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冬眠大破壞大日常大變身


    神山佐間太郎是神的兒子。


    如同全世界的人們正迎接著歲末的到來,十二月也同樣降臨在神的兒子!佐間太郎的身上。


    他是一名平凡無奇的高中生,住在世田穀區,因為天使天兒托他去便利商店買一下東西,所以此刻的他正漫步在冬天的街道上。


    本來,神山家的家事全都是天兒一手包辦,買東西也應該是她的工作。不過十二月似乎格外忙碌,隻見她在家裏忙上忙下。嘟嚷著:“我已經忙不過來了啦,可惡~”雖然不知道她到底在忙什麽,但是看著邊用圍裙擦手,邊做家事的天兒,也不好拒絕。


    “喏,這個給你。”


    要出門時,她交給佐間太郎五十日圓。


    “給我幹嘛?剛才我不是跟你拿錢包了嗎?用錢包付帳就好啦。”


    “這是跑*腿*費。”


    天使露出微笑,遞給神的兒子一枚銅板。佐間太郎無言地揮開她的手,對著露出“咦!?為何!?大*驚!”表情的天兒說道:“我又不是小學生,幹嘛拿這五十曰圓。”


    “你、你說這什麽話啊,五十日圓中間有洞耶!?這是中間有洞的錢耶!?其它銅板可沒有洞哦!?我難得要給你的耶,還不乖乖收下!”


    “現在五十日圓能買什麽啊?”


    “可以啊!什麽都可以買啊,真浪費!你這樣不愛惜金錢,小心遭天譴哦,天譴!哼!”


    天兒把五十日圓硬幣放在食指上,猛力壓向佐間太郎的額頭。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你幹嘛!放手啦!”


    “噓,安靜!……咚咚隆咚咚咚隆咚咚咚隆咚。”


    她在模仿太鼓連打口技。這是魔術師表演大魔術、歌唱節目發表新人獎時,一定會出現的小太鼓連打。而太鼓連打口技,指的就是用嘴巴發出小太鼓連打的聲音。天兒以嘴巴發出“咚咚隆咚咚咚隆咚”的聲音,食指慢慢從他的額頭移開。


    “鏘~!”


    接著,神奇的事發生了!佐間太郎的額頭上,黏著一枚五十曰圓硬幣!這究竟是神的奇跡,還是天使的魔法?


    “嗬嗬嗬,再怎麽動,錢都不會掉下來哦!”


    天兒得意地挺起胸膛。佐間太郎微微轉動一下脖子。


    “鏘啷。”


    掉了。


    “……掉了喔?”


    “咦?(莫名浮現的笑容)”


    “因為我不願意,所以它掉了?”


    “啥?(不容反駁的笑容)”


    “…………”


    “……(無言的笑容)”


    “我走了。”


    “慢走~!小心汽車和卡車哦~!(燦爛無比的笑容)”


    領悟到不管說什麽都沒用的佐間太郎決定趕快買好交差了事,他轉身背向微笑揮手的天兒,前往便利商店。離開玄關時,正好瞥見天花板的暖爐桌,同樣令他感到全身無力。


    鼻子磨擦著繞在脖子上的手工編織圍巾,感受毛線的溫暖。這種氣溫下,就算下雪也不足為奇,每當氣象預報一再重複這句話時,他便感到十分憂鬱。


    如果寒冷的日子一直持續下去,神山家的玄關將無法容納來訪者。因為他的母親,也就是女神——神山維納斯,由於太過寒冷而冬眠了。


    希望諸位讀者不要誤會。女神呢,一般是不會冬眠的。不過,神山維納斯,通稱媽咪,卻會。她會冬眠。


    首先,冬天到了之後,她就會一直窩在暖爐桌裏。一開始會像背著暖爐桌的蝸牛或烏龜一樣移動,偶爾會露出頭部,叫著:“飯呢,飯呢~”顯現出比較近似人類的一麵。不過,漸漸地她露臉的機會越來越少,不知不覺中,她已經縮進暖爐桌裏,倒吸在玄關的天花板上了。


    該說是巨大的火災警報器?還是某忍者睡覺時的樣子呢?總之,等到發現時,她已經變成蓑蛾幼蟲的狀態了。


    擔心她的天兒曾以長柄剪刀的尖端輕輕刺她,她卻沒有任何反應。叫喚著“媽咪~媽咪~”也得不到響應。結果,神山家做出“反正媽咪在不在都一樣,就算放著不理她,也會船到橋頭自然直”的結論。最後,大夥決定“不管媽咪”。


    佐間太郎走過街角,思索著暖爐桌要怎麽黏在天花板上的謎團。北風撫上肌膚,他抖了抖身子。


    話說回來,最近的天氣是不是冷得有些異常?他不覺得去年有這麽冷。不管是冷是熱,他對氣候應該是很遲鈍的。但不知為何,今年冬天的寒氣卻滲入了他的體內。


    “唔唔,流鼻水了!?”


    佐間太郎走在街上,宛如蒸汽火車般吐出白色氣息,忽然有人從背後叫住他。


    “嗬嗬嗬,被我聽到了。”


    我有跟他說什麽嗎?算了,裝作沒聽到好了。


    他不予理會,繼續走路。背後傳來微微的金屬碰撞聲,說話聲更接近了。


    “請等一下,沒必要走那麽急嘛,請留步。”


    “羅嗦。”


    “天氣真冷,您心情不好嗎?”


    “閉嘴。”


    無視對方的話,他繼續前進,聲音的來源卻追過了佐間太郎,出現在他眼前。


    “優優參見!咚!”


