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一般的鮮紅貼上了眼角,肉眼可見,肖勁生人都變了,納珠有靈,仿佛是把他認做了主人,他也成了那一片鮮紅,唯獨黑發黑成了夜,蜿蜒滋長。


    羅營長全沒有想到納珠落到他身上竟然是這樣一種效果。隻是事己至此,這時候也顧不上那許多了,一不作,二不休,刀光暴起,劈向了那浮在了半空的蓮花石台。


    盧望崖宛若受傷的野獸一般發出了長長一聲轟鳴。


    “動了……”


    人們驚叫:“它動了……”


    那盧望崖吃到了美味,一時欣喜,露出了端倪,全身最脆弱的地方被那刀光亂斬,頓時便顫抖起來了。


    肖勁生與羅營長眼神一碰,兩個人淩空而起,刀光颯颯,密成了網,織成了雪,紮得那偌大一片山崖全身亂顫,眼見舌頭不保,它往回縮,然而兩個人一前一後,配合無間,早已經是斷了它的退路。羅營長一刀卡住了它那洞穴一般的大嘴,肖勁生卻衝著那石台最細的一斷去處斬下去,喀嚓一聲,流鱗之刃威力無限,竟然是把那一條石台生生斬去了一截,那一瞬間盧望崖轟隆作響,似痛號,又似哭泣,山崖震顫,全身發抖。


    “開山!”肖勁生怒喝一聲。


    納珠有靈,心息相通,盧望崖卻似聽懂了他的話一般,隻覺得那懸崖抖個不停,而後聲若鍾磬,發聾振聵,響徹了雲霄,那蜷起來的山梯終於是被它慢慢放下來了。


    “有路了,有路了……”


    人們一麵喊著:“快跑啊……”一麵爭先恐往下擠去。


    那盧望崖開山見月,終於是吐出“納珠”,堪破死局,放人們下了山去。


    然而來的時候人山人海,人頭攢動,回去的時候卻隻剩下不到一百個人了,等到了山下一看這形跡狼狽的這些人們,越想,越覺得不對,是,他們貪財,為了獎品,命都不要了,可設下這樣的死局又何嚐不是人心險惡。


    他們全不知道那“天人一族”勾結了俄羅斯人,背後操縱,想解開血咒,意圖納珠這些鬼事的,隻覺得天地美食大業公司簡直不可理喻,弄了這麽一場賽事,害人性命,真不知道圖的是什麽?


    一行人越想越氣,白走一趟,擔驚受怕,流血流淚,到現在也沒見那天地美食大業公司出來解釋些什麽,這一行人又何嚐沒有能人,尋著那條條線索探查過去,卻發現那天地美食大業公司和俄羅斯領事館來往甚密。


    “據說那天地美食的大部分股份都在安德烈手裏。”


    “還有,這次賽事的那個混血的狗雜種主持,都說是一個□□給安德烈生的……”


    “走,找他們算帳去……”


    “不能饒了他們……”


    一行人怒火衝天,衝到了俄國領事館要個說法。


    可等到了領事館,那安德烈先生卻隻一味的推托,說自己完全不知情,然而他那地下室裏還沒有修好,一些人便又在那裏發現了異獸的痕跡,一想到天津淪陷,死傷無數,竟然也是這些俄羅斯人一手導演的,憤怒再也壓不住了,人們也不管他說些什麽了,一擁而上,把那安德烈先生圍在了當中。


    這時候他那私生兒子混血狗雜種終於是安捺不住跳出來了,全無歉意,卻拿了那一堆生死狀要挾他們:“你們是簽了合的,白紙黑字,誰敢抵賴。”


    “再鬧事,我就去告你們……”


    一條條人命,在他們眼裏就是白紙,黑字,人們從來沒見過這樣不把人當人的。


    “告,你去告啊……”


    那些人一不作,二不休,索性打倒了那混血的狗雜種,搶去了那些合同,一把火燒著了俄羅斯領事館。製造了震驚中外的“七二八火燒俄羅斯領事館”事件。


    那一把大火熊熊不止,天空成了畫,被塗上了一層近乎慘烈的紅。仿佛是冤魂縈繞,那死去的人不得安息,天色紅了又黑,黑紅交錯,大風疊起,眼看是一場大雨就要澆下來了。


    寧久薇不覺抬起頭來看向天空。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她伸出了手去,先前,那被她放走的碎紙一角飄過了半個城池,如今終於是塵埃落定了。


