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子又嘟起了嘴。光從晚飯時間開始算起,這已經是第五次了。


    “哥哥,你又掉飯了。”


    “啊,真的耶。”


    “真是的──這可是我煮的耶,你要好好地吃啊!”


    “她說的沒錯,主人。”一旁的鈴蘭附和道。


    “抱歉、抱歉。”


    鼓太郎嘴裏雖然這麽說,但卻仍是一臉呆相。


    “真是的,哥哥你太散漫了。”


    琴子又嘟起了嘴。


    藤井家沒有母親。


    父親因為在旅行社工作,所以經常都不在家。


    在鈴蘭出現前。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兄妹兩人一起度過。


    而鼓太郎做為兄長、根本說不上是位可靠的人。


    琴子和這樣的哥哥相處時,自然而然就扮演起姊姊的角色來。


    “雖然說這是你有生以來第一次交女朋友,會這麽浮躁我也不是不懂……”


    “不會吧?主人在十五歲前都沒交過女朋友嗎?”


    鈴蘭一臉認真地問道。


    “有、有什麽關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啊!”


    “祈梨那麽可愛,和哥哥配成一對實在太浪費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祈梨長的高、身材又好,就連個性也好得沒話說,怎麽會喜歡上哥哥這種遲鈍又慢吞吞的呆頭鵝呢……”


    “唔……”


    鼓太郎發出呻吟,就像是心髒被釘子釘進去一般。看來他也十分在意這點。


    他垂下肩膀,看起來就像是枯萎的花朵,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一旁的鈴蘭為鼓太郎辯解著:


    “祈梨也有她自己的喜好吧。”


    “……是這樣嗎?”


    “我不認為祈梨是會說謊的女孩。”


    “就是說啊,你說的沒錯!”


    喜悅之情再次浮現在鼓太郎的臉上,接下來他又開始陷入了想像的世界中。


    咚地一聲,燉芋頭從鼓太郎的筷子上掉了下來。


    “你看你又弄掉了啦!”


    “抱、抱歉……”


    不過因為實在是太興奮了,鼓太郎雖然嘴上道著歉,眼角仍高興地下垂著。


    可以看得出來,能和自己最喜歡的祈梨交往,真的讓鼓太郎感到非常雀躍。


    “主人,我覺得你還是該振作點。”鈴蘭說。


    “哥哥真的是人散漫了。”


    琴子伸出筷子,想幫他把芋頭夾起來。


    她原本是想要喂鼓太郎吃的。


    但是……


    “主人還真是會給人添麻煩啊。”


    從旁殺出了鈴蘭的筷子。


    鈴蘭靈巧地夾起芋頭,手添在筷子下方,將食物送到了鼓太郎嘴邊。


    “啊~~~~~~~~~~~~~~~!”


    “怎麽了嗎?”鈴蘭一派輕鬆地問道。


    “你還好意思問!你這是在做什麽!!”


    “我在服侍主人啊。”


    “主人?你究竟和哥哥是什麽關係!?”


    在琴子腦中,關於鈴蘭的記憶是一片混亂的。


    鈴蘭一開始出現在藤井家時,雖然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困擾,給了琴子虛假的記憶;但由於鼓太郎拜托她‘不要玩弄琴子的記憶’,鈴蘭隻好消去了所有以魔法偽造出來的記憶。


    “我不是說了嗎?鈴蘭是老爸的好朋友的女兒……”


    “哥哥,你為什麽要袒護她!”


    “那是因為……”鼓太郎的額頭上出現了汗水。


    “而且為什麽爸爸朋友的女兒會叫哥哥‘主人’!?”


    “那是因為……………”鼓太郎額頭上的汗水不斷湧現。


    “主人。”


    鈴蘭拉拉鼓太郎的袖子,在他耳邊悄悄問道:


    (日本把互相要脅性命的人稱做好朋友嗎?)


    (……跟琴子說實話的話,她應該會昏倒吧!)