    說話的是一隻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的豬公撲滿。側腹長有一對白色的羽翼,他便是用那對翅膀純熟地飛在空中。


    “你,最近常在我家出沒哪……”


    “是的,叨擾了,因為最近很閑。”


    鏘啷鏘啷地搖晃著肚子裏的零錢,優優浮在佐間太郎眼前。


    “很閑……你是大天使吧?這樣行嗎?你有工作要做吧?”


    沒錯,外觀看來雖然隻是個會飛的存錢筒,優優的真實身份卻是大天使。他是為了不動聲色地潛伏在人類世界,才會化身為豬公撲滿,但隻要一回到天國,就會恢複原本帥氣好看的模樣……吧,我猜。應該是,就是很英俊瀟灑那樣。


    “對、對了,佐間太郎大人,剛才,天兒在玄關給您的零、零錢……”


    優優將身體微微前傾。看樣子,他目擊了五十日圓事件。隻見他緩緩低下頭,好像要前滾翻一樣,將背部顯露在佐間太郎麵前。如此一來,就會凸顯出背上的投幣孔,好像在暗示著“那枚硬幣能不能存進去呢”一樣。


    “佐、佐間太郎大人,是否能把那枚零錢塞人優優的小洞洞裏麵呢……”


    “是否個頭啦。聽你這樣說,我反而不想存了……”


    “您、您為何如此狠心!?您方才不是說不想要嗎,所以請您把零錢塞人優優……這隻豬公的小洞洞裏!”


    此時,優優的頭已經完全朝向地麵。也就是說,他的背部完全朝向佐間太郎,做出很像要雜技的姿勢,仿佛在訴說著:“來吧!我等不及了!快塞進來吧!”而且,不知為何他全身抖個不停,難道是因為太興奮了?就為了一枚銅板。


    “來吧,快,快塞進來!”


    他開始往佐間太郎靠近。抖動著身子飛近的豬公撲滿,越靠近越是令人感到不快,仔細一看,他還莫名地冒汗。


    “來吧,快呀,我等不及了!”


    逐漸逼近佐間太郎的優優,最後緊貼著他的臉,將投幣孔硬是往他的臉上壓,還不斷重複著:“來吧!快!快呀!快把它塞進來!”對他這種怪異的舉動,要說會感到不舒服,反而引人發噱。話雖這麽說,佐間太郎卻根本笑不出來。


    “來吧!佐間太郎大人,請把零錢塞進這個小洞洞裏!”


    “煩死了!”


    受不了優優的死纏爛打,佐間太郎伸手猛力將他揮開。


    “啊嗚!”


    他本想輕輕一揮,


    不料用力過度。優優劃圓式地在空中轉了好幾圈,好巧不巧就這麽朝著電線杆飛去。


    “鏘~砰。”


    破了。


    “啊。”


    方才還是豬公撲滿的優優,現在已經變成無數碎片散落在地上。


    “咦?咦?呃……佐間太郎大人,我是不是被弄破了?”


    雖然不明白聲音從哪裏發出來的,也搞不懂為何能發出聲音,碎片堆裏竟傳來優優的聲音。


    佐間太郎心想大事不妙,決定裝死到底。


    “……沒有啊,明明就沒破啊。”


    “破了吧?很明顯地破了吧?零錢,都跑出來了吧?”


    “沒有沒有,沒有跑出來!啊~好像是有跑出來那麽一點點。”


    “一點點?不隻一點點吧,全都跑出來了吧?灑了一地對不對?我明明有看見零錢。如果還在我肚子裏,我是看不見零錢的!”


    “沒有啦,不過,要說有沒有跑出來……應該是有跑出來啦。”


    “有跑出來嗎?是不是跑了很多出來?”


    “是跑了很多出來。”


    “呀~!噗咿噗咿~~!破了~!破了啦~!”


    “哇——!啊、對不起、對不起啦!”


    “就算是佐間太郎大人也不能把人家給弄破呀,太過分了!”


    “我不是故意的嘛!”


    “噠噠。”


    突如其來地響起一陣腳步聲,佐間太郎迅速回頭。


    “同學,怎麽可以把垃圾亂丟一地呢?”


    來者是壽司店的阿貫。他斜背著“年末大掃除隊”的布條,手上拿著掃帚和畚箕。


    “啊,阿貫,這些不是垃……”


    “好了,別說了。呼,看我的!”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瞬間清掃完畢)。


    “同學,再見。要保持街道整潔哦。”


    阿貫語畢,便不知去向。


    佐間太郎心想:這下慘了。很明顯地,優優被掃掉了,還被裝到畚箕裏去了,接下來他的命運將會如何呢?嗯……焚化?他想了許多下場。最後,他想起一件大事:“對了,我要去便利商店!”


    “噠噠噠”。踩著輕快的腳步,他在心底暗暗發誓,要把剛才發生的事拋到九霄雲外。


    “啊,神山。”


    便利商店的自動門一開,便看見他的室友久美子正在收銀台前結帳。芽芽穿著過大的毛呢外套,站在她身旁。芽芽是佐間太郎的妹妹,也是未來的女神候補。才小學五年級的她,個性卻異常冷靜。


    “喲,芽芽,久美子有買東西給你嗎?”


    “嗯。”


    “她買了什麽給你?”


    “芥末章魚。”


    就是這樣。通常小學生應該會想要糖果吧。


    順帶一提,芥末章魚是把章魚和芥末拌勻,常用來下酒,在居酒屋大受好評。因為是把章魚和芥末拌在一起,所以就叫“芥末章魚”。還真直接了當。


    “維納斯阿姨在冬眠,天兒好像很緊張,所以我也受托來跑腿買東西。”


    久美於從店員手中接過購物袋,繼續說道:“結果芽芽說她一定要跟我來。”


    芽芽想跟久美子一起來?這麽冷的天,她居然會想出門,芥末章魚的魅力有這麽大嗎?


    “不過,很難得看到神山來便利商店呢,你怎麽會來?”


