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的夜晚,比住宅區的夜晚還要熱鬧。


    因為小動物幾乎都是在夜晚活動,隨時都可以感覺到他們隱身在繁盛的草叢陰影,或茂密葉片中的氣息。蛙類與昆蟲也比白天更見喧鬧。


    於是,時間到了。


    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媼,象平常一樣走進房間。當她一如往常。在擺設於房間中間的三足瓶前坐定後,就像平常一樣,從袖子取出以柳枝做成的散杖(注:宗謎的法器之一),再從懷裏取出可納於手掌中大小的塗漆櫃。


    老媼眼前的瓶子,高度約是成年人的膝蓋,直徑則為成年人雙手合抱的大小,目前裏頭空無一物。


    老媼以散杖叩叩地輕敲瓶緣兩次,原本空空如也的瓶子開始有水注入,看起來像是自瓶底湧出,也像是從瓶子內側的表麵滲出。水量在轉眼間爆增,不一會的功夫,便裝滿了瓶子。


    老媼打開手中的塗漆櫃蓋子,裏頭裝滿了沙色粉末。她以散杖取出一匙倒入水中。


    潑。


    粉末在水中溶解後,發出微弱的綠色磷光擴散開來,然後消失不見。她取第二匙倒入水中。


    沙。


    這一次是發出綠色磷光擴散開來,靜靜地消失。


    她又取了第三匙倒入水中。


    好


    老媼的背脊頓時感到一陣涼意。


    以這塊土地水溶解後,本應該呈現淡綠色的巫粉,卻變得宛如墨汁般漆黑。老媼探出身子窺視瓶內,全身變的僵硬。近數百年來。從未發生過這種事。


    紅在嗎?


    黑暗的房間角落裏突然有了動靜,有人回答道:在。


    老媼對這那個聲音斬釘截鐵地命令道:立刻去把龍彥叫來!


    *****


    哇這裏還真是一個鳥不生蛋的鄉下地方呢!空氣好新鮮哦


    高上升在平快車行駛時所引起的暖風中伸了一個懶腰,坐在他身旁的弟弟透,正稀奇地東張西望看著周圍。


    位於北吉川線上的美津川車站,是個坐落於田地正中央、有著寒酸月台的小車站。這座車站是高上兄弟的母親美夜子的故鄉,也是美津川村裏僅有的的公共交通機構,列車一天隻有早上兩班、中午一班和傍晚兩班,共有五個班次。乘客大多是從前後上車的學生,以及對這輛有兩節車廂車組成,散發著古早味、行駛於田地中的列車感到興奮的鐵路迷,美津川春村民倒是很少搭乘。這個村落,看似位於深山的鄉下地方,其實它離最近的城市並不遠,因此去城裏上班、購物的人,幾乎都是開自家車進城。至於不會開車的高齡者,更不會刻意離開這個醫院、商店一應俱全的村子。


    因此,這時候在美津川車站下車的乘客,也隻有高上兄弟倆人。北吉川線這條位於鄉下的小型私鐵,不知是否因為刪減人事費用還是其他原因之故,采用了剪票都由駕駛在車廂內完成的一個人操作方式。也難怪,私鐵公司才不會在搭乘人次不多的車站,一一配置站務人員。月台上的設備簡陋,隻設置了一塊寫著站名的金屬板、一張生鏽的長椅、以及地上的白色候車線,誇張到連電燈都沒有。


    仿佛橫貼著月台的黑色四輪驅動的窗開啟,駕駛員從中探出頭來。他朝著高上兄弟大喊:喂!他是高上兄弟的母親的弟弟,也就是他們的舅舅三槌龍彥。


    今年應該已經三十七歲的他,年輕的外表幾乎讓人無法聯想到他的年齡。雖然他有著一張比起我是村公所的公務員!來得更為貼切的我是討海人!的精悍長相,卻有著不會讓人有所警戒的安穩個性。雖然男女的長相構造上有著基本的差異,但龍彥舅舅,都會覺得他長得像媽媽。


    舊姓三槌的高上夜美子,已經去世二十年了。


    當時已經五歲、不僅親戚,就連朋友都一致認為很可靠的升,清楚地記得母親那天真無邪、總是笑口常開得臉。沒機會牢記母親長相的弟弟透,似乎就沒有任何感慨。他跳下幾乎沒有高度可言的月台,朝著車子飛奔過去。


    舅舅好!


    升也跟著從月台上跳下,打了聲招呼說:舅舅好!


    好久不見了!你們都好嗎?


    龍彥笑著說,並催促兩兄弟趕快上車。車子裏溫度適中,使短暫暴露在熱氣中的肌膚,感到相當舒適。


    龍彥將撤回轉,車子開始飛馳與天地之中時,他開口了:


    你們父親好嗎?


    他很好!剛放下旅行袋,喘了口氣的升回答道。啊,爸爸還說這次不能來,他覺得很抱歉。


    沒關係,幫我轉告他不用介意這種小事。因為突然要你們過來的人是我。


    高上兄弟的父親春樹,和妻弟龍彥意氣相投,每次見麵都會一起喝酒到三更半夜。


    對於美夜子所選的男性,三槌家雖然沒有抱著否定的態度,不過卻總在無形中散發出難以親近的氣氛,而春樹似乎也不善於應付三槌家的人。三槌家中唯一能讓春樹放鬆的人,也就隻有龍彥了。與內與外皆不樹敵,這也可以說是龍彥與生俱來的優點。


    啊,對了姥姥身體真的那麽差麽?


    升想起叫回母親娘家的理由,臉上的表情瞬間嚴肅了起來。龍彥卻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沒事,他好得很!


    出乎意料的回答,讓坐在後座的兩兄弟陷入一片沉默。


    升開口問:可是我記得舅舅好象在電話裏說姥姥快不行了


    沒有了!那隻是為了引誘你們來的借口啦!哈哈


    引誘


    其實也有更委婉的說法,但龍彥這個當舅舅的,是那種會不知不覺使用聽似嚴重的字眼,使外甥們更加不安的人。


    升繼續追問:那為什麽突然叫我們過來啊?


    咦?


    接著透也從後座探出頭來湊一腳問:對了,舅舅不是問我有沒有做奇怪的夢嗎?為什麽會這麽問?發生了什麽事嗎?


    唔?龍彥回想起昨晚的事。


    在半夜裏被挖起來俄的龍彥,奉姥姥之命,天一亮就打電話去高上家問透:有沒有做奇怪的夢?


    *****


    一開始隻是一個不值一提、非常普通的夢。


    隻是一個到了第二天早上,隻剩下做了夢的感覺,不什麽意義、也沒有什麽特征的極平凡的夢。甚至連夢中的氣氛是令人愉快,還是令人不安,都變得模糊不清。


    直到那一瞬間前,都還隻是個如此平常的根本不需去在意的夢。


    突如其來的黑色龜裂,伴隨著玻璃碎裂般的聲音,出現了夢中的世界。透的意識,在那個時間點上是清醒的,不過在現實世界裏他依然在睡夢中。雖然沒將自己的樣子具體化,但他在注視著夢境的同時,也將在夢中那個鮮明的自我意識,自動轉化為一次元式的影像。透雖然對這個突然發生的事情感到驚訝,卻沒采取任何行動,隻是抱著疑問的態度盯著那個裂痕直看。


    一隻柔白的纖纖玉手,從龜裂的另一端伸了出來。那隻手抓住龜裂的邊緣,將它當成一個支點,一口氣將身體朝這端跳過來。一名身著深紫單衣、外披淡紫外褂,全身上下穿著令人聯想起百人一首(注:百人一首是一百首和歌,也是一種日本元旦時會玩的找牌遊戲)裏,古代公主打扮得女子,無聲無息地降臨在透的夢中。她那如墨般漆黑的長發,長度遠遠超過了她的身高。


    即使曾在瞬間有過那麽一絲疑慮,但仍沒有弄清這個靜靜蹲著的女子是什麽人物的透,還是決定先開口給他說話,但女子卻搶先他一步抬起頭來。女子白皙的臉頰、端整的容貌、略大了點的棕紅色的眼眸,令人印象深刻。她的年紀似乎比透大上一輪。


    那名女子以散發著光芒的雙眸看著透,然後露出了微笑:


    找到了


    !找到了!


    女子簡直就像在尋找自己的口氣,讓透感到相當驚訝,於是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曾在哪裏見過她,但透卻想不起來自己認識的人中,會有打扮成這樣還闖進別人的夢裏來的人。


    她宛如純真無邪的少女般歪著頭,開口問透:


    你叫什麽名字?


