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間太郎一回到家裏,發現美佐如預料中累得攤在一邊。


    一如往常穿著無袖背心跟內褲,倒在客廳的沙發上用扇子搧涼。


    而且還拉開無袖背心的胸口部分,往雙峰之間送風。背心底下當然沒有再穿別的衣服。


    佐間太郎你回來啦。唉,剛才那是怎樣,根本就沒有劈腿嘛,害我失望透頂。


    一回家就被姐姐念,而且整件事情根本就是她自己搞錯方向。


    佐間太郎無言以對,決定無視她的存在,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但是美佐卻用她那撩人的姿態起身。以異於平常的認真口吻說道:我問你,你跟天兒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最近她變得好奇怪。今天還關在房裏不肯出來,說什麽身體不舒服。天使怎麽會生病?就算是生病,也是精神上的毛病。


    語氣雖然一本正經,她還是不停地撐開胸口搧風,但這也是她獨特的關心方式。


    我跟她沒事啊。搞不好是你自己跟她講了什麽不該講的話吧?


    美佐忍不住低吟了一聲,然後回一句:我才沒有說就倒在沙發上。


    她一定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佐間太郎馬上明白了。


    走上樓梯,天兒還是沒走出房裏,這的確讓他感到不對勁。


    上到二樓,剛好碰見芽芽正要去廚房再倒一杯葡萄汁。


    芽芽,天兒出來了嗎?


    沒有。


    好吧


    芽芽像是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地走下樓梯。有這樣寡言的妹妹,不必費心倒也落得輕鬆。


    雖然他覺得這個妹妹應該要更活潑一點。不過或許年紀到了就自然會開竅了吧。佐間太郎沒回自己的房間,而是走向天兒的房間。


    走到門口,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房門前來回踱了幾步。最後,終於拿出勇氣敲門,雖然覺得敲家人的房門還需要勇氣也太詭異了點。


    唉,天兒,你在嗎?


    她從昨天就沒有踏出房門一步,當然在裏麵。隻是佐間太郎覺得先問一聲比較恰當。


    不料,房門迅速打開,從黑暗之中倏地伸出一隻潔白的手。


    哇?哇哇哇?


    還來不及逃脫,那隻手已經抓住佐間太郎,瞬間就把他拉進房裏。


    速度之快宛如食蟲植物捕獲蒼蠅的生死一瞬間一般。


    佐間太郎被抓進房裏後,為了掌握現況,他環顧四周。


    大白天的,天兒房裏卻是一片漆黑。不但窗戶緊閉,還拉上窗簾,甚至連電燈也不開。


    原來如此,難怪會暗無天日。但是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從國小用到現在的書桌、鋪好床單的單人床、衣櫃、cd架、小書架。


    當他將視線移到一如往常的房間裏的某個角落時,發現天兒竟像是畏寒似的縮著身子站在一旁。


    天兒,怎麽了?為什麽躲在房裏不出來?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天兒,黑暗中隻能微微看見她的身影。


    怎麽辦怎麽辦


    越靠近她,越能聽見她哭泣般的話語。那是一種好像一不注意就會錯過,極其細微的空氣振動。


    你是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麵對不安的她,佐間太郎依然是一副口氣欠佳的態度,然後進一步靠近她。


    一步,再一步,終於來到伸手可觸及的距離。


    抓到了!


    他一伸手,像是抱住似的抓住她。因為他總覺得一放開手,天兒就會逃跑。


    不料她非但沒有逃開,反而緊緊抱住佐間太郎的身體。


    嗚~!佐間太郎,我們這下完蛋了!


    到、到底是什麽事?你不要光顧著哭,快告訴我原因啊。


    原因嗚嗚就是


    天兒雖然拚命想止住淚水,卻無法抑止一湧而上的情感。


    就是就是嗚,我說不出口!


    到底是什麽啦!你快說!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嚇到,快點講!


    真的?真的不會嚇到?


    她在佐間太郎懷裏不安地重複問著這句話。


    又不是在演八點檔,這種很像連續劇才會出現的老掉牙情節我可不敢恭維佐間太郎心裏雖然這麽想,眼下卻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


    他勉強擠出笑容,試著用溫柔的語氣問出天兒口中所謂完蛋的事。


    光哭不能解決事情,對不?你說說看,別擔心,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能承受。


    真的嗎?你沒騙我?