    披著羽絨衣的久美子牽著芽芽的手說道。於是他簡短地說明天兒要他幫忙購物一事。


    “啊哈哈,我也一樣呢。天兒是不是也給你五百日圓,要你幫她買東西回來?”


    五百日圓……那女人,竟然瞧不起人。


    “神山,你怎麽了?”


    “咦!?啊,沒事。我隻是在想,因為五十曰圓中間有個洞。”


    暫且不管天兒給他和久美子的跑腿費差了十萬八千裏一事,佐間太郎一想到粉身碎骨的優優,不禁心頭一顫。


    “神山,天兒托你買什麽呢?”


    “咦?喔,我記得錢包裏有單子!?”


    對了,剛才並沒有問天兒要買什麽。他從錢包裏拿出單子,念出天兒所寫的字:“布製徽章。”


    沒了,就這四個字。身旁的久美子苦笑道:“布製徽章!?隻寫這樣!?不知道要買什麽耶?”


    “不過,便利商店有在賣布製徽章嗎?而且,家裏有急需用到布製徽章嗎!?”


    天兒大概是忙昏頭了。這下子,不先回家問清楚要買什麽可不行。


    “哥哥、久美子姐姐。”


    芽芽叫住正要離開便利商店的兩人。她的手上抓著一袋海帶芽幹。


    “芽芽,你拿那個做什麽?”


    久美子蹲下身來問道。她隻回答一句:“大概是這個。”佐間太郎與久美子麵麵相覷,“大概是這個”又是什麽意思?


    “芽芽,我不懂你的意思。”


    難道芽芽把“布製徽章(ha—n—pe—n)”和“海帶芽(fu—e—ru—wa—ka—me)”搞錯了?如果誤以為是“方型蒸餅(ha—n—pe—n)”倒還能理解,再不然“方型蒸餅幹(fu—e—ru—ha—n—pe—n)”也還說得過去。不過,方型蒸餅沒有晾幹的加工食品就是了。


    “好啦,就買這個。”


    “呃?唔……那好吧。”


    佐間太郎聽從芽芽的話,買了海帶芽幹。


    謝謝您的光臨。


    踏上歸途時,壽司店的阿貫看見他們三人,出聲打了招呼:“哦,你們這樣走在一起,很像新婚夫妻喲!”


    在他看來,佐間太郎像爸爸,久美子像媽媽,而芽芽就像是他們的小孩。從年齡來看,把他們兩人當作芽芽的父母是有些奇怪,不過那也是因為他們看來感情很好,一副幸福美滿的模樣。


    被阿貫這麽一說,久美子的雙頰染上紅霞,還偷偷看了佐間太郎一眼。


    “他說我們像新婚夫妻耶!?”


    “啊……嗯。”


    久美子悄悄握住佐間太郎的手,微微靠向他,“將來有一天你變成神之後,要跟誰結婚?”


    “呃?啊、唔……老爹的結婚對象,也就是我老媽,是一位女神。所以,我應該也會跟女神結婚吧。”


    這件事,佐間太郎平時幾乎沒想過。或者說,他是刻意不讓自己去想。當自己成為神時,要跟誰在一起?女神美佐、芽芽?可她們是自己的姐妹啊,這樣是不是不太好?那不然就跟天使……


    “神山你這個豬頭!”


    “咦?”


    剛才一直待在他身旁的久美子,忽然繞到他的眼前。她微彎著腰,鼓起雙頰,雙眼往上一瞪:“你剛剛在想天兒吧?”


    “我、我才沒有!”


    “明明就有,我很清楚,看看你的臉。”


    久美子用手指戳了戳佐間太郎的臉頰。


    “都寫在你的臉上了。”


    “都、都寫了些什麽……”


    “不告訴你。”


    接著她說:“芽芽,我們來比賽。”便與芽芽一起先回家了。被丟下的佐間太郎,因方才久美子摸過的地方有如太陽照射般溫暖了起來.而感到心跳加快。並不是因為胸口難受,或心慌意亂。


    純粹是心頭小鹿亂撞的緣故,因為感覺到女孩子。


    “噗——噗嗶——噗——噗——”


    心跳加快的他,聽見了奇特的聲響,聲音是從馬路一隅的垃圾集中處傳來的。很明顯地,從某個垃圾袋裏傳來噗嗶!噗嗶!的聲音。


    是他?難道是那個豬公撲滿?這個念頭才剛閃過腦海,垃圾車便響著樂音駛廠過來,將垃圾集中


    處的垃圾袋全部回收到車上,然後塵土飛揚地離去。


    這時,他的心跳比久美子碰他臉頰時加快了許多。怎麽辦?最後,他決定當作沒這回事,直接回家。


    回到家裏,一打開玄關大門,姐姐美佐隻穿著貼身衣物喝牛奶的樣子立即映人眼簾。剛才他思考著要和誰結婚時,多少也想到了她,現在看見她隻穿內衣褲的模樣,不禁尷尬地別開視線。


    “好冷~!很冷耶,你快關門啦。”


    “很、很冷就應該穿上衣服吧!”


    “怎麽?我穿著內衣褲會讓你鹹覺不自在嗎?”


    美佐說完,單手拿著盒裝牛奶,將身子貼近佐間太郎。


    “幹、幹嘛啦!?”


    美佐的身材凹凸有致,是很標準的模特兒體型。她今天穿著薄的紫色無袖胸衣,下擺在大腿上側微微晃動。從她這身裝扮看起來,連是否有穿內褲都無法得知。不,她不可能沒穿,一定有穿內褲。不過,至少她沒穿胸罩。至少沒穿哦!至少沒穿胸罩哦!