    聽起來像是在找透,而卻不知道透的名字光是這點就令人很鬱悶,但透卻毫不猶豫的回答他的問題。透這種對人毫無戒心的個性,單純到連哥哥都不禁為他的將來擔心。透的坦率似乎讓女子心情打好,臉上浮現出豔麗的笑容,不斷的點著頭:


    好!好!我知道了!你叫透啊?真是個好名字。


    說完他便轉身以些微冷淡的口吻說:那就後會有期了。女人突然浮到半空中,進入了那道龜裂裏。在黑與紫兩色夾雜的背影逐漸淡去時,女人再次回頭望著透。隻有臉,耳朵與脖子等外露的肌膚,在黑暗中浮現出模糊的白影。因笑意而扭曲的蒼白嘴唇,輕輕地動了動:


    我們很快會再見麵的。


    在那張雪白的臉龐融進黑暗時,隻有那雙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仍然發出玻璃珠般的微弱光芒。那眼珠的顏色乍看之下像是明亮的棕色,不過細看就會發現其中還略帶點金色。雖是個能以燦爛耀眼來形容的顏色,但若不看口、鼻,隻直視著那對眼睛,會讓透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協調感。也許是因為她眼中不帶任何人類的感情,隻有如魚類般的冷漠與腥臭。


    當一切都消失後,夢裏隻殘留著那莫名的不協調感


    透說他做了這樣的夢。


    龍彥大略地說明由透嘴裏聽到的夢境後,才抬眼看著坐在他眼前的老媼和年輕女孩。


    女孩一身巫女(注:日本神社的年輕女性神職人員,身穿白色和服、紅色褲裙)打扮,留著長長的漆黑秀發,簡單地綁成一束垂在背後。眉宇間出現了與她年紀不符的深刻皺紋。


    和女孩一樣全身巫女裝束的老媼,盤腿坐在置於上段(注:高地板一個階梯的和室)的圓座(注:以稻草編成的原形坐墊)上,靜靜地垂眼看著一語不發的女孩。


    開敞的紙門外,是一片相當寬廣的日式庭園,庭園的外側沒有築起任何柵欄或圍牆,一直連綿到後山。雖然不似上午那般,但不論是散發出的濃鬱芬芳的闊葉林,還是由林之間所窺得的天空,都為清淨的晨霧所包圍。


    設置在後院某處的竹製鹿威(注:日式庭院裏常見的一種引水裝置。引水流可以擺動的半截竹筒之中,竹筒的水滿了,便會立刻「叩」地一聲向前傾倒),發出了風雅清脆聲響。


    是他主動將名字告訴對方的嗎?


    女孩終於開口說話了。從她全身散發出的清廉氣息和蘊含著堅定意誌,充滿威嚴感的說話方式,讓人明顯地感受到她和那些在街上遊蕩的同齡女孩不同。她以明亮清澈的黑色瞳孔注視著老媼。


    就是這樣。老媼點頭答道。


    女孩輕歎了口氣。雖然原本緊皺著的眉毛已經鬆開,但她依舊麵無表情。那麵無表情的模樣,看起來也是在生氣。看來可以肯定他是被言靈(注:控製某樣事物的言語的力量。古代的日本人相信話一出口,必會籍著言靈產生具體的效果)給逮住了如果必須和出現在透少爺夢中的妖怪對峙,那是很不利的。


    老媼又點了點頭,臉上浮現了愁容。因為美夜子不願意,所以她完全沒有教導透和他各個昇,有關這方麵的知識,而她丈夫又是普通人唉,重要的是出現在透夢中的女人,既然已經對他放話說:我們很快會再見麵的。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再出現。現在問題就在於要如何擊退她。


    女孩側著頭說:就算擊退她,但若透少爺不在我們附近,根本就無計可施。是要叫透少爺到這裏來呢?還是我趕到他身邊去或是


    啊,這你不用擔心。坐在老媼身後的龍彥開口說話了。因為已經放暑假了,我跟昇和透說,快要往生的姥姥哭著說想見他們,拜托他們盡快趕過來。


    那個快要往生的姥姥斜瞪了龍彥一眼,一臉想說什麽的表情,結果卻什麽也沒說。


    由於事出突然,他們的父親春樹無法請假,所以不能來,不過他們兄弟兩應該會搭明天傍晚的電車過來,我會去車站接他們的。隻要趁他們住在這裏的這段時間把妖怪收拾掉就行了,對吧?


    少女點點頭。


    姥姥重新坐直身子,往少女身邊靠近,壓低聲音問:紅你認為那女人是什麽來頭?


    名叫紅的少女表情嚴肅了幾分。他是在午夜一點半左右做了這個夢,對吧?在看到龍彥點頭後,紅繼續說道:雖然我無法肯定,但可能是蛇類妖魔吧?


    老媼又問:憑你一個人的力量能擊退對方嗎?


    紅瞬間沉默不語。看她欲言又止的態度,就已經可以預料到她的回答了。如果對方能侵入繼承了三槌家血脈者的夢境,也會幻化為人身的法術看來應該是有著相當年紀的妖怪。若是把對方已經問出透少爺名字這點也考慮進去的話我想會是個很難纏對付的敵人。


    老媼低聲呢喃道:說的也是接著麵露難色、雙手交抱地問:你需要幫手嗎?


    能有幫手最好了。


    蛇類是屬於木行妖怪吧?


    是的,蛇類是木行妖。所謂水生木,所以水行一族的三槌家人,並不適合擔任助手。一五行相克的原理來看,金克木所以最好是金行者,不然至少也要是火行者才適合做我的幫手。


    言至此處,姥姥和龍彥同時緊張得繃緊了臉。


    金行的妖怪剛醒來的龍彥摩挲著滿是胡渣的臉頰和下顎,以奇妙的表情低語著。


    姥姥雙手交抱、收緊了下巴,似乎在盤算著什麽。紅也被兩人不尋常的反應所震懾,隻能保持沉默。


    一語不發的姥姥突然抬起頭來。


    難道真的得用狐嗎


    龍彥仍是一臉奇妙的表情,無可奈何似地點點頭,而完全搞不清楚兩人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的紅,歪著頭心中滿是問號。


    竹製鹿威,又發出清脆的聲響。


    *****


    夏日的夕陽,相當刺眼。


    龍彥從車門旁的置物槽裏取出太陽眼鏡戴上。


    老實說透正麵臨著生命危險。


    聽到這出人意外的爆炸性發言,後坐的兩人立即彌漫著緊張的氣氛。莫名的不按使透神情緊繃,昇則老大不高興地替因突如其來的驚赫,而無法言語的弟弟問道:


    什麽嘛!你說危險,是什麽意思啊?


    透所做的夢,似乎是個不詳的預兆。


    龍彥舅舅露出沉重的表情,點頭說道:


    我想夢中出現的應該是妖怪。


    對於舅舅的話著實無法理解,昇的時間頓時靜止。


    腰拐昇喃喃地重複著。


    腰拐妖怪藥罐


    數個發音類似的詞句不斷地在腦海中浮現,昇無法判斷究竟哪個才是正確,於是悄悄地瞥了身旁的透一眼,透原本呆滯的表情更加無神。


    為了澄清心中疑惑,昇再次問道:腰拐怎麽樣了?


    妖怪似乎正打算取透的性命。


    腰拐要取透的性命好象不對。藥罐要取透的性命這個也不可能。最恰當的應該就是妖怪要取透的性命原來腰拐=妖怪。


    妖怪要取透的性命?


    昇滿腹狐疑地小心追問。這個當舅舅的似乎洞悉了外甥們內心的疑惑,於是嚴肅的表情點頭回答:恩,就是這麽一回事。昇仔細端視舅舅映在後照鏡裏的臉,心想:看起來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雖然平時龍彥是個會跟人開玩笑的人,但還不至於會故意欺騙、作弄小孩,讓他們不安。不過,應該也不會有任何


    小孩,聽到有人說妖怪正覬覦著自己的性命,就馬上相信吧?


    哥哥開始慎重地思考:這個舅舅究竟在搞什麽鬼?而透反倒驚訝地說:什麽!我不記得自己曾經做過什麽會讓妖怪想殺我的事


    看來透是真的完全相信妖怪的存在,沒想到他竟然這麽好騙。


    龍彥舅舅對著顯露出不安神色的透,用力點頭說:不會有事的!這次就是為了要保護透,才緊急要你們回三槌家的。


    仍舊是令人無法理解的回答。昇緊皺著眉頭問道:什麽意思啊?


    衰神?


    聽到兩兄弟訝異的聲音,龍彥浮現出有點悲傷及複雜笑容說:老姊果然什麽都沒告訴你們算了,你們現在的心情我可以體會。


    三人搭乘的車,不知不覺已遠離田野,進入了省道。


    隨著車子的飛馳,離山區越來越近,天空似乎已沾染些許暮色。雖然現在正值暑假,但這個位居山區的村落,黃昏的交通量少得頭點寂寞。


    前方十字路口的交通號誌轉為黃燈,左右方幾乎沒有來車,看起來似乎加速闖越也沒關係,但龍彥仍在轉為紅燈前踩了煞車,將車子停在等候線前。


    將三槌換個說法,三槌三槌水靈(注:三槌與水靈的日文發音相似)也就是水的精靈,這就是三槌這個姓所隱含的意義。算了,先不談這些啦!自古以來,三槌家就是屬於五行中的水啊!你們知道什麽是五行嗎?


    透過車子的前照鏡,看到不停搖頭的兩兄弟,龍彥苦笑著:也難怪,你們應該是不知道才對所謂五行就是由金、木、水、火、土五個元素所組成。這個對你們來說有點難,先不說這個了。總而言之,三槌家曆代都是於類似水神的存在底下服務的祭司。


    哦~


    兩兄弟似乎對於自己家世的話題相當有興趣,並露出極為欽佩的表情傾聽著。


    舅舅也是祭司嗎?


    龍彥搖頭否認:男性不能當水行的祭司。


    為什麽?


