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生一旦升上高年級後,就會有偷懶的傾向。特別是升上六年級後,或許是少了學長、學姐們的壓力,這種現象更明顯。


    那些持續數年,每每到了暑假便自動自發地參加早操活動的少男少女們。一升上了六年級,就會從每天一大早起床做早操的生涯,突然消失。因此,現在出現在羽柴神社隔壁公園的早操集合場裏的六年級生,隻有透和他的朋友,還有那些為了陪年紀較小的弟妹,而勉強前來的兄姊,也有為了全勤獎品而貪小便宜的閑人,小貓沒幾隻。


    透與朋友參加早操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全勤獎品,也不是因為老師要求而不得不參加。隻是剛好漫長的暑假裏並沒有特別要做的事,加上做早操有益身體健康,每天又可以跟朋友們見麵,究竟已經成了一種慣性?抑或是被動出席?並不重要。總之,參加的理由很單純。


    那一天,一大早就是個陰霾的天氣。


    剛做完早操的透和朋友們體格壯碩的半田隆,還有雖然瘦弱,卻一臉好勝的久保田秋一,正走在平常熱得都快冒出縷縷蒸氣,而今天卻充滿濕氣的柏油路上。


    近年來,單親家庭已經不稀奇了。跟高上父子的單親家庭一樣,半田家是母子所構成的單親家庭.透會和半田成為好朋友,並不是基於這個緣故,不過因為這個共通點,更加深了他們之間的友情。


    另一位朋友久保田,雖然並非出身於單親家庭,但因為父母親都在上班,每天早出晚歸。身為獨子的久保田,和有哥哥陪伴的透。還有與祖母、弟妹同住的半田相較,一個人吃飯的時候顯得格外寂寞。


    盡管他們在家裏並沒有得到特別多的照料,但他們並不會因此而鬧脾氣反抗,也不會悲觀地把自己關在家裏。他們三人在一起也不是為了要慰藉彼此的寂寞雖然多少還是有所缺憾,但外表看似軟弱的他們,其實內心卻是非常堅強的現代小孩。


    年紀雖小卻很精打細算的久保田,他懂得運用身為獨子所享有的特權,巧妙地發揮死纏爛打的功夫,總是能夠輕易得到最新的電玩遊戲機及玩具。得手後他會慷慨大方地借給朋友,和朋友們一起分享是他的最愛。由於父母親在家的時間極少,享有充分自由的久保田家,每每成為透他們溜達的場所。


    那一天,久保田打算去預購遊戲軟件,因此三人穿越巷道,往位於公園對麵的便利商店前進。那家便利商店是最近才新開幕的,看起來相當整潔明亮。由於座落於國中,還有透他們的鈴之瀨小學的途中,因此在學校上課的那段期間,經常可以看到學生們去買東西吃。加上這條路沿途工廠和公司林立,一到中午就會湧進購買午餐的人。以往,鈴之瀨鎮上隻有車站和國道沿線才有便利商店,因此,這家新開幕的便利商店,帶給附近居民極大的方便。


    貫穿鈴之瀨鎮的彌生川,雖然不寬,但水質相當清澈。河岸的草原也非常廣闊,每到夏天,便成了極佳的休息場所。與彌生川垂直交叉的這條街道,可說是鈴之瀨鎮的主要道路。


    半田一踏進涼爽無比的便利商店,隨即丟下一句我要看jump!說完便朝雜誌區走去。透和久保田則直接走向櫃台。櫃台那裏站著一位看起來像是大學生的大哥哥應該是工讀生,由於正值暑假,才會在非假日輪早班。


    久保田走到櫃台前表示:我想要預購遊戲軟件那個大哥哥浮現出有點緊張的表情說:請稍等一下!說完便往裏麵走。幾秒鍾後又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名店員。一頭褐色散亂的頭發,是典型時下年輕人的造型。他的年紀看起來比工讀生還大,約莫二十多歲。他一臉睡眼惺鬆,慢條斯理地問工讀生說:預購遊戲軟件的流程,我沒有教你嗎?工讀生有點猶豫地同答:恩。


    那位從裏麵走出來,有著一頭褐色頭發的店員說:那我現在就師範一次,你要仔細看。於是便從櫃台的抽屜裏取出一疊紙。這個是預購單都放在這裏,不要忘了。然後他接著將預購單和原子筆遞到櫃台,對久保田說:麻煩你在粗框裏填上名字和電話號碼。


    久保田好像經驗非常老道,二話不說開始填寫。這時,在一旁無所事事的透,不經意地開始打量起那位褐發店員他說話的方式穩重有禮,笑容滿麵非常親切,不過那明亮的發色與細長的眼尾,帶有一點點凶氣,讓人第一眼有種無法親近的感覺。從他一臉睡眼惺忪的模樣看來,想必剛才應該是在裏麵睡覺。


    注視著久保田填寫資料的店員,似乎察覺到透的眼光,突然抬起頭,與透四目相交時,對他微微一笑。當他微笑時,眼角往下一垂,並鼓起雙頰,看起來就像詼諧、溫柔的惠比壽神(注:日本的七福神之一,被視為財神)。


    你手腕上的這個真是漂亮。


    突然蹦出這句話,透一時之間還會意不過來,後來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指綁在左手上的那條金色線繩。他遵照空的吩咐,出門時盡可能把它戴在身上。你是說這個嗎?


    原來是線繩啊?真不錯,看起來很高雅,在哪裏買的?


    一聽到有人讚美,透心情顯得相當高興,於是坦率地回答說:別人送我的。


    這樣啊。店員點點頭,接著問:你們有沒有去參加神社隔壁公園裏的早操活動?


    有。


    真是了不起啊~大哥哥我還沒參加過早操呢。


    填完預購單的久保田抬起頭,店員開始補充填寫一些必要的事項。你預購的是邪惡的中介者3,對吧?


    是的,沒錯。


    在我們這裏預購的話,可以獲得在便利商店預購時所贈送的限定懷表哦!你知道嗎?


    久保田點點頭表示早已知道。我一直很想要那個!


    上一代的遊戲玩過了嗎?


    兩名少年突然楞了一下,互看一眼,然後點點頃說:玩過了。那個遊戲軟件,透曾跟久保田借來玩,而且也過了關。


    褐發店員一臉笑意地說:我也玩過了,花了六十個小時才過關呢。


    透也跟著笑著說:我花了六十五個小時!


    如果是全心投入的話,大概需要那麽久的時間。久保田笑著,一麵說道。


    前一代的格鬥係統很棒!


    對呀,我也超迷的。


    雖然是很單純的遊戲,可是不動腦筋,根本不容易過關。


    能夠讓人玩上兩、三個星期的遊戲,我覺得可以稱得上是經典之作。


    有沒有打敗比最後一個對手更強的阿修庫羅?