    當然。


    好不容易恢複平靜,天兒在鋪著床單的單人床上坐了下來,佐間太郎也跟著坐在她的身旁。


    我有了


    她對佐間太郎擠出這麽一句話。但是過小的音量,根本傳不到他的耳裏。


    什麽?再說一次,說清楚一點。


    就就是那個


    從剛才就一直低著頭的天兒終於抬起頭,用一看就知道剛哭過的腫脹雙眼望著佐間太郎。


    我有寶寶了。


    什麽?


    佐間太郎覺得頭腦好像被鐵鍬掀開來一樣。


    有寶寶?天兒懷孕了?


    孩子的爸爸是誰?喂!


    他忍不住站起來,抓住天兒的肩膀猛搖。


    別這樣,很痛耶!快放手!


    你先回答我,那個人是誰?快說!


    那個人就是


    是誰?是我認識的人?還是不認識的人?


    天兒慢慢伸出食指,指向佐間太郎的臉。


    接著是一陣沉默,他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


    那個人就是你,佐間太郎。


    但天兒的話更甚於任何鑽石,堅硬地穿透他的心。


    我?我是爸爸?


    嗯。


    不知是哭過了還是有其他原因,天兒臉紅地低著頭。


    神山佐間太郎,高中一年級,今天開始成為父親。


    天兒的房間裏正上演著宛如龍卷風係列般高潮迭起的劇情,而旁間外站著一個從門縫偷看的人。


    那個人就是神山家真正的冰山小美女,小學五年級的芽芽。


    芽芽趁著他們還沒發現時輕輕關上房門,三步並兩步跑下了樓梯,對著邊哼歌邊洗衣服的媽咪說:我要進你房間。


    螞咪一邊把從電視購物買來的白刷刷洗衣精倒進洗衣槽裏,一邊唱著不可以打擾老爹上班喔~~來回應芽芽的要求。


    芽芽點頭,進入位於一樓的和室。


    她拉開紙門進入房間,毫不猶豫地打開壁櫥。


    壁櫥裏沒有放棉被,反而有一道木製的門。上頭貼著一張紙寫著通往天國的門。非請勿進★老爹留。芽芽伸手握住門把,緩緩將門打開。


    瞬間從門外吹來暴風般的強風,籠罩她的全身。


    芽芽咬緊牙關,等待強風停止。


    約莫過了十幾秒,強風停了,接著聽見清脆甜潤的鳥鳴聲。


    她呼了一口氣,毫不遲疑地走進門內。


    這扇門並非單單放在壁櫥裏,而是從壁櫥通往天國的直達門。


    那是人類難以理解的構造。大跨一步便來到天空之上,腳底踩的是如同棉花糖一樣柔軟的雲朵,周圍是一片湛藍天空。如果是有懼高症的人,大概會當場嚇得腿軟吧。


    可是芽芽毫無懼色,就像在走廊行走似的走在雲端上。隻是體重輕的她雖然想走得跟平常一樣,看上去卻像是隨著雲的彈力一跳一跳的前進。


    或許比喻成用彈簧墊鋪成的路麵會比較容易理解吧。如果失去平衡,可能會馬上摔倒。


    而每朵雲跟單人床的大小一樣,不會太大也不會太小。


    要是踩空一步,就會掉落地麵。萬一掉了下去,她是女神,並不至於受傷。雖然如此,心裏麵應該多少還是會感到恐懼才對。


    可是芽芽卻用著冷靜之至的表情一步步踩過雲朵。


    走了幾分鍾,看到雲朵之上立著一道門。


    那是跟壁櫥裏的門同樣、材質做的另一道門。門上貼的紙寫著老爹的辦公室。非緊急時刻不可入內。媽咪除外,我愛老婆。老爹留的字樣。


    芽芽隻敲兩下門,便毫不猶豫地開門進入。


    這次不像剛才有強風。隻微微聽見古典樂般的音樂。


    一進到門裏,傳來一股刺鼻的黴味,讓人忍不住想打噴嚏,芽芽用手指摸了摸鼻子。


    這裏像一個寬敞的書房。貼在牆上的巨大書架擺滿厚厚的書籍,光看書背也不知道究竟寫的是哪一種語言。


    在房間中央,有一張像大人物用的豪華辦公桌,桌上大大的地球儀徑自旋轉不停。除了鋼筆跟紅筆之外,還有數瓶啤酒空罐散落在桌上。


    離門最遠的牆上有一扇大窗,老爹開著窗,正在釣魚。


    戴著草帽,穿著白色背心,配上探險家穿的灰褐色短褲跟海灘涼鞋的老爹發現芽芽進入房間,鬆弛一下肩膀回頭說道:嗯?原來是芽芽。什麽事?