    恩因為五行跟陰陽有關。宇宙萬物中,調和正反兩性質的根本,動的一方稱為陽,靜的一方則稱為陰,這就是所謂的陰陽


    兩兄弟仍然摸不著頭緒。


    號誌轉為綠燈時,龍彥再度啟動車子。


    若將陰陽與五行理論相結合,火行就是陽陽、木行就是陽陰、金行是陰陽,而水行就是陰陰總之,水行是五行中陰氣最強的,所散發出陰的性質也最強。因此,擁有陽氣的男性無法擔任水行的祭司。


    嗯兩兄弟僅是隨聲附和。


    龍彥透過後照鏡看到兩兄弟仍是一臉無法理解的樣子,再度露出苦笑說:很難理解吧?


    的確很難理解。


    不僅無法全盤理解,連話中的要點都無法理出頭緒的昇喃喃地說:那像是在搜尋適當的解釋,他再度問道:那麽現在是誰在擔任祭司呢?


    龍彥隨即回答:就是你們的母親。


    這句宛如薄冰破裂的衝擊性的話,使車內陷入一片沉默。


    可是,媽媽她


    昇把話吞了回去。


    沒錯,你們的母親是三槌家最後一任的祭司。龍彥打破沉默。


    最後?


    這出乎意外的回答,讓昇瞪大雙眼,開口接著問:然後呢?


    嗯龍彥緊抿著雙唇有點難以啟齒的樣子。身為水行祭司的三槌家,已是後繼無人了,因為你們母親生了你們兩個之後就離開人世了


    車子從寬廣的兩線道縣道,進入了古昔林立的狹窄小路,逐漸接近山區,而三槌家也近在咫尺。


    從古至今,冥冥中仿佛有股不可思議的靈動力,讓三槌家代代得以有女性來繼承祭司,但經過世世代代的交替,這股靈動力似乎也逐漸薄弱。雖然三槌家也有不少獨立出去的分家,但自從老姊出生後,三槌本家及分家,就再也沒生過女兒了。


    龍彥有一個三歲和一歲的小孩,全都是男生。不僅隻有美夜子跟龍彥姊弟兩的這代,連他們的母親也就是高上兄弟的外婆三槌笙子那代,也僅有哥哥和弟弟三個小孩,笙子在美夜子與龍彥年幼時就去世了說到這才發現,現在三槌家除了娶進門的媳婦外,唯一還活著的女性就是姥姥了。


    雖然沒做什麽,但仿佛自己耍了極大陰謀似的,讓後坐的高上兩兄弟陷入陰森的氣氛,而再度沉默不語。


    你們兩個不用擔心!察覺到他們兄弟倆憂心忡忡的情緒,龍彥慌張地繼續說道:真的沒必要擔心,我反而覺得這樣還比較好聽到這種話,三槌家的長輩們可能會不高興吧?不過,今非昔比,人世的生活裏已不需要神靈的守護了,也沒有必要一直局限在古老的傳統裏。這都是三槌家的命運啊!


    從後照鏡中瞥見舅舅那認真的目光,昇突然想起了正題。


    嗯那那個妖怪為什麽要取透的性命呢?


    啊?對哦!想起正題的透嚇得全身僵硬。相較之下,對於妖怪仍無法理解的昇則冷靜多了,他充滿疑惑地問:具體來說,妖怪究竟打算怎麽對付透呢?


    舅舅頷頭回複說:雖然三槌家的靈力已經逐漸薄弱不對,或許正因為靈力逐漸薄弱,才會讓那些以前不敢輕舉妄動的雜七雜八的妖怪有機可乘妖怪當中也有靠水行維生的,我想是因為三槌家較其他家族更具有水行之氣,所以才會被妖怪盯上。


    透用哀怨的聲音問:那我會被吃掉咯!


    我就是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才會找你們回來這兒。身為水行祭司的三槌家,一定會好好保護透的。


    昇像要吐舅舅槽似地嘀咕說:可是你說三槌家的靈力已逐漸薄弱了


    聽到這裏讓透更加惶恐不安。


    安啦、安啦!哈哈哈!


    強顏歡笑的龍彥,將四輪驅動車停在三槌家門前。


    *****


    或許是接近山區的關係,原本以為一下車時迎麵而來的會是逼人的暑氣,但令人意外的是,三槌家的前庭出奇的涼爽。自昇上了小學、透上了幼稚園後,這次是他們兄弟倆第一次回到三槌家。這裏一點兒都沒變不對!有一件事讓他們覺得不大一樣。


    那就是當他們兄弟倆一走進去時,眼前出現了一位默默無語、有禮貌地跟他們鞠躬打招呼的人。


    對方抬起頭來,是一位年紀與昇相仿的女孩。與其用可愛來形容,倒不如說她有一張出眾美麗的容貌。她身穿一件白色和服、外罩紅色褲裙,類似神社的巫女服裝。不知是不是附近正在舉辦夏日祭典活動,她去那裏打工、還是不對,昇納悶地想:三槌的親戚中有這樣的女孩嗎?但仍一邊跟她點頭打招呼說:你好!


    龍彥把車子停妥後走進來,看到昇一副不可思議、滿臉納悶的表情,於是趕緊為他們介紹起來:對哦!你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麵,這位是紅,是三槌家的守護女。


    守護女?對於這個從未聽過的名詞,昇歪頭納悶著。


    類似三槌家專屬的特別護衛。


    專屬護衛?


    昇蹙緊眉頭,又是一個繼妖怪之後,充滿虛幻感的名詞。


    不是我們的親戚嗎?就在透開口問完後,從主屋的玄關傳來一個聲音回答道:


    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


    大家一同往聲音的方向望去。


    三槌家和式玄關的拉門,不知何時已被拉開,可以看到入口處站著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媼。


    啊!姥姥!透大聲喊道。


    姥姥眯著眼看著二兄弟說:你們終於來了,快進來吧!


    以前見麵時,都是穿著普通和服的姥姥,今天卻穿著跟紅一樣的巫女裝束。


    姥姥並不是昇和透的外婆,也不是曾外祖母,或許也不是他們的曾曾外祖母,到底是什麽身份,老實


    說兄弟倆並不是很清楚。總之昇隻知道她是三槌家中最年長、最有權威的人。


    兄弟倆正打算往玄關走去時,紅開口喊住他們:請等一下!當兩兄弟停下腳步,轉過頭時,便聽到一句失禮了!同時有大量像白砂般的東西迎麵朝他們撒了過來。


    哇啊?什麽東西啊?


    無視於昇的抗議,紅再度從手中的小壺裏抓起一把白色粉末,毫不猶豫地再往高上兄弟倆撒去。


    等等!這是做什麽啊?


    因為被大量潑撒,所以有少許粉末跑進了嘴巴裏。粉末在舌頭味蕾上散開,是一種很熟悉的味道。


    這個是鹽巴?


    聽到昇的嘟喃,紅點頭表示:是驅邪的鹽巴。


    受到不合常理對待而有點不高興的昇,拍拍衣服跟背包,挑釁地瞪著紅說:搞什麽啊?而透則沒有絲毫不悅,隻是不斷地重複著:真是浪費啊!並卷起t恤的下擺,將那些鹽巴接了起來。收集那些鹽巴,到底想做什麽啊?


    龍彥看到紅驚慌的表情,於是開口:有驅邪的必要嗎?


    紅麵無表情地點點頭說:就在剛才,東邊的道祖神(注:為了防止邪靈入侵,在村落邊境、山崖邊所祭祀的神)傳來訊息,說有來自這片土地外的妖怪入侵。


    什麽?聽到這裏,龍彥驚訝地瞪大雙眼,嘴巴也大大地張著。


    他追透追到這裏來了。站在玄關的姥姥,用平靜的口吻對著不知所措的龍彥繼續說道:看來我們得盡快展開行動。


    龍彥仍無法揮去心中的驚慌,呆滯地問道:


    打算要去喚醒空幻狐了嗎?


    姥姥點頭,然後對著那兩個無法插進大人對話的兄弟簡短地說:跟我來!接著走進屋內。看著姥姥離去的背影,龍彥忍不住大歎一口氣,對著增等待著下一步指示的兩兄弟抱歉地表示:


    你們才剛到,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們趕快跟著姥姥後麵,往後山走。


    意料之外的發展讓兩兄弟瞪大雙眼,異口同聲地大喊:什麽!


    三縋家的後山,高度不到一百公尺,非常低矮,低到光看距離就可以知道連小孩子都可以輕易地往返。但因為沒有什麽人行走,所以根本沒有明顯供人行走的路,加上陡峭的斜坡,攀爬起來仍是十分費力。


    從現在開始,你們往後山頂端封印的神社走。


    就在這一瞬間,龍彥吞吞吐吐的說:


    現在要去喚醒被封印的狐仙。


    雖然青草的氣味濃烈嗆鼻,但山裏的涼風緩和了夏日的暑氣。


    有沒有聽誰提過有關三槌家空幻狐的事?


    沒聽過!高上兄弟在上氣不接下氣之際,好不容易稍稍穩住氣息回答。於是姥姥喃喃地說:這樣啊!