    我是用召喚獸過關的。


    我不知道要如何才能進入太陽神殿。


    三個人熱烈地討論起電玩話題。


    一直到久保田的後麵有顧客等著結帳時,三人的對話才就此打住。


    啊,你的收據。軟件九月十一日就會到,記得過來拿。褐發店員說完,將收據遞給久保田。謝謝光臨~


    他們朝正站著翻閱漫畫周刊的半田走去,對他說:好囉。半田的眼睛仍緊盯著漫畫回答道:對不起,再五分鍾!反正也沒有在趕時間,因此透也跟著翻閱起漫畫周刊,而久保田則開始翻著電玩雜誌。


    透回頭看看收銀台,已不見剛才那位褐發店員,隻剩下工讀生在那裏應對顧客。透問身旁的久保田說:剛剛那位大哥哥,應該常玩電玩吧?


    好像是,總覺得有點意外告訴你哦,他可是這家店的店長呢!


    咦~不會吧?


    真的,因為之前我聽到店員喊他店長。


    哦~透發出聲音點頭心想:如果他是這家店的店長,那麽在裏麵睡覺也不奇怪。雖然不知道他的年齡,不過外表看起來像是會在街上晃蕩的年紀,可以擁有自己的店實在是想到這裏,他不禁脫口而出:真是年輕有為啊~


    久保田也用力地點頭附和:嗯,的


    確是年輕有為!


    完全是超越精神年齡的對話。


    最後三人買了附有贈品的糖果和冰棒後才離開。


    彌生川以東稱為玲東,以西稱為玲西,鎮民組織和活動中心分別位於河的東西兩側鈴西屬於住宅區,因此不論晝夜。總是非常靜謐清幽;玲東則有各種公共機構、銀行與工廠,交通量大,相當熱鬧。而玲之瀨小學、國中也位於鈴東。


    早操及鎮民組織主辦的一些活動會場,大部分不是在玲東的國小廣場,就是在玲西的羽柴神社旁的公園,因此.透他們三個人可說是玲西的小孩。


    久保田家位於鈴西某棟公寓的四樓.透和半田的家都是獨門獨戶的房子,有許多大門並列的公寓大樓,對他們而言,是一種散發著不可思議、謎樣氣氛的特殊房子。而對居住在此的久保田而言,公寓大樓充塞了寂寞和無趣,然而獨棟房子所沒有的壓迫感和閉塞感,卻讓透他們覺得這裏就如同一座秘密基地,或是一個極隱密的場所。


    透也算是個鑰匙兒童,但他總覺得獨棟房子的鑰匙和公寓的鑰匙,兩者所隱含的重要性仍有明顯的差異。透有時會很羨慕,握有公寓中某一間房間鑰匙的久保田。那種感覺就像是加入一個龐大秘密陰謀組織裏的一員。


    那天,透和半田一如往常地來到雙親外出工作的久保田家打電動。不過到了中午吃飯時間透就回家了。以往放假的時候,透幾乎都會留在久保田家吃杯麵或冷凍食品,但最近這種情形已經很少見了。


    因為,自從空來了以後,透好像每天都允滿了期待。


    *****


    我回來了透連聲喊著走入起居室時,廚房裏傳來空的爪子踏在地板上的喀喀聲。


    喀喀喀。喂,你在煮什麽啊?喀喀喀。


    好像卻匆匆忙忙剛結束社團活動回到家的昇,製服都還沒換就在廚房裏忙著煮東西,以前,社團活動結束後,昇通常都會和朋友一起去速食店或便利商店,現在隨著空的到來,回家吃午飯的次數增加了。


    空在昇的腳邊不停地繞著。喀喀喀。你在煮什麽啊?喀喀喀。


    本來就已經夠龐大的身軀,再加上誇張的長尾巴在腳邊繞來繞去,相當礙手礙腳。昇不發一語,關了火拿起雙柄的鍋子,將煮好的東西倒進流理台裏的篩網,頓時水蒸氣彌漫。


    喀喀喀。喂,你在煮什麽啊?喀喀喀。


    昇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朝冰箱走去。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腳被長長的尾巴絆了一下,幸好沒有跌倒。


    別在我腳邊繞來繞去!


    昇終於忍受不住,於是空乖乖地到一旁坐著。


    喂,你在煮什麽啊?


    昇從冰箱裏取出涼麵的醬油說:涼麵!


    咦?天狐的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又是涼麵?昨天不是才剛吃過嗎?


    不喜歡的話就不要吃!


    我又沒說不吃!


    透從餐具櫃裏拿出小小的玻璃碗,一麵問:空,你是要就這麽吃?還是要變成人形?


    過了一會兒,隻聽到一句:吃的時候以人的姿態會比較方便。回頭一看,一名雙臂交抱的金發男子,不知為何一臉不悅地站在那裏。四隻腳根本沒辦法沾醬油吃吧?


    聽起來能不能沾醬油挺重要的。


    高上家雖小,但也擁有一個庭院。庭院裏擺著曬衣服的架子,整個房子裏隻有從客房才能進出那裏。現在客房成了紅的房間一般來說,男生都會不好意思隨意進出女生的房間,更何況洗滌的衣物中還混雜著女性衣物,光是晾衣服,男生心裏總會覺得怪怪的。因此,洗衣服這件工作自然就落在紅的身上。兄弟倆都已經十幾歲了,雖然不大願意讓毫無血緣關係的女生晾自己的內褲,但也不得不拋棄害羞之心妥協。


    遺憾的是,紅的不靈巧同樣也表現在晾衣服上。拿起洗衣籃裏的衣服打開吊起來這樣的順序,她竟然沒辦法流暢地完成。每做一個動作就停下來,可能她有自己的堅持,好像凡事都必須經過縝密的思考才行。


    透望了望客房,對著站在庭院的巫女背影喊:紅,吃飯囉。


    手中握著父親的襯衫,心裏不知在想什麽的紅回過頭。


    紅仍舊麵無表情,但卻以不可思議的神色看著透。


    好!


    她尚未習慣跟主人們一起用餐這件事。


    空平常吃飯的時候都很安靜,可是今天有點反常。他邊吃著涼麵邊問:這附近最大的神社在哪裏?嘶~嘶嘶嘶嘶(注,吃麵聲)。


    兄弟倆互看一眼,透回答:應該是羽柴神社吧?昇也點點頭說:應該是吧。


    為什麽問這個?嘶嘶嘶嘶。


    嘶。我要去打聲招呼。


    嘶嘶嘶。打招呼?跟誰?


    咕嚕。這裏的土地神。


    兩兄弟歪著頭,不是很明白。那是誰啊?


    每個地方都有負責管轄的神。嘶嘶嘶嘶。唯有當地的土地神才能夠巧妙地運用那個土地的靈力,而且也最能夠享有那個土地的恩賜。嘖嘖嘖嘖(注:嚼麵聲)。這就是土地神。總之,如果外來者遷移到其他土地,並且希望能夠在那裏好好地施展法術的話,就必須先去跟那個土地的神明打聲招呼。嘶嘶嘶嘶。必須先得到他的許可。嘖嘖嘖嘖。


    還是不懂,反正就是要去參拜神社的意思吧?那就是羽柴神社了。已經吃飽的透說。


    空也放下筷子再度詢問:那個神社供奉什麽?