    (主人,你還真狡猾。)


    鈴蘭嘟起了嘴。


    (你明明命令我不準說謊,自己卻在騙人。)


    (不是啦,這是因為……)


    “哇──!你們兩個排斥我!”


    兩人從鼓太郎的身旁和正麵展開攻勢,令他感到進退兩難。


    “我、我是為了琴子你好啊……。”


    “……你們兩個人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被說中了。琴子含淚的雙眸映入鼓太郎的眼簾。


    看到琴子的眼淚,鼓太郎感到胸口一緊。


    “哥哥你應該很清楚的,我最討厭自己孤單一個人了……”


    她並不是在裝哭。


    對琴子來說,被冷落在一旁是她最無法忍受的事了。


    “……不是啦,對不起。這我當然知道啊,但是……”


    鼓太郎感到十分困擾;就算他想說,也說不出口啊。


    此時,在身邊的鈴蘭忽然冒出一句話:


    “簡單來說就是奴隸吧。”


    “奴隸!?”


    “更清楚一點的說法,應該說是愛的奴隸。”


    “愛的奴隸!?”


    “……喂。”


    鼓太郎扯住鈴蘭小巧的耳朵。


    (這樣不是讓誤會更深了嗎!!)他小聲地罵道。


    (這不是事實嗎。)


    (咦?)


    鼓太郎不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在魔法師克羅諾斯──也就是創造鈴蘭的人死後,她一直被他留下的遺言所束縛,無法尋找新的主人。


    而將鈴蘭拯救出來的,就是鼓太郎那對擁有奪取對方心神能力的寶石眼。


    鈴蘭未曾從克羅諾斯那獲得心,她隻是像機器人一般戰鬥至今;但鼓太郎那藏在眼鏡後的深紅色瞳孔,卻給予了她感情和嶄新的未來。


    鈴蘭很感謝他。


    鈴蘭的感情才剛萌芽,表情也還很生硬,但即使她的笑容微妙到用顯微鏡也看不出來,鈴蘭仍對鼓太郎抱有最深的情感。


    雖然鈴蘭還不知道那感覺究竟是什麽────。


    “我告訴你,哥哥可是已經有祈梨了耶!”


    琴子拍著桌子站了起來。


    鈴蘭仍夾著剛才的芋頭,輕描淡寫地回答了憤怒的琴子:


    “無所謂,我不過就像是傭人一樣罷了。隻要能讓我服侍主人就好。”


    “哥哥!你不能再這樣打迷糊仗下去了!”


    “是我的錯嗎!?”


    “算了,我要傳簡訊跟祈梨告狀。”


    “等等!你想要告什麽狀!?”


    “我要告訴她哥哥腳踏兩條船。”


    “快住手啊~~~~~~~~~~~~~~!”


    鼓太郎慘叫著。


    “……鈴蘭,你怎麽一個人跑回去吃飯了!竟然還擺出一臉與你無關的樣子!!”


    “這燉芋頭真好吃。”


    “真的嗎?”


    被鈴蘭這麽一稱讚,琴子的表情瞬間變了一個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好意思,琴子的眼神緩和了下來,手摸著自己的後腦勺笑著。


    “我是不會說謊的。雖然我不太懂食物,但這菜的調味很不錯。”


    “討厭,你這樣說我會害羞啦……喂,你以為我會被騙嗎!你給我離哥哥遠一點!!”


    “我拒絕。”


    “不準拒絕!”琴子愈來愈火大了。


    “你、你們兩個,有話好好說嘛……”


    “哥哥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琴子睜著一雙大眼盯著鼓太郎。


    而鈴蘭隻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靜靜地看著鼓太郎。


    “這個嘛,該怎麽說呢………………”


    鼓太郎煩惱到上衣沾滿了汗水。


    他的眼神飄忽不定,並裝出一副在思考的樣子。他迷惘、困擾、祈禱著,當他終於注意到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時,他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久沒有吃過這麽熱鬧的一頓飯呢了?”


