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真奧一清醒,就看到自己之前打開的刺眼燈光。


    他皺起眉頭看向手表,現在是淩晨兩點。


    看來真奧並沒有昏倒多久,但他手裏確實還握著房間的修繕明細表。


    「唔……」


    真奧頂著朦朧的意識搖著頭起身,漆原和卡米歐依然一起縮在壁櫥的上層顫抖。


    「看來明天隻能拜托諾爾德或萊拉了。話說萊拉好像不在樓下,是回練馬了嗎?」


    雖然不曉得漆原和卡米歐看到了什麽,但將基納納交給被房東荼毒過的兩人,還是讓真奧不太放心,對兩人來說也太殘酷了。


    即使真奧和蘆屋都受不了漆原平常的舉止,但唯獨和房東有關的事情,他們無論如何都會變得非常寬容。


    「你們明天就好好休息吧,總之先睡吧,不然身體會撐不住。」


    「……!」


    「…………嗶……」


    兩人姑且還是對真奧的話有反應,所以真奧決定別再繼續刺激兩人,久違地在不必擔心會因為勾到東西而破損的情況下,將棉被從壁櫥裏拉出來,直接躺下。


    「喔~榻榻米的味道。」


    躺下來後,幹草的味道就變得更加強烈,真奧隨手將明細表拿到眼前。


    上麵寫著這些公寓用尺寸的榻榻米,是熊本縣生產的標準款。


    雖然真奧不曉得一片將近九千圓算貴還是便宜,但這樣他就能理解為何許多家庭會定期更換榻榻米了。


    「……含稅超過九萬啊。」


    不過作為改善居住空間的代價,實在是有點嚴苛。


    即使錯在真奧(應該說是基納納),但沒有事先通知就像這樣請款,還是讓他覺得不太合理。


    當然房東也能以嚴重違反規約為理由,勸告真奧在合理的期間內搬離這裏……


    但畢竟原本的三位居民,一直都是在極為理性又遵守常識的情況下使用這個房間,所以難免會感到無法釋懷。


    「蘆屋會生氣吧……不對,他之前就生氣過了……話說我們付得起這筆錢嗎?」


    一回想起蘆屋看到基納納引發的慘狀時憤怒的模樣,真奧就忍不住重新起身,打開流理台底下的拉門。


    魔王城的貴重物品都散置在這個流理台底下,真奧從裏麵拿出自己的薪資轉帳存折。


    「……不夠呢。」


    真奧懊惱地說道。


    雖然支付方法可以商量,但不管怎麽想,繼續拖延下去都不是良策。


    既然房東都因為考慮到他們的狀況,而放寬規約幫他們準備了飼養基納納的環境,如果不盡快表現出誠意,會有違道義。


    不過——


    「嗯~我還以為存款會再多一點。」


    漆原以前曾經因為遇到訪問買賣詐欺,而差點對家計造成超過四萬圓的損失。


    四萬圓,就相當於真奧、蘆屋和漆原兩個月的夥食費。


    從那起事件以來,為了預防生病或受傷等意外事故,真奧和蘆屋同心協力地以超越節儉的程度努力存錢,不過即使如此,他們現在一次最多也隻能夠提出八萬圓。


    而且直到下個月的發薪日前,他們的存款都不會再增加。


    再加上目前的狀況,已經確定整個七月都不會再排班了。


    雖然真奧去安特·伊蘇拉拯救被囚禁的惠美時,有從她那裏拿到那段期間無法上班的補償,但相對地真奧的生活圈裏,也多了一個夥食費相當於真奧他們三人的艾契斯。


    盡管艾契斯的夥食費有一半是由誌波家和諾爾德幫忙負擔,但真奧參加正式職員錄用研修時所買的各種商務用品,品質都不能差周圍的人太多,這也造成了一筆不小的支出。


    「這種時候絕對不能依靠安特·伊蘇拉的黃金或寶石吧。」


    就像漆原以前說的那樣,要不是為了配合真奧本人的意思,其實他們現在根本就沒必要在日本工作。


    以真奧、蘆屋和漆原的力量,他們想從安特·伊蘇拉帶多少值錢的東西來日本都不成問題。


    不過那位房東——誌波美輝好歹也是擔任世界守護者的地球質點一族的成員之一,真奧實在不認為她能接受這種作法。


    更重要的是,誌波是因為知道真奧和蘆屋是認真想要融入日本的社會生活,才會允許真奧自由地生活。


    要是真奧用以前非法從安特·伊蘇拉人那裏搶來的財物,來填補這筆損害,他甚至有可能再也無法踏上地球的土地。


    「含稅超過九萬……唔……除了漆原的帳以外,我之前白色情人節也買了不少點心,所以下個月還要再扣個幾千圓,不管再怎麽節約,考慮到基納納的夥食費……唔。」


    真奧蹲在流理台前麵的亮晶晶地板上,緊盯著存折上那些不會變化的數字。


    光是滅神之戰的壓力和職場環境的劇烈變化,就已經夠讓他煩惱了,現在又多了新的財政問題,讓他覺得胃開始痛了起來。


    不過在思考讓自己陷入財政困難的原因時,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除了這個存折上的數字以外,他現在應該還有其他能利用的資源才對。


    並不是臨時收入或津貼之類的東西。


    而是更加無形,類似票據的……


    「……啊!」


    真奧忍不住起身,然後看向自己的腳底。


    打從來到日本後,他就一直在努力讓自己危險的財政狀況穩定下來。


    那個時候,他不也確實地準備了保險嗎?


    現在正是使用那個保險的時候。


    隔天早上七點。


    準備從裝在門上的報紙籃裏拿出諾爾德訂的報紙的惠美,在透過門上狹窄的投遞口看見某個奇妙的東西後僵住。


    「怎麽了,艾米莉亞。」


    「發生什麽事了嗎?」


    「媽媽?」


    聽見在與魔王城差不多的被爐上準備早餐的父親,和等著喊「開動」的阿拉斯·拉瑪斯與伊洛恩從背後傳來的聲音後,惠美維持彎腰的姿勢用力歎了口氣。


    「抱歉,你們三個先吃吧。」


    惠美將報紙放在鞋櫃上,穿上涼鞋走向房間外的共用走廊。


    「……一大早的,到底是有什麽事啊。」


    她確實地關好門後,半是困惑半是煩躁地對跪在腳邊的頭如此喊道。


    「我有事相求。」


    惠美透過投遞口,看見了沒有按門鈴,直接跪在陰暗走廊上的真奧。


    「什麽事?」


    明明昨晚才見過麵,到底是有什麽事呢?


    雖然惠美推測應該和二○一號室昨天發生的事情有關,但她還是猜不出真奧想說什麽。


    「你之前還欠我一個人情吧。」


    真奧以和下跪姿勢極不搭調、高高在上的語氣說道。


    惠美本來想回「你在說什麽傻話」,但立刻就想到了自己欠的「人情」。


    「嗯,這麽說來,確實是有這件事。因為你後來什麽都沒說,所以我也忘了……居然一大早就跑過來,你有這麽想要機車嗎?」


    惠美欠真奧的人情。


    就是他救了被囚禁在安特·伊蘇拉的惠美後,要求的缺勤補償與報酬。


    雖然缺勤補償和救助行動產生的費用與損害已經填補完畢,但考慮到對方是自己的宿敵,真奧當時還另外請求了救助報酬。


    那就是惠美必須買真奧想要的機車給他。


    「你之前有說過隻要價格別太貴,就可以隨便我挑吧。」


    「我確實是有說過。不過像gyro roof那樣的營業用機車還是太誇張了。我記得那個一輛新車


    就要約五十萬圓吧。我頂多隻拿得出十萬圓……」


    惠美說到一半,就被真奧打斷。


    「讓我換成這個吧!」


    說完後,真奧直接遞給惠美一張紙。


    而那當然就是房東昨晚留下來的修繕明細表。


    惠美拿起那張寫了許多小字的紙,用睡眼惺忪的雙眼掃了一下後,立刻大笑了起來。


    「你真的是被擺了一道呢。」


    「隨你怎麽說。這全都要怪天界那些家夥。」


    「就結果來說,或許是這樣沒錯啦。」


    惠美苦笑地將明細表還給真奧。


    「房東太太能接受這種作法嗎?」


    「隻要是我在日本合法取得的錢就沒問題吧。」


    雖然對照日本的法律,魔王對勇者持有的債權是否合法還有待商榷,但惠美也早就習慣真奧的個性。


    「我知道了啦。要我直接付給房東太太嗎?還是有匯款單?」


    「雖然有匯款單,但這樣要手續費吧。我也有事情想跟房東太太確認,希望能夠聯絡她直接付錢。」


    「真受不了你。既然都說是我欠你人情了,就表現得大方一點啦。」


    「跟別人講這種丟臉的事情,要怎麽樣才能表現得大方啊。」


    盡管惠美覺得真奧講的話在各方麵都很矛盾,但這也是真奧展現誠意的作法吧。


    不如說要是沒發生這件事,他可能早就連機車的事情都忘記了。


    「我知道了啦。我也有事想問誌波小姐。我會去領錢,可以先借我看一下那張明細表吧?」


    「太感謝了!抱歉啦!」


    真奧起身並雙手合十道謝,惠美微笑地說道:


    「這到底是你第幾次跟我道謝啦。該不會其實你欠我的人情還比較多吧?」


    「唉~這個和那個是兩回事。總之這樣就不用挨蘆屋的罵了!」


    如果真奧他們之後被警察抓,或許又會找惠美過去也不一定。


    惠美一想起以前的事情,就露出苦笑。


    「先約明天上午如何?你明天也是下午才開始上班吧?」


    「說得也是,還是早點解決比較好。我知道了。話說路西菲爾和卡米歐後來還好吧?我昨天最後一次看見他們時,他們一副茫然若失的樣子。」


    「我剛才確認過,他們都好好地在壁櫥裏睡著了,之後應該會自己複活吧。頭發的顏色和羽毛也變回原狀了。」


    「有必要嚇成那樣嗎?據我爸爸所說,雖然來了很多業者,但並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狀況。」


    「我也不曉得,但從諾爾德、加百列和伊洛恩都能自然地和房東太太互動來看,那個人大概具備了某種隻對我們這些惡魔不好的性質。」


    「這我也能明白,但都到這種地步了,難道你不會好奇嗎?」


    「好奇歸好奇,但我也不想直接去問她……唉,總之不好意思啊,我現在要去上班,詳細的時間我們到店裏再談!」


    「好好好,路上小心。」


    真奧說完想說的話後,就匆忙地離開,惠美邊歎氣邊目送他離開後,就回到房間裏。


    「我隻有隱約聽見你們在說話,發生了什麽事嗎?」


    「隻是把欠的錢算清楚而已。昨天修理完房間後,他們好像被要求支付一筆不小的金額。呼,我開動了。」


    「要幫你重熱味噌湯嗎?」


    「不用了,沒關係。等我吃完後,過一會兒就要去銀行。」


    「銀行?」


    「銀行。就是真奧他們要存錢或領錢時去的地方。」


    「……我不知道。」


    「阿拉斯·拉瑪斯長大後就會知道了。」


    因為覺得外表比艾契斯還年幼的伊洛恩,擺出哥哥架勢的樣子有點好笑,惠美忍不住露出微笑。


    「阿拉斯·拉瑪斯已經是姐姐了!」


    而嬌小的阿拉斯·拉瑪斯鬧別扭的樣子,也同樣非常可愛。


    「阿拉斯·拉瑪斯也要去散步嗎?」


    「要去!」


    「不管你吃得再快,都不會馬上出門喔。今天下午才要開始上班,可以慢慢來。」


    「不要!我要去散步!」


    看來太早告訴阿拉斯·拉瑪斯了,惠美在心裏無奈地聳肩,然後配合阿拉斯·拉瑪斯的步調,開始大口吃起父親做的早餐。


    接著不知為何,連伊洛恩都刻意用粗魯的動作,張大嘴巴扒飯。


    「哎呀,你們幾個,要細嚼慢咽喔。」


    諾爾德像是在提醒小孩子般笑著說道,惠美見狀,也在與阿拉斯·拉瑪斯和伊洛恩互望了一眼後露出微笑。


    然後,從公共樓梯那裏傳來有人大步衝下樓的聲音。


    隔著牆壁與窗戶聆聽真奧去上班的聲音,惠美喝了一小口味噌湯後,歎了口氣。


    自己真的可以沉浸在這種平穩的時光中嗎?


    悠閑地吃早餐,擬定出門計劃,到了中午和晚上,肯定也會繼續像這樣用餐吧。


    安特·伊蘇拉的教會騎士團已經全軍出動,靜靜地動搖著聚集在魔王城的人們。


    蘆屋、鈴乃、艾美拉達和盧馬克,一定都在努力應付這樣的情況。


    證據就是即使人在安特·伊蘇拉也會頻繁與惠美聯絡的鈴乃,在惠美敗給神秘太空人回到日本後的那幾天,完全沒有和她聯絡。


    鈴乃和艾美拉達背負的職責,讓她們不得不返回西大陸,最後是蘆屋聯絡惠美,告訴她兩人之後將不方便與日本聯絡。


    如今總算看見敵人的真麵目了。


    然而惠美別說是壓製敵人了,甚至連碰都碰不到對方就落敗了,明明離那件事才沒過幾天,她居然像是這世界已經完全沒有值得憂心的紛爭般,和家人一起幸福地吃飯。


    「艾米莉亞,沒關係啦。」


    或許是察覺停止動筷的惠美心裏的想法,諾爾德開口說道。


    「你已經比這個世界的任何人都要努力地賭命戰鬥過了。至少這時候就好好休息吧。即使現在休息,等候其他同伴的通知,也不會遭天譴啦。」


    「……嗯,說得也是。」


    為什麽會被發現呢?


    「我當然會注意到,不管經過幾年,你都還是一樣好懂。」


    即使或許真的就是這樣,惠美還是不希望父親在阿拉斯·拉瑪斯麵前說這些話。畢竟她現在好歹是個「母親」。


    「爺爺,媽媽,怎麽了?」


    「沒什麽。比起這個,阿拉斯·拉瑪斯,你的豌豆還沒吃喔。」


    「……不要。」


    阿拉斯·拉瑪斯的盤子上,就隻有豌豆還剩下很多。


    她最近突然開始變得挑食,但惠美無法判斷這到底是成長還是變化。


    「要乖乖吃掉喔,阿拉斯·拉瑪斯,你是姐姐吧。」


    「……嗚。」


    其實食量不輸艾契斯的伊洛恩的盤子,已經幹淨到連一滴醬汁都沒剩。


    阿拉斯·拉瑪斯交互看向伊洛恩的盤子和自己的盤子,然後呻吟了一聲。


    雖然惠美至今仍在煩惱該如何處理這種狀況,但諾爾德搶在惠美之前起身。


    「我本來想說挑食不是件好事,不過涼掉後油會變苦吧?來,爺爺幫你重新加熱。」


    諾爾德應該還未滿五十歲,但當爺爺已經當得有模有樣,讓惠美覺得有點好笑。


    「到頭來還是要做或不做的問題。如果隻能接受最正確的答案,根本就無法前進。」


    諾爾德將阿拉斯·拉瑪斯剩下的豌豆,連同少許冷凍玉米一起放進煎蛋用的小平底鍋上重新加熱,惠美看著父親的背影,回想


    起阿拉斯·拉瑪斯剛與聖劍融合時的事情。


    幾乎沒照顧過小嬰兒的惠美,當時非常煩惱自己是否能夠獨自照顧阿拉斯·拉瑪斯。


    她也曾經曆過許多失敗。


    不過在鈴乃、千穗、真奧和蘆屋,以及姑且也算有參與的漆原的協助下,她不知不覺間習慣了大部分的育兒作業,煩惱的機會也變少了。


    「隻要努力做自己能做的事,就算是繞遠路,終究還是能抵達某個地方嗎?」


    「熱好囉。阿拉斯·拉瑪斯,還吃得下嗎?」


    「可以!」


    阿拉斯·拉瑪斯用從剛才挑食的樣子難以想象的速度,吃起了散發奶油香味的炒豌豆和玉米,惠美在佩服父親判斷的同時,也因為擔心阿拉斯·拉瑪斯攝取太多油與鹽分,而決定中午要準備熱量低一點並少鹽的菜色。