    嗯空看到兩兄弟完全狀況外的樣子,不禁皺緊眉頭:你們為什麽不知道?


    嗯~那種小事怎麽會有人知道。透說。


    竟然說那種小事


    男性的空拿起掛在櫥櫃旁,原本是透的,現在已經成為他的帽子(遮掩耳朵用),一麵皺著眉頭感歎:真可悲啊。接著又說:土地神就住在由當地居民所建造,與那個土地關係緊密相連的神社裏。算了!我要先去羽柴一趟,帶路吧!說完便意氣風發地往走廊走去。


    咦?現在就要去了嗎?透趕緊起身。


    嗯。


    不需要那麽急吧?升把盤子端到洗碗槽說。


    空看了一眼牆上的鍾,以不悅的語氣說:我想在三點以前回來。


    為什麽?


    因為有想看的電視節目。


    要不要用錄影機預錄啊?透表示。昇對著自以為提出好建議,而誌得意滿的透聳聳肩說:錄像機早就壞了。


    啊,對哦!


    是被空弄壞的。在電視上看了數年前掀起驚悚風潮的超有名恐怖電影後,我也要製作一個詛咒的錄影帶!說完便對著放了錄影帶的錄影機念起咒語來。不到一分鍾,錄影機裏發出了一個奇怪聲響後爆開,然後便從此停擺了。


    就是這麽一回事,走吧。


    透慌張地追上正往玄關走去的空。


    我也一起去,因為有點不放心。已經站在流理台前打算洗碗的昇,趕緊放下手中的海綿,走到起居室。


    此時,背後傳來一個聲音:路上小心。


    昇訝異地回頭問:咦紅不一起去嗎?


    嗯。


    真難得。昇露出意外的表情。紅回答道:因為衣服還沒晾完。


    哦~原來是這樣啊!昇露出苦笑。紅的個性不會把做到一半的事丟下不管。於是昇對她揮揮手,笑著說:晚一點再做也沒關係哦!


    此時,紅的眼裏散發出有如麵臨決戰時劍客般的銳利光芒。


    不即使犧牲性命我也一定要完成使命。


    昇頓時啞口無言。


    這樣啊~


    好不容易開口擠出這句後,便追了出去。


    *****


    剛剛才造訪過的久保田家,離高上家並不


    遠,走路大約數分鍾的路程。遠遠眺望著久保田家。一邊爬上緩坡來到了街道,隻要沿著這條路走一會兒,就可以到達羽柴神社。而跨越神社旁的河川,再步行幾分鍾,就是透的小學。


    已經過了中午。原本應該是一天中最酷熟的時候,如羽毛被般厚重的雲層掩住了彷佛會把皮膚烤焦的太陽。


    昇抬頭看著天空說:希望不要下雨啊!紅花了那麽多時間晾衣服,又要收起來了。


    男性的空爽朗地笑了,綁成一束的金色長發不停搖晃著。那個守護女施展法術時那麽靈巧,但做其他事時卻笨手笨腳的。


    說的是事實,讓人不知該如何接話。


    路上的車輛與行人稀少,步行了一會兒,羽柴神社終於出現在眼前。


    玲之瀨鎮上有許多坡道,尤其是羽柴神社座落的地勢又較周邊高了一個頭。通往神社院內的綿延階梯兩側,長滿了茂密的綠蔭,從遠慮眺望整個鎮,彷佛在斜坡上並立的住宅群中,迸出一個綠色的頭腫包。


    穿過位於山丘下,透參加早橾活動的公園後,就是剛才那家便利商店。店門前有一個人正在掃地就是那個睡眼惺忪、有著一頭褐發的店員。不,應該是店長。已經過了買午餐的尖峰時間,所以才開始打掃店內吧?


    發現這群人的他。和透眼神交會時露出微笑說:啊,午安。


    午安。透也回禮說道。


    接著他看著昇說:這位應該是哥哥吧?小店常受令弟的照顧。


    看到不認識的店員突然跟自己打招呼,昇有點遲疑,但還是點頭回禮:你好。


    最後,老板對著空笑臉盈盈地說:狐狸會跟人類在一起,還真稀奇呢。


    昇嚇了一跳,慌張地回頭看著空。空的臉上也露出了警戒的神情,嘴裏開始冒出青白色的燐火問:你是什麽人?


    看到狐火的店長絲毫不為所動,隻是笑著說:你這個擅自侵入別人土地的家夥~應該自己先報上名來!


    好個伶牙俐齒的人,昇不禁打了個寒顫。


    哦?空又驚訝又佩服似地瞪大了眼睛。而受情緒影響所產生的狐火,也逐漸化成霧散去,然後露出微笑回答道:天狐空幻!


    哦~這次輪到店長露出驚訝的神情。空幻是三槌家的空幻狐嗎?這不是鼎鼎有名的大靈狐嗎?可以見到本尊真是我的榮幸啊!不過,我聽說空幻狐不是被三槌家的祭司給封印起來了嗎?


    封印已被解開。我現在是高上兄弟的守護神。空輕輕拍著透和昇的後腦杓說。


    看到空已經完全卸下警戒的樣子,昇也稍微鬆了一口氣。


    啊~店長恍然大悟似的欽佩地點頭,然後看著透說:我總覺得好像有什麽特殊的東西保護著你原來是天狐啊~真了不起。


    抱著雙臂往後靠的空,得意洋洋地說道:我會在這個土地待上一段時間,你幫我打點一下。聽起來完全不像是請人幫忙的態度。


    不過,店長似乎不怎麽在意,反倒謙遜地低著頭說:好說、好說。接著繼續說道:我是負責掌管這一帶的惠比壽神,也是這間便利商店的老板,情多指教。


    昇的目光落在他製服胸前的名牌,上頭寫著


    店長惠比壽


    一字不差


    根本不想掩飾自己的直實身分。


    聽到惠比壽三個字,第一個浮現腦海的是七福神當中那個一手抓著鯛魚,一手拿著釣竿,綁著頭巾,笑容滿麵的老爺爺而眼前這位頭發散亂,手裏還拿著掃帚跟畚箕的年輕男子,實在很難跟惠比壽神有所聯想。


    惠比壽揮動著手中的帚帶說:有空嗎?去神社走一趟吧!


    原本就有此意的空點點頭。惠此壽對店員交代了一聲,便帶領著一行人往羽柴神社前進。


    前往座落於山丘頂上的羽柴神社,必須爬上兩側長滿橡樹林的長石階。算是一種很好的運動,不過昇隱藏住內心覺得麻煩的念頭,故意閑聊般地提出他的疑問:為什麽身為土地神的你,會來經營便利商店呢?