    結果琴子痛罵了他一頓。


    *  鈴蘭的內心


    鼓太郎的家,是一棟古老的和風平房建築。


    “痛死人了,用不著打那麽用力吧。”


    鼓太郎一邊嘟噥著,一邊揉著剛剛被琴子扁的部位。


    他和鈴蘭兩人坐在磚瓦的屋頂上。


    月光從雲朵間的縫隙射出,溫柔地照著鼓太郎和鈴蘭兩人。


    “主人真笨。”


    鈴蘭邊津津有味地吃著琴子結她的冰淇淋邊說。


    “還不都是為了幫你,誰叫你要說那種會被誤會的話。我真是太蠢了……”


    唉。


    鼓太郎歎了口氣,簡直像是個衰老的老人。


    “你就站到你妹妹那邊,別管我不就得了。”


    “我怎麽可能那樣做嘛。”


    鈴蘭皺起了眉頭,因為她無法理解。


    “琴子是人類,也是主人唯一的妹妹,怎麽可以拿來和身為仆人的使魔相提並論呢?”


    “我之前就想跟你說了,你就別再那樣稱呼自己了吧。”


    “這是命令嗎?”


    “唔……沒錯,這是命令。你給我好好珍惜自己。”


    “不可能的。”


    鈴蘭立即答道。


    “雖然我外表和人類沒有兩樣,但從製造目的上來說,我跟汽機車根本沒什麽兩樣;身為道具有屬於道具自己的幸福,主人應該要理解這一點。”


    “……沒想到你看起來很謙遜,卻挺會擺架子的嘛。”


    “抱歉。”


    “不,這樣一來我也比較好跟你講話。”


    “因為主人是那種不管碰到誰,都會被踩在腳下的人。”


    “是啊,你說的沒錯。”


    哈哈哈。兩人不自覺她笑了起來。


    “……你剛剛是不是在心裏瞧不起我?”


    “你多慮了。”


    鈴蘭若無其事地答道。


    月兒又躲進了雲朵之中。


    “……一暗下來,就什麽都看不清楚了呢。”


    鼓太摘下眼鏡輕聲說道。


    他的瞳孔有如紅寶石一般豔紅。


    那是莉莉斯的寶石眼,直視者將被奪去心神。


    而莉莉斯就是寄宿於鼓太郎體內的女神。


    “那也沒辦法,因為我在鏡片上寫了阻斷寶石眼魔力的咒紋啊。”


    “咒紋是什麽?”


    “就是指引發魔法的文字和紋章。”


    聽鈴蘭這麽一說,鼓太郎興味盎然地凝視著手上的眼鏡。


    鏡片就像是有層薄膜的太陽眼鏡一般。


    那是因為在鏡片上,寫滿了小到以微米為計算單位的咒紋。


    在前幾天與弗爾爾及傑斯特的戰鬥中,鼓太郎的眼鏡被弄壞了。鈴蘭在修理時就順便幫鼓太郎動了點小手腳。


    “想要阻斷莉莉斯的力量的話可得寫上好幾層文字不夠呢。根本無法讓鏡片維持完全透明的狀態。”


    “不,這樣就夠了。這樣一來,我就可以安心和祈梨見麵了。”


    明天是星期一。


    因為中間隔著星期六,自從前幾天的戰鬥結束後,鼓太郎還沒和祈梨見過麵。


    “真是無法理解。”


    “無法理解什麽?”


    “主人不是喜歡祈梨嗎?那為什麽要封住魔力呢?”


    “當然是因為我喜歡她啊。”


    “既然如此,用魔力的話不是比較快嗎?”


    隻要摘下眼鏡用寶石眼瞧祈梨一眼,一切不就解決了嗎?


    見寶石眼者將被奪去心神,愛上其人,並委身於對方。


    “這樣做一點意義也沒有。”


    “意義?”