    “學校快放假了吧,佐間太郎。”


    美佐嗲聲說道,雙手纏上他的脖子。雖然是姐姐,但對自己做出這種情侶間的親密舉動,佐間太郎實在冷靜不下來。


    說到美佐,也是不容小覷。她是未來的女神候補,並不是人類。全身肌膚白皙透亮,秀發如湧泉般柔順飄曳。如此完美的身體緊緊貼著自己,佐間太郎也隻能認為她是在捉弄自己罷了。美佐搔著佐間太郎的喉結,在他耳邊嫣然一笑:


    “哦,你長大了呢。”


    “怎樣啦。”


    “你之前有喉結嗎?還有,你什麽時候變聲的啊?”


    美佐這麽一提,他才想起自己變聲的事。記得國中的時候,他對班上同學的聲音變得低沉,自己卻沒變而感到困惑,於是對天神父親說:“我要變聲。”當時父親隻回答:“喔,好。”便幫他變了聲。那時,他覺得喉頭有種異樣的感覺,用手一摸才發現比以前微微凸起。


    “既然長大了,該作決定的時候不好好作出決定是不行的喔?”


    耳邊傳來熱氣,他感受得到美佐正挨著自己的身體呼吸。


    “要決定什麽啦。”


    接著,美佐將臉貼上他的臉頰。然後維持這個姿勢喝了一口牛奶,喉頭傳來吞咽聲,白色的液體滲入她的唇辦間。


    “你還問我……不就隻有那件事嗎?”


    “我、我不知道你說什麽……”


    美佐撩起瀏海,嫣然一笑,再喝了口牛奶。


    然後……


    “不知道個頭波咿咿啊啊呼他打把大碰叭~!”


    美佐對著佐間太郎破口大罵,牛奶從她的口中不斷噴出。想當然耳,佐間太郎被噴了一臉的牛奶。他驚嚇過度,直垮跌坐在地上。


    “這味道很惡心!你幹嘛啦你!”


    “什麽我幹嘛,你這個豬頭太郎,真是死性不改,老是這個樣子,幹脆被牛的乳汁噴死算了!”


    嘴角滴著白色液體大吼大叫的她身上,方才的萬種風情已不複見。仔細一瞧,連鼻孔都流出牛奶來了。


    “你還說,不是已經被你噴的全身都是了嗎!”


    看著倒在玄關大廳的弟弟,美佐義正辭嚴地說道:“天兒和久美子,是男人就快選一個。你以為你是誰啊?”


    “我是神啊!?”


    “你還在見習吧。她們並非都對你沒感覺,再怎麽想也知道是在忍耐。你要快點做出決定,才能噴奶啊。”


    “噴奶的是你又不是我……”


    “我不想聽借口!芽芽!抹布!水桶~!”


    美佐說完,便用0型腿般的動作爬上樓梯,返回自己的房間去了。其實全身是奶的不是隻有佐間太郎,她自己也是。直接回房不要緊嗎?


    “啊,好白。”


    拿抹布和水桶來的芽芽,見了灑滿牛奶的玄關,和全身是奶的佐間太郎後,咕噥了一聲,然後便卷起洋裝的袖子,努力擦拭地板。


    “天兒和久美子,要選一個嗎……”


    佐間太郎喃喃自語著。美佐說的沒錯,他和她們維持著模娘離裏的關係。模娘離裏就是“你這家夥很喜歡搞曖昧耶”的時候用的形容詞。他剛剛想到的。


    芽芽把地板擦得很幹淨。擦了佐間太郎身邊的區域,也擦了他的褲子、襯衫、他的臉,還用力擦了他的眼睛。全部都用同一塊抹布擦拭,從頭到尾一貫作業。


    “芽芽,謝謝你幫我擦幹淨。可是,你能不能用別的抹布擦我?”


    他一提出這個小小的建議,芽芽便點頭說:“嗯。”然後雙手提著大大的水桶,搖搖晃晃地走到外麵去。大概是要用庭院裏的水龍頭清洗抹布吧。


    芽芽真是個乖孩子。隻是,她的好意讓佐間太郎渾身發臭。


    因為實在是臭到不行,他決定先去衝個澡。


    當他換上另一套衣服出來時,天兒和久美子正在廚房裏並肩做菜。以前她們會互相競爭,做家事時總是會聞到濃濃的火藥味。相較之下,現在可是一幅相當和平的景象。


    “啊,佐間太郎。我明明是寫布製徽章,你為什麽買海帶芽回來?”


    穿著圍裙的她鼓起雙頰。不過,叫人家去便利商店買“布製徽章”回來,通常買的人也會摸不著頭緒吧。


    “可是芽芽說要買海帶芽啊。”


    “你說什麽啊,布製徽章就是布製徽章,真是的,不要把責任推給芽芽啦。”


    天兒怒不可遏,久美子趕忙打圓場:“好了好了,天兒。不過你買布製徽章要做什麽呢?”


    “咦?這還用說嗎?當然是貼在媽咪的窩啊。”


    這還用說?買布製徽章來貼是理所當然的嗎?


    天兒口中的“媽咪的窩”,是指倒吸在玄關天花板上的暖爐桌。她似乎認為在暖爐桌上貼布製徽章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為什麽要貼布製徽章啊?”


    佐間太郎怯生生地問道,天兒仍是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那還用問,因為布製徽章很可愛啊!”


    “隻是因為這樣!?如果隻是這個原因,犯不著叫我在這麽冷的天氣裏去買吧!”


    是的,佐間太郎瞬間抓狂了。


    “有、有什麽關係嘛!?因、因為,如果客人突然來訪,看到媽咪的窩一定會覺得很奇怪啊,不過呢,如果,如果那裏貼著一個非常棒的布製徽章呢!心情一定會平靜下來啊,就能繼續談笑自如啊!”


    “談笑個頭啦!是怎樣,我就是為了這個原因被叫去跑腿的嗎!”