    這個嘛~惠比壽有點不好意思地搔著頭說:老實說,神社也受到不景氣的影響~光靠香油錢沒辦法維持生計啊。


    會有這種事?


    當然,所謂錢,不管在哪個世界都一樣。


    連神明都這麽說了,昇突然覺得日本的未來一片黯淡。


    笑容滿麵的土地神得意地回頭說:我可是保佑生意興隆的神明哦!流動性服務業是由我負責,所以才會選擇便利商店。我想便利商店是第三次產業(注:商業、金融業、通信、服務業等,統稱第三次產業)之最,加上店裏又有保佑生意興隆的神明坐鎮,一定能夠賺很多錢。


    咦所謂神明的保佑,對神明本身也有用嗎?


    哈哈哈,當然囉!


    真奇怪


    惠比壽神也是卡車司機的守護神吧?


    哦!透,你知道的還滿多的嘛!


    這是從久保田那兒聽來的,久保田可稱得上是雜學博士。


    也是色情行業的守護神,還有貿易、漁業、農業我還曾做過小偷的守護神哩!後來因為沒什麽利益,所以就不幹了。


    可以這麽隨性嗎?


    可以啊!因為這裏是日本啊!什麽神都有的國家,不管是誰掌管什麽,態度都很隨便,大家都隨隨便便,隻顧自己的方便。


    不可思議的日本。


    登上階梯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有點褪色的朱紅色鳥居(注:一種牌樓式的門洞,常設於通往神社的大道上)。掃得一塵不染的石板地旁,有一個小小的洗手台,而洗手台的對麵,擺著一對表情嚴肅,讓登上階梯者為之恐懼的石獅。最裏麵的是被樹由後環抱的正殿,神社的辦公室緊鄰在側。整體小而雅致,發著黑光的柱子和長了些微青苔的屋瓦,讓人感覺年代相當久遠。是一座非常莊嚴的神社。


    雖然常常經過這裏,但一想到要爬上階梯就覺得累,因此,透和昇已經很久沒有走進神社院內。或許是夏天的關係,周圍寬廣的樹林,似乎比印象中更為茂盛濃密。風輕輕一吹,樹葉便隨之擺動,讓人有種快被淹沒在綠色波濤裏的錯覺。而周圍所散發出的綠色氣息,彷佛趕走了所有的暑氣。


    一行人往正殿的石板路前進。


    這時,走在前頭的惠比壽突然轉身,滿臉笑容地說:讓我來介紹一下我最得意的手下!然後走到石獅的旁邊拍了兩下手,不知對誰喊著:光牙、影牙!


    石獅有了回應。石頭的表麵像是有了生命般地起伏,卷曲華麗的尾巴、鬃毛開始沙沙作響。接著那個石頭野獸突然從石座上站了起來,透和昇緊張得全身無法動彈,隻有幻化成美男子的天狐一派輕鬆地在一旁觀看著。


    原本是石像的兩頭石獅,已經幻化成活靈活現的動物。柔然的身體從大約跟透一樣高的石座上輕盈地躍下,然後一副像是在打量來者何人的模樣,在陌生的三人周圍緩慢地走來走去。


    不斷地在腳邊環繞的石獅,那表情就像是盯著獵物一般,令透感到非常恐懼而慢慢靠近空的身旁,抓住他襯衫的一角。


    低頭看著害怕的透,男性的空豪爽地笑著說道:石獅是很優秀的門衛,除非主人命令,否則不會傷害人。


    說的也是。


    原本因恐懼而全身僵硬的昇,聽到空的一番話後,總算消除了緊張。透雖然仍不敢亂動,但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啊,不好意思,嚇到你們了。惠比壽哈哈地笑著說。


    心情放鬆的昇和透,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安心地笑了。


    喂!光牙、影牙。他們是惠比壽轉過身對著兩頭石獅,介紹來訪的三人


    然後突然露出凶狠的表情說:


    來毀滅這塊土地的不法入


    侵者,立刻消滅他們!


    石獅的四隻眼睛一嗡地一聲,閃著紅光。


    遵命。


    兩頭石獅口中發出有如硬物摩擦的低沉聲音。


    高上兄弟無法了解惠比壽的用意,頓時愣住。


    空皺著眉頭問:這是什麽意思?惠比壽。


    惠比壽神哈哈大笑:你們可別一直把焦點放在我身上啊


    接著,兩頭石獅往石板地上一蹬,左右夾攻俯衝而來。


    哇啊!


    昇馬上用手護著頭,而透依然失神地一動也不動。


    空伸出手抓住兩兄弟的手和肩膀。


    石獅銳利的石爪什麽都沒抓到。原本應該瞄準人類喉嚨的爪子,卻撲了個空,落在石地上停住。原本站在那裏的三個人竟然憑空消失了。兩頭石獅環視四周,搜尋那群如煙般消失無蹤的人影。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聲音是從惠比壽的右側傳來的。哎呀呀惠比壽轉過頭,睜大雙眼。空站在離惠比壽數步遠的洗手台屋簷下,兩手抓著嚇得全身癱軟的高上兄弟。他們似乎突破石獅們的包圍,瞬間移動到那裏。


    幻化成人類的靈狐,露出準備迎戰的笑容。


    看來我不得不出手對付故意挑釁的人了!


    空雙手一放,高上兩兄弟直挺挺地跌坐在石板地上。


    你們兩個待在這裏!然後朝著對這邊露出敵意的石獅闊步走去。


    空!回過神的昇站起來,慌忙地製止。不行!危險啊!


    天狐回過頭,露出自信的笑容說:哈!天狐會輸給看門的家夥嗎?放心,你們在一旁靜靜看著。


    透站起來,目光銳利地瞪著走到自己身旁的惠比壽:為什麽要這麽做?你不是神明嗎!?他無畏地發出抗議,心裏的情緒整個宣泄而出,對小孩子而言,是了不起的氣魄。


    看到穩重、極少發脾氣的透,竟然用如此強烈的口吻指責對方,做哥哥的有點吃驚。


    人家隻不過是來跟你打聲招呼而已!


    惠比壽曖昧地笑著,並從牛仔褲的後口袋掏出香煙,規避問題地說:大人之間的事是很難理解的!


    惠比壽愈靠愈近,不禁讓他們心存警戒,但看樣子並不像會加害於他們兄弟倆。


    我們就一起隔山觀虎鬥吧!更何況難得可以看到天狐交戰的情形。


    到底想做什麽啊?昇安撫著弟弟如是心想,並以充滿懷疑的眼神看著土地神。


    男性的空站在發出威嚇聲的兩頭石獅麵前,身體突然扭曲縮小了一圈,原本呈現健康古銅色的皮膚慢慢地變成近似透明的雪白色。眉毛也變細、眼睛也變得又圓又大、臉型與身材也變得圓潤起來、肩膀變得纖瘦、胸部隆起、腰部線條也變得柔軟變身完畢。與石獅對峙的女性的空,重新戴好棒球帽,露出嫵媚的笑容,並撩撥肩上的秀發。因為不可能穿著胸罩那樣的東西,所以當他挺起胸瞠時,旁人看了都不禁替他捏把冷汗。


    不要那麽凶嘛!空發出前幾天在勝之宮書店使用的蠱惑聲音,擺出嬌媚姿態,對石獅頻送秋波說:我得罪了你們嗎?


