子。她外送到聖美家不但沒有回來，連聖美家也無法取得聯絡。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美夏，別那麽擔心了，應該沒事的。」
永田為了晚上的外送出來檢查摩托車。
因為到了年底特別忙碌，所以愈來愈多家庭的晚飯就以外送方式來解決了。丈夫每天晚上因參加忘年會而晚歸，主婦也就樂得不準備晚餐。隻要外送一多，永田的工作量相對地也就會增加。本來美夏也想幫忙，問題是店裏也少不了老人會和鄉裏幹事的忘年會，生意興隆。
「你再不去幫老爹準備晚上的忘年會，待會可就要挨罵羅。」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很擔心啊……。萬一她出了什麽意外怎麽辦……？還有……」
「你怕她把東西一丟就跑？」
美夏點點頭。
「起碼我們知道她已經到達聖美家，如果有事對方也應該會聯絡才對。就算她出了車禍失去意識，看到她身上的圍裙，醫院也會主動跟我們聯絡吧。」
「別亂猜！」
「放心好了，她不會出事的。」
「那……」
「我覺得她應該不會丟了就跑。」
「哎……？」
「我想她不是不願意……要是她不肯的話早在外送前就會拒絕了。而且，我想那位大小姐為了麵子死也會撐下去。她跟一般的溫室花朵似乎有點不同。」永田捉挾似地笑了。
美夏目眩神迷地看著他的笑臉。
「看她那麽高傲，我還以為她早就不幹了，沒想到還能持續到現在。或許她隻是嘴上說說，其實根本就是在享受這種難得的新鮮經驗。」
「永田……你看得出來嗎？」
「這麽率直的女高中生現在已經很難找到了。戳戳她就有反應……真好玩。」
永田像想起什麽似的嗤嗤偷笑了起來。
看著這樣的永田，美夏的心裏浮起了一抹不安。身為麗子的同學，雖然知道她相當任性而且高姿態，但卻並不可恨。就是這樣才會跟她交朋友。
跟她交往了三年的美夏所看不出的盲點，竟被相識不久的永田一語道破。在自我認知的同時，美夏的心中了生出另一個新的疑惑。
美夏一向藏不住話，但卻也無法把這個疑惑順利表達出來，沉默片刻後，她凝視著檢查機車的永田。
「嗯？怎麽？」查覺到視線的永田回頭看著表情怪異的美夏。
「怎麽了？」
「啊……永田……如果你……大學畢業的話，就、就不來我們這兒打工了吧？」
「……大概是吧。」
「所以……我……今年……一定要說……」
美夏深深吸了一口氣，正要繼續說時，從街角轉彎處急駛出一部計程車。車停後下車的乘客不是別人，正是麗子。
這時機太巧了吧……？不，應該說太不巧才對……。
「麗子！你到哪裏去了？」
「進去再說吧。啊……美夏，麻煩你付一下車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