    “哥哥。”


    佐間太郎說什麽也咽不下這口氣。想不到這時使他平息怒氣的,竟然是芽芽。在外麵清洗完抹布的她,以凍得通紅的小手拉著他的褲管。


    “哥哥,不要這麽生氣嘛,今天我來做菜。”


    在場的所有人皆發出“哦哦”的驚歎聲,一齊注視著芽芽。


    “你可以嗎?真的會做嗎?”


    對久美子的詢問,芽芽點點頭,走到廚房去。然後背對著身子對佐間太郎說:“我房間有布製徽章,可以拿去用。在我桌子最上麵的那個抽屜裏。”


    或許是因為聽了方才的對話,覺得自己多少有點責任,才這麽說的吧。她剛剛說出了自己房間裏放有布製徽章的地方。可是“布製徽章”和”海帶芽幹”完全不一樣,她為什麽能夠自信滿滿的說要買下來呢……?仍舊是個謎樣的妹妹。


    佐間太郎來到二樓芽芽的房間裏,按照她所說的,打開最上麵向抽屜。據她所言,那裏是她專門收藏布製徽章的地方。


    看了看抽屜,裏麵確實有許多五顏六色的布製徽章。隻是,沒有一個徽章有圖案


    ,全都隻有文字。


    而且,說到文字,一般的布製徽章上應該都是“happy"或“love”之類的字樣。


    可是芽芽收藏的布製徽章上卻縫綴著“地下室手記”或“窮人”這類完全不知所雲的文字。


    “……這是什麽?好難懂。這種的太深奧了吧。”


    反正不管選什麽都一樣,因此他隨意選了一個回到玄關。然後,佐間太郎便把寫著“卡拉馬助夫兄弟們”的布製徽章(譯注:徽章的文字都是陀斯妥耶夫斯基的文學作品名),貼在媽咪在天花板築巢的暖爐桌上。


    “這樣好嗎?真的能繼續談笑自如嗎?”


    恐怕這個疑問將永無解開之曰。不過既然是芽芽的興趣,還是別想太多的好。貼完徽章後,他聽到廚房傳來三人的笑聲。看來,芽芽真的在洗手做羹湯。“芽芽,沒問題吧?那是油哦?”、“嗯。”、“芽芽,那個也要倒油進去嗎?”、“嗯。”、“芽芽,油?”、“嗯。”、“這也要倒油進去?”、“嗯”。雖然是一片和樂融融的樣子,他卻不太願意去想象對話的內容。


    佐間太郎漫不經意地走出玄關來到屋外。這時,外頭已經開始飄起雪來了。純白的結晶緩緩將世田穀的街道染上一片白。


    家裏傳來家人們和樂的笑聲。


    秋天過去了,冬天籠罩著大地。季節確實地交替循環,時光一去不返。


    平凡無奇的日常生活,無非是當下那一刻中每一個特別的瞬間的連續。


    這就是“人類”所謂的“幸福”嗎?他想。


    “啊,哥哥,我做好了哦。”


    芽芽打開玄關大門,探出頭來。她對白雪似乎沒有興趣。


    “是喔。你做了什麽?”


    “油海帶芽湯。”


    “哦,嗯。這樣啊,好,我馬上過去。”


    油海帶芽湯。芽芽煮的,想必就是油加海帶芽加湯吧。


    佐間太郎朝天空伸出手,看了一下雪融在手中的樣子後,便返回屋內。


    他感到手中些微的寒意正在消失,已經許久沒發生事件,回到悠閑的日常生活(雖然優優破了)。


    玄關的門一關上,馬路的一隅開始有黑影蠢動著。那道黑影似乎從方才就一直盯著佐間太郎。


    佐間太郎恐怕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人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那人身穿黑色的大衣與黑色的西裝,隻有領帶的顏色紅如鮮血。臉上戴著墨鏡,是個清瘦的男子。男子麵無表情,像是被自己的影子吞噬一樣消失無蹤。不,實際上他是緩緩溶入影子裏消失的。男子消失後,地麵隻留下潔白的寒雪。


    隔天早上,佐間太郎感到寒意而醒來。好,現在說明一下佐間太郎有點特別的房間。在他三坪大的房間裏,毫無疑問地以三夾板隔成“兩個房間”。而薄木板的另一頭,就是借住的久美子棲身之所。同齡少女與自己隻隔著一片薄木板,正以不知羞恥的睡姿熟睡著。不,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麽不知羞恥的睡姿,不過反正看不見,應該可以自由想象她的睡姿吧。所以想成不知羞恥的睡姿不是比較開心嗎?就這麽辦吧,就一口咬定她是好了。久美子不知羞恥,不知羞恥哦!


    “唔~好冷。”


    佐間太郎擦了擦鼻子走出房間,一下樓,發現媽咪黏在玄關天花板上的窩好像比昨天大了些。


    而且,不知是不是錯覺,他還聽到卟嗵卟嗵的脈搏聲。一定是錯覺,他心想。他寧可相信這是錯覺。


    “喲,今天起這麽早。”


    天兒穿著圍裙正在廚房裏做早餐。


    “你才是,怎麽這麽早起?久美子好像還在睡的樣子。”


    “你說這什麽話啊,我每天都這個時間就起來做家事了,久美子才奇怪呢。她今天好像身體不舒服,所以爬不起來。早飯馬上就好了,再等一下。”


    “喔。”


    佐間太郎簡短地回答之後就坐在餐桌前。平時因為太匆忙,幾乎不曾好好地吃一頓早餐過,今天因為起得特別早,所以時間非常充裕。除了“哢鏘哢鏘滋滋卡叭叩波”的做菜聲,這是個十分寧靜的早晨。


    平常總會從窗外傳來的車輛聲,今天卻被積雪吸收了。如果媽咪在,應該會開電視來看,不過她正在冬眠,所以沒有電視的聲音,異常寧靜。


    “啊,哥哥,早安。”


    芽芽來到餐桌前,輕輕跳上椅子坐好。對了,芽芽總是最早出門的,真是個令人欽佩的小學生,佐間太郎獨自一人點頭稱許著。芽芽則是讀著不知從哪拿出來的報紙。


    “芽芽,你會看報紙啊。”


    “會。”


    報紙哪裏有趣?”