    “城西。”寧久薇感覺到了它,它咻咻的,伏在了那人手裏,仿佛訴說了一些什麽,藍家的人麽?寧久薇蹙了一下眉頭邁開了步子。


    狂風大作,卷起了砂石,故意似的要跟隨了她,步步緊逼,她走得很慢,一步一步接近了那西城所在的方向。她抬起了頭,便見那一座大牢橫在了眼前。


    天色漆黑,烏雲密閉,電閃個不停。


    那一座牢籠便在那黑漆漆的一片黑夜裏越發顯得陰森可怖了。


    她往前再走一步,便有人攔住了她:“什麽人?”獄卒打了燈往前照,卻見那風砂狂作中,一個小小的女孩子站在了麵前,眉目如畫,豔色無邊,卻在這風雨之夜裏越發詭異了,那獄卒也怔了一下:“這是什麽地方,你就亂闖啊……”


    寧久薇隻不過輕輕一推,那獄卒便倒飛出去,撞在牆壁上。她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隻尋著那紙意,漸漸靠近了牢門。


    大牢裏黑,便隻有一盞油燈亮在了牆上,恍惚閃爍,宛若那垂死掙紮的人隨時都要滅去了似的,牢門是半敞著的,便隻見一個人身著了製服,半伏,半坐著,依偎在那硬木製成了床板上。


    寧久薇想起來了,這個人她竟然是見過的


    當初下山,可不正是這位藍處長帶走了羅營長麽?


    “藍望亭……”


    那人猛一下子坐起來,一眼搭見寧久薇便吃了一驚:“宗主……”


    “我當是誰……”寧久薇手一抬,那一角碎紙便落入了她掌心裏,她小小五指一攥,那紙便似有了靈魂一般的各自碎開了,“也隻有藍家的廢物才會與人類糾纏不休了……”


    藍望亭卻也不惱,溫文秀雅,風度翩翩:“多年不見,宗主風采卓絕,依然是令人羨豔啊……”


    “難得讓你這樣惦記……”


    “我們小人物,可不比宗主,萬眾矚目,人人景仰,便在那山下麵對麵的撞見了宗主竟然都不認識我……”


    “藍氏一族藏頭露尾,千變萬化,寧某記得又怎麽樣?轉瞬你們便又換了一張臉,便是如今又是你真正的樣子嗎?”


    藍望寧笑了:“宗主睿智……”他說著便抬了起手來摸向了自己的臉,流連,又似無奈,“這是我真正的樣子,隻是這副樣子卻沒有幾個人肯認,肯想,肯惦念著……宗主,我知道你看不起藍氏的人,可是,我們這種小人物的心你也不會懂的……”


    “我的確不懂,你們這種人的心思,便是要與那些俄羅斯人勾結在一起,抓起了異獸,淪陷天津,害人無數嗎?”


    “那不過是肖勁生炸破了領事館的意外罷了。”


    “然而也是你,為了這一張不知從何而來的碎紙,設下萬國美食大賽之局,引誘人們破解夢境,好得到這一角所謂的解開血咒的秘籍嗎?”


    “異獸遍地都是,無人收拾殘局,我隻不過是想個辦法,為民解憂,順手破解罷了。”


    “那碎紙上所寫,那萬人開道,血洗盧望崖,隻為得到那一顆納珠你又如何解釋呢?”


    “比賽隨時都可以退局,藍某並沒有逼迫任何人,他們為了獎品,滿心貪念,一意求死又與我有什麽幹係呢……”


    “好……”寧久薇便是天下無敵竟然也被逼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你運籌帷幄,算盡機關,可惜都唯獨算漏了一件事情。”


    “哦?”藍望亭並不服氣,“倒請宗主指教。”


    “你算漏了人心。”


    “人……人心?”藍望亭哈哈一笑,“人類的貪婪怯懦無恥藍某早已經領教幾百年了。便是所有的事情都出了錯,唯獨人心,在藍某這裏是絕不會錯的……”


    “那麽,如今……”寧久薇卻看住了他,“你是在等羅營長嗎?”