    石獅毫無血色、冷冰冰的石頭臉,露出了譏笑的表情說:真蠢!狐狸的色誘對我們是起不了作用的!


    哼!雖然女性的空有點不高興,但立刻收起不滿的情緒,那張美麗的臉龐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我如此仁慈打算用和平的方式解決,你們竟然不領情。既然那麽想流血激戰的話。我就讓你們如願!


    說完便將柔嫩的右手握緊拳頭,舉到眼睛的位置。


    瞬間,空的周圍彌漫著熱氣,如漩渦般的火焰以拳頭為中心緩緩引起。因熱所產生的氣流。讓美女的金發不斷地飛舞著。


    兩頭石獅往石板地上一蹬,又朝空飛撲而去。


    空低下身,避開了瞄準自己喉頭迎麵而來的石獅獠牙,然後又對著朝自己腳筋攻擊而來的那隻石獅大喊:可惡!真煩!帥氣地一踢。這突如其來的強烈飛踢,讓看起來笨重的石獅,遠遠往後一滑但石獅似乎毫發無傷,敏捷地站起來,馬上又朝空攻擊。


    它們掠過空的頭頂,一股作氣地飛到自己原來的石座上,然後巧妙地一百八十度轉彎,以極快的速度再度瞄準空的喉頭飛撲過去。


    空的餘光注意到對手的攻擊,纏繞著火焰的右手朝石獅伸去。此時,火焰就像一條靈活的鞭子,往石獅的身體纏繞而去,但被石獅閃過。空迅速轉身,纏繞著火焰的右手橫向一揮,火炎帶從石獅背後緊緊捆綁,兩頭石獅頓時無法動彈。


    金色的瞳孔映出火焰的顏色,空抬起下巴哈!地尖聲冷笑。


    瞬間,石獅的鬃毛和尾巴都被火焰團團包圍但石獅的身體輕輕抖動,火焰如同灰塵般消失無蹤。


    咦?女性的空收起笑容,不解地發出疑問:四隻腳的動物應該非常怕火啊


    所以你也怕火不是嗎?狐狸。其中一隻石獅張開四隻腳,大尾巴慢慢轉動,緊接著尾巴周圍出現了十幾個如同棒球般大小的火球,同時腳邊升起一股強烈的旋風。火球乘著風,對著空迎麵攻擊。


    哼!可惡!空伸出沒有環繞火焰的左於,不斷地轉動劃圓刮起旋風。頓時,塵土飛揚,腳邊的石塊被吹得激烈震動,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


    空所刮起的旋風和石獅升起的火風相互撞擊,結果兩者的勢力彼此抵消,雖然風勢逐漸消失,但是風上的火球仍殘留著。突然失去憑借的火球,像隕石般四處飛竄,其中一個打中空的手。空哇啊!一聲,發出如野獸般的哀嚎,嘴角流出青色火焰,於是壓著手腕往後一跳。


    從未聽過空的哀嚎聲,高上兩兄弟嚇得全身顫抖,驚恐萬分。


    惠比壽氣定神閑地吸著香煙。


    飛竄的火焰不僅散落在石板地和砂石上,並且波及到周圍的樹木、本殿的屋頂及香油錢箱上,然後慢慢引燃。其中一頭石獅,朝著逐漸披零星火焰吞噬的香油錢箱奔去。尾巴周圍開始匯聚水氣似乎極力想要滅火的樣子。


    惠比壽看到這一幕,吸了一口氣,慌張地朝著正想滅火的石獅大聲喊道:影牙,住手!不要滅火了!趕快跟天狐一決勝負吧!


    那頭叫影牙的石獅遲疑了一會兒,馬上遵從主人的命令將水氣收起,迅速奔去支援夥伴。此時,惠比壽才放心地喘了一口氣。而殘留的火種,如同潑灑而出的水般迅速蔓延開來。


    透不安地喊著:這樣下去會釀成火災啊!


    可以想像一旦發生火災,這一整片茂密鮮綠的樹木將會被波及。想像著眼前可能導致的可怕結果,昇的臉更加慘白。


    注意力全放在光牙身上的空,完全沒有察覺到影牙正悄悄地挨近,突然被從背後悄悄挨近的影牙猛力衝撞,連掩飾耳朵的帽子都被撞掉了。


    透像是白己被撞倒一般發出哇啊!的哀嚎聲。昇大叫似的張開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然後,透


    空往前一撲,不斷地咳嗽。你這家夥!怒氣湧上心頭的空,原本美麗的臉龐開始突出尖尖的鼻子,並浮現出深刻的皺紋、露出獠牙,惡狠狠地瞪著它們。露出的耳朵往後翻,呈現攻擊的姿態,齒縫間不斷湧出青色火焰。


    就在這個時候,光牙趁機突襲但它的臉頰被纏繞著火焰的拳頭不斷痛毆。咚咚的撞擊聲,分不清究竟是光牙被打,還是空被痛毆的聲音。


    不斷痛毆光牙的空,感覺到背後有影牙的殺氣,於是猛一回頭啊?眼前的這幕,讓他驚訝地瞪大雙眼。


    透像是護著空似的,與影牙麵對麵對峙著。雖然膝蓋微微顫抖,但他勇敢地發出噓!噓!的聲音牽製(?)影牙。


    被這副景象嚇呆的空發不出任何聲音。


    影牙張開他的獠牙。


    哇啊!透往後退了一步。


    那個石頭的獠牙,凶殘的程度和一般貓狗琺琅質的犬齒不同,太可怕了。雖然琺琅質的犬齒也很嚇人,但就算被咬一口,說不定還不會太嚴重,不過這個石頭的獠牙就不同了,尖銳得仿佛利刃般,一旦被咬,肯定是致命的一擊,可能會當場斃命。


    事到如今,已經無法退縮。噓!噓!透含著眼淚發出好像在驅趕流浪貓般的聲音,繼續揮動雙手。


    看到透這出人意料的舉動,空驚慌地喊著:喂!退開!然後抓住透的肩膀,想把他拉離現場。就在這個時候,剛剛遭受痛毆的光牙站了起來,再次發動攻擊。空趕緊轉過身,火焰帶朝它的鼻子揮去。


    此時


    昇非常恐懼,擔心地看著弟弟


    然後緊緊抓住土地神的領口大吼:為什麽要命令它們攻擊!我們隻不過是來打招呼而已啊!如果不高興的話我們可以馬上離開可能掐得太過用力,土地神喘不過氣似的翻起白眼。住、住手!昇看到完全不受透牽製的影牙,正準備朝透飛撲過去,於是便嘶聲疾吼地推開土地神,飛奔過去。


    咳咳咳!惠比壽不斷地咳著。


    空的右手越過透的頭頂往前一揮,如同鞭子的火焰帶,阻擋了飛撲過來的影牙。影牙四腳落吔,向後退了幾步。


    盡管化身為女性,空的身高還是比透高。空抓住透的後頸,急促地把他交給飛奔前來的昇後,才鬆了一口氣說:趕快離開這裏!很危險!