    芽芽走近老爹,像模範生似的行九十度的鞠躬禮說道:謝謝爸爸。


    老爹連忙把釣竿放在地上,抱起芽芽。


    你怎麽啦,爸爸什麽都沒做呀。佐間太郎跟天兒最近感情不好,你想來找我求救吧?我還沒想到法子。


    可是哥哥跟天兒在房間抱抱


    房間?那個意思就是呢,他們自己和好了。太好了呢,芽芽。


    嗯。


    老爹抱起芽芽,像哄嬰兒似的在房間裏來回走著。她本想反駁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但一種莫名的溫馨觸感卻令她說不出口。


    其實在昨晚會議結束後,芽芽便因為擔心天兒跟佐間太郎交惡而來找老爹。老爹現在離開人間,到天國出差。美佐、佐間太郎跟天兒都以為天國在遙遠的另一端。


    其實隻在壁櫥裏的門內,徒步五分鍾的距離。


    這原本是隻有媽咪才知道的秘密,是芽芽有一次閑著沒事在家中到處探險時偶然發現的。


    媽咪也知道這事,所以跟芽芽約好不可以打擾老爹工作。但芽芽卻因為想讓天兒跟佐間太郎和好,而不守約定,跑來找老爹。


    老爹可是嚇了一跳哩,因為昨天芽芽突然跑來。


    對不起


    啊!不是這樣的!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生氣。隻是,沒想到你會知道來這裏的方法。可是爸爸很歡迎你來這裏玩,一個禮拜來五次都行!


    太多了


    啊!是太多了!真的太多了!爸爸說得太多了!


    老爹開心地笑了起來,看見這個笑容,不多笑的芽芽也跟著笑了。


    爸爸今天也要釣魚嗎?


    對啊,今天也是。要看嗎?


    老爹帶芽芽到窗邊,一起看窗外的景色。在雲跟雲之間流著一條透明的河川。


    這是銀河,七夕裏的,知道嗎?


    嗯。


    芽芽仔細看著河底。遙遠的另一邊可以看見小小的街道。沒有底的河,是她第一次見到。


    而且還是流過天空的河。


    那是什麽?


    芽芽用小小的手指指著河流上遊,無數的彩色紙片隨河水流了過來。老爹撿起釣竿,往河的方向拋去。


    釣竿撥開雲朵,垂向河的中心,不久便釣起一張紙片。老爹迅速拿起來看,念出上麵的文字。


    唔想變成搖滾明星。好,就當搖滾明星吧。


    原來這是七夕寫的祈願短箋。寫上願望的短箋耗費時目地隨風漂流,穿過雲朵,最後在銀河被釣起來。


    現在是九月,也就是花了兩個月才到這裏。


    願望會飛上天空,知道嗎?


    不知道。不過昨天也看見你在釣。


    沒錯


    老爹想起昨天的事。一樣坐在窗台,在銀河垂釣時的事。他喝了幾瓶啤酒,正愉快地垂釣著。


    當他釣起一張短箋,並實現短箋上的願望之後,辦公地點的門打開了。老爹嚇了一跳,結果弄錯了奇跡之力的分配方式。


    雖然實現了短箋上的願望,卻在送至人間的時候發生失誤。


    應該回到某處的願望跑錯了地方,甚至連老爹自己都不知道送去哪裏了。


    這得歸咎於突如其來的訪客,但對象是芽芽,他也不忍責怪。隻是實現願望的工作出了差錯也是事實。


    煩惱了一下,最後的結論是這樣:算了,隨它去。


    因此,願望走偏了方向。


    唉,引頸企盼的人類啊,在此向你致歉。老實說,神是很隨性的。當神說隨它去的時候,也真的隻能隨它去了。


    爸爸,想什麽?


    芽芽把老爹拉回現實。


    沒有,沒事。


    是不是芽芽不乖?


    芽芽離開窗邊,一臉愧疚的模樣。


    沒有這回事。芽芽很為佐間太郎跟天兒著想,是個乖孩子喔。


    嘻嘻


    芽芽臉頰泛起紅暈。或許這一生再也看不到這樣害羞的芽芽了,可說是永久珍藏版。


    老爹抱起芽芽,在她臉上一吻。


    原來我們家芽芽也長大了呢。


    聽見這句話,芽芽有點生氣似的鼓著臉。


    那是當然,人家是淑女。


    老爹聽見幼小的芽芽說出這種話,忍不住笑了出來。


    笑出來的,不隻是老爹而已。


    話雖如此,這邊卻是蒸氣直冒。


    嗚~!你幹嘛發那麽大脾氣!幹嘛生氣啦!我是實話實說啊!