    “……人類的愚昧。”


    芽芽揚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


    咦?我是不是發現了她不為人知的一麵?算了,反正她應該隻是把老姐美佐教她的話再說一遍罷了。對了,美佐好像還沒起來。


    以她的個性,今天大概也不會想去學校。她總會編一堆理由逃課。什麽不想上課啦、睡起來頭發翹得亂七八糟啦、看老師不順眼啦、下雨啦、晴天會有豬(譯注:日本童話繪本名)啦、橘子醬男孩啦。總之,除非她自己想去,否則她完全沒有要去上學的跡象。


    天神神山治,通稱老爹,正在天國出差,而媽咪又築巢冬眠。久美子也如天兒所說,身體不舒服,所以爬不起來。


    平時總是熱鬧滾滾的餐桌,今天隻坐了三個人,顯得有點冷清。


    “芽芽每天都會看報紙嗎?”


    “嗯。”


    “這樣啊。”


    “嗯。”


    雖然是自己的妹妹,和小學生對話卻非易事。女兒正值豆蔻年華的父親大概也是這種心情吧。


    總之他試著與妹妹聊天看看。


    “學校怎麽樣啊?”


    “我會和久太還有常盤一起玩。”


    “久太,那家夥又去上學啦。常盤是誰?”


    “足球社的男生,很愛哭。”


    “很愛哭?是你把他弄哭的吧?”


    “嗯。”


    好生硬的對話。人多吵雜時不會覺得怎樣,人數一少,竟莫名地緊張起來。會不會是自己想太多了?保持平常心不就好了?還是因為十二月這個季節總是會醞釀出一種“啊~今年就要結束了,好舍不得喔”的氣氛來的緣故呢?


    “天兒,早餐還沒好嗎?”


    “嗯,快好了。”


    “喔。”


    “嗯,再等等哦,我在烤鰭魚子。”


    ……總覺得少了什麽!“佐間太郎你這個笨蛋,都跟你說早飯就快好了,再等一下啦。”就是少了這種吼叫聲,感覺好和平。和平雖然好,跟平時不一樣卻令人心煩意亂。不過芽芽一如往常,天兒平時也不會沒道理地發怒。這麽說來,奇怪的反倒是自己囉?


    “好了,讓你們久等了,鱈魚子和荷包蛋!”


    三人客氣地說著:“開動啦。”之後便吃起早餐,連一句話都沒有交談。


    “哥哥。”


    碰。


    就像頭上被紙屑打到的感覺。佐間太郎抬起頭來,芽芽卻若無其事地繼續吃著早餐。


    本以為是錯覺,不過他還是決定用心語確認一下。


    心語是一種心電感應,可以視情況,傳送類似電視電話的影像過來,是像神樣家族這種特殊身份的人才有的奇特力量。現在因為對象就在眼前。所以隻傳送聲音過來而已。


    “芽芽,你跟我說話嗎?”


    “嗯,哥哥,聖誕節快到了。”


    芽芽細嚼慢咽,按照心語前的步調繼續吃著早餐。與她相比,佐間太郎咀嚼的次數卻變多了。嚼嚼嚼嚼嚼


    。


    “那又怎樣?”


    “……選一個,加油。”


    “什麽啦!”


    他不禁喊出聲來,天兒目瞪口呆地盯著他看:“什麽啦……是什麽?”


    “……呃……唔!?”


    芽芽和佐間太郎剛才是以心語對話,因此天兒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芽芽沒理會心想大事不妙的佐間太郎,隻說了一句:“我吃飽了。”便迅速離開餐桌。


    “佐間太郎……什麽?”


    天兒完全不明白是怎麽回事,手裏捧著碗筷一副百思不解的模樣。


    “呃……什麽……啦,什麽啦~!我和你嚕啦啦啦~!”


    “……什麽嘛,原來你在唱歌啊。”


    瞞過去了!


    “到底是什麽?”


    還是沒瞞過去。


    兩人吃完早餐,由積雪的住宅區往學校走去,途中天兒突然又提起這個問題。


    其實早餐吃到一半時,嘴裏含著體溫計的久美子有出現,她用鼻音說道:“對不起,我好像感冒了。”說完又躲回被窩裏去了。因此,今天隻有他們兩人一起上學。


    “沒有啊……就……我隻是唱什麽啦,嚕啦啦~!而已啊。”


    “哪有這麽奇怪的歌啊,怎麽可能隨便就唱嚕啦啦。”


    “好啦,我說總行了吧?是芽芽說的哦,她說聖誕節快到了。”


    他認為沒有必要隱瞞。天兒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接著馬上恢複冷靜繼續答腔:“聖聖聖、聖誕節節?對對對、對耶~!”


    一點都不冷靜。她的臉越來越紅。


    “你幹嘛臉紅啊,我隻是說聖誕節而已。”


    “我、我知道啦,什、什麽啦,什麽啦~嚕啦啦~!”


    “哪有這種歌啊,怎麽可能隨便就唱嚕啦啦。”


    “唔,那芽芽還有說什麽嗎?”


    “……她叫我加油,其實也沒什麽好加油的。”


    “噗咻!”