    “藉由魔法逼人喜歡上自己,隻會讓彼此痛苦而已。”


    “……是這樣嗎?”


    鼓太郎點了點頭,又將眼鏡數了回去。


    “命令別人喜歡上自己根本一點都不快樂,隻會讓人感到悲哀而已。”


    “所以說,主人喜歡祈梨的程度更基於我嗎?”


    ──我到底在說什麽啊?


    鈴蘭自己嚇了一跳。


    “嗯?你剛剛有說什麽嗎?”


    “沒、沒什麽,我在自言自語而已……………”


    為了一掃自己心中混亂的感覺,鈴蘭用力搖晃著自己低下的頭。


    如果這時有月光,鼓太郎一定可以清楚看見她害羞地搖著頭的表情。


    (……………我究竟是怎麽了?)


    鈴蘭有點驚慌。


    這不但是她第一次不自覺地將話脫口而出,也是第一次對自己說出的話感到害臊。


    她的雙頰微微發燙。


    為什麽心髒會跳得這麽快呢?


    從身體中心開始熱了起來。


    鈴蘭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麽自己的心會動搖到這種地步呢?


    從鈴蘭的嘴裏,不斷吐出與她本人意誌無關的話來。


    “……主人,你打算以後怎麽和祈梨相處?”


    從鈴蘭小巧的雙唇裏,傳出了因緊張而尖銳起來的聲音。


    “我不會摘下眼鏡,也不會使用寶石眼的力量;我要用普通的方式和祈梨交往。”


    “隻要能交合不都一樣嗎?”


    “我不會再做了。”


    啊?


    由於鼓太郎的回答超出了她的想像,鈴蘭一瞬間恢複了理智。


    原本因為害臊而動搖的眼神也回複了冷漠,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鼓太郎。


    “你說什麽?你的意思是不再做spiritual了嗎?”鈴蘭的語氣裏有責備之意。


    “嗯,我會忍耐。”


    鼓太郎肯定地說道。


    所謂的‘spiritual’指的是靈魂,同時也代表了獲取靈魂的行為。


    食屍鬼吃肉,並不是為了獲取維他命;同樣地,吸血鬼吸血,也不是為了解渴。


    魔物們之所以把人類當作目標,是為了獲得在人類血肉中的靈魂碎片。


    對莉莉斯來說,作為spiritual的性行為,不過是獲得對方靈魂的手段罷了。


    “你又在胡說八道了……”


    鈴蘭愣了半晌,原本就有點吊起的雙眼愈眯愈細。


    “主人,你忘了之前就是因為這樣而差點把自己害死嗎……”


    當一開始鼓太郎聽說莉莉斯的事時,他就曾宣言不會和任何人交合。


    但若不從別人身上獲取靈魂,莉莉斯便會啃食鼓太郎自身的靈魂。


    事實上,鼓太郎也因此而差點喪命。


    “已經沒問題了吧,我已經接受莉莉斯了啊。”


    “沒錯,主人已經和莉莉斯合為一體了;你既是人類,也不是人類。”


    “你到底想說什麽?”


    “你妹妹做的菜好吃嗎?”


    咦?


    鼓太郎一臉茫然。


    “隻有剛開始時會覺得好吃對吧?主人你已經魔物化了,和以前比起來,你應該漸漸不需要吃飯了。”


    “……………”


    鼓太郎閉口不語。


    沉默就是他最好的回答。


    “沒有人能超越


    極限的,主人。”


    “鈴蘭,你的意思是,我無法和祈梨正常交往是嗎?”


    “狗天生就會啃骨頭,貓也生來就會磨爪子。”


    “我又不是動物!”


    “莉莉斯可是不分男女的。”


    “你、你不要嚇我啦!”


    “我不是在嚇你。莉莉斯不但和亞當交合,甚至還和撒旦發生關係,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淫婦;正因其聲名太過於不堪,才會成為聖經中被抹滅的女神。你以為她會規規矩矩地遵守人類的規範嗎?”