    昇抓著表情複雜的弟弟的肩膀,趕緊回到洗手台。此時,兩兄弟的背後響起細微的聲音。


    踩~到你們的影子了!


    已經可以順暢呼吸的惠此壽,戲虐地念著。兄弟倆覺得奇怪,正想轉身一窺究竟時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就像被罐入水泥般。手腳開始變得沉重,全身幾乎無法動彈。


    哇!不能動了!透的聲音夾雜著七分驚訝三分佩服。


    他將唯一能夠轉動的脖子往後轉,看到站在背後的惠比壽。惠比壽臉上浮現出惡作劇般的笑容說:哈!這是忍術中的定影術。如何?無法動彈吧!哈哈哈


    定影?


    昇轉動脖子,看著惠比壽的腳。厚重的雲層遮住了陽光,因此地上根本沒有明顯的人影。不過,惠比壽似乎擔心一但陽光出現,兩兄弟影子將會出現,因此,雙腳正壓在影子可能出現的地方。


    惠比壽大言不慚地笑著說:我這麽做是不想讓你們受傷,你們就乖乖待在這裏觀戰吧!


    可惡!你這是再做什麽!怒氣衝天的昇,隻能轉動脖子對著惠比壽咆哮。


    這種態度直失禮啊!惠此壽哈哈地笑道,重斬點燃一根香煙。


    你這算什麽!究竟有何目的?


    染了一頭褐發的年輕人笑著說:天狐造訪得真是時候。那個笑容像是滿懷心機,和之前的溫柔笑容迥然不同。雖然對天狐不好意思,但是我還要讓他再多奮戰一會兒,你們稍微忍耐一下吧。他緩緩地吐出紫色的煙。


    昇彷佛看見了土地神不為人知的另一麵,那是一種說不出的冷漠,於是緊蹙著眉頭問:你究竟有什麽企圖?


    惠比壽再度露出如往常般的開朗笑容說:這是秘密~


    這家夥在耍白癡嗎?昇皺著眉心想。


    正當這個時候,鳥居那裏傳來沉穩宏亮的聲音。


    讓開!


    高上兄弟和惠比壽朝那聲音的方向望去。


    一看到佇立在那兒的身影,透馬上安心地喘了一口氣大喊:紅!


    竟敢命令這塊土地的神明,真是好大的膽子!惠比壽雖然以威嚇的語氣說著,但是眼睛卻充滿笑意,看起來並沒有不高興的樣子。


    完全不懂黑色幽默的紅,漂亮的臉蛋看起來像是被惹惱似的,跨步走向他們。我再警告你一次。給我讓開!不管是什麽人,我都不允許對這兩個人施展任何法術!


    惠比壽聳聳肩說:我可是為了他們兩人的安全才這麽做的啊!他一麵解釋,一麵往後退,然後將腳從兄弟倆的影子上移開。


    無法動彈的身體突然能動了,高上兄弟的身體自然地往前傾。


    謝謝妳,紅。昇轉一轉僵硬的手腕與腳踝,對紅露出微笑。


    紅輕輕地點點頭說:嗯,衣服我全都晾好了!


    不,我不是說這個。


    摸著下巴不知在思考什麽的惠比壽,突然雙手一拍說道:莫非妳就是三槌家的守護女?


    三個人以充滿敵意的眼神盯著這個,完全已被他們視為惡人的惠比壽。但惠比壽卻毫不在意,滿意地點點頭說:


    三槌家的空幻狐和守護女今天小地方真是蓬蓽生輝啊!不過守護女會離開本家還真少見!


    紅露出沒必要多費唇舌跟你說明的表情將臉撇開,然後朝著正用火焰與兩頭石獅纏鬥的空大聲喊道:天狐大人!接著說道:石獅不是屬於金行之氣的妖怪,它們被從石頭削下後,由惠此壽神對它們注入生命也就等於是石頭的化身,所以是士行之氣的妖怪!


    哦~原來是這樣啊?聽到這兒,巧妙地躲開光牙爪子攻擊的空,不斷地擺動他的耳朵,繼續說道:哈哈,難怪火行的法術克不了土行之氣的妖怪。


    說著,纏繞在空右手腕的火焰帶瞬間消失。


    也就是說木行之氣才能克製土行之氣囉?


    空仰望著天空。天空依舊密布著如羽毛被般厚重的雲層。


    若以這些雲層的話一個人喃喃自語的空,女性的臉龐露出一抹危險的笑容。足夠了。


    他將喇剛纏繞著火焰的白皙右手腕,對著天空,然後用那宛如白瓷般的手指,像是描繪著雲的輪廓般滑動。嘴裏開始快速地念著:前天之四、前天之二、前天之三


    兩頭石獅害怕得全身顫抖,原本堅硬如石頭般的臉,開始浮現出恐懼的表情。


    啊紅低語著,到這裏來!然後招呼著昇和透進入洗手台的屋簷下,而惠比壽也跟了過去。


    紅對著從刻著龍頭的石像嘴裏流出的水,開始念著像咒語般的詞,接著轉頭告訴陷入恍傯的高上兄弟:待會兒這個神社可能會被破壞殆盡,所以請你們待在這個屋簷下,千萬別出去!事關重大,她竟然說得如此輕鬆。


    咦!兄弟倆驚訝地睜大雙眼。


    破壞昇不停揮著手說:這樣不好吧!


    紅睜大她那清澈的雙眼,不解地說道:待在這個屋簷下有水保護著,不會有危險的。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空到底打算做什麽呢?透問。竟然比哥哥沉著冷靜,究竟是不了解事情的嚴重性?還是他真的有過人之處?


    嗯紅思考了一下,回答說:大概是要召喚震吧?


    震?光聽這個名詞就讓人摸不著頭緒。震是什麽東西?