    曾經看過母親小時候的照片,照片中的姥姥跟現在差不多。數十年前就是個老媼的姥姥,應該已經有一大把年紀了,不知是否有什麽養生秘方,她的體力竟然比旁邊那幾個時幾二十歲的人還好。


    剛開始時,高上兄弟很有活力地撥開叢生的雜草往前邁進,但數十分鍾後已經開始上氣不接下氣了。此時,天空也漸漸地染上暮色。昇和透並不是那種虛弱不中用的體質,但因為一大早就搭著電車奔波搖晃到這裏,此時身體的疲憊已讓膝蓋不勝負荷。相較於這兩個年輕人的狼狽不堪,走在前頭的姥姥仍是精神奕奕地往前邁進。走在最後麵的紅,雖然身上穿著看起來比t恤還笨重、無法活動自如的巫女服裝,但還是麵無表情、默默地跟在兩兄弟之後。


    雖然從見麵至今不過短短的時間,也沒什麽交談,不過高上兄弟同時注意到這個少女的臉上幾乎沒有任何情緒反應,從她身上嗅不到人的感覺,就像人偶一般。


    姥姥開始述說:這是幾百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三槌家還擁有強大的靈力,為了召喚水行之氣,一隻名叫空幻的巨大古狐被奉為三槌家的守護神,他擁有強大的法力,能夠自由自在地操控任何法術,是隻非常優秀聰明的神狐。不過,他也喜歡調皮搗蛋,到處製造騷動。由於他心情反複無常,常時出現許多例如:因為燐火大量出現,使得村莊陷入火海,或連大白天都可以看到一群牛鬼蛇神四處胡作非為的災情。


    姥姥一麵爬上陡峭的斜坡,一麵氣息平穩地說著陳年往事,這讓昇驚訝到覺得她簡直是個老怪物。


    除此之外還有哩!讓家畜開口說話、讓浮麀子(注:身形小,有吸式口器來吸食植物汁液,會傳播植物性疾病,屬於農作物害蟲)大量出現,及被空幻召喚而來的巨大烏賊,席卷整個海麵,妨礙漁民的生計等等,諸如此類的事。


    他真是超可惡的!


    對於昇的批評,姥姥同意的點點頭。的確是很可惡,不過他也不是盡做些壞事啦。他雖然到處調皮搗蛋,但也會消弭傳染病、在久旱之際適時地祈雨,讓天降大甘霖、告訴礦工金礦的所在位置、讓貧困的農村降下砂金雨,甚至有時候還會贈送雙親早逝孤苦無依的女孩兒,一整套豪華的嫁妝總之,他的個性晴時多雲偶陣雨。


    就在說完此話的同時,眼前的視野豁然開朗,一行人已經抵達山頂了。山頂上有個圓形的大洞,正中央有一個綁著注連繩(注:日本掛在神殿前表示禁止入內的稻草繩)的巨大岩石。昇依稀記得曾和親戚的小孩,一起攀爬過那座岩石一、兩次。


    腳底重新踏回平坦的地麵,兩兄弟伸伸腰杆,回頭看著沒有流下一滴汗水的姥姥。


    就是這麽一回事,民眾也不是對空幻之狐沒有任何感謝,不過他一再不聽別人的警告、不做任何反省,當時三槌家的祭司對於空幻一連串的惡劣行徑感到不滿而大發脾氣,於是聯合中央的法師,花了七天七夜的時間,終於把空幻收伏、封印起來。而這裏就是姥姥說到這裏便停頓下來,往中央走去。站在大岩石旁的她更顯得嬌小。


    這裏就是空幻被封印的神社。


    昇仿佛事情將如何演變都沒關係似的,無所謂地點頭回應說:原來是這樣啊!而透則仍是一付呆樣。


    姥姥以認真的表情說道:這個神社的門,隻有三槌的當家才能夠打開。


    哦~


    此時,走在後麵的紅趕緊走上前,遞給昇一張紙。請!


    咦?


    手中的那張比一般的紙更厚更粗糙,看起來像是老久的和紙。


    這是什麽啊?


    打開神社門的咒語。這個神社建築完成後,這張紙就一直傳承給曆代的三槌家當家,除了當家以外,誰都不能朗讀。


    哦~


    念吧!


    難念?


    當然是你啊!不然還有誰?姥姥驚訝地說道。


    原本筋疲力盡的昇,聽到這句話驚訝地抬起頭,眼睛瞪得又圓又大地問:我來念?


    姥姥點點頭。


    昇不解地歪著頭問:剛剛不是說除了三槌家的當家以外,誰都不能念嗎?


    姥姥詫異地表示:沒人跟你們提過嗎?然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你們兄弟跟這個家的確很疏離這麽說來,繼承的儀式也還沒舉行過這都是我的疏忽。算了,現在說這個都沒有用了。一個人自言自語的姥姥,突然對著滿臉狐疑的昇斬釘截鐵地說道:


    現在我就正式宣布:昇,你是現今三槌家的當家。


    什麽!原本寂靜的山中,突然回蕩著高上兄弟的驚叫聲。


    透也想起似地點頭符合說:沒錯,舅舅說過!


    男生不能當祭司,不過隻要是第一個小孩就是當家,男女都無所謂。


    這這樣啊!頓時,昇仿佛泄了氣似的。


    知道的話就趕快念吧!


    雖然無法完全接受,但似乎不乖乖念不行了,昇隻好無奈地把視線移到手中的那張紙。


    老久的和紙上,寫著筆跡流暢的片假名文字。滿滿的片假名連個逗點、句點都沒有,不知該在哪裏停頓,看起來就不容易朗讀,但也不是真的念不出來。雖然感覺有點可笑,但是昇還是開始逐字朗讀起來:嗯啊罵租、媚天漆咖、塌嘛哩虧哩嗯哦嗯霸希喲你、天歐科那嚕、天嗯、摳呼嗚嘰天、塌天罵租嚕嗯咪租七、你、歐咿、摳呢摸嗯偷、呢哩塌天罵租哩咿呀、希摸呢嘿、嘿科偷塌媚、喲希偷希這是什麽意思啊?他抬頭看著姥姥。(這段是我打得最鬱悶的一段)


    姥姥走到岩石背後對他們招手,於是三個年輕人乖乖地過去。岩石背後因為朝北的關係,長期缺乏日光照射,灰暗潮濕的岩壁上長著厚厚的青苔那片青苔像是被人精雕細琢似地,有著一種可容納一人通過的大洞。


    昇驚訝地說:咦這個洞穴


    洞穴裏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不過似乎可通往很深的內部。因空氣流動而產生之細到應該比外觀看起來還要廣闊。


    姥姥不發一語地走進神社,後麵跟著充滿冒險興致的透。踏進神社裏,感覺腳底下的土非常鬆軟,神社地麵似乎是一整片柔軟的沙。


    昇依然滿腹疑問地跟著走進神社,最後是紅。當大家都走進神社時,原本黑暗的洞穴,突然燃起微弱優美的光線。昇和透兩個人驚訝地抬起頭,不斷地看著天花板。頭頂上方全是不同於外頭,表麵非常幹爽的岩壁,而且根本沒有看到像光源般的物體,連天窗也沒有。這完全是無法解釋的現象高上兄弟倒吸了口氣。


    用注連繩圍成約三個榻榻米大的圓圈中,一隻有著美麗金毛的動物,正背對著大家卷縮著身子。


    眼前突然出現一隻野生動物,讓兄弟著實震驚。


    看起來似乎是犬科動物的三角形耳朵,好象是感覺到有人侵入,其中一隻抖動了下,接著他抬起下巴,陰森地朝他們嗅了嗅。


    當視線接觸到那琥珀色的眼珠時,透小聲地說了聲:


    是狐狸


    乍看之下的確是隻狐狸。又尖又長的臉、細長的身軀,怎麽看都不像一隻狗,不過,若說是狐狸的話,體型又稍嫌過大。從他躺著的樣子判斷,比較像是一條大型犬。那狐狸有著如圍巾般漂亮的鬃毛,還有被當成枕頭般,枕在下顎的醒目尾巴,那尾巴比身軀還要長,毛色有如西方國家公主的金發般光澤亮麗。


    姥姥走近以注連繩圍起的圓圈邊緣坐下,於狐狸四目相接時,深深地鞠了躬。


    天狐大人,好久不見。


    昇以絕望的神情看著姥姥,心想:喂!這個老太婆竟然跟一隻狐狸說話,是不是有問題啊?就在這個時候,神社裏響起一聲回應。


    你還火著啊?老妖怪!


    透驚訝地吞了吞口水,而昇趕緊環視神社,尋找聲音的來源不對,從整個過程判斷,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在回應。隻不過,昇的心裏就是不願去承認,總覺得若是接受了這個事實就完了。


    托你的福!姥姥笑著回答,臉上的皺紋更深了。


    那隻狐狸將鼻尖對著姥姥,突然咧嘴笑了,那種冷笑就如同人類一般。接著,那挪揄的嘴角宛如人類般開始滔滔不絕地說:


    你這個比妖怪更像妖怪的人竟然說這種話,真有你的!


    哇~哇~啊!狐狸!說、說話了!昇嚇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真酷!透興奮地大叫。他並不是驚訝,而是太感動了。


    兩人的聲音在神社裏回蕩著。狐狸有點厭煩地朝著大聲嚷嚷的兩兄弟瞄了一眼,但卻又二話不說地將視線轉回老媼身上說:


    看起來也不像是要舉行什麽儀式,你們來這裏應該是有目的吧?