    “這、這個嘛………………………”


    不分男女。


    鼓太郎光是想像鈴蘭說的話,就令他感到不寒而栗。


    “莉莉斯並不在主人的控製之下,你們之間的關係,隻不過像是將野馬套上鞍蹄,勉勉強強地控製住而已。如果不稍加鞭打加以約束的話,不知道她何時會爆發出來。”


    “……………………………………………………”


    鼓太郎沉默不語。


    他抱住膝蓋,將臉埋了進去。


    或許剛剛說的太過份了吧,鈴蘭心想。


    “主人想要維持以往的方式繼續生活下去,這我也不是不懂。但主人你已經不是普通的人類了。”


    “因為我的體內有莉莉斯的神髒對吧?”


    “沒錯,隻要是有野心的人,無不想獲得莉莉斯的碎片。路.德.比戈的種種舉動,不是早已讓你領悟到這點了嗎?”


    鼓太郎和鈴蘭,早已與比戈的手下兵戎相見了。


    “這我當然知道。”


    “比戈很強,就算我使盡全力也不一定贏得了他。當然,我身為一介仆人,就算要我犧牲生命保護主人,也是在所不惜;但如果我所保護的主人被莉莉斯啃食殆盡的話,那我所做的一切有何意義?”


    “我知道鈴蘭你很關心我。”


    “既然如此,那你又為何抗拒?”


    “這麽說雖然很抱歉,但比起全世界的命運和莉莉斯的力量,我更關心的是祈梨啊!我想要好好嗬護她啊!”


    鼓太郎起身肯定地說道。


    “……你這麽喜歡祈梨嗎?”


    “這是當然,我當然喜歡她啊。”


    “你想緊緊抱住她嗎?”


    “當然想啊。”


    “如果可以的話,你也想和她做愛吧?”


    “那是當然,我好想……喂,你幹嘛套我話!”


    鼓太郎連耳根都紅了起來,他中了鈴蘭的誘導式詢問。


    “……我很清楚,主人你根本是想在祈梨麵前裝模做樣。”


    看著鈴蘭理解似地點著頭,鼓太郎覺得自己又被瞧不起了。


    “我、我也是個男人啊。我這麽喜歡她,當然會想跟地做啊!……但我更想好好珍惜祈梨,所以我才會忍耐啊!”


    鈴蘭將手指抵住嘴唇,問了一個單純的問題。


    “難道祈梨不希望和主人交合嗎?”


    “……這、這種事叫我怎麽開口嘛!!”


    鼓太郎露出痛苦的表情,臉上像是寫著“饒了我吧”。


    “你不問怎麽會知道。”


    “就算不問我也知道。”


    鼓太郎反駁著鈴蘭,就像是小孩子在耍任性一般。


    “我們才高一,要做……做……那種事還太早了!絕對太早了!”


    鼓太郎緊張的連話都說不完整。


    不僅如此,他還將手伸到自己臉上一摸……。


    “流、流鼻血了……”


    看來光是提到相似詞,就讓他想起什麽來了。


    鼓太郎一邊用兩手擦拭著從鼻子不斷滴落下來的鮮血,一邊固執己見。


    “我、我們好不容易才和好的,我要以純潔正當的方式和祈梨交往。”


    “……你又能忍耐多久呢。”


    鈴蘭歎了口氣,聳聳肩膀說道


    *  沒有簡訊!


    隔天,天空一片晴朗澄徹。


    “我出門了!”


    “發生什麽事的話,記得立即跟我聯絡。”


    鈴蘭走到門前,準備目送鼓太郎出門。


    “比戈的手下不知會往何時何地現身,記得要隨時注意身邊的‘氣息’,可別鬆懈了。”


    “我知道啦!”