    天兒大聲哭喊,頭上不斷地冒出煙霧。


    那股蒸氣就像加濕器似的冒個不停。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房間也變得潮濕起來。佐間太郎為了讓她平複心情,決定從頭聽她再說一次。


    天兒,從頭再把話說一次好嗎?不可以騙我喔。


    嗯,我不騙你。我不會說謊。


    天兒哽咽地再次訴說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為什麽覺得我是孩子的爸爸?


    她的頭上微微冒著蒸氣。


    因為我隻跟佐間太郎接、接吻過


    接吻佐間太郎以前確實有吻過天兒。


    可是那隻是親臉頰而已。臉、頰!


    這怎麽可能懷孕。


    因為、因為!芽芽以前問過老爹,怎樣才能生小孩。老爹說男生跟女生親親然後送子鳥就會送小孩來


    佐間太郎一臉不耐煩地聽著天兒的話。原來如此,搞了半天,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她是白癡嗎?再聽下去他怕自己要抓狂了。


    然後呢?


    今天早上,我在大家起床前去拿報紙


    聽見送子鳥飛來?


    對,我聽見鳥類振翅的聲音。打開門一看,有個小寶寶


    天兒說完就從衣櫃裏拿出她藏起來的搖籃。


    這個搖籃的確是童話故事中送子鳥送小寶寶時用的東西。是個木製的籃子,很像去郊外野餐時拿來裝三明治的那種。


    籃子裏躺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正甜甜地睡著。


    嗚爸爸,你要負責啦。


    天兒一臉認真。這無疑是對佐間太郎的不耐煩火上加油。


    我幹嘛負責!你現在給我聽好!


    什麽?爸爸。


    誰是爸爸!聽好了!第一,親親不會生小孩!


    鏘~!


    要表現驚訝不要自己配音效!你以為在演二十年前


    的搞笑劇喔!


    那要怎樣才會生寶寶嘛!


    一直氣勢淩人大聲咆哮的佐間太郎,隨著天兒的問題而瞬間僵住。沉默數秒之後


    第二!


    為什麽不回答我的問題!告訴我怎樣才會生啦!


    第二,嬰兒是送子鳥帶來的,這是迷信!


    可是我有聽見送子鳥拍翅膀的聲音!不然你告訴我這個小孩是誰!是誰的寶寶嘛!


    好,根據我從科學層麵加上神祗層麵的分析,他是棄嬰。


    大驚!


    就跟你說驚訝的時候不會有人這樣講出口!


    天兒不知該驚該哭還是該怒,總之她發出嗯嗯嗯的低吟聲。


    那你說這個寶寶是誰的嘛。


    我不是告訴你是棄嬰嗎?


    天兒從搖籃裏抱出裹著毛巾的嬰兒,像是寶物般小心地抱著。


    你看,這麽可愛的小孩,誰舍得丟?


    佐間太郎認真盯著被抱到他眼前的嬰兒。


    可愛?這叫可愛?嘴邊盡是口水,還帶著汗臭味。臉長得像猴子,稀稀落落的頭發跟海帶芽一樣。


    一點也不可愛。


    為什麽!她好可愛!這孩子將來一定是個美人胚子!眼睛這麽大,鼻子這麽挺,而且又很討人喜歡!


    天兒拚命強調嬰兒的優點。但不管怎麽看,隻像隻猴子。


    哪裏可愛~?她是女的?


    是啊!是女生!我幫她換尿布時知道的!


    天兒說得一臉得意。在天兒懷裏,那疑似女嬰(佐間太郎還不相信)的小家夥正舒服地睡著。


    我們家哪來的尿布。


    籃子裏有啊,大概有十片。


    根本就是棄嬰啊。


    不是!才不是!她不是棄嬰!


    天兒似乎已對嬰兒投入感情,遲遲不肯麵對現實。明明二十一世紀的現在,已經沒有人在謠傳送子鳥的事了。


    反正,小孩要送回媽媽身邊。


    我就是媽媽。


    我可不是爸爸。


    嗚那該怎麽辦?


    先交給警察,請他們幫忙找生母。


    如果找不到怎麽辦?


    天兒像是把嬰兒當作自己的財產似的,將她緊緊擁入懷裏。


    如果找不到就送去孤兒院,孤兒院是專門收留孤兒的地方。


    一聽見這句話,天兒的頭上又冒出煙霧,看來她今天是個沸騰少女。


    不可以!我不答應!這樣太可憐了!那還不如我來養她!


    搞不好會找到親生父母啊!