    姥姥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銳利的眼神讓表情更顯得嚴肅。不瞞你說民族次來是想借助您的法力。因為,三槌家的人被某個妖怪盯上了。


    狐狸望著老媼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不以為然地哼了一下說:不用特地來找本大爺吧?三槌家不是已經有一個法力高強的守護女了嗎?接著,斜眼看了一下站在門口的那位美麗巫女。紅揚起下巴,麵無表情地以銳利的眼神回敬那隻狐狸。


    狐狸再度抖動它的大耳,然後又恢複原本背對大門的姿勢,隨性地躺在地上,一副事不關己的摸樣。


    姥姥以有點責難的語氣說:天狐大人。


    過了一會,狐狸突然開口:對方是有著相當年紀的妖怪嗎?


    您願意幫我們對付嗎?姥姥緊繃的臉稍稍緩和。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對方是個有著相當年紀的妖怪嗎?


    不知道。


    什麽啊!


    真的非常抱歉三槌家的法力已經逐漸薄弱,我認為對方應該是屬於木行的妖怪,但不敢斷言。


    狐狸再度抖動他的雙耳。哈哈!水行祭司也會有今天啊!


    真的非常汗顏!


    因為擔心自己沒辦法應付,所以才想借助我的力量啊?真是自私,別忘了我現在可是被封印起來的啊!


    姥姥眯著雙眼說:那都是因為您以強大的法力讓村民受害,當初我們曾警告過您,將會有多嚴重的災害,但是您都沒有聽進去。


    哼!狐狸再度抬起下巴,將臉轉過去,然後詭異地歪著那如同橡膠般的黑色嘴唇:隻不過是一、兩個村落罷了!


    如果您真的這麽認為,那我也無話可說。


    聽到被吃掉這三個字時,昇發現透整個身體變得僵硬,而他自己內心的不安也不斷地擴大。


    對於狐狸這種輕蔑的語氣,姥姥僅是微笑回應:如果你知道是誰被盯上的話,恐怕就會無法拒絕吧?


    哦對於對方出乎意料的反應,狐狸馬上現出警戒神情問:是誰?


    姥姥鏗鏘有力地回答:就是美夜子的兒子。


    狐狸非常驚訝地張大他那如玻璃珠般的琥珀色雙眼:美夜子的他呢喃了一下,然後第一次站起他的身字,麵向眾人,視線落在老媼身後的兩名少年身上。


    就是你們嗎?


    突然被狐狸這麽一問,兩兄弟嚇得全身無法動彈。


    終於露出勝利笑容的姥姥,移動了一下,好讓狐狸能夠更清楚地看到兩兄弟。慢了一步為您介紹,天狐大人!這位就是您也認識的三槌家前祭司兼當家的美夜子的兒子,也就是現在三槌的當家,高上昇,另外那位是他的弟弟透。


    姥姥招手要兩兄弟坐到她身旁,狐狸伸長脖子注視著兩兄弟。兄弟倆對於狐狸注視著自己的眼光感到有點不自在,慢慢地走向注連繩圍成的圓圈旁,沒多想就盤腿坐在沙地上。


    近眼才發覺狐狸體型的確非常碩大,他坐著的高度就跟透坐著的高度差不多。不僅如此,原本看起來隻是單純琥珀色的雙眼,近看才發現其實裏麵還夾雜著綠色和金色的織維,隨著光線的強弱,顏色也會跟著變化、是雙非常美麗的瞳孔。


    內心極度不安的昇根本不敢與他的視線相對,透也不敢肆無忌憚地注視他,隻是好奇地回視眼前的狐狸。


    狐狸仔細地端詳兩兄弟,然後問道:是誰被那妖怪盯上?兩個人都被盯上了嗎?


    姥姥指著透說:是弟弟透,因為屬於陰氣較強的名門之後,所以擁有陰的性質的弟弟,身上應該流著更濃的三槌家血液。


    狐狸哼了一聲,接著陷入一片沉默。像是看著不可思議的東西似的,又對著兄弟不斷審視。此時,紅與姥姥均默不出聲。透也不甘示弱地對著狐狸開始品頭論足。


    狹小的神社裏,寂靜無聲。


    一片死寂中,昇的身體開始蠢蠢欲動,此時透突然開口問:


    你叫空幻嗎?


    坐在麵前的透突然對自己開口,狐狸像是又新奇又驚訝地睜開眼睛,大大地動了動耳朵說:沒


    錯!我就叫空幻。


    透半開玩笑地說:那你的小名就叫空好了!


    昇一陣無力,心想:這小子從剛才就一直在想著這個(=狐狸的綽號)嗎雖然也不是不無可能啦,事實上的確是那樣。昇對於弟弟的悠哉與漫不經心佩服到啞口無言。


    原以為狐狸會被透的反應嚇呆,沒有想到它卻眯起了雙眼,溫柔地笑了。


    果然真不愧是美夜子的兒子。然後接著問:你們幾歲?


    透毫不猶豫地回答:十二歲。昇則戰兢兢地說:十七歲。


    什麽,十二和十七歲?如同人類蹙著眉頭般,狐狸挑了挑它的上眼皮,看到它這樣的表情,昇不安地心想:難道我們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嗎而透卻隻擔心地想著:難道我看起來不像十二歲嗎?


    嗯狐狸的眼神若有所思地飄向遠方。


    不一會兒,狐狸輕輕地點點頭然後問兩兄弟:美夜子呢?


    現場再度陷入寂靜,這次彌漫著尷尬與緊張的氣氛,原本探起身子的透,提心吊膽地回到原位,閉上嘴巴。


    嗯這


    昇覺得這個時候自己負有開口解釋的義務,但正打算開口時,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不知如何是好的他心裏想著:如果此時透沒有坐在身旁,或許還可以好好地解釋。


    透對於母親的事一點都不了解。


    當哥哥的知道他一直對於這點有種遺憾,因此在透的麵前絕對禁止談論有關母親的話題,是在透身邊的人一個不成文規定,雖然是一個令人心情沉重的顧慮,但大家不得不接受。


    對於狐狸的問題,昇無法隨便應答,這也不是透可以回答的問題,一旁的姥姥察覺到兩兄弟心底微妙的糾葛,於是開口回答說:


    美夜子已經去世了。


    琥珀色的瞳孔中,瞬間抹上一股激動的神情,但瞬即消失不見,原來如此,嗯狐狸冷淡地回答後,喃喃地說道:


    人類還是一樣的脆弱啊!


    昇難以開口附和這貼切的結論,就在大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時,狐狸眼珠滴溜滴溜地轉著,突然又問二兄弟:


    美夜子是個好母親嗎?


    透根本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麵有難色地看著身旁的哥哥,雖然那眼神沒有什麽含意,但對昇來說,無疑又是一個重重的打擊,昇心想:能不能不要問我這種事?在對母親毫無所知的弟弟麵前談論這種事,是非常殘酷的,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弟弟而言都是。


    但他隻猶豫了一下,不知是下意識,還是認為自己有這樣的義務使然,最後昇點頭承認。似乎是怕自己一旦開口回答,恐怕會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所以才以點頭來回答,但又深怕點頭的動作太小,無法讓對方看到,於是昇再一次點頭,而且為了能讓大家看得更清楚,點得特別用力。


    狐狸凝視了昇一會兒,眼睛馬上又眯成一直線,並以有別於動物,非常溫柔的神情說:這樣啊!嗯,原來如此。


    說完後,他笑了笑,原本溫柔的眼神瞬間露出了戰鬥的目光,對著在一旁看大家一舉一動的姥姥說:柱女!這樣吧!雖然有點不想稱你的意本大爺就幫你們一把吧!但可不要誤會哦!我不是為了三槌家,而是為了美夜子的兒子哦!


    姥姥露出微笑,雙手副在沙地上,深深地低頭答謝。


    我明白。


    *****


    回到三槌家,高上兄弟馬上被帶到浴室。這裏的浴室用的並不是現在流行的那種粘磁磚的組合式浴室,而是由價格昂貴、豪華的檜木所製成。他們被要求全身上下每一處都要用水好好地清洗幹淨也就是所謂的■儀式(注:一種於水邊沐浴以除不詳的儀式),高上兄弟根本不了解這個儀式有何重要性。


    三槌家的家庭用水全部來自井水,沒有瓦斯加熱,因此水溫相當低。雖然現值夏天,但冰冷的水從頭頂淋下,還是令人難以忍受。更何況姥姥命令他們一定要全身洗幹淨才可以出來。一桶桶的冷水從頭頂澆下,凍得他們尖叫連連,盡管如此,他們還是乘乘地將身體徹底清洗幹淨。


    覺得應該差不多了的他們回到更衣室。置衣籃裏原本放著從家裏帶來的衣服,現在已經被換成三槌家為兩兄弟所特地準備的白色男性和服裙褲,但兩兄弟既沒參加過劍道社,也沒參加過射箭社,從小到大從沒穿過這樣的服裝,完全不知該如何穿起,於是兩人隻穿著一件內褲愣在那裏。最後,還是由因擔心兩兄弟而前來查看的龍彥舅舅,教他們正確地穿上。


    兩兄弟頭發還未幹,便被帶入一間麵想後山,鋪著地板的寬廣房間。此時太陽已完全隱沒,天色轉為深藍,街道上可以微微看到肉眼幾乎看不見的小星星正閃閃點滅著。滿布青苔的日本庭院裏傳來潺潺流水聲,陣陣涼風迎麵吹拂,是一個納涼的好地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個房間裏沒有一盞電燈,唯一的光源來自房間四周,以及上層兩側工六支燭台的燭光而已,因此顯得非常昏暗。


    姥姥拿了一個儀式用的托盤,上麵放著酒杯,然後置於坐在上段的兩兄弟麵前。喝了它!姥姥不容分說要他們喝的竟是清酒。沒關係嗎?讓未成年的小孩子喝這種東西。昇旁邊開玩笑,邊舉起酒杯。透也跟著仿效,兩個人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兩兄弟皺了皺眉頭。


    惡~


    難喝死了!