    鼓太郎精神抖撤地回答後,就朝著坡道飛奔而去。


    他渾然忘我地蹦蹦跳跳,心情簡直像是在空中飛舞一般。


    “祈梨~~~~”


    “……不曉得他到底懂了多少。”


    鈴蘭一邊歎氣,一邊聳了聳肩膀。


    “啦啦啦啦啦~~”


    鼓太郎一邊哼著歌,一邊從坡道上跑下。


    他的腦子裏滿是祈梨的身影,根本沒有注意到紅燈。


    “笨蛋!走路小心點!”


    雖然被緊急煞車的汽車駕駛罵了,但他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事隔兩天,鼓太郎終於可以再見到祈梨的笑容了,一個惡心老頭的聲音他怎麽可能聽的進去呢?


    說到聲音,就讓鼓太郎想起她那溫柔的嗓音;那溫柔、安詳、如同鈴聲一般讓人感到平穩的聲音。


    約好見麵的地方隻有一個。


    那就是初戀車站公車圓環前祈求姻緣的石碑。


    待會兒該擺出什麽表情呢?該聊些什麽呢?這些令人眼花撩亂的期待充滿了他的胸口。


    ──事實上,如果比戈的手下現在出現的話,鼓太郎早就不知道被送進地獄幾次了。


    但比戈本人和他的手下並未現身,


    就連祈梨本人,也沒有出現在他們平常約好的地點。


    “……是不是睡過頭了呢?”


    鼓太郎擔心地發了封簡訊。


    沒有回應。


    鼓太郎等到最後一刻,直到幾乎要遲到了才跳上電車。


    在車廂中,也不見祈梨的身影。


    而她在其它車廂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


    (祈梨一直都是坐第三節車廂的。)


    這件事早在鼓太郎還是國中生時就知道了。在告白前,他一直在同一節車廂凝視著早晨祈梨的身影。


    ……祈梨還是沒有回簡訊。


    電車到達了初戀學園站。


    因為剛剛一直等到了最後一刻,當他衝進教室時也差不多要上課了。


    祈梨在裏麵。


    祈梨正在教室角落和朋友聊天。


    兩人四目相對。


    “早安,祈梨。”


    鼓太郎才剛說完,


    祈梨就將視線移開了。


    “呃……?”


    上課鍾聲在鼓太郎耳邊響起,他的腦袋一片空白。


    祈梨看也不看他一眼,就這麽走回了座位。


    隻留下鼓太郎呆立在原地……………


    “藤井同學,現在是班會時間,趕快回座位上坐好。”


    鼓太郎回神轉過頭去,對他說話的是級任導師波津。


    “是、是!對不起!”


    他慌慌張張地跑回自己的座位


    雖然全班都在笑他,但那些聲音根本就傳不進鼓太郎的耳朵。


    (她應該隻是因為聽到上課鍾響,所以才回座位的吧……?)


    這時,鼓太郎開始怨起了害他和祈梨相隔在教室兩端的座位。


    ……她沒有回簡訊。


    “值日生,幫我把這個搬到下堂課的教室。”


    當鼓太郎回過神來,第一堂課已經結束了。


    老師正在請人幫忙把上課的教材搬到下堂課的教室去。


    “好。”


    祈


    梨用她可愛的聲音回答著,那聲音和她的身高一點都不相配。


    她從座位上起身,準備去收拾掛在黑板上的世界地圖。


    “祈……白鳥同學,我來幫你吧。”


    鼓太郎連直呼她名字的勇氣都沒有,隻好叫了她的姓。


    但是……。


    “不、不用了。”


    祈梨顫抖著,簡直像是被可怕的怪叔叔搭訕一樣地害怕。


    “不要這麽客氣嘛。”


    “我一個人來就可以了!”