    走在身旁的天兒,頭頂微微冒出蒸氣。很明顯地,她對上一句話有反應。


    “我沒有。”


    她在佐間太郎還沒開口問之前就先矢口否認。從技術麵來看,這是相當高難度的否認,卻完全掩飾不了她有事想隱瞞的事實,反而欲蓋彌彰。


    “難不成你在期待什麽?好比聖誕禮物什麽的?”


    “噗咻噗咻。”


    “我沒有!”


    天兒邊說邊像是在洗頭般抓扯自己的頭發。她拚命想要遮掩冒出的蒸氣,但這樣的舉動卻越顯得可疑。


    “你想要聖誕禮物?”


    “卟斯。”


    “…………”


    不知道是不是她忍著不讓蒸氣冒出來,結果反而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這時,她的臉頰和鼻孔撐大,變成大餅臉,一點都不像天使,雙眼也瞇成一條細縫,隻看到黑眼珠。


    “這樣啊,那我可要好好想一想了。再說之前你有送我圍巾嘛。”


    “鎮!?!鎮鎮、鎮、鎮的嗎!?!?”


    正當瞇起的雙眼睜了開來,閃閃發光女的瞬間,天兒的頭頂與口中“呼——”地冒出煙霧來。


    她當場被自己這副怪模樣給嚇呆了。


    因為從嘴裏冒出蒸氣,這還是頭一遭。


    “………蒸、蒸氣從嘴巴跑出來了!?怎、怎、怎麽辦!”


    討厭,我到底怎麽了!?難道是我反常了!?天兒麵紅耳赤,佐間太郎則是冷靜地對她說:“那是因為天氣太冷,所以一吐氣就變白了。你看。”


    佐間太郎呼了一口氣,的確,他的口中也冒出了煙霧。隻要天氣冷,不管是誰都能吐出白色的氣息,這跟頭頂冒出蒸氣是兩碼子事。


    天兒見狀,雙腳定在地上,額頭貼著電線杆,雙手奮力劃著圓。這是表示她“被當成白癡,雖然很不甘心,但是現在抱怨的話可能會拿不到禮物。所以天兒我,現在要忍耐,要忍耐!”內心正手足無措的訊號。


    的確是手足無措。


    “好,我知道了。今年的聖誕節就送你禮物吧。”


    “嗯!”


    “我沒辦法買太貴的哦。”


    “嗯嗯!”


    “你可別太期待啊?”


    “嗯嗯嗯嗯嗯!”


    “跟久美子一樣的可以吧?”


    “你這大爛人——!”


    爛到極點的爛人,就是大爛人。這句話出現的同時,佐間太郎遭到天兒一記飛踢,他的頭就這麽倒插在雪地裏。


    整個臉埋入雪中,已超越了冷的感覺,而是痛了。佐間太郎在一片黑暗的世界裏,感覺臉頰傳來一陣麻痹感。啊,怎麽辦?我又惹她生氣了,本來以為今天的氣氛沒那麽糟的說……


    天兒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她不理我了嗎?那也沒辦法。好冷,冷死了。


    “嗚~嗚咻啊梅利苦馬~!”


    傳來某人沙沙沙的腳步聲。聽這輕浮的歌聲,來者應該是同班同學進一。能夠把歌唱到讓人聽起來很耳熟,又好像沒聽過的也隻有他了。


    “嗚~嗚咻啊梅利苦馬~嗯那黑皮妞衣呀~!”


    “早啊(突然從雪中出聲)。”


    “哇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這不是佐間太郎嗎?幹嘛,你準備冬眠啊?或者其實冬將軍(譯注:把冬天擬人化的用語)就是你?”


    “才不是,你別大驚小怪,嗯。”


    “這、這樣喔。也對啦,冬將軍應該有胡子吧,你沒有胡子嘛,而且隻有動物才會冬眠。”


    佐間太郎拍掉頭上的雪,心想:“有人不是動物,還不是在冬眠。”進一仍是頂著一頭染成淺色的頭發,輕浮地笑著。總是不正經而且頭腦不好(是真的不好)的他,偶爾也會一語中的。像這樣:“嗯~?你的臉……又跟天兒吵架了喔?”


    “……才沒有,我們本來就沒什麽,也不會吵架。”


    “少來,真是敗給你們了!嗯?難道是這樣?其實你想追的是久美子~?嗯~?聖誕節快到了耶。嗚~嗚咻啊梅利苦滅~!”


    進一繼續哼歌,還刻意從口袋裏拿出毛線帽戴在頭上,並將帽沿拉低。


    “嗬嗬,如何,好看嗎?”


    “帽子啊。”


    “對啊,小愛送我的。”


    “聖誕節還沒到吧。”


    “是這樣的,佐間太郎,你聽我說。”


    進一忽然嚴肅起來,豎起食指說道:“小愛說,她覺得我們的感情不像聖誕節,也不像聖誕夜。所以,她說聖誕夜的前夕前夕前夕前夕前夕前夕……前夕前夕……也就是現在。是送禮物的最好時機。”


    進一訕然笑道,得意地秀出編在毛線帽裏的“f”字母。


    “你知道這個f代表什麽意思嗎?”


    “不知道。”


    “應該是friend的f吧。”


    “那不就表示玩完了嗎?”


    “哪有玩完啊!”


    “你被降級啦。”


    “我哪有被降級,哇啊~!”


    “你哭出來了。”


    “我哪有在哭啦,哇啊~!話說回來,你跟天兒怎麽又吵架了?是不是因為聖誕節的事啊?(痛哭流涕樣)”


    雖然涕淚縱橫,進一仍急忙裝出平靜的模樣。隻是轉變太快,反而顯得很不自然。明明臉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嗯,是關於聖誕禮物啦。我想說要送一樣的禮物給天兒和久美於。你想想看,如果隻送一個人一定很奇怪吧,送不一樣的禮物也很奇怪!?對不對?”