    但要是找不到父母她就會孤零零的耶。這樣太可憐了!


    看來她完全不想放開這個孩子。佐間太郎傷透腦筋。


    難道沒有那個可以當作線索的信物?


    線索?信物?


    他拿起搖籃,伸手探查裏麵是否有生母遺留下來的東真的是棄嬰,或許會留下一封信也說不定。


    不過想也奇怪,為什麽要故意把小孩丟在別人家門口


    天兒擔心地看著佐間太郎在籃子裏東翻西找。


    對她來說,什麽信物都沒有是最好的。要是知道生母的身份,佐問太郎一定會叫她把孩子還回去。


    我不想還給狠心丟下這可愛孩子的人


    天兒把手貼上嬰兒的臉頰,確認她的體溫,小臉有如發高燒似的熱乎乎的。


    聽說嬰兒的體溫比較高,她心想這孩子也是這樣吧。


    隻是


    佐間太郎,你不覺得她的頭發比剛才多嗎?


    有嗎?因為發育期吧?


    佐間太郎拿出鋪在搖籃裏的毛巾,連底部都徹徹底底找過一次。


    發育期?也對。嬰兒發育特別快


    找到了!


    好像從搖籃裏發現到什麽,佐間太郎大喊一聲。嬰兒被巨響嚇到,身體抖動了一下。


    佐間太郎,你不要那麽大聲!寶寶都被你吵醒了!


    這不是重點啦,你看這個。


    他拿出一張小紙片,那是長方形的粉紅色紙條。


    這是什麽?信?


    翻到背麵,有一行像是用原子筆寫下的字。


    但願再相逢。愛


    天兒直接念出上麵的字。那是一段非常簡短的文章,根本不像拋棄孩子的母親寫出來的信。


    這是什麽?不像是信,應該叫願望吧?


    誰知道。說不定發生了緊急事件,不得不暫時分開。愛,有可能是她的名字。


    佐間太郎和天兒一同看著嬰兒的臉,小嬰兒也一臉不可思議的望著他們兩個。然後天兒用溫柔的語氣問道:妹妹,你叫小愛嗎?


    笨蛋,她還不會講話啦。


    搞不好她聽得懂啊!說不定她是天才兒童呢!


    溺愛不是愛,她已經盲目了,佐間太郎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這時,天兒懷中的嬰兒用著大舌頭般的語調說出話來。


    啊~!啊~!小愛!


    以為嬰兒根本不會說話的兩人驚訝地麵麵相覷。


    你聽得懂?你聽懂我說的話?


    啊~!啊~!啊~!


    但這回嬰兒隻發出不成言語的聲音,說不出其他的話。


    聽不懂的啦。她還這麽小啊?我是不知道幾歲會開始講話,可是剛才一定是碰巧的。


    佐間太郎的視線離開嬰兒,再找一次搖籃裏的東西,然後從裏麵找出了一張照片。驚訝的拿起來一看,發現照片裏有一名少女。


    大概是國中生吧。穿著圓點連身洋裝,坐在室內。


    女孩的臉上掛著天真無邪的笑容,胸前抱著一個娃娃。


    娃娃的大小和枕頭差不多,比一般的娃娃要大一些。


    它的臉跟照片裏的女孩非常神似,仿佛是以少女為模特兒所做出來的一樣。


    這是什麽?她是誰?到底怎麽回事?唉、天兒。


    吵死了!那才不是碰巧!隻要好好跟她說,這孩子一定都聽得懂的。小愛,我是媽媽知道嗎?


    不是啦,你聽我說,這張照片


    小愛加油喔!我是媽媽!媽媽!知道嗎?


    像是燃起對佐間太郎的戰火似的,天兒一直試著教嬰兒說話。


    媽媽?


    在重複說了幾遍之後,嬰兒也開始跟著重複她所說的話。


    哇!她真的聽得懂!告訴你喔,這個是爸爸。


    等一下!誰是爸爸!


    爸爸,爸爸!爸爸~!


    嬰兒看著佐間太郎的臉,開心地笑了。然後像是要抓住佐間太郎似的,努力伸出她那像楓葉般的小手。


    唉,爸爸。快握住她的手啊?


    在天兒的提醒下,佐間太郎惶恐地伸出手來。嬰兒汗濕的小手,握住他的手指。當嬰兒的手指碰到的瞬間,她又叫了一次爸爸~然後笑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佐間太郎不禁做如是想:還挺可愛的嘛


    吃晚飯啦!今天是媽咪特製的壽喜燒!很好吃喔!隻有牛肉的壽喜燒喔!來,大家趕快開動!