    祈梨厲聲說道,語氣聽起來像是在生氣。她抱著卷起的地圖往走廊飛奔而去。


    簡直像是在刻意逃離鼓太郎一樣。


    *  勇氣與代價


    接下來的課是在理科教室做實驗;但究竟做了什麽實驗,鼓太郎根本就不記得。


    (到底是怎麽回事……)


    祈梨還是沒有回簡訊。


    雖然在理科教室的座位是在祈梨身後,但不管鼓太郎怎麽努力,就是擠不出勇氣轉過頭去跟祈梨說話。


    (在沒見到麵的這兩天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呢……)


    1她在捉弄我。


    (不可能……)


    這並不是我在自負。


    但我不認為長得高卻比任何人都來得膽小的祈梨,會有捉弄別人的勇氣。


    2愛欺負人的霧崎姬沙樹要她“不準跟鼓太郎說話”。


    (雖然不是不可能……)


    若是這樣,那至少會回個簡訊吧?


    (雖然霧崎很惹人厭 但心機並沒有那麽重啊。)


    如果這是霧崎幹的,那她一定會擺出一臉得意的樣子,並且露骨地對我說“我現在就是在欺負你”才對。


    真要說的話,她其實還挺單純的。


    剛好霧崎也坐在後麵,於是我轉過頭去。


    “幹嘛,有事嗎?”


    她一臉不爽地回瞪回來。


    抱歉,霧崎。


    我剛才居然懷疑你。


    3她討厭我了。


    (唔……)


    光是想像,鼓太郎就感到眼前一片昏暗。


    (祈梨討厭我的理由是……)


    根本連想都不用想。


    (她一定是在後悔上星期五發生的事。)


    也就是和我‘發生了關係’那件事。


    (………………………)


    對於這個十分有可能的假設,鼓太郎的心情沉重了起來。


    他後悔連累了祈梨。


    (雖然說這是情有可原……)


    不,或許就是因為我拿這理由當作後盾,才會把祈梨逼得走投無路。


    (因為祈梨個性太溫柔了……)


    有可能。


    如果她是抱著想要拯救眼前溺水的小孩,而奮不顧身跳進海裏的想法才跟我‘發生關係’的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鼓太郎的內心愧疚到讓他幾乎快昏死過去。


    想要向祈梨道歉。


    但就算道歉也沒用。


    做了這種無法挽回的事,就算道歉又能如何?


    (我是男的,就算是因為什麽原因而和別人做了,隨便找個理由還可以搪塞過去……)


    雖然在電視上,常可以看到有女孩子說什麽‘早就脫離處女了?’,但我完全不認為祈梨是那種大而化之的女孩。


    不,等等。


    這並不是指處女膜破了還是沒破這種層次的問題。


    而是利用或是踐踏別人體貼之類的‘心’的問題。


    (唉,我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來啊!!)


    鼓太郎煩惱地緊抱著頭。


    若不是因為還在上課,他可能會在教室的地上滾來滾去吧。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鼓太郎對著想像中的祈梨低頭懺悔,跪在地上不斷磕頭。


    雖然他試著在想像中上吊、切腹、被車輾過、跳下摩天樓、自焚、跳崖,甚至開槍打爆自己的頭,但一點也沒有將他從無盡的罪惡感中拯救出來。


    (……話說回來,就算我能一掃心頭陰霾,又有什麽意義?)


    必須向祈梨道歉才行。


    絕不能抱著“能不能獲得她原諒”這種歪念。


    若祈梨是因為自己才那麽痛苦,要我下跪道歉或是做任何事都可以。


    我試著想像一下祈梨生氣的樣子。


    (祈梨一臉不悅地看著我……)


    光是想像,就讓我想拔腿逃跑。


    (她或許會罵我吧。)


    鼓太郎如此想像著。


    他緊握拳頭提起幹勁。


    (就算如此,這也是對我的懲罰。)


    在向對方確認前就逃跑,和確認之後自己受到傷害,這完全是兩碼子事。


    (待會下課我找她談談吧!)


    下課的鍾聲響起。


    ……提起勇氣的時候到了。


    “祈……白鳥同學:”


    鼓太郎起身,轉過頭去口


    “!?”