    震是嗯紅的基本詞匯相當缺乏。嗯


    結果,似乎是找不到可以形容震的詞匯,於是紅說:就像這樣!說完,雙手像是跳草裙舞般搖擺起來,看起來像是要表現出震的律動感。


    昇隻說了:這樣啊!就放棄繼續往下探究。


    透抬頭看著天空,烏雲好像更低了,然後再看著惠比壽的臉,自己的神社都快被毀了,竟還一臉非常滿意的樣子。


    浮現出凶殘笑容的金發美女,指向天空的拳頭用力地往下一揮。


    瞬間,一條像是發光的龍,落入神社院內的中央。


    它的頭鑽入石地裏,將地上穿了一個大洞。


    接著,驚人的爆炸聲,震得院內和整個玲之瀨鎮不斷搖晃。那個聲音就像爆音一般,發光的龍體墜落時所發出的音波,讓周圍的樹幹劇烈晃動,樹葉紛紛從枝幹上落下。昇和透幾乎快被那個音波給震倒,捂著耳朵並張開雙腳以保持


    平衡。


    召喚震就會出現類似落雷的現象。也就是說,可以把震聯想成雷。


    餘音蕩漾,空氣中的震動尚未停止。昇抬起頭,耳朵仍出現耳鳴的聲音。


    哇


    此時,悲慘的狀況還沒結束。石地的正中央開了一個又深又大的洞,洞穴的邊緣燒焦似地升起黑色煙霧。那個洞穴形同台風眼,周圍的石板就像紙片般剝落飛起,腳下幾乎沒有可以站立的地方。


    透抬頭環顧四周,石獅的身影已消失無蹤。該不會也變成飛散在一旁的石頭、瓦礫堆中的一部分了吧?雖然無緣無故被攻擊,對石獅們並沒有什麽好印象,可是如果它們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心底還是會升起憐憫之心。


    多虧音波的強烈震蕩,樹木和香油錢箱上的火苗已經完全熄滅。燒焦的闊葉樹幹和香油錢箱上的縷縷殘煙,彌漫整個院內。


    一個優雅的金色人影,穿過嫋嫋煙霧,毫發無傷地走進洗手台的屋簷下。


    空瞪著惠比壽,表情不耐地撥去覆蓋在金發上的灰屑。


    你是故意唆使石獅的吧?你到底有何目的?


    惠比壽哼地冷笑了一聲,將剩餘的香煙往瓦礫堆丟去。


    可能是不滿惠比壽的態度,空的瞳孔瞇成如針般細,從緊閉的雙唇流出青白色的火焰說:回答我!


    噢!好可怕。惠比壽戲虐地聳聳肩,從洗手台的屋簷下走出來,環視院內被破壞的情形說:嗯破壞得剛剛好呢!


    聽到這莫名其妙的話,空皺緊眉頭,昇睜大了雙眼,透則一臉呆滯,而紅還是麵無表情。


    神明畢竟不能破壞自己神社的加上暑假生意明顯變差,所以我才會說天狐的到訪正是時候。


    昇歪著頭,完全不明了他到底想說什麽。


    惠比壽回頭看著發呆的眾人,笑著說:神社如果遭受災害或是有人惡意破壞,例如縱火、地震或是被雷擊而毀損的話,就可以靠神社管區居民的捐款來籌措修繕費。


    咦?


    當然神社自己也會拿出一些不過,我隻是屬於這個神社的神,並不是神社的擁有者,聽以我不拿出錢也沒關係。


    還無法參透惠比壽真意的昇,狐疑地問:那又怎麽樣?


    惠比壽咧嘴一笑:遭到這麽嚴重的破壞,往後將會有建築業者、植樹工人、石材店的人不斷進出這個神社,到時你認為誰可以從中受益?


    嗯這是那些前來修繕的工人,不是嗎?昇回答。


    這麽說是沒錯,那些受委托前來修繕的建築業者的確可以從中獲益,還有植樹工人和石材店的人。不過影響最大的就是位於工地現場附近的便利商店。


    在場的所有人完全搞不清楚惠比壽究竟在說什麽,沉默一會兒,昇終於開口了:你是說?


    惠比壽抱著雙臂往後一靠,滿意地點頭說:事實上,幾乎沒有工人會自己帶便當上工,大部分吃的或喝的,都會在工地附近的便利商店購買。特別是神社和一般房屋的構造不同,修繕時所牽涉的範圍很廣,所以從便利商店業者的角度來看,修複神社時,是匯聚顧客的最佳時機。說完他再次環視院內,繼續說道:這次毀損得相當嚴重,要完全修複恐怕需要花上一段時間吧早知道水管和電線也全部弄斷就好了這麽一來還可以請水電行的工人來算了!在這麽酷熱的天氣裏,冷飲是不可或缺的,所以接下來要趕緊增加冰品和果汁的進貨量,另外,毛巾和工作用的手套應該也會派上用場才對還有泡麵及雜誌,哈哈!要開始忙碌囉!


    對於他那該說是設想周到,還是精心設計的計劃,不僅是昇,連空都啞口無言,而透則是因為無法理解而不知該說什麽。


    昇突然想起一件事,深深吸了一口氣問:等一下!你剛剛提到神社管區的居民是


    那是什麽?透問。


    惠比壽笑嘻嘻地回答道:就是類似施主啊!


    透不明白施主這兩個字是什麽意思,所以心想:再問也是多餘於是便閉上了嘴。


    而昇則一臉認真的問:那我家是屬於哪個神社的管區呢?


    惠比壽仍是滿臉笑意地說:你們家位在鈴西對吧?當然就是羽柴神社囉!住在玲西的人,都是屬於羽柴神社的管區!


    咦~!那充滿失望的喊叫聲,讓透和空嚇了一跳。那表示我家也必須捐獻囉!高上家的財務總管露出失望的表情。


    惠比壽點點頭說:我想這幾天寫著捐獻公告的傳言板,應該會開始傳閱吧?到時候就麻煩你們了。


    嗚~真不甘心!明明是加害者(而且還是幕後黑手)卻一副受害者的姿態,這更加令人生氣。我絕對不捐!


    哈哈哈!隨便你!不管怎麽樣我都可以大賺一筆。惠比壽根本無視於少年的怒吼。我已經達到目的了,先失陪了,因為還在工作中!他丟下這句話後,轉身便往階梯走去。


    除了總是麵無表情的紅外,其他三人都像傻子似的一臉愕然地目送那逐漸遠離的背影,直到惠比壽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階梯下時


    啊!空大叫一聲。


    兩兄弟嚇了一跳望著他。


    美女的口中吐出青色火焰,狂吼著:那家夥還沒給任何指點啊!然後追著惠比壽柱石階方向跑去。


    昇催促著覺得自己好像被人詐騙般,而陷入困惑的透,還有不知是否了解整個狀況的紅趕快去追那滿腔怒火的金發背影。


    空正打算走下階梯時,突然停住腳步。


    才剛走下階梯的惠比壽,正好抬頭望著上方。


    抬頭仰望的惠此壽,眼神宛如寒冬空氣般冷靜,但卻銳利、寒氣逼人。那股壓迫感會令膽子小一點的人,隻要稍微一瞥,都可能嚇得夾著尾巴落荒而逃。原本因滿腔怒火而感到全身發熱的天狐,混沌的腦中突然急速冷卻下來。真不愧是天狐,並沒被嚇到,盡管兩人有段距離,但仍充滿警戒心。


    兩人互相睨視著.