    坐在兩兄弟背後的龍彥舅舅顯得有點意外,目不轉睛地看著兩個沒用的兄弟說:


    怎麽會不好喝?這可是純米大吟釀啊!是好酒呢!


    不過,要讓未成年者分辨出日本酒的好壞有點困難。高上兄弟似乎遺傳了雙親的好酒量,臉上並未出現淺嚐即醉的醉意。


    喝下高濃度酒精的清酒後,胃及食道開始變得灼熱。這時,走廊傳來陣陣爽朗的笑聲。


    這樣慎密的布置,想逃都不容。


    聲音聽起來是女人。從映在紙門上的影子判斷,是跟著紅一起來的。


    當她走進微弱的燭光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充滿活力的明亮發色,像是染過,脫色後所顯露出的極端光澤,而發絲則像是尚未撚過的蠶絲般,非常纖細柔軟。


    金發下是張端莊、脂粉未施的美麗臉蛋。頓時,房間裏的三個男人被她的美麗所震懾住,幾乎忘了問這位美女的來曆。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名女子雖然身著上下白色、樸素至極的巫女服飾,但仍掩藏不住她的絕世美貌與嬌媚。


    女子對著那群目瞪口呆的男士們說:過來這兒!接著滿意地點點頭後,浮現出微笑。瞬間,她那嬌小可人如花朵般的小嘴,突然迸裂至耳朵,鼻子也尖尖地突出,細小如針的胡子也茂盛地竄了出來。


    男士們被這幅光景嚇得倒退了幾步。


    哎呀!女子不慌不忙地按著嘴角,用指尖輕輕地搓揉了一下,又恢複原來的美貌。迷樣的美女豪邁地撫摸著下巴,大聲說道:很久沒變身了,還不大能適應。


    你昇驚訝萬分地大叫,透則有點亂了陣腳地問道:你是空嗎?


    正是!美女大搖大擺地回答。突然,她的頭頂上開始左右對稱地長出成簇的毛,並啪地跳出兩隻長有金黃的毛、尖端呈現焦黑色的等邊三角形,無庸置疑,這是一對狐狸的耳朵。


    佩服至極的昇,交互凝視著美女頭上蹦出的兩個耳朵問:原來你是母的啊?


    透也符合般地點頭說:因為我曾經聽你用本大爺來稱呼至極,害我一直以為你是公的。


    此時,迷樣的美女,也就是天狐空幻咧嘴笑道:到底是工的好是母的接著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把扇子,啪地打開。偏白的金色底麵上有一隻用深金色金箔描繪的雲鶴,整體勾勒出非常華麗的圖案,看得出是一把高級的扇子。活得太久,連自己都


    忘了。現在我究竟是公的還是母的,已經記不得了。反正是什麽都無所謂啦!他用扇子半遮著臉,俯視著兩兄弟繼續說道:不過隻有在化身為人類時,為了方便,不得不選擇性別。像今天,因為你們都是男生,所以我想化身為美女比較適合。如果你們不喜歡,我也可以變成男生哦!你們想看哪個?


    被這樣一問,高上兄弟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正當昇與透無言以對時,姥姥趕快岔開話題問:一切準備好了嗎?


    紅點頭表示:我跟天狐大人已經在這個房間的四周設了結界(注:佛道教中修行時,所劃定之防止邪靈入侵的區域)。能發揮多大的作用,我不清楚她一麵說著,一麵坐到透的麵前繼續說道:透少爺,妖怪是衝著你而來,所以當有人呼喊你的名字時,絕對不能回應,否則我們事前的準備都會徒勞無功。


    嗯!透的臉緊張得變得僵硬。


    龍彥舅舅輕輕拍著透的肩膀說:透,你不用擔心,天狐大人跟紅會好好保護你的。不曉得是不是因為緊張的關係,舅舅的聲音似乎變得有點尖銳。


    這個時候,紅離開上段,將環繞這房間所有的紙門和隔扇門關緊,最後對著緊閉的門縫,開始唧唧喳喳地念起咒語,然後走到每個燭台前,重複一次咒語。


    操著人話的美女竟是狐狸所化身至今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全都是用常理無法解釋的,不過昇現在已經能夠坦然地接受。或許是因為覺得自己腦子早已一片空白,盡管如此,其實他心裏早已經接受了說不定世界上真的有像空幻這樣的狐狸存在的事實。


    然而,對於竟然沒有人知道要性命的到底是什麽妖怪這點實在無法理解,他覺得這一切實在是荒唐可笑,所以即使到了這個緊要關頭,對於三槌家一行人誇大的行徑,他還是覺得荒唐、無稽與訝異。他突然有種我們兩兄弟會不會是被三槌家給耍了?的感覺,甚至覺得說不定明天一早會聽到什麽!被妖怪盯上?騙你們的啦!你們中計啦!這樣的話。


    不過仔細想想,不管是龍彥舅舅,還是姥姥跟紅,他們的表情都看不出是在開玩笑,不但非常緊張,還在屋裏四處張羅,仿佛牽一發動全身般地處於緊繃狀態。若說是整人節目的安排,恐怕也無法做到如此逼真。在這個緊張的時刻裏,隻有無法理解三槌家的人究竟在恐慌什麽的高上兄弟,無力地發著呆。


    還有一個人他擁有一頭金發及出眾的外表,正大刺刺地靠著柱子坐在上段,悠閑地將手中的扇子開開合合,還邊大著哈欠,一邊悠然自得的模樣。那對狐狸耳朵毫不避諱地出來見人,像是隨時在留意周遭動靜,直挺挺地豎著。


    剛開始,不知道龍彥舅舅是不是為了舒緩緊張氣氛,故意找話題似地問兩兄弟家裏及學校的近況,可惜這樣的話題並無法持續太久,再度陷入死寂。此時,隻有庭院裏傳來潺潺的流水聲,還有空幻像是在把玩玩具般地將手中扇子開開合合的聲音。偶爾,還有燭台上的油燒焦,所發出的滋滋聲。


    龍彥舅舅和姥姥坐在並於上段的高上兄弟背後,感覺芎是從後方保護他們。紅則以掩護之姿背對著上段,站在麵向庭院鋪著地板的房間。總覺得讓女孩子站著,而自己卻坐著有點不好意思,可是現在又好像不是可以輕鬆地問她:你不坐嗎?的場合,於是兩兄弟繼續維持沉默。


    啪地一聲,空幻突然合起扇子,抬起頭凝視著麵對庭院的紙門,詭異地笑著說:


    來了!


    眾人很訝異地看著空幻,並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染上淡紫色月光的紙門外,出現了一個影子。長發、削兼,一眼就知道是女人的影子。


    昇全身豎起雞皮疙瘩,透則全身僵硬、呼吸困難。


    緊閉的室內,吹來陣陣陰風,燭台的火焰也一起跳動搖擺。接著,傳來喀喀的聲音。


    奇怪


    在寂靜的房間裏,大家都可聽見那小聲到幾乎聽不到、如冰般冷冽的低語,然後又連續響起幾聲喀喀喀噠的聲音。


    打不開


    昇察覺到對方似乎正努力地想打開紙門,嚇得差點奪門而出。原本準備要站起來的上身,又拚命地坐回去。


    氣定神閑的空幻爬上了上段,走到全身僵硬的透身邊一股腦兒地坐下後,盤起腿來。


    喂!透,怎麽了?害怕嗎?


    不、不要擔心!透!隻要在這裏,沒什麽好擔心的!雖然安慰著透,但舅舅看起來更緊張,繼續說道:因為姥姥、紅和天狐大人都在這裏。


    嗯。透又機械式地點點頭。


    紙門又傳來了一陣激烈的搖晃聲。三個男生戒慎恐慌地盯著紙門看,而三個女生卻是氣定神閑。


    此時,紙門的另一邊傳來憤恨的聲音:一定是布下了結界,所以才沒辦法打開


    姥姥的神情顯得更凝重,砸舌說道:被發現啦接下來她一定會使用言靈之術,大家要注意!


    嗯。隻有透機器般地點點頭回應。


    紅沒有回頭地叮囑說:透少爺,我還是要再三叮囑你,一旦聽到有人喊你的名字,可千萬不能回應。


    嗯。透機械似地點點頭。不管問什麽動是相同的反應。


    看起來石斛不怎麽好的樣子。看著兩兄弟不安的表情,金發美女嗬嗬輕笑,並用手指戳了一下透的頭說:你真的沒問題吧?


    嗯。透仍機械似地點點頭。


    就在他們對話時,紙門那頭傳來一陣呼喚的聲音:透


    嗯。透反射性地回應


    啊!


    屋內的空氣頓時凝結。


    第一反應的是昇。你這個豬頭!已經告訴你不能回應的啊!


    嗯啊!對哦!完蛋了!