    “是啊……”藍望亭想起了他來便覺得甜蜜,“他是我在這世上最成功的一件作品了,等了回來了,帶來了納珠,我便可以把最後一記抑製劑給予了他……”


    “你用他做實驗,控製他?教唆他?還指望他能聽你的?”


    “他沒有辦法,若沒有這最後一針抑製劑,那先前打下去的藥就成了□□,早晚會讓他粉身碎骨……”


    “所以,你是萬無一失的……”


    “宗主,若這樣的實驗能夠成功,天人一族將會獲得更強的力量……”藍望亭那平靜的臉上終於呈現出了一些激動,“我也好,夢氏也罷,甚至凜氏,我們這些飽受歧視的人終究也會成為一代宗師……”


    “可惜……”寧久薇卻打斷了他的美夢,“你等不到他了。”


    “哈?”藍望亭仿佛是被掐斷了電源一般的怔住了。


    “盧望崖開山見月,吐出了納珠,羅營長想毀去納珠而不成,便讓納珠認主,如今已經是和肖勁生融為一體了……”


    藍望亭“啊”了一聲,又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了“嘎”字:“不……不對……這樣……他會死的……”


    “天津城生靈塗炭,人死無數,羅營長又怎麽可能了為自己,縱容你繼續害人。他便是死了,碎了,也不會為虎作倀,任你擺布的……”


    “不……”藍望亭笑出來,“你騙我……他會死的……他會死的啊……”他猛然站起來便往外走,“我要去找他,不能讓他這樣任性……我要去找他……”


    走到了門外還沒有邁出了腳步,寧久薇手中碎紙成刃,啪的一下,便把他推回到了牢籠之中,那原本是為了關住他的囚徒的大門如今卻關住了他,寧久薇腳步一抬,便進到了牢籠裏,藍望亭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


    一步,一步的往後退去。


    寧久薇步步跟隨。


    砰的一聲,他倒在了床上。


    “藍氏望亭,作惡無數,為非作歹,冒犯天條,你以為你是天人一族,便可以逃過懲罰了嗎……”


    “哈……”藍望亭卻笑出來了,“天人一族人事凋零,食不終飽,家破人亡,敗落至此,唯獨宗主還惦記著什麽天條……”眼見那紙刃壓在了脖子上,他並不畏懼,一味想要站起身來,被她壓下去了,依然是要站起來,血往下淌落,他卻似完全沒有感覺一般的,“我做的這一切難道全是為了我自己嗎?”


    “天有天道,等到尋到了應食錄,自然會一切歸於原位。”寧久薇刀往下壓,血如泉源,“至於你,為了一己之私做出這樣的事情,還要用天人找什麽借口……”


    “哈哈哈哈……”藍望亭大笑,“應食錄歸位,便是尋到了應食錄又怎麽樣,我天人之尊,吃一口東西還要受製於人,有何意義,有什麽顏麵……”他終於是站起來了,那血洗了人,人浸了血,他血人一般的逼緊了寧久薇,“天人一族禁止自相殘殺,卻不知道宗主是要怎麽罰我……”


    他全不顧自己身上的血,卻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天條……宗主手持利刃步步相逼自己的族人難道就不是冒犯天條了嗎?”


    “天條?什麽是天條?”他浴血狂笑。


    “當日裏天人一族天下無敵,人,妖,獸,全部都是我們口中之食,然而那人王越朱一力相爭,改變了天條,他一個人類能做到的,為什麽我們就做不到……”


    “藍望亭!”寧久薇怒喝,“你走火入魔,中毒太深了……”


    “什麽毒,什麽魔,我隻不過是把我們原有的一切全部都要回來罷了……”他一個血人揮舞了血手,血色血衣,血充腦海,抓住了那紙刃往前逼近。


    “退下!”寧久薇終於是忍無可忍了,一刀揮下去。


    “啊……”藍望亭望著穿透了自己身體的利刃不敢置信,“你……你……”他一連說了幾個你字,卻說不出來……


    你殘殺族人,冒犯天條,必受天譴!


    你口口聲聲天條天條,可如今自己又嚐不是身犯天條?


    寧久薇也不敢置信的望著那一條薄刃。它就在她手裏,而它,就在他體內……


    許久,噗通一聲他倒下去了。


    瞪大了雙眼,仰望了那暗無天日的牢籠。


    嘩啦一道閃電劈過了半空,天空都被映成了一片雪亮,宛若一場末世將至的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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