    最後,惠比壽先把視線移開,往自己的便利商店快步走去。


    突然,昇盯著空的臉問:你怎麽了?怎麽在發呆呢?


    空回過神靜靜地看著昇,簡潔地回說:沒什麽。


    嗯?算了,趕快回家吧。昇說完便往下走。


    透跟在昇的後麵,以滿臉疑惑的表情問道:店長到底想做什麽啊?他果然沒有弄清楚狀況。


    紅和佇立不前的空擦身而過,也開始往下走。


    喂,我還要去散步一下,你們先回去吧!空對著離去的三人說道。


    咦?你不是要回去看電視嗎?昇回過頭有點訝異地問。


    空笑著說:嗯,我三點前會回去!


    這樣啊!那我們先回去囉!


    金發美女默默地看著他們走下階梯,直到看不見三人身影時,一個聲音突然從應該早已沒有人的神社院內傳來:


    有你,還有守護女在高上兄弟就能夠延續水行祭司家族的血脈。


    目光移開階梯的空,回頭用銳利的眼神看著對方說:你有什麽意見嗎?


    不,沒有。剛才應該早已離去的惠比壽,不知何時又回來了。他把身體靠在石頭砌成的洗手台邊,抽著香煙。那麽,他們去世的母親,就是上一任的三槌家祭司囉?原來如此,難怪


    空的臉上浮現出警戒而嚴肅表情:你認識美夜子?


    惠比壽曖昧地歪著頭說:雖然沒見過麵,但可以感覺到她的存在。她的靈力雖然不足以當祭司,但是優於一般的人類,非常突出呢!


    那又怎麽樣?


    惠比壽笑著說:你來參拜我,還協助我完成提升銷售額大作戰,身為這個神社的神明,理應指點你一番。


    沒錯,你就趕快說吧!


    其實我一直煩惱著到底該不


    該說呢!


    你趕快說!空漸漸失去耐心。


    此時,惠比壽賣關子似的緊閉著雙唇,抬眼窺視著空臉上的表情變化。


    空麵無表情。


    似乎感到這樣互比耐性有點無聊,惠比壽聳聳肩說:那我就說了!態度很不客氣,然後他繼續說道:高上美夜子的魂魄,還逗留在這塊土地上。


    空瞠目結舌了一會兒,最後終於喃喃擠出一句:什麽?


    和天狐扭曲的表情相比,惠比壽一臉沉穩。我不是在開玩笑!你應該很清楚神明不會說謊吧?


    太荒謬了!空大吼的同時,嘴裏又冒出青白色的燐火,然後從階梯口往站在洗手台的惠比壽走去。美夜子都已經去世十二年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在還未走到惠比壽麵前時,天狐那張美麗的臉龐已消失,嘴巴裂至耳際,並露出獠牙,口中和腳底開始竄出青色的火焰,看起來血液已經衝上腦門。


    看到這個情形,惠比壽無動於衷地說:她還沒投胎轉世。


    為什麽!?


    這我認為惠比壽嘴角露出莫名的笑容說:可能是因為不得不拋棄幼子的遺憾,或是想要繼續逗留這裏的念力牽引著靈魂吧!這種情況很常見啦!


    嗚空低吟著,接著皺著鼻子說:盡管如此,應該也有好幾次輪回的機會吧!


    一般來說,是這樣沒錯。惠比壽意喻深遠地說著,然後吐了一口煙。她不算是普通人,對吧?不管怎麽說,她是自古以來祭祀水行之氣的三槌家祭司,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才無法靠近陽間與陰間的分界吧?


    像是要咬掉惠比壽的頭,而挺出身體的天狐,突然回過神止住了聲音,發出的燐火也瞬間停止。這樣啊他喃喃地念著,那恐怖的半人半獸的臉龐馬上恢複原有的較好容顏。


    他靜默不語。


    然後,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說道:


    我走了。接著轉過身,開始往階梯方向走。


    惠比壽對著離去的背影說:


    希望你不會認真地想要施展那個。


    空停下腳步,但頭都沒回地問:哪個?


    惠比壽咧嘴一笑:現在你腦海中浮現的那個啊!


    什麽意思?


    惠比壽苦笑地聳聳肩:禁止幹涉分界,所以也不能使用那個。如果在這塊土地上有人做出違反禁忌的事,身為土地神的我不會坐視不管到這裏,你應該了解我的意思吧?天狐兄!


    站在階梯口的空俯視整個鈴之瀨鎮。這裏的視野遼闊,幾乎可以鳥瞰整個鎮。位在這個山丘上的神社旁邊有河川流過恐怕這條河就是這塊土地的分界。


    從前,常稱橋旁,或是郊區的地方為某某的分界嶺,是不能去觸犯的地方。住在裏麵的人深怕另一個世界來幹擾,為了避免一些禁忌,所以會在靠近分界的地方建築神社或是寺廟,羽柴神社應該也是其中之一吧?


    空再次俯瞰籠罩在烏雲下的街道。


    鈴之瀨鎮雖然是一個小鎮,但對於一個無目的地、彷徨的靈魂來說,似乎過於遼闊。


    *****


    天狐離去後,惠比壽仍逗留在神社裏。他用腳將成堆的瓦礫踏平,踩破地上的石板。看起來是毫無意義的行為,但惠比壽一臉認真地默默繼續著他的動作。


    他用腳底將那些東西聚集在一起,然後將混雜瓦礫與石塊的土,堆成兩座小山。


    接著後退幾步,玩味似地望著那兩座小山,發出嗯的聲音,然接又走過去撥弄一下,又退後幾步看看,接著好像很滿意似地點點頭,最後發出有點愚蠢的歡呼聲:嘿!


    兩座土山的表麵慢慢出現如波浪般的律動,周圍散落的瓦礫急速被吸引過去。土塊凝結、膨脹、凝固、成型四隻腳站起來,彷佛剛從水裏上來的狗抖掉全身的水一般,從頭到尾巴仔細地抖動,那些多餘的土屑就這麽啪啪地掉落在地上。


    重生的一對石獅光牙和影牙互相看了一眼。


    真是隻可怕的狐狸。


    一般會為此召喚震嗎?


    辛苦你們了。惠比壽蹲下身撫摸著它們的頭(因為是土所以很硬)。


    讓您看見我們的醜態了。兩頭石獅一起低頭致歉。


    惠比壽笑了笑,輕輕地敲著石獅的頭說:不,你們已經盡力和天狐奮戰了。真不隗是我忠實的手下。


    被誇獎心情似乎顯得相當愉快,兩頭石獅相視而笑。


    影牙對著站起身子的惠比壽問道:神社大人!天狐有沒有說要用那個法術?


    哈哈我已經事先警告過他不能使用了惠比壽仰望天空,吐了一口煙說:不過,他應該不是那種會乖乖地把別人的話聽進去的人吧?然後繼續咧嘴笑道:那個天狐,究竟會怎麽做呢?」


    此時,頭上的烏雲發出低沉的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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