    你這家夥!千叮囑萬叮囑根本沒用嘛!空幻抱著肚子大聲地笑了出來。


    龍彥舅舅頓時臉色蒼白,紅與姥姥對著那身影調整姿勢,準備隨時開戰就在這個時候,傳來尖銳的聲音,紙門左右被拉開。一陣強風灌了進來,吹熄了所有燭台的火焰,隻剩月光,屋內所有人的和服瞬間啪噠啪噠作響。夜晚的庭院裏站立著一名全身包裹著紫色和服,有著一頭烏黑秀發的女人。她的肌膚非常白皙,但給人的整體印象就隻是黑。


    啊!這個女人透的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


    是出現在你夢中的那個女人嗎?身旁的姥姥問。透點點頭。


    那女人靜靜地微笑著,嘴唇不動卻可聽到她的聲音:打開了!打開了透,你這個乖孩子。


    空幻收起輕蔑的笑容,起身走到紅的旁邊低聲說道:果然是條蛇呢!紅點頭回應。


    不曉得是不是紅先前念了咒語的緣故,原本已熄滅的燭火再度點燃,屋內又恢複光明。就在此時,那位黑之女突然伸出她的手說:


    透,到我身邊來!


    難道真有人會聽她的話過去?真是個奇怪的女人。弟弟都已經十二歲了,又不是幼稚園的小孩。昇嗤之以鼻地心想。當他回頭看著做在身邊的弟弟時頓時,他這個做哥哥的心髒差點沒跳出來。透竟然站了起來,從上段走下,開始緩緩朝那女人的方向移動。


    透!


    叫他也完全沒反應,透慢步移動著步伐。


    喂!透,等一下!龍彥舅舅慌張地站起來。


    昇站起來伸手欲阻止透,當他的手指碰到透的肩膀時,一股比靜電強數倍的電流瞬間流竄過指間。哇!好痛!昇大聲尖叫,並將手縮回。這是怎麽一回事?他看著發紅的指尖時,姥姥從後麵將他的衣服往後一拉,將他拉回上段,接著以嚴肅的口吻對他說道:千萬不要離開上段。


    此時,透離開了上段,神情呆滯、眼神空洞、緩緩地走到空幻與紅的身旁。


    空幻瞄了他一眼,並製止欲阻止透前


    進的紅,大聲地說:


    透,不要過去!


    透突然停下腳步。


    金發美女對黑之女露出勝利的微笑:我跟這塊土地的關係深厚,所以不管怎麽說,我都比你更能成功地施展言靈之術。


    就在這個時候,恢複意識的透,驚覺自己怎麽會站在這裏而倒吸了一口氣。他不解地歪著頭,然後被紅拉回上段。


    那個原本眼中隻有透的女人,這時才意識到其他人的存在。她張開眼凝視著空幻,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聲:你是狐狸吧?接著,那張美麗的臉龐扭曲成憎恨的表情:你想幫人類阻撓我嗎?


    一股似乎是由黑之女所發出異於夏日涼風的冷風,漸漸朝備戰狀態的眾人吹去,空幻嬌好的臉龐露出微微的笑容:三槌家的血液,對你來說太高級了!吃這種不常吃的高檔貨,小心壞肚子!


    不用你多管閑事。


    反正不吃又不會死,若你隻是想要品嚐珍品,我可是醜話說在前頭,趁早滾吧!


    為什麽要幫人類?


    你管這麽多幹嘛!外來者,別太囂張!


    真是無法理解莫非你被人掌控了真名?


    跟你多費唇舌也不會懂的!


    接著,雙方陷入一陣沉默。兩位美女無言地互相睨視的光景實在是難得一見,在場的每個人都可以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緊張氣氛。


    狐狸啊!對了,我想起來了!以前曾經聽過一件事。那女人無血色的嘴唇嘲笑似地扭曲。那是一個擁有呼喚水行之氣能力,而被奉派為守護神,不過卻壞事做盡,最後落得被水行祭司封印起來的傲慢千年狐妖的事故。莫非那說的就是你?


    空幻突然臉色一沉。


    果然就是你啊!那女人抬氣頭,發出高分貝的笑聲。真蠢!協助封印自己的人度過危難,真是蠢到無可救藥!


    空幻圓滾的瞳孔,瞬間變成如針般細。同時,與地板接觸的腳底燃起了青白色火焰,往天花板竄去。看似火焰,但卻沒有一點火的熱度;看似陽光,又有如煙縷一般。


    說話小心點,你這下三濫的家夥!


    空幻大喝一聲,從嘴巴噴出如腳底竄出的青色燐火。嘴巴大大地咧開露出獠牙,眉宇間至鼻梁浮現出深深的皺紋,就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這是要讓我瞧瞧你仍擁有強大的法力嗎黑之女的臉上仍帶著笑容,但卻不敢輕忽。


    空幻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似地馬上恢複原來的美貌。殘留的青色火光輕拂過光滑的肌膚,空幻用手中的扇子撥了撥肩上的頭發說:你如果擔心的話,親自確認一下不就得了。


    黑之女不發一語,然後將拳頭舉到眼睛的位置,緊握的指縫間傳來類似嘰嘰的蟲鳴聲。接著她的手心朝上,突然方開緊握的拳頭。像是等不及似的,一道紫色的光無聲無息地從女人的手心裏散出,瞬間將她包圍。


    那家夥打算施展雷電法術嗎?姥姥低語著。


    昇鐵青著臉說:什麽?施展雷電法術?


    真厲害啊!透是不是嚇到頭腦打結啊,竟然在這個時候下了這樣的注腳。


    燭台的火光再度熄滅,隻見那個正施展雷電法術的女人被光亮包圍。那女人的微笑清楚地浮現在紫色的光線中。


    盡管她所站之處與屋內的上段有些距離,但發電所產生的臭氧正逐漸飄向眾人。


    嗯,仿佛就是雷神的家族嘛!空幻搧著手中的扇子,對著其他人說:哈哈!把我喚醒真是明智之舉啊!你們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喂!守護女!你是三槌家的守護女,有沒有辦法聚集水氣?


    紅離開上段,一麵走到空幻的背後,點頭表示肯定:可以!


    當我一喊,你就使用洸。


    聽到這裏,紅歪著頭不解地低聲說:洸?


    看到守護女這幅不上道的模樣,空幻驚呀地將嘴往下一抿,麵露不安地說:喂我說的洸就是洸術啊!難道現在的人都不稱洸了嗎?總之就是要你在我跟那隻蛇妖的周圍匯聚洪水的意思。


    聽完後,終於取得交集的紅喃喃念著洪水,邊理解地點點頭,但卻又突然想起什麽似地,不解地問道:她不是木行的妖怪嗎?水行之術豈不是根本無用武之地?


    此刻,空幻的臉上浮現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你是指水生木,所以水行之氣可以助長木行之氣的意思嗎?這的確是不智之舉,沒關係!你就照我的話做!


    雖然仍無法了解空幻的意思,但紅還是點點頭。


    空幻將扇子合上,雙手握住扇子的兩端,往左右兩端拉開。扇子突然像是用糖做的一般,柔軟地伸展開來。不知何時,這把扇子已經不再是一般的竹子,而是帶著鋼的色澤,如同一麵精致的鏡子,邊緣仿佛輕輕觸碰就會濺出血般的銳利扇子頓時變成了一把刀,一揮動就發出鋒利的聲音。


    哦~從觀眾席傳來驚歎的聲音(隻有三位男生)。


    黑之女將捧著雷球的纖纖玉手放到嘴邊,靜靜地吐了一口氣,離開她手掌的雷球,瞬間膨脹數倍大,朝空幻飛去。空幻氣定神閑一動不動。


    上段的觀眾們以為空幻將會被紫電整個吞噬,緊張地握緊雙手。


    空幻將手中的刀一揮,雷球被劃過的地方馬上一分為二,瞬間飄向空中,然後消失不見。


    空幻琥珀色的眼睛浮現微微的笑意。金克木金行之氣可製服木行之氣。他在呼氣的同時,嘴邊尚有少許青白色的燐火。


    蛇女麵露不甘心又驚歎的神情,但卻馬上收斂起所有的情緒,低聲說道:果然被我料到,不過那把刀是殺不了我的。


    接著她像是要掬起水般的合起雙掌,掌心出現比剛才更巨大的雷球,她烏黑的秀發因激烈放電的電波所以產生的電流,而不斷地飛揚。零星的放電將天花板與地板燒得焦黑,並從屋內竄出庭院,女人的臉幻化成蛇臉,將雙手捧著的巨大雷球放到冷笑的嘴角


    這次要讓你無法得逞!


    她吹了口氣。


    雷球離開女人的手,往空中彈去,逼向空幻。空幻將手中的刀朝迎麵而來的雷球水平劃去,刀子貫穿雷球,但在中途停了下來,飛彈而出的電流,痛得讓空幻美麗的臉龐眉頭深鎖。


    黑之女以袖子掩著嘴角,高聲笑道:我說過,絕不會讓你得逞!