    進一把毛線帽拉低到鼻子處,發出“嗚”的低吟聲。


    “你這個人實在很糟糕,真


    的很沒用,該說你傻得可愛嗎。白癡到這種地步也算是夠白癡了。”


    他怪異地擺出裝腔作勢的姿勢,好像戀愛經驗十分豐富似地侃侃而談。


    “什、什麽啦,你到底想說什麽?”


    “聽好了,小弟弟(誰是小弟弟)。說到女人啊(你有沒有在聽啊),絕對不可以對她們一視同仁,她們都希望自己在你心目中是獨一無二的(這家夥沒在聽嘛……),因此,跟其它人一樣是不行的哦(喂,後麵啦後麵)。所以呢,送同樣的禮物是最差勁的,小弟弟(啊,早。嗯,他一個人正說得起勁呢)。你這樣就想把妹還早一百年啦(咦?我沒有要把妹啊。隻是要送禮物而已),哎,如果你有什麽疑問呢.都可以來問進一大哥我。反正女人呢,一件禮物就可以讓她們傷心欲絕、或是眉開眼笑。很孩子氣的。哼,我也和許多女人有過……小愛什麽時候出現的啊——!”


    對佐間太郎視若無睹,進入忘我世界的進一回過頭,發現與他有著前夕前夕前夕(省略)關係的橘愛正站在他身後。


    她晃動著精心編好的黑色發辮,戴著與進一成對的毛線帽。小愛綻開超乎必要的笑容。讓人心頭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


    “進一進一。你在跟神山大談你的戀愛經嗎?”


    “咦?沒有、呃、那個、不是這樣的。”


    “你剛剛說不能送跟其它女生一樣的東西對吧?”


    “呃、啊,唔……我有說喔?我有說嗎?我沒說吧?我沒說。”


    恕我冒昧,不知各位是否知曉擲鏈球這項運動。這是選手拿著附有鐵鏈的鐵球,在原地旋轉鐵球後再奮力丟出的運動。


    小愛以這個方式旋轉書包,朝著進一的臉甩去。他當場發出慘叫:“嘎哪咕嗚嗚嗚——!”


    其實他要喊的是“金屬零件(ka—na—gu)。”,因為金屬零件正好打中他的軟骨。


    進一像錐子一樣旋轉,直接鑽人雪地。小愛對著上半身埋人雪中的他怒吼:


    “你!之前送我和其它女生一樣的戒指對不對!我都忘了有這回事了,結果你現在又害我想起來,笨男人!”


    小愛脫下毛線帽隨手一丟,邁開大步往學校走去。佐間太郎看著埋人雪中的進一,不知為何想到草莓判冰,但是不能告訴各位原因。說出來會太過寫實,所以不能說。


    “佐、佐間太郎……”


    雪中傳來軟弱無力的求救聲。


    “進一,什麽事?”


    “我的皮膚刺刺麻麻的,好痛。”


    每個人的感想果然都一樣。


    “哎呀,誰把草莓刨冰灑在地上啊,我來把它清掃幹淨!”


    啊!突然,壽司店的阿貫來了!沙沙沙沙沙(清掃完畢)。


    “再見,上學別遲到哦!”


    “阿、阿貫,等一下……”


    方才埋著進一的雪地,此刻已經變得十分整潔,什麽都沒留下。


    抵達菊本高中的教室時,天兒的心情還是很差。


    她從靠窗的座位望著窗外,不高興地哼著“嚕啦啦”。這有什麽好生氣的?佐間太郎有點粗魯地拉開椅子,重重地坐在她身旁的位子上。


    他們的座位排在一起,吵架時也不能分開坐,有點不方便。即便如此,吵架對他們來說仍是家常便飯。


    佐間太郎偷偷瞧了天兒一眼,她還是一樣鼓起雙頰,呼呼地撐開鼻孔。天使不應該露出這種表情吧,他心想。不過,既然是天兒就算了。


    沒錯!“既然是天兒”這種情形非常多。


    就算隻是小口角,他也會覺得既然是天兒就算了,那是因為他知道馬上就能和好的關係。


    如果對象是久美子可就不行了,況且他也不想跟久美子吵架。如果要說是因為沒吵架的理由,或許也說得通,但他和久美子之間並沒有鬥嘴的感覺。


    看著因過度鼓起雙頰,而流了一點鼻水的天兒,想想自己應該是喜歡她的。


    不過,他並不想借著聖誕節去做些什麽。


    自己和天兒以彼此的步調一路這樣慢慢走來,所以今後,也隻要繼續這樣走下去就好了。


    啊,鼻水流下來了。還是,讓事情明朗化比較好呢?畢竟久美子也對自己有好感。


    美佐和進一雖然三不五時會拿這件事開玩笑,但也會勸自己要做個選擇比較好。啊,鼻水又流出來了。


    “擤擤擤。”


    他看著拿麵紙擤鼻涕的天兒,不料天兒竟把麵紙揉成一團,丟向他的臉。


    紙團外側雖然是幹的,中心卻包含著帶有重量的水份,隨著”嘿咻”的聲音正中他的眼睛。


    “你這家夥幹什麽啦,髒死了!”


    “還不是因為你用輕蔑的眼神看著人家的臉!”


    “我哪有!”


    “你明明就有!”


    就在他們兩個大眼瞪小眼的同時,傳來教室的開門聲。霎時,天兒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那是他未曾見過的表情。


    納悶的佐間太郎也跟著回頭一看。


    一名身穿黑西裝的男子走進教室,之後,記憶便像陷入沉睡般的銜接不上。


    那是一種很不可思議的感覺,仿佛有一股壓倒性的力量拉著自己的背,將自己全速拉回走過的路似的。


    之後,他便失去了意識。


    一會兒之後,當佐間太郎醒來,人已經在放學後的學生指導室了。


    他的體重,隻有4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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