    「大家好……啊。」


    當天下午四點四十五分,接替午餐時段人員來上班的惠美,在員工間第一次見到岩城。


    穿著員工製服,戴眼鏡的嬌小女性。


    惠美馬上就發現她是千穗簡訊裏提到的新店長。


    不過對方似乎沒發現惠美走進員工間,岩城緊盯著像打工情報誌的東西,拚命在空白的影印紙上抄寫資訊。


    「那個……」


    雖然覺得在別人集中精神時打擾不太好意思,但惠美也不能無視她,所以隻好上前搭話。


    「啊!呃,那個,幸會。我是這次被派來這裏的岩城。」


    岩城新店長慌張地起身,快速地做完自我介紹。


    「幸會。我叫遊佐惠美。請多指教。」


    惠美也重新低頭行禮。


    「遊佐小姐……啊!聽說你是最擅長電話服務的員工。」


    「雖然我不曉得是不是最擅長……」


    做出這個讓人難為情的評價的人,應該是木崎吧。


    「但我隻是個才剛開始工作四個月的新人。我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希望您之後也能繼續指導我。」


    這不是謙虛,惠美從來不覺得自己表現得最好,雖然托真奧的福,很快就熟悉了店裏的事,但這和能否完美回應客人的要求是兩回事。


    在常駐菜單中,還有很多惠美沒親自製作過的餐點,正因為認為自己尚未擺脫新人的階段,她才會如此回答。


    「……!」


    岩城不知為何,在眼鏡的後方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


    「店長?」


    「……不好意思。我才要請你多多指教。木崎小姐說她傍晚後,會再來和我交接業務,但今天晚餐時段的人手不多,請你好好加油。」


    「好的,我知道了。」


    惠美坦率地如此回答,並自然地走進更衣室換衣服。


    等惠美換好衣服出來後,她發現岩城又開始寫東西,於是稍微行了一禮後就去打卡了。


    惠美順便掃了一眼今天的出勤名單,自己、真奧、明子和川田都有排班。千穗六點會來,木崎之後也會回來店裏,確認人手並非真的那麽不足後,惠美稍微鬆了口氣,走到外場。


    惠美覺得與岩城的初次會麵,對彼此來說都不是件壞事。


    不過她隱約從岩城身上,感覺到一股類似焦躁感的不明情緒。


    「喔,惠美,辛苦啦。不好意思,一大早就去打擾你。」


    「你好。我已經做好準備了,明天要約幾點都行。我剛和岩城店長打過招呼呢。」


    正好人在一樓櫃台的真奧向惠美搭話,因此她稍微轉頭望向員工間的門。


    「這樣啊。她有說什麽嗎?」


    「隻有普通地打招呼而已喔。」


    惠美露出困惑的表情,真奧稍微皺起眉頭,但立刻搖頭說道:


    「這樣啊。那就沒事了。」


    「你怎麽從昨天開始,講話就這麽含糊,你到底在隱瞞什麽。」


    「抱歉。我並不是想隱瞞什麽。」


    真奧意外坦率地道歉。


    「你晚上應該就會知道了。抱歉,我實在是無法不去在意。」


    結果真奧還是沒解釋清楚,但從對話的走向來看,他似乎在煩惱一件和店裏的工作有關的事。


    「我知道了啦。雖然不曉得是怎麽回事,但時段負責人真是辛苦呢……喔,有電話。」


    此時耳機傳來外送電話的通知,於是惠美趕緊走向點餐平台。


    這通電話是來自一間離這裏有段距離,經常利用外送服務的小公司。


    雖然現在還沒問題,但如果真奧和川田同時出去外送,人力或許會變得有點吃緊。


    「我是不是也去考個駕照比較好。」


    結束通話並目送真奧出發後,惠美心不在焉地說道。


    雖然木崎看上惠美之前的工作經驗,安排她專門負責接電話,但除了她以外,其他員工當然也能勝任這項工作。


    白天有許多主婦在,因此有駕照的人很多,問題在於晚上的固定班底都是相對年輕的員工,當中隻有真奧和川田能夠外送。


    惠美也聽真奧說過好幾次公司有補助員工考機車駕照,所以試試看應該沒有壞處。


    就在惠美這麽想時——


    「歡迎光臨!」


    她聽見明子開朗的聲音,於是惠美也打起精神站到收銀機前麵,全力露出笑容。


    即使是隻工作過四個月的新人,也知道一到尖峰時段就會湧入許多客人。


    不巧的是,真奧才剛外出。


    惠美透過耳機拜托店長室的岩城支援,後者也像是明白狀況般立刻衝了出來。


    「花見漢堡做好了!」


    「收您一萬圓。這邊收到一萬圓。」


    「買幸福兒童餐,現在可以從這裏麵挑一個玩具……不對,不好意思,這次附的玩具不能挑選……不是,因為是這種包裝,所以我也不曉得內容,真的非常抱歉。」


    「讓您久等了!這裏是麥丹勞幡之穀站前店,敝姓遊佐!請問是要外送嗎?」


    「大家好,我來加開一個櫃台!讓各位久等了。請在前麵排隊的客人移動到這個櫃台!」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等餐點一做好就會馬上送過去,請把這個牌子放在桌上看得見的地方……」


    「阿真出去啦。小川繼續留在店裏,這份由我去送。小杯可樂和奶昔啊……還有三個派……」


    「外帶照燒雞肉堡和大麥克套餐的客人!讓您久等了!」


    當天的晚餐時段,最後是在非常驚險的情況下度過難關。


    雖然惠美、明子和川田都知道千穗與木崎之後會來支援,但人手增加後客人也跟著增加,完全沒有喘息的空間。


    即使如此,他們還是度過了難關,這都多虧了有岩城幫忙。


    當初大家知道木崎將要離開時,曾經擔心過萬一繼任的店長不擅長第一線的工作該怎麽辦,但這完全是杞人憂天。


    簡單來講,岩城所有的行動都既正確又快速。


    岩城與員工們的搭配,順暢到難以想象她才來店裏第二天,對器材和調味料的位置,也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晚上九點以後,人潮總算告一段落。


    「今天真是誇張。」


    「我流了好多汗。」


    千穗總算稍微能夠講話。


    「原來一口氣來很多人時,會變成這樣啊。我跑上跑下了好幾次,害我腳好酸喔。」


    岩城也稍微鬆懈下來,放下身段如此說道。


    最後真奧、木崎和川田都忙著在外送,根本沒有人能一直待在二樓的咖啡櫃台。


    所以岩城、明子或千穗必須視情況到二樓支援,每個人都要反複


    地上下樓。


    身為正式職員的岩城,穿的是低跟的淺口鞋,所以感覺應該更累吧。


    「不過平常很少遇到二樓和外送都缺人的狀況。而且通常不會全部的機車都一直在外送,今天算是特別辛苦的一天。」


    千穗如此說道。


    「是啊。與其說是客人太多,不如說是點的餐點量太多了。平常這樣的人數,應該是不會忙到這種程度。」


    明子也表示讚同。


    「不過最近外送變多了呢。感覺三台機車全部出動的次數也變多了。可是以我們這間店的規模,就算想增加機車也沒地方放呢。」


    惠美也苦笑地陳述這個進退兩難的狀況。


    「原來如此。」


    岩城點頭讚同三位女性員工的分析,她操作收銀機的畫麵,叫出客人數量的資料嘟囔道:


    「實際體驗過後,我發現這間店真的很厲害呢。」


    「咦?」


    「當然從過去的營業額和來客的傾向等數據資料也能看得出來,但實際體驗過後就會發現……」


    岩城推了一下眼鏡後,歎了口氣。


    「意外地不是單純來客數很多而已呢。」


    這對惠美來說本來就是個很難接下去的話題,而岩城的側臉看起來又像是在苦惱著什麽,讓她更加不能隨便回答。


    惠美也知道木崎的能力遠遠超過一般的店長,所以或許會對繼任者造成很大的壓力。


    千穗似乎也發現了這點,露出擔心的表情,但不知為何,她看起來莫名地不安。


    這麽說來,之前似乎在隱瞞什麽的真奧,好像暗示過千穗來上班後,一切就會變得明朗,不曉得是不是和這件事有關。


    「……」


    真奧、千穗和岩城似乎都隱瞞了什麽,讓惠美感到非常不自在。


    就在她這麽想時——


    「過去!夜晚曾是用來彰顯我女神的城堡,讓人心振奮的舞台布幕!」


    「咦?怎麽了?」


    突然響起一陣朗朗的男高音旋律,讓岩城驚訝地抬頭。


    「不過現在又是如何,一次又一次降下的夜晚帷幕,就像是不斷提醒我與女神分別的日子即將到來,殘酷的地獄歌聲!」


    「哇……」


    「啊……」


    「喔……」


    「發生什麽事了?」


    千穗、惠美和明子馬上就察覺那道聲音的真麵目,變得麵無表情。


    那是感覺已經很久沒聽到的,沙利葉的情詩。


    因為沙利葉很少在晚上出現,所以幾個不認識他的客人,也驚訝地凝視入口的方向。


    惠美和千穗試著尋找擅長監督沙利葉的肯特基幡之穀店的時段負責人,古穀加奈子的身影,可惜她今天似乎沒有上班。


    「哎呀,岩城店長,感謝你今天早上特地過來打招呼!佐佐木、遊佐、大木,我想客人應該差不多開始變少,所以就來了。」


    「咦?啊。是的,感謝您的關照,那個,您是猿江店長吧?」


    雖然附近的同業店長以客人的身份來訪也很正常,但沙利葉以一個人來說過於脫離常軌的言行,讓岩城完全來不及反應。


    從兩人的對話來看,他們應該已經見過麵,但岩城似乎沒有從別人那裏聽說過沙利葉的這一麵,這讓惠美與千穗忍不住互相對視。


    最後兩人默默地做出「不對,應該是即使有聽過,在親眼看見前還是難以置信吧」的結論。


    「遊佐小姐,大木小姐,交給我來應付好了。」


    「我知道了。店長,放心吧。千穗會負責處理他。」


    「咦?咦咦咦?沒、沒問題嗎?」


    「放心啦放心啦。啊,佐惠美,我去檢查一下冷凍庫。」


    將事情推給高中女生處理,讓被明子和惠美拉到後麵的岩城動搖不已,但明子和惠美也已經繃緊神經做好萬全準備。


    視猿江的行動而定,岩城或許會正常地報警或禁止他入店,姑且不論千穗有沒有必要阻止她這麽做,事情或許會因此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所以這才是目前最好的安排。


    「……歡迎光臨,猿江店長,請問是要用餐嗎?」


    如果是以前的沙利葉,現在應該已經掏出花束了,但仔細一看,他今天穿的是西裝,若隻看外表,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社會人。


    「不,我今天來,是有東西要給真奧。」


    這讓之前的情詩顯得更加異常,既然是來找真奧,那為什麽要詠唱情詩呢?


    「要找真奧哥嗎?不是因為想見木崎小姐,才說那些奇怪的話嗎?」


    好歹已經認識沙利葉一段時間的千穗,忍不住如此問道——


    「一想到再過不久,就算來這裏也見不到木崎店長,我的心就好像要被撕裂了。是這種痛苦的心情,讓我自然而然地說出了那些話。當然如果今天能見到木崎店長,就再好不過了。」


    但結果似乎是因為這樣。


    千穗因此感覺到許多危險的征兆,並深切地覺得必須在沙利葉做出什麽傻事前,好好警告他一番。


    「……岩城店長是普通人。要是你亂來害她報警,我可幫不了你喔。」


    「這我當然清楚。你覺得我會對那個戴著可愛眼鏡的迷人女性,做出失禮的事情嗎?」


    沒想到這世界上居然真的會有男性講出「迷人」這個詞的千穗,忍住想吐槽「就一個社會人來說,難道你幾十秒前的行動不算失禮嗎?」的衝動,隻講必要的事情。


    「猿江店長的那一套,隻有木崎小姐有辦法接受。請你之後別對岩城店長詠唱什麽『為木崎小姐不在感到悲傷之詩』喔。」


    「嗬嗬嗬,放心吧,佐佐木千穗。我才不是那麽不會看狀況的男人。」


    雖然對木崎小姐專情這點,或許還有辦法同意,但會不會看狀況這件事,應該有很大的議論空間。


    「身為一個社會人,我打算和她建立良好的關係。考慮到未來的狀況,在木崎店長離開後,我也必須好好維護自己的形象……木崎店長……木崎店長離開後……嗚嗚嗚……!」


    才剛發下豪語說自己會看狀況的天使,馬上就不顧旁人的眼光開始大哭,而千穗也毫不心軟地說:


    「請別趴在櫃台上哭,這樣會給其他客人添麻煩。如果有東西要交給真奧哥,我可以先幫忙保管……啊。」


    就在千穗以冷漠又平淡的聲音加以警告時,真奧正好抱著安全帽回來。


    「真奧哥,猿江店長找你。」


    「喔,來得正好。」


    真奧將外送用的保溫袋和安全帽放回定位,並在走向沙利葉的同時,以眼角確認岩城正看向這裏。


    「哎呀,不好意思,在你正忙的時候麻煩你過來。」


    「……呐,真奧。今天是幾號?」


    「四月二日。」


    「……木崎店長周末就會離開吧。」


    「是的。」


    「真希望這是謊言。」


    「從四月一日開始,這裏就已經是岩城店長的店了。」


    「告訴我這一切都是謊言啊啊啊啊……」


    「就算我說是謊言,現實也不會改變啦。喔,就是這個啊。」


    雖然千穗之前因為久違地聽到了沙利葉的情詩而沒有發現,但他的手上拿著一個a4尺寸的褐色信封袋。


    真奧從大哭的沙利葉手中接過那個信封袋後,就擅自打開窺探裏麵的東西。


    「不好意思啊,真是幫了大忙。」


    真奧隻有這時候用認真的語氣回應沙利葉,然後用手拍了一下泣不成聲的大天使的肩膀,苦笑地說道:


    「給你添麻煩了,不介意的話,讓我請你喝一杯咖啡吧。」


    「我想喝木崎店長泡的!」


    「我知道了啦。木崎小姐還沒回來,稍微在這裏等一下吧?我會幫你拜托她。」


    「嗯……嗯……嗚嗚嗚。」


    真奧對沙利葉莫名地溫柔,這樣的場景某方麵來說也頗為詭異。


    不過或許是真奧的安慰奏效了,沙利葉乖乖地跟著真奧上了二樓。


    「到、到底是怎麽回事?」


    千穗困惑地低喃,就在這時候,耳機裏傳來剛上樓的真奧的聲音。


    『不好意思,等木崎小姐回來後,有沒有人能幫忙通知她,請她上來二樓一下?』


    「我知道了。我會幫忙轉達。啊,她剛好回來了。木崎小姐!」


    真奧才剛說完,木崎就送完外送回來了。


    千穗對櫃台後方的惠美使了個眼色後,就跑向木崎。


    千穗一說猿江正在二樓哭,木崎就苦笑地說道:


    「真沒辦法。佐惠美,你現在有空嗎?」


    「啊,好的。」


    木崎朝原本待在岩城身邊的惠美喊道。


    「不好意思,請你和岩城店長一起過來一下。我會拜托明明他們下樓顧櫃台。岩城店長,請你跟我一起走到樓梯中間。這樣就能大概知道那家夥是個什麽樣的人。」


    「咦?咦?」


    「店長,放心吧。我會陪您一起過去。」


    「咦咦咦?」


    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岩城,被惠美從櫃台拉到通往二樓的樓梯中間。


    「那麽,我先上去了。」


    木崎對岩城這麽說後,就走上二樓。


    「木、木崎店長啊啊啊啊……!」


    「咿!」


    岩城突然聽見一道摻雜了喜悅與悲傷、宛如浮在海麵上反射各種光彩的厚重油膜般的慘叫,嚇得縮起身子。


    就在這個瞬間——


    「放心吧,那個人基本上隻會對木崎小姐做出這種舉動。」


    惠美領悟到自己背負的使命,她像是要舒緩岩城的緊張般,輕輕靠到岩城身邊。


    「我、我已經、我已經不曉得該怎麽辦了……嗚嗚嗚。」


    「請你之後務必和岩城店長好好相處。我記得你喜歡美式咖啡吧……」


    木崎和沙利葉的對話,也隱約傳到了樓梯間。


    「猿江店長姑且算是個公私分明的人。而且對麵的店裏也有個負責監視他的人,雖然他是那副德性,但請您別太害怕他……」


    站在個人的立場,惠美實在不想替沙利葉辯護,但她也認為不能讓岩城太過害怕猿江店長。


    惠美說完後,岩城茫然地點了一下頭。


    「呃,那個,其實木崎店長事前有跟我說明過,隻是那和我今天中午去跟他打招呼時的樣子落差太大,還有單純沒想到真的有這種人存在,讓我嚇了一跳而已。」


    其實惠美,以及幡之穀站前店的員工們平常也都是這麽想。


    然後,或許是已經把沙利葉交給木崎處理,真奧也苦笑地走了過來。


    「雖然一開始應該會嚇一跳,但他隻是和女性說話時傾向使用熱情的詞匯,基本上還算是個有禮貌的人。大部分的員工都已經習慣他了,如果覺得沒辦法應付他,可以直接丟給其他人處理。」