    神山家當然也有晚飯時間。平常都是晚上七點開飯,今天因為是螞咪下廚,比平常晚了一個小時。


    眼前擺著真的隻有肉片的壽喜燒。除了老爹,其他人全聚集在餐桌前。


    親愛的佐間太郎,你要多吃一點才有精神,才能當一個偉大的神喔~


    坐在興高采烈的媽咪旁邊。美佐不時瞄著天兒。


    她終於肯踏出房門,卻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連佐間太郎都有些坐立難安,這兩個人之間一定出了什麽問題。


    佐間小弟,怎麽了嗎?


    美佐原本隻想套套看他的話。


    沒想到卻得到出乎意料的回應。


    沒、沒、沒、沒沒沒沒、沒事!姐姐好奇怪喔!對吧?天兒!


    對、對啊!美佐姐。佐間太郎真的什麽事也沒有!


    他們顯然不對勁的模樣,讓美佐跟媽咪瞪大眼睛。隻有芽芽拿筷子從鍋裏夾起肉片,分成小塊吃著。


    唔我說佐間太郎?還有天兒你們在搞什麽鬼?


    麵對媽咪突如其來的詢問,天兒聲音怪異地答道:佐間太郎,我很奇怪嗎?有哪裏不一樣嗎?


    不會啊,你一點也不奇怪。那天兒,我有很奇怪嗎?


    不會啊,你當然一點也不怪。


    沒錯沒錯,我們一點也不怪喔。啊哈哈。今天我要在房間吃飯餐,我把飯菜拿上樓去。


    我也想在房間吃,我端上去。


    兩人說完,就端著桌上的飯菜逃到二樓。媽咪跟美佐一臉傻眼地看著這副景象。旁邊的芽芽則是在電鍋裏努力地盛第二碗飯。


    美佐啊,他們到底出了什麽問題?我還以為天兒終於肯乖乖出房門,結果變得更奇怪!連我的寶貝兒子都變成那樣!太恐怖了!這就是思春期嗎?這就是叛逆期嗎?


    媽咪哭倒在美佐身上。


    而且我為了讓佐間太郎高興一下,還特地裸體穿圍裙!可是他卻根本不當一回事!難道媽咪是小醜嗎?我是小醜嗎?


    沒錯,媽咪的打扮的確是裸體圍裙。裸體圍裙顧名思義就是什麽都不穿,隻套上一件圍裙,那種讓全天下男子如癡如醉的裝扮。然而佐間太郎麵對裸體圍裙既不開心也不生氣,隻是無視它的存在,徑自回房去了。不僅如此,連天兒也沒有反應。


    嗚嗚!我是不是惡整過頭,被天兒討厭了!媽咪其實很喜歡被天兒罵的啊!我喜歡惡作劇以後讓她罵我嘛!


    媽咪你冷靜一點,天兒怎麽會討厭你。


    真的嗎?美佐,媽咪可以相信你說的話嗎?


    媽咪的眼中閃著淚光,凝望著美佐。


    唔、嗯


    就連美佐,看到穿著裸體圍裙的母親痛哭流涕的模樣也讓她受不了。好不容易才讓媽咪停止哭泣,三人於是繼續吃飯。


    不過,除了芽芽,媽咪和美佐似乎還是放心不下佐間太郎與天兒。


    用餐當中,話題還是圍繞在他們兩人身上。


    美佐,他們兩個真的好奇怪,你也覺得不對勁吧?


    嗯,一定有問題。他們從來不會在房裏吃飯。佐間太郎倒還能夠理解,那小夥子動不動就鬧別扭,可是連天兒都變成這樣,實在太不正常了。


    嘴裏塞滿肉片的兩人,頭上浮起了大大的?的符號。


    這不是一種比喻,她們頭上真的出現了?的符號。這也算是類似女神吐息的神跡,隻是用途不明。


    在神樣家族裏有許多無法理解的事。沒辦法,因為她們就是女神,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奇怪,請這樣說服自己。


    而且他們兩個還一起吃飯。


    一直默默吃著烤肉(這已經不能稱做壽喜燒了)的芽芽突然開口了。這一刻,媽咪跟美佐頭上的?變成了!。


    代表他們感情很好。


    這會兒浮遊物體又變成!!。


    我吃飽了。


    芽芽迅速吃完飯,跳下椅子,跑到二樓房間。


    隻留下媽咪跟美佐,還有桌上的小型烤肉爐。


    肉片烤得吱吱作響,孤獨地響遍餐桌。


    時針走動的聲音聽來特別響亮。媽咪的眼眶漸漸濕了起來,她嘴唇顫抖,拿著飯碗的手也跟著顫抖。美佐有一種又來了的討厭預感。當媽咪把飯碗跟筷子放在餐桌上


    ,大口深呼吸之後,用前所未有的音量大喊:哇啊~!天兒搶走我的佐間太郎了!