    沒錯,此時空幻的刀已經製服不了雷球,不僅無法像剛才一樣將雷球一分為二,刀子根本無法動彈。啊~坐在上段的觀眾們發出緊張的聲音,而且毫發無傷的雷球慢慢地滑過刀的表麵,朝空幻的身體接近。空幻心想: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嗎?就在這個時候


    守護女!在強力的電流聲中,空幻的聲音清楚可聞。


    知道天狐的意思,紅擊掌發出極大的聲響。


    像地下水般的東西從地板的縫隙湧出,瞬間,這寬闊的房間已經蓄滿了水。接著,呼喚而來的水緊密地匯聚成水帶,水帶仿佛具有靈性般,在天狐周圍回旋著。


    天狐滿意地笑了。


    蛇女深深吸了一口氣。


    空幻的右手放開刀柄,掄刀過頂,水帶聽話地聚集起來。金發美女露出會心一笑,拳頭往前一揮往蛇的方向揮去。


    頓時,在空幻背後翻卷的水帶,朝著黑之女一舉飛去,並將焦黑的電流塊捆綁集結與金行之氣相較,木行之氣更喜歡水行之氣,因此,相較於鋼刀,雷球更容易被水帶所牽引。


    黑之女睜大雙眼眼角大大地裂開,眼球幾乎凸了一半出來,眼白不見了,變成了非人的眼睛。瞬間,蛇女在雷電的電海中消失無蹤。夾雜著威力十足的雷電水流,卷著那個女人衝破紙門流向庭院。


    金發美女得意地動了一下耳朵,閃了一下沾了水滴的刀子,瞬間,刀子縮回,變成原來的扇子。


    殘留的水細細地從木板走廊流向庭院的石階,響起清脆的水流滴落聲。


    踏過殘留在地板上的水漬,空幻走出木板走廊,不斷地張望著庭院,最後好像找到什麽似地,露出高興的表情跳到長滿青苔的庭院,撿起一條又長又粗,像繩子般的東西,然後就像撿到寶物的小孩般,興奮地高舉著那個東西回到上段。喂!你們看!你們看這個!他得意洋洋地將撿到的東西現給眾人看。


    一股不好的預感,不禁讓昇往後退了一步,老實的透則乖乖地探過頭去


    哇啊!他嚇得彈跳開來。


    看似粗繩的東西,其實是條焉焉一息、非常巨大的黑蛇。


    那個黑之女已經變回蛇的原形了。


    從未親眼見到蛇的現代小孩,對長滿光澤鱗片的蛇,自然地產生一股厭惡。不僅是透,連昇也露出一副不要拿那個靠近我的模樣直往後退,隻有在山裏長大的龍彥舅舅非常有興趣地往前靠近說:哇!好大的蛇呀!紅和姥姥卻不相信對手會這麽簡單就敗陣,仍充滿警戒心,一臉嚴肅地盯著那動也不動的蛇。


    空幻一副覺得很好笑似的,將膝蓋拍得如同爆竹聲響般的大笑說:這個笨蛋,被自己的雷電給燒焦了。


    的確,蛇的身上飄來陣陣烤肉的味道,可是又不像空幻所說的已經完全被燒焦,看起來隻像身受重傷。對於空幻暴力相向,也毫不還擊,整個身體就癱在那裏。看著她那柔弱的模樣,透突然心生憐憫,而空幻卻得意不已,美麗臉龐上的嘴巴張得大大的,拚命地捧著肚子狂笑。


    冷靜下來,收起笑容後,他將蛇放到鼻子前麵,從正麵凝視著蛇的眼睛說:這片土地上,充滿強烈的水行之氣這是因為被水靈祭司所管轄,不過,召喚水行之氣的不是別人,而是我。因為我有召喚水行之氣的能力,所以被奉為守護神,所以這片土地也可說是我的土地。我能在這片土地上純熟地使用法術,在這片土地上你是無法贏過我的。當你知道我是三槌家的空幻狐時,早就該識趣地滾回去了!說完,他轉頭看著透說:透,由你決定!


    咦?突然被這麽一說,透完全不明了怎麽一回事似的歪著頭。


    是要放過這條蛇?還是就在這裏了結她?空幻琥珀色的瞳孔閃著微光問道。


    突然,一動也不動的黑蛇像是被電到似地彈跳起來。因為被空幻緊緊地抓住頭,所以根本不可能逃脫,隻能不斷地扭動長長的身軀,嘴裏發出又高又細的聲音:饒了我吧!拜托!聽起來不禁令人心生憐憫。


    透驚訝地睜大雙眼問:了結的意思就是殺了她嗎?


    沒錯!


    昇吃驚地看著眼前的空幻。他美麗的臉龐露出認真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透沒料到會被這麽問,於是驚慌失措地拚命搖頭說:不要吧!很可憐的!


    不需要無謂的同情,先不要感情用事,透!你想想剛才餓情形,這家夥可是要取你性命啊!空幻一改剛才輕浮的態度,冷靜地繼續說道:今天放了她,改天她一定又會回來取你的性命。


    其實自己也是這麽想,但怕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害死對方,總覺得有罪惡感,而且又覺得她很可憐。其實後者的感覺比較強烈。天狐的身高比十二歲的透還高,因此,透是抬頭仰視著他,而他則是低頭俯視著透,不過透看起來一點也沒有被嚇唬到。昇和龍彥舅舅則不知該如何是好地看著他們兩人。


    就這樣,陷入了一片沉默,。


    生氣了嗎?就在透縮著脖子,心裏如是作想的那一瞬間


    我早就料到你一定會這麽回答。天狐的表情轉為柔和,微微地笑著繼續說道:真不愧是算了!這家夥如果沒有學乖,再跑來襲擊你的話,我會再出麵幫你的。


    原本以為天狐一定會錯愕到啞口無言,沒想到竟反而受他誇讚,透有點安心,又有點意外。總之,隻能回答說:謝謝!


    此時,一旁的姥姥插嘴說:天狐大人,如果要放她走的話,那至少請您以言靈來控製她後再放她走吧。


    咦!?天狐發出一副覺得很麻煩的聲音,皺起眉頭說:那也要有這家夥的真名啊!雖然他羅嗦地發著牢騷,最後還是說:算了!這樣以後也省得麻煩!並將蛇的頭舉到自己的眼前問:喂!蛇!你叫什麽名字?


    啊!這種問法真像夢中那個穿著和服的女人對我的問法。透想得入神。現在空幻所施展的法術,一定四和蛇對透施展的法術相同。


    原本以為會被殺了的蛇,已經不管什麽真名不真名的,爽快地招供:我叫琴柱琴柱野主!


    嗯!空幻點點頭。如果再讓我看到你這張臉,到時候不管透再說什麽,我都會把你的皮給剝了吃掉,知道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


    空幻抓著蛇離開木板走廊,大大地揮舞後把蛇丟得老遠說:滾吧!千年的黑色巨蛇,隻留下細黑如波浪般的殘影,就這麽消失在黑夜的庭院裏。她應該會逃回後山,在法力恢複之前先回到屬於自己的土地吧?


    一切都結束了嗎?透問身旁的姥姥。


    看到姥姥緩緩地點頭,昇和龍彥舅舅終於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


    昇和透緩緩地從上段走下來,伸了伸腳。因為不習慣穿著和服端坐,他們的雙腳已經呈現麻痹狀態。


    在上段的龍彥舅舅坐著移動雙膝慢慢前進,到了姥姥身後問:之後,打算怎麽處理這隻天狐啊?


    不用我多說吧!姥姥眉毛動也不動地說:當然是把他關回神社裏啊!


    聽到這裏,兩兄弟全身僵硬。


    而龍彥舅舅卻一點也不驚訝,應該早就料到姥姥會怎麽回答吧。


    透找尋著空幻的身影。空幻正站在走廊上就站在剛剛放走蛇的地方望向這邊,看起來好像不打算走過來的樣子。空幻與透兩人四目交接時,耳朵動了一下,像是在問:怎麽了?似的不解的歪著頭。透不了解他的動作所隱含的意思,也疑惑地歪著頭。


    昇的心中充滿了憤怒與焦躁。為了自己的方便,釋放了原本被封印的天狐。等到事情結束,完全沒有利用價值後,就隻有一句:辛苦你了。然後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再把他關回神社,未免太荒謬了!真是自私不冷靜想想,這應該是理所當然的處置吧?除此之外,昇實在想不出之後該如何處置空幻。不過,雖然腦子裏這麽想,心裏仍無法認同。


    不需要這麽做吧?他都幫了我們。透的臉色蒼白,表情比知道自己被妖怪盯上時還認真。姥姥則跟龍彥舅舅互相凝視。


    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瞬間


    沒有!、有!姥姥和龍彥舅舅同時回答道。


    同一時間聽到兩種不同的回答,兩兄弟不禁愣住,麵麵相覷。


    姥姥回過頭,責備地瞪著身後的龍彥說:龍彥。


    龍彥毫無畏懼,沉穩強硬地說道:姥姥不!柱女大人,已經夠了吧?


    龍彥站起來,經過姥姥身旁走下上段,來到兩兄弟麵前,對著昇說:封印的神社隻有當家才能打開,相反的,也隻有當家才有權利關上。


    身為現任當家的昇,皺了皺眉頭說:什麽意思?


    龍彥笑了笑,他的笑臉像極了美夜子。天狐大人該不該再關回神社,應該由昇來決定。


    兩兄弟麵麵相覷。


    龍彥半開玩笑地聳聳肩問:昇,怎麽辦?再把天狐大人關回神社嗎?


    昇微微地笑了。這個笑容似乎是感謝龍彥舅舅兼顧情義的處理,同時也是會心的一笑。


    不行!我做不到。


    此時,站在走廊的空幻回到上段。是這樣的他表情沉重、雙手交抱著,發出嗯的聲音,然後繼續說道:其實,我打算辭去三槌家守護神一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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