    「喔……」


    岩城傻眼地聽著真奧的說明——


    「嗯……謝謝你,我已經沒事了。」


    接著剛才一直集中精神傾聽木崎和猿江對話的岩城,露出複雜的表情。


    「我以前好歹也在鬧區的大型店待過,見過許多會讓人嚇一跳的客人。不用擔心,我會自己好好將他當成鄰居對待,不會太過依賴大家。謝謝關心。」


    「「?」」


    與嘴巴上說的相反,岩城在經曆過第一次衝擊後,臉色看起來並不太好。


    不過既然本人都這麽說了,真奧和惠美也沒辦法再說什麽——


    「我還有事要處理,先回後麵了。有事再叫我吧。」


    隻能默默看著岩城走向員工間。


    「她果然嚇了一跳。」


    「沒被嚇到才奇怪吧。」


    惠美擔心地說道,真奧也像是覺得正常般,將手抱在胸前。


    「唉,不過我們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先下樓吧。一直把一樓交給小千他們也不好意思。」


    「說得也是。」


    兩人一下樓,就發現千穗正緊張地等待他們。


    「岩、岩城店長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很苦惱,她沒事吧?」


    「應該……沒事吧。呐?」


    「大、大概吧。」


    真奧和惠美都知道沙利葉的存在會為普通人帶來多大的衝擊,所以也無法斷言。


    更何況早在沙利葉來之前,惠美就發現岩城的樣子有點奇怪了。


    「話說回來,沙利葉是拿什麽來給你啊。」


    「啊,這個嗎?」


    真奧舉起手上的信封袋。


    「其實我之後想給你們兩個看樣東西。不然就等明天一起去房東太太家時……對了,小千現在放春假吧。你明天上午有空嗎?」


    「是的,我有空,發生什麽事了嗎?」


    「嗯,說來有點丟臉,其實我是要去跟房東太太道歉。」


    「咦?」


    真奧簡單說明之前在魔界發生的騷動,讓房東發現二○一號室的慘狀,導致最後他被要求支付修繕費的事情。


    「我打算用惠美欠我的人情來償還這筆賬,再來就是也差不多該消除一些不安的因素了,所以我今天早上來上班前,先拜托沙利葉準備了這個。」


    真奧說完後,輕拍了一下褐色信封袋。


    「代價就是今天請他喝一杯木崎小姐泡的咖啡。」


    「咦?」


    千穗覺得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見識到真奧「邪惡」的部分。


    然後,或許是注意到千穗的表情,真奧有些尷尬地別開視線。


    「我自己也覺得對木崎小姐和岩城店長不太好意思,但如果這樣就能讓沙利葉在接下來的三年保護這一帶,不是很劃算嗎?」


    「雖然或許是這樣沒錯。」


    因為這樣就像是把毫不知情的木崎給卷了進來,所以千穗的語氣也變得有點嚴厲。


    「之前去救惠美的時候,為了以防萬一,我也有拜托過他保護這裏,對吧?」


    「我知道了啦。所以說,到頭來那個到底是什麽?」


    真奧稍微留意了一下明子和川田的位置後,壓低音量說道。


    「嗯,將沙利葉、加百列、萊拉和漆原的說法全部整合過後,我發現似乎有些地方兜不起來。」


    「兜不起來?」


    「嗯。前陣子那件事,讓我清楚理解到情報不足會引發多麽致命的狀況。所以我想將我們之前從各處聽來的情報重新整合起來,好好將情報整理一下。我請沙利葉把他知道的所有天界的情報都告訴我,再和惠美聽到的情報一起進行比對與整理。在這個過程中,我發現了一件無論如何都必須向房東太太征求意見的事情。」


    「是和天界有關的事情?」


    真奧點頭回答惠美的問題。


    「尤其是小千之後不會直接參與計劃,所以我希望她能確實掌握情況。我們以後見麵的機會一定會變少,所以我不想讓她操多餘的心。」


    真奧說完後,千穗驚訝地抬起頭,但又立刻把頭垂下去。


    「你聽木崎小姐說了嗎?」


    「嗯。」


    「咦,怎麽了嗎?」


    惠美看兩人一臉嚴肅


    ,也跟著慌了起來,但千穗立刻抬起頭,以蘊含著堅強意誌的眼神看向惠美。


    「我打算這個月離職。」


    「咦……?」


    高中三年級的四月。盡管惠美之前也有想象過幾次,但實際聽千穗本人這麽說後,還是產生了動搖。


    「是為了替考試與明年做準備。所以,我……」


    「千穗……」


    「為了在滅神之戰結束後,能抬頭挺胸地說自己有努力過,我現在想將精神集中在自己的本分上。所以……」


    從千穗的眼裏,透露出堅定的決心,以及少許的寂寥。


    「我已經在之前的支爾格使出了全力。再來就隻能祈禱真奧哥和遊佐小姐獲勝歸來了。」


    ※


    「我打電話給認識的打工情報誌業務後,他說可以幫我們擠一則廣告進去,但剩下的全都要等兩個星期以後……」


    在猿江戀戀不舍地回去後,木崎和岩城在麥丹勞幡之穀站前店的店長室內,麵對麵討論之後的排班該怎麽辦。


    「非常感謝。真是幫了大忙。不過光是想象將有五個能夠處理今天這種場麵的員工離開,感覺胃就痛了起來。尤其是佐佐木小姐,她真的是個厲害的女孩。」


    「在我至今接觸過的高中生員工當中,她無疑是最優秀的一個。雖然性質不同,但她離開後造成的空缺,可以說和前山小姐一樣大。」


    「她果然一定會離開吧?」


    「畢竟是高三生。不僅父母不會允許,她本人的意誌也很堅定。既然她本人都這麽說了,不管再怎麽慰留都沒用吧。」


    「唉……」


    原本就很嬌小的岩城,給人的感覺又變得更小了。


    「明明營業型態愈來愈多,人力方麵的預算卻有縮減的傾向。即使之後募集到一定程度的人手,可能還是要趁現在的經理還在時,盡可能多增加一些人手比較好。這區的經理,最近似乎也可能會調職。」


    「我、我知道了。」


    「現在晚上的成員,隻剩真奧和遊佐比較穩定。雖然川田也很可靠,但他今年也大四了,而且他說過畢業後要繼承家業,如果過度依賴他,之後或許會很辛苦。大木今年也大三了,很可能會在夏天時展開求職活動。」


    「……求職活動有那麽早就開始嗎?我已經忘了。」


    「因為新聞是說從大四的夏天開始解禁,所以許多人都以為是從那時候開始。不過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實際上去年就有一位離職的員工告訴我,他在大三的三月就拿到了大企業非正式的錄取通知。」


    木崎繼續補充一些關於其他員工的資訊,並在最後說道:


    「幸好目前還在的員工都是『成熟的人』。所以即使有點強硬,也要盡快將他們染上岩城店長的風格。」


    「……真的沒問題嗎?」


    岩城不安地問道,木崎用力點頭回答:


    「反正這樣就離開的員工,原本就待不久。」


    「……!」


    「其他打工情報誌的負責人名片,我都放在檔案夾裏。我有事先通知他們更換店長的事,所以他們應該都很清楚這邊的狀況。排版方麵還滿自由的,至於刊登廣告的預算,現在隻要打個電話通知經理,就算不必特別多說什麽,也能獲得核準吧。」


    在那之後,岩城和木崎又繼續討論了一會兒。


    一個小時後,到了晚上十點。


    「三位都辛苦了。小千下班的時間到了吧。」


    現在負責一樓櫃台的,正是剛才也有提到的千穗和惠美。


    「嗯,十點了。佐佐木小姐已經可以下班了吧。」


    「是的,各位辛苦了。」


    「我今天也要下班了,不如一起回去吧。」


    千穗瞬間想到自己和木崎回家的方向應該不同。


    「你有話要跟我說吧。」


    看來木崎還記得千穗說過有事想找她商量。


    「是的,那就拜托了。」


    千穗接受木崎的好意,兩人一起走出店裏。


    惠美、明子和岩城目送兩人離開。


    「岩城店長?」


    惠美發現岩城望向兩人時的側臉似乎有點僵硬,於是開口搭話。


    「……啊,抱歉。真奧在樓上嗎?」


    「不,他去外送了。如果有客人來,才會派人上二樓。」


    「這樣啊,我知道了……我可以趁現在去看一下二樓嗎?」


    「咦?」


    岩城的問題讓明子瞬間困惑了一下,但惠美立刻打斷她點頭回答:


    「好的,沒問題。」


    「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在有mdcafe的店工作,所以想趁現在人少時,看一下平常運作的樣子。」


    岩城快速說完後,沒等兩人回答就上了二樓。


    「店長到底怎麽了?這時候就算去二樓,應該也沒事做吧。」


    現在是晚上十點,就算要開始收拾也太早了。


    話雖如此,現在也沒有客人在,就算上樓也無事可做。


    「或許是有什麽隻有公司員工能做的工作。又或是木崎小姐跟她交接了什麽職務吧。」


    「啊,說得也是。畢竟岩城店長非常努力維持木崎小姐營造的氣氛。」


    至少從打工人員的角度來看,許多員工已經明白岩城是個不會在工作時偷懶的人。


    不過——


    「我也上去看一下。」


    「咦?」


    就在惠美快速走出櫃台,明子也忍不住表示驚訝時——


    「遊佐小姐應該沒關係。我們大概不行吧。」


    川田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像這種時候,還是讓資曆較淺的遊佐小姐去比較好。我們的立場太偏向木崎小姐了。」


    「啊。」


    說到這裏,明子總算也理解了。


    「說得也是。這樣她也不好做事。」


    「即使我們沒有那個意思也一樣。」


    「不過我能體會。岩城店長的年紀其實和我們差不多吧。雖然木崎小姐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但岩城店長比較像是不久後的自己呢。啊~」


    自從知道同事中山孝太郎漂亮地在大三就拿到非正式的錄取通知,以及真奧沒通過正式職員錄用考試後,隻要一提到關於就職的事,明子就會變得緊張。


    「我完全不覺得自己有辦法當公司員工!」


    ※


    千穗和木崎以比平常慢許多的步調走在路上。


    畢竟就算是為了陪千穗商量事情,身為店鋪負責人的木崎,還是不希望讓高中生在下班後的晚上繞去其他地方。


    「怎麽樣?和岩城店長處得還好嗎?」


    「我覺得她是個溫柔的人,也想盡可能成為她的助力……坦白講,在她上任第一天就告訴她那種事,讓我感到非常抱歉。」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早就大概預測到會變成這樣了,對她來說,早點知道遠比後來才知道要好多了。」


    千穗是在講之前提離職的時機。


    「不如說,光是你的父母願意讓你打工到四月,就已經讓我們感激不盡了。如果是笹幡北高中,從現在開始以東大或京大為目標也來得及吧?」


    「我沒辦法啦。雖然好像有個去年決定重考的學長,在今年考上了京大。」


    千穗還記得教職員辦公室外麵掛了個布條,像是在慶祝有人拿到奧運金牌般,讚揚那位連長相和名字都不知道的學長的表現。


    「我的成績沒那麽好,社團活動的表現也不搶眼。或許是因為這樣,周圍的人都沒有給我升學壓力。」


    「這還真是了不起。」


    木崎如此說道,千穗困惑地詢問原因後,木崎開口回答:


    「這表示周圍的大人一直都很尊重小千的決定。之所以讓你在三年級的第一個學期繼續打工,也是因為相信你會認真選擇自己的出路。正常來講,應該差不多會有大人提醒你該好好準備考試了。」


    「木崎小姐是第一個會當麵跟我說這種話的人呢。我媽頂多隻會說要我好好思考,還有自己要有所節製。」


    「這些話說起來可沒那麽容易喔。我以前也被父母嘮叨過很多次。因為我對學校成績的要求就隻有不能輸給田中姬子,所以成績不好的科目也都和她一樣。」


    木崎苦笑地補了句「這都是因為當時年輕氣盛」後,主動開啟話題:


    「我之前可能也有說過,在小千周圍的大人中,我的意見應該是最不負責任的意見。在這樣的前提下,我認為小千還是盡可能挑好一點的大學比較好。不論你將來想選擇什麽樣的生活方式。」


    千穗以前也曾找木崎商量過出路的事情。


    千穗是在即將離職的時間點,表情嚴肅地找木崎商量事情,這樣就算不是木崎,也會察覺到她正在為出路的事煩惱吧。


    「木崎小姐以前是怎麽挑選覺得自己能上的大學呢?」


    「我的狀況隻能用普通來形容。上補習班,參加模擬考,再用模擬考的成績和大學公開的錄取成績進行對照,挑出自己擅長的科目,確認考試的日期,再用消去法選出自己有機會上的學校。雖然我明確地希望自己將來能從事餐飲業,但當時還不曉得具體來說該怎麽做。現在回想起來,我當時隻有想過既然要開店,那還是念經營或商學比較好。」


    「原、原來如此。」


    這真是令人意外的回答。


    即使不用特別調查,千穗也知道木崎選擇出路的方法非常普通,以及世界上有許多人都是采取類似的方法。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十年前,我也還隻是個高中女生。既不是會深入思考的年紀,也不具備那樣的性格。」


    千穗沒來由地以為木崎應該從幼稚園開始,就是這種老成的個性。


    進一步而言,雖然這樣講有點失禮,但千穗完全無法想象木崎當高中女生的樣子。


    「姑且不論高中時期,我大學時還滿努力的。雖然沒優秀到第一名或第二名的程度,也沒什麽好炫耀的,但我一次都沒有被當過。也就是所謂的歐啪。啊,好久沒講這個詞了。你知道什麽是歐啪嗎?」


    千穗一搖頭,木崎就以懷念的笑臉說道:


    「其實就隻是盡量選課,上滿規定的日數,然後每次考試和報告都合格而已。」


    「那……那不是很普通嗎……」


    「雖然難以想象,但大學有很多人做不到這點。有的人是報告沒合格,有的人是出席日數不夠。如果直到大三都歐啪,求職時會輕鬆許多。因為這樣大四要選的課就會比較少,能用在求職上的時間也會變多。」


    雖然千穗以前從惠美和梨香的後輩清水真季那裏聽到的大學資訊也很新鮮,但木崎的話在完全不同的方麵,也讓人感到非常新奇。


    判斷對話已經醞釀得差不多後,千穗決定進一步切入正題。


    「那個,我可以問一個有點奇怪的問題嗎?」


    接著木崎像是早有準備般,一反常態地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


    「我現在沒有男朋友喔。」


    被搶先說出想問的事,讓千穗變得有點臉紅,但還是敵不過自己的好奇心。


    「既然是現在……就表示……」


    「雖然自己這樣講不太妥當,但我學生時代還滿受歡迎的。」


    這也是理所當然。


    如果連木崎都不受歡迎,其他人該怎麽辦。


    不過從木崎的表情來看,那似乎不是段美好的記憶。


    「但不可思議的是,明明我都是被告白的那個人,最後卻總是會被甩掉。因為每次都是一樣的模式,實在是讓人很想笑,真搞不懂他們當初為什麽要這麽熱情地向我示好。」


    「咦?這是怎麽回事?」


    「雖然交往之前看不出來,但男生們好像都覺得我很恐怖,還有就是不夠可愛。」


    如果被沙利葉聽到,他或許會立刻去製裁說這些話的人。


    「可能是我本來就不是那種會陷入熱戀的性格,所以給人的感覺格外冷淡。分手的契機,通常都是關於念書或將來的態度。因此雖然交過男朋友,但感覺大學時代一直都是和姬子與由姬一起度過。其實我幾乎想不起來曾經和男朋友一起做過什麽事。」