    拜托!不要嘴巴一邊噴出牛肉一邊靠近我好不好!


    連美佐也討厭我!


    我哪有討厭你!你~!肉不要亂~噴~啦~!


    熱鬧無比的晚餐時光,令人稱羨。


    此時在天兒的房裏,從餐桌逃出來的兩人正在哄嬰兒。


    天兒,你有沒有聽到樓下傳來哭聲?


    咦?有嗎?我沒聽到。你神經過敏吧?


    是我神經過敏嗎


    天兒用筷子把壽喜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喂給小愛吃。一開始以為她隻能吃些乳製食品,然而她卻吃得津津有味,甚至還吃不飽。


    這小家夥太會吃了


    對啊,真了不起。不但馬上學會講話,又很會吃,將來一定會當美國人飛行員。嗬嗬嗬。


    她再怎麽看都是個日本人,不會變成美國人飛行員。


    天兒喂著小寶寶,一臉樂在其中的模樣。但佐間太郎心裏想的卻是這孩子遲早要回到親生父母身邊。


    爸爸~我~還~要~吃~


    小愛對著佐間太郎說道。天兒笑了出來,把手上的碗交給他。


    爸爸,她還要吃喔。


    喔、好


    佐間太郎用筷子扒起一點飯,送到小愛嘴裏。她一口吃掉,滿足地打了飽隔。


    天啊~為什麽喂嬰兒吃飯會緊張


    他一邊舒緩筋骨一邊說道。天兒笑著回答:說什麽傻話,你有一天也會當爸爸吧?以後每天都得做這些事,現在就說這些喪氣話怎麽行呢。


    可是這是太太的工作吧?我又不用照顧小孩。


    你說什麽!這是性別歧視!我一個人養小孩會很辛苦的!請為我著想一下好嗎!


    見天兒頭頂冒出微微煙霧,佐間太郎支吾道:呃我又不是說你我是指,我老婆啊?


    你老婆


    天兒瞬間停止動作,接著冒出了直衝天花板的巨大煙霧,臉也同時紅了起來。如果她是蒸汽火車,想必現在已經快速起動了。


    你白癡喔!我、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啊,如果哦!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是你太太!我隻是打個比方虛構的


    說著說著她開始害羞起來,聲音變得越來越小聲,最後再也聽不見。


    總而言之!我會照顧小愛直到她恢複健康!


    她現在不是很健康嗎?


    她很虛弱好不好!她才剛被丟棄,所以很虛弱。


    這就是所謂的少女心嗎?嗯,真是難懂。


    不過,天兒麵對小愛的時候,會露出不同於往常的溫柔神情,就像是在照顧自己的孩子一樣。


    佐間太郎一邊吃飯,一邊想著這些事。


    小愛,來吸奶喔。


    聽見天兒說出意想不到的話,佐間太郎嘴裏的食物全都噴了出來。


    噗~!


    哇~!你幹嘛把飯吐出來!真不講衛生!


    你、你才是,說什麽吸奶,那是什麽意思啊!


    當然是喝牛奶啊!我在感受當媽媽的氣氛!你不要反應那麽激烈好不好


    天兒再次對自己說出的話感到害羞。冷靜一想,在年紀相仿的男生麵前說出吸奶這種話真的很丟臉。為了掩飾自己的難為情。


    她又把氣發泄到他身上。


    快把牛奶拿過來啦!


    什麽?我又沒拿上來。


    那你現在去拿!趕快衝下去壘!一二三四我限你十秒內拿上來,不然就扁你。五六


    什麽嘛!十秒怎麽來得及!可惡!


    雖然嘴巴這麽說,佐間太郎還是連忙起身走出房間。被女人吃死死,就是指他這個樣子。


    一分鍾!給我一分鍾!我這就去拿!


    佐間太郎迅速打開房門,接著就聽見撞到東西的聲音。他嚇得往走廊一瞧,原來是鼻頭被撞紅的美佐,一如往常穿著無袖背心跟內褲倒在地上。


    哇啊!是老姐!