    令人困擾的是,木崎就算這樣也堅持自己和田中姬子不是朋友。


    「我一直都隻為了自己而活,從來不曾為了別人煩惱自己的將來。所以一定無法提供現在的小千想要的答案。」


    既然木崎都已經說得這麽清楚,千穗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完全被看穿了。


    「唉,身為一個比你多活了十年的女人,我也隻能告訴你高中時代的戀情,最後通常都不會有結果。」


    「唔……」


    話雖如此,被人像這樣明確地點出自己的心情,還是沒辦法不臉紅。


    「即使你就是那個稀有的特例,以你現在所處的環境,在選擇高中畢業後的出路時,還是隻為了自己考慮比較好。這樣就結果來說,對阿真也比較有益。」


    「啊嗚……嗚嗚嗚。」


    木崎終於連真奧的名字都搬出來了。


    「你可能也有聽本人提過,我之前曾邀請阿真未來和我一起創業。」


    「是、是的,我有聽他稍微提過。」


    「阿真沒有答應,但我覺得他也沒有拒絕。」


    千穗知道木崎的分析非常正確。


    「坦白講,即使我能在最為理想的情況下開業,一開始付給阿真的薪水,還是會遠遠不及其他同齡者的水準。而且最後也很可能會失敗。如果你想和這樣的他在一起,但自己又沒做好賺錢的準備,在各方麵應該都會感到不安吧。」


    能夠自己賺錢的準備。


    千穗輕聲說出在日本最普遍的方法:


    「當上正式職員嗎?」


    千穗在這一年裏,到底已經麵對過這個詞幾次了呢。


    雖然麵對這個詞的不是千穗本人,但千穗的夢想與期望的未來,都和這個詞密不可分。


    「而且最好是薪水和員工福利都不錯的公司。如果想進那種公司,最好先以有名或高水準的大學為目標。雖然現在講公司的事情,你可能也不太能理解,但如果等到了能夠理解的年齡時已經沒辦法挑選想進的公司,那也沒意義了。」


    雖然說法不同,但木崎講的話,內容其實和清水真季之前說的話完全相同。


    既然兩個沒有任何接點的大人都說了一樣的話,就表示這一定是非常普遍的想法吧。


    「現在我才敢說。其實當初看小千的履曆時,我對你完全不抱任何期待。寫的內容非常平泛,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高中生,我本來以為你應該撐不久。」


    「咦?」


    「不過麵試完後,我就對你完全改觀了。你還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什麽嗎?」


    「其、其實不太記得了。」


    千穗隻記得自己回答得不是很好,感覺應該不會被錄取。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好像有說到社團活動的事,但細節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


    「你說想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賺錢。聽到這句話時,我覺得你是個了不起的孩子。」


    「我有說過那種話嗎!」


    「嗯。」


    「咦咦咦……


    我,有說過,那種好像很想要錢的話嗎?」


    千穗想起自己當時之所以會陷入自我厭惡,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把錢的事情說得太白了,這讓她頓時露出苦悶的表情。


    然而,木崎搖頭回答:


    「你不是說想要錢,而是說想要自己賺錢。你當時明顯非常緊張,連自己想說的話都無法好好表達清楚,不過你確實說過想用自己賺的錢,自在地購買社團活動的道具。」


    「我、我覺得沒什麽差別耶。」


    「完全不一樣。」


    木崎如此斷言。


    「你非常清楚如果不工作,就無法獲得想要的錢。」


    「這、這不是很普通的事嗎?」


    「要是真的很普通就好了。通常並非如此。不然募集打工人員的廣告上,就不必用最大的字體來標示時薪了。高中生的狀況算是無可奈何,但很多人即使成了大學生或大人,還是會誤以為隻要被『錄取』,就等於已經獲得了那些不存在的錢。」


    這麽說來,在千穗剛開始打工的時候,義彌也曾經替她計算過工作一天能拿多少錢,並表示非常羨慕。


    「在平常閑聊時提到想要錢,是很正常的事吧?我也經常會去買彩券,希望能夠不勞而獲。不過如果真的想要錢,還是必須認真工作。姑且不論公司的勞動環境太差或是不當壓低薪水的狀況,在常識的範圍內,人都必須認真工作才能賺到錢。雖然民間經常揶揄麥丹勞的第一線業務,根本就是在壓榨勞工,但麥丹勞畢竟是個有名的大公司。隻要撐過最辛苦的部分,就能獲得遠比其他公司優渥的待遇。」


    「待遇?」


    「所謂的待遇,並不限於工作時間和薪水明細。有薪假的消化率、社會保險、充實的產假與育嬰假製度,以及利用這些製度時,公司內部的理解與寬容。對女性員工來說,合規管理算是非常重要的部分。雖然當然也有例外,但通常公司的規模愈大,這些『有利於工作和規劃人生的環境』就愈完備。這類公司實際支付的薪水也都不差。如果想以現實的方式支持阿真的夢想,我建議你現在就以進入這種公司為目標,好好用功。不過……」


    木崎像是在戲弄千穗般笑道:


    「新的環境,往往也是讓學生時代的戀情結束的契機。有些人會因此遇見更棒的對象。」


    「才、才不會有這種事!我除了真奧哥以外……以外……啊……!」


    千穗徹底中了木崎的圈套,即使現在是晚上,還是看得出來她的臉明顯變紅了。


    「我知道小千不是這種類型的人。我反而擔心就算阿真一直墮落下去,你也會對他不離不棄,害自己陷入泥沼呢。」


    「啊……嗚……啊。」


    插圖p141


    雖然這也不是從今天才開始的事,但不管是全力展現自己的專情,還是被木崎看穿自己對真奧的好感,都讓千穗感到害羞不已。


    「希望阿真能夠再振作一點,這也是為了你的將來啊。」


    「我、我和真奧哥,又還沒有在交往……」


    「那就更是如此了。看在旁人眼裏,明明還沒交往就陷得這麽深,反而更讓人擔心啊。小千應該多為自己著想,不然以後會變得沒有能力幫助別人。你還隻是個高中生,阿真和周圍的人對你的要求應該也不多。不過如果你希望自己五年後或是十年後長大成人時,能夠成為被別人、世界或阿真需要的人,就必須好好思考自己現在該做什麽,並認真地努力。」


    木崎先聲明「雖然可能是我想得太美了」,然後接著說道:


    「至少如果小千繼續像這樣草率選擇自己的出路,就算之後來我的公司或店麵應征,我也一定不會錄取你。那樣對你,或是對阿真都沒有幫助。」


    「……唔!」


    千穗倒抽了一口氣。


    這就是她和梨香討論過後,判斷必須確認的其中一件事。


    要不要把加入木崎的公司,列為自己的出路。


    「有些事就是因為距離太近,才會看不清或做不到。必須先學會各種支持的方法,才能陪伴在別人的身邊。否則隻會害兩個人一起被拖垮。」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走到笹塚站前麵。


    木崎微笑地將手搭在低著頭的千穗肩膀上。


    「放心吧。你是個即使迷惘依然能夠努力的人。那些努力,一定會在未來對你有所幫助。還有就算阿真之後沒了工作,我也有能力幫助他,你現在還不需要太過擔心他。聽懂了嗎?」


    「……嗯。」


    木崎並沒有看穿千穗。


    而是千穗在心裏的某處,懷抱著隻要去木崎的店工作就能和真奧在一起的期待,並將這種毫無具體性的天真想法顯露了出來。


    木崎非常珍惜千穗和真奧,所以絕對不會允許這種天真。


    「放心吧。不可思議的是,每個對自己人生負責的大人,都擁有自己的個性與魅力。隻要你竭盡所能地努力,那個遲鈍的男人,一定也會發現喜歡上自己的女孩是個多麽棒的人,並拚命想把你留在身邊。」


    「那、那種事……」


    千穗像是快被各種羞恥的情緒壓垮般,用手遮住發紅的臉。


    不管是木崎提起真奧、商量的內容太幼稚,還是舊事被拿出來重提,都讓千穗覺得既難為情又丟臉。


    「我有點羨慕你呢。因為你在這個年紀,就累積了許多能讓你煩惱成這樣的美妙經驗。」


    「……咦?」


    「不,沒什麽,在外麵待太晚也不好。既然都走到這裏了,我就順便送你回家吧。」


    「咦,這樣太不好意思了。」


    「現在才說這種話也太晚了吧。難得有這個機會,在接下來的路上,你可以告訴我阿真到底是哪裏好嗎?」


    「咦?」


    木崎緩緩逼迫從剛才開始就隻能一直說「咦」的千穗。


    「我知道他不是個壞男人。既努力又上進,外表也長得不差。不過我還是不懂他到底有什麽地方,能讓像你這樣的女孩對他如此迷戀。」


    「木、木、木崎小姐?」


    「我一直都沒什麽男人運,也沒打算掌握那種運氣。不過該怎麽說才好,就算是我這種戀愛白癡,在聽到同輩們結婚或生小孩的消息後,還是會想知道究竟大家都是對伴侶的什麽地方感到心動。」


    「你、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究竟契機是什麽?這麽說來,我記得小千的研修就是由阿真負責。」


    「請放我一馬啊啊啊!」


    「啊,等一下!是我不好啦!」


    千穗一看見交通號誌變成綠燈就衝了出去,木崎隻好苦笑地緊追在後。


    在反省自己把年輕人戲弄得太過火的同時,木崎也對那個率直地向前奔跑的內心與身影感到有些羨慕,最後木崎總算抓到千穗,邊安撫邊送她回佐佐木家。


    ※


    「您還好吧?」


    「……遊佐小姐。」


    岩城似乎在咖啡櫃台的後麵發呆。


    「怎麽了?是樓下出了什麽事嗎?還是有客人想買咖啡?」


    「不,那個……」


    雖然跟在岩城後麵上樓,但惠美並沒有什麽具體的計劃。


    她隻是在意岩城似乎有什麽煩惱而已。


    就在惠美不曉得該如何表達時,岩城先退讓了。


    「對不起。其實這樣是不行的。」


    「店長……」


    「一旦被店員發現自己在害怕,就沒資格當店長了。」


    岩城露出無力的微笑,放棄般的垂下頭。


    「我隻是個打工人員,所以不太清楚,但果然是因為壓力嗎?


    」


    「坦白講,普通的店根本就無法和這裏相比。雖然看到數據資料時就知道了,但實際在這間店待過後,該說是一體感嗎?明顯能看出整間店以木崎小姐為中心漂亮地運轉,連客人都是其中的一部分,讓人忍不住心想,難怪這間店有辦法營造出那樣的成績。」


    岩城看向空無一人的咖啡廳空間。


    「讓人深刻體會到不論自己再怎麽努力,都做不到這種事。」


    惠美沒不負責任到能輕鬆說出「沒這回事」。


    隻要一換人,環境就會跟著改變。


    更何況店長是整間店的支柱,即使接替的新店長徹底模仿前任店長的言行,也絕對無法營造出相同的氣氛。


    這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人,所以隻要一換人,環境就會無可避免地跟著改變。


    「不過最令人驚訝的,果然還是你們這些員工。」


    「我們嗎?」


    「沒錯。大家都是成熟的人。我不是指年齡,而是能夠溝通的意思。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聚集到這麽多這樣的人。佐佐木小姐就是最顯著的例子。」


    「大家都覺得千穗很厲害。」


    和千穗有私交的惠美原本就非常清楚這點,但似乎連和千穗沒什麽交情的大人,都覺得她超出了高中生的範疇。


    「光是高中生願意成為主力員工就夠可貴了,居然還比大人有禮貌和能幹,這根本就是奇跡。我之前待的店真的很糟糕。」


    「之前的店是指……」


    「我之前是在鬧區的大型分店工作,不僅人員汰換得非常快,客人的種類也亂七八糟。雖然隻要從事餐飲業,多少都會有這方麵的經驗,但其中也有人因為碰上非常糟糕的客人而變得討厭工作,再也不來上班。」


    不如說這方麵的話題,在惠美以前工作的doo電話客服中心也很常聽說,惠美本人也實際接過幾通非常糟糕的電話。


    不過岩城說的似乎不是這種一般的狀況。


    「有些人則是因為莫名其妙到讓人想問當初為何要來應征打工的理由,突然就消失不見。並不是因為犯下大錯,或是遇到討厭的客人這類明確的原因喔。」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隻認識千穗這個高中生的惠美,出於好奇心如此問道,岩城像是在回憶般的回答:


    「例如打電話給到了上班時間還沒出現的員工後,才知道對方從今天開始要去留學,而且人已經在成田機場無法趕來了。」


    「咦?」


    「明明才剛被錄用不到一個星期。」


    「咦,這樣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我也搞不懂。最後那個人不僅沒歸還製服,還就這樣失聯了。留學應該不會是臨時決定的事情吧。唉,大概是討厭工作所找的借口吧。」


    就連惠美,也忍不住對這個遠遠超出想象的例子苦笑。


    「再來就是因為無法忍受被客人碰到手,而選擇辭職的員工。那位員工表示收錢和找錢,或是將托盤交給客人時,如果被客人碰到會覺得很惡心。」


    「咦……」


    「果然會有這種反應吧。而且他當初應征時,還主動表示想當外場人員。雖然不至於要他去和客人握手,但在不經意間和客人有肢體接觸,本來就是家常便飯。我現在還是會好奇如果他平常買東西時碰到店員的手,會發生什麽事。」


    「那、那還真是誇張。」


    「唉,不限於高中生,就算是成年人,也有很多讓人搞不懂在想什麽的家夥。例如在上班時間跑去美容院的女大學生,或是因為想在家裏吃而擅自把整條業務用的漢堡麵包帶回家,因為竊盜而被開除的四十多歲男子。」


    惠美就連聽其他員工聊起麥丹勞幡之穀站前店以前的事情時,都沒聽過這麽誇張的狀況。


    至少從木崎開始擔任店長以後,似乎就再也沒有員工是因為升學、就職、搬家或家庭因素等不得已的理由以外的原因離職。


    「我在之前的店擔任副店長,所以也負責麵試員工,看自己錄取的人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消失,真的會很沮喪。然而……」


    岩城看向自己的腳邊。


    「對這間店的員工來說,認真工作是非常自然的事情,所以也不會背著別人偷懶。這樣的環境簡直就像在作夢。我好怕破壞這個環境。」


    她應該是隔著一層地板,在看目前也在認真工作的員工們吧。


    「怎麽會……是您想太多了。」


    「不,這是木崎店長的魔法。不隻是我,不管誰來都做不到。偷偷告訴你,當木崎店長將被調到er insight〉部門的消息傳開時,大家都將幡之穀站前店的店長職缺稱作金色的下下簽。」


    「金色的下下簽?」


    「因為明明是最棒的環境,自己卻絕對無法維持。」


    雖然惠美也覺得形容得很巧妙,但要是真的說出口,或許會被岩城解讀為不信賴她。


    不過岩城說到這裏後,表情稍微放鬆了一點。


    「對不起。你明明接下來也還得努力熟悉工作環境,卻要聽我這個新任店長抱怨。」


    「不……別這麽說。」


    「我也有自己的責任在身,會努力打造自己的店……謝謝你聽我抱怨。這個人情,我會再找機會還你。」


    岩城釋懷般地露出微笑時,正好有客人上樓光顧。


    「歡迎光臨!遊佐小姐,這裏我來就好。你先下樓吧。」


    「啊,好的。那麽我先告辭了……」


    惠美有些擔心似的回頭,但看見岩城以熟練的動作替客人製作餐點後,她覺得自己能做的應該都做了。


    至少一開始感覺到的沉重氣氛,已經煙消雲散了。


    惠美下樓後,明子和川田下意識地看向這裏。


    惠美輕輕點頭後,兩人稍微鬆了口氣,繼續回去工作。


    他們也以他們的方式在擔心岩城。


    「一定沒問題的。」


    岩城繼承木崎的店時,應該背負了隻是打工人員的惠美難以想象的沉重壓力吧。


    不過就像岩城說的那樣,這間店的員工都是成熟的人。


    隻要岩城別惡意背叛他們,他們應該都會尊重並支持她。


    然後在這段期間,岩城也會慢慢成為這間店名副其實的店長。


    「繼任者啊……」


    「怎麽突然說這個?」


    惠美如此低喃時,剛才不曉得跑去哪裏的真奧突然從旁向她搭話。


    惠美不怎麽驚訝地轉頭看向他。


    真奧腋下抱著安全帽和保溫袋。


    看來他剛好送完外送回來。


    「歡迎回來。沒什麽啦。隻是和岩城店長稍微聊了一下。」


    「喔。店長在二樓嗎?」


    「嗯。剛好有客人上去。」


    「這樣啊。那我換個衣服就上去。啊~小千已經回家了吧。」


    「嗯,我本來還在擔心今天不能陪她一起回家,但木崎小姐說會送她回去。」


    「喔。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


    真奧點點頭,將保溫袋放回架子上。


    「……呐。」


    「嗯?」


    「我隻是假設喔。」


    「喔。」


    「假設我之前把你打倒,你覺得世界會變得怎樣?」


    「啊?幹嘛突然問這個?一定要現在回答嗎?這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完的事吧。」


    「……說得也是。對不起。」


    惠美也反省自己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我隻是有點在意。如果你不在了,魔界和魔王軍會變成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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