    好痛但是


    ,我看到了


    美佐不懷好意地笑了。


    晚上九點。距離熄燈時間還早,在醫院的一間病房。


    隻有這間病房特別早熄燈,這不是進一所住的大病房,而是隻有一張床的單人房。


    通往走廊的門敞開著。沒有人想去關起來。


    微暗的室內,坐在輪椅上的女孩獨自眺望著窗外。


    她就是中午佐間太郎跟進一在中庭看到的女生。在膝上放枕頭的少女並不多見。雖然臉色看來不好,身上卻不見受傷的跡象。


    可以打擾一下嗎?


    聽見突兀的聲音,少女回頭往門邊看。發現拄著拐杖的進一站在那裏。對不明人士心生警戒的她,將身子靠近床邊拿起護士鈴。


    請等一下!我沒有惡意,你不要害怕。


    進一雖然一臉笑眯眯,但少女卻板著一張臉看著他,手裏握著護士鈐,一副不打算放手的樣子。


    唉看來你似乎不相信我。好吧,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名字叫霧島進一。本來想在樹上蓋一個巢箱給小鳥住。結果摔了下來,所以要在這家醫院住一陣子。


    進一穿插了一些語言,極力澄清自己不是可疑人物。


    我在走廊跟中庭看見你,就蠻想認識你的。因為你長得很可愛,我想跟你當朋友,所以來跟你打聲招呼,現在時間有點晚了,不好意思喔。


    少女麵無表情地聽著他的話,隻有在進一說出朋友的時候身體顫抖了一下。


    朋友?


    始終沉默不語的她終於說話了。那聲音就像風中的蠟燭,若有似無,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似的。


    但是能聽見她的聲音,進一像是得到鼓舞似的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對對對!朋友!我想跟你當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朋友。


    對,我想跟你做朋友。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不需要朋友。


    什麽?


    少女按下手中的護士鈐。護士站收到呼叫,走廊傳來護士快步走來的聲音。


    哇,糟了!對不起,害你生氣了!我真的沒有惡意!那明天見了!


    進一在護士來之前,靈活地用拐杖走了出去。


    他走掉之後,一名上了年紀的護士進入病房,然後毫不客氣打開電燈,不悅地向她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


    少女沉默不語。護士將她手裏緊握的按鈕拿走,放在床上。


    我不是說過沒事就不要亂按嗎?


    護士口氣有些嚴厲地責備她。但少女依舊低頭不回答。


    好歹也回一句話吧。


    護士丟下這句話就離開病房。


    病房裏獨留她一人,在無機質的光線下,少女滴下了眼淚。


    另一方麵,在神山家,美佐在天兒的房間前麵不懷好意地笑著。


    別緊張,美佐我呢,不會跟別人說的。我會守口如瓶,你們盡量親密一點沒關係,不要犯罪就好了。


    她單手舉起,帶著前所未有的詭異笑容離開房間。真搞不懂她到底想說什麽。


    到了晚上十點,小愛開始哭鬧。尿布沒髒,好像也不是肚子餓,那應該是想睡了吧。


    佐間太郎放下小愛,想要離開天兒房間,天兒卻阻止了他。


    等一下,佐間太郎,陪她一起睡嘛。


    為什麽是我!是你要照顧她才對。


    我不行,我今天不方便,不能陪她一起睡覺。


    語畢,她望著床鋪。有一件事至今還沒被發現,那就是她的睡相實在是奇差無比。原本睡在床上好好的,一轉眼功夫就會滾到房間的角落去;有時難得安穩地睡在床上,後來


    才發現房裏的東西散亂一地,原來是自己在地板上滾來滾去,結果又滾回床上的緣故。


    更糟的是,天兒隻在自己房裏才會睡相不好。


    以前和佐間太郎一起參加幼稚園活動外宿時,也是規規矩矩地一睡到天亮。大概是因為隻有自己一個人的時侯才能有這種安心感吧。


    所以,不行。


    所以是哪裏不行?再說嬰兒又不一定要跟大人睡一起。


    不行!你要陪她一起睡!她是棄嬰不是嗎?至少在這一天要陪她一起睡才行,不然她又要孤零零一個人了!


    天兒說完就把嬰兒交給佐間太郎,再三確認四下無人才把他趕到走廊。


    站在走廊可能隨時會被家人發現,何況現在已經讓美佐知道了,佐間太郎隻好把小愛帶進自己房裏。


    他把搖籃放在書桌上,打算讓她就這樣睡著。


    可是一想起天兒說的話,讓他遲遲無法入眠。


    也對,至少今天要陪她一起睡


    佐間太郎抱起央睡著的小愛,讓她睡在自己床上。


    並將被單蓋在小愛身上,握著她的手睡覺。


    真是的,怎麽每變得這麽麻煩。他皺眉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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