    為什麽祈梨會那麽驚慌呢?


    祈梨一被鼓太郎叫住,就嚇得縮起了身體,拿在手上的筆記本和課本也全掉落到地上。


    鉛筆盒裏的東西全掉了出來。


    鼓太郎伸手想要幫她撿起來。


    兩人的手偶然地碰在一起。


    “呀啊!”


    祈梨猛然地將手縮回。


    她將剛剛被鼓太郎手指碰到的手抱在胸前,像是保護著自己的手一般。


    她的肩膀不停顫抖著。


    “咦……?”


    一滴眼淚,從祈梨那大大的眼眸中滴落下來。


    (眼淚!?)


    光是看到祈梨流淚,就讓鼓太郎連心都碎了。


    他已經完全沒有力氣去追飛奔而去的祈梨。


    “……………………………………………………。”


    鼓太郎被徹底打倒了。


    霧崎從鼓太郎身後,半開玩笑地問道。


    “鼓太郎,你該不會是對她做了什麽下流的事吧?”


    “……!!”


    鼓太郎的麵色慘白,搖搖晃晃地走出了教室。


    反倒是霧崎嚇了一跳。


    她一臉不可思議地地嘟噥著。


    “……被我猜中了嗎?真是叫人意外。”


    她一直以為,鼓太郎不是會做那種事的男生。


    *  曬衣竿與女孩子


    太陽西沉,放學的鍾聲在染成一片暗紅的天空中響著。


    從教室裏飛奔而出的,有已經換好體育服衝向操場的人,也有要和朋友一起回家的人。


    在那之中,也有著臉色如亡靈一般,呆呆地凝視著天空的男學生。


    那就是鼓太郎。


    那之後的事他完全不記得了。


    他直到下午都吃不下飯,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即使放學前的班會時間早已結束,他仍沒有離開自己的座位。


    隻是呆呆地看著窗外。


    夜色悄悄地從東方一湧而上。


    太陽漸漸消失在西方的天空上,像是要將世界燃燒殆盡一般火紅地燃燒著。


    人們稱黃昏為‘逢魔之刻’。


    雖然是古早以前留下來的說法,但在鼓太郎眼中,摻雜著光與合、生與死等相反要素的黃昏天空,的確釋放著不可思議的力量。


    眼前所有的東西,都被染成了深褐色。


    僅是雙眼所見的顏色改變,就讓人有世界變質成其它東西的錯覺。


    就算有魔物出現,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吧。


    就算有位少女騎著曬衣竿在空中飛行,也沒有什麽……。


    “鈴蘭!?”


    鼓太郎突然回過神來,朝著屋頂狂奔而去。


    “你在搞什麽鬼啊!!”


    “怎麽了嗎?主人。”


    鈴蘭看著下方的鼓太郎,輕巧地跳下了竹竿。


    鼓太郎拿起那根竹竿。


    “這不是家裏的曬衣竿嗎……”


    “要飛上天空的話,用這個比較方便。”


    “如果破人看到怎麽辦!”


    “不用擔心,沒有人會看到的。”


    “怎麽可能。”


    為了確定有沒有引發騷動,鼓太郎將手靠上欄杆四處張望。


    的確沒有學生注意到這邊……。


    “學校早就放學了,主人為什麽還留在學校裏呢?祈梨人呢?”


    鈴蘭會這麽問,其實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


    從鼓太郎的雙眼中流下兩道瀑布般的淚水。


    “發、發生什麽事了嗎?”


    在聽過鼓太郎的說明後,鈴蘭噗籲一聲笑了出來。


    “什麽嘛,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有什麽好笑的!這對我來說是很嚴重的事耶!!”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


    鈴蘭挺起胸膛自信地說。


    “……說過什麽?”


    看到鼓太郎期待的眼神,鈴蘭一臉得意地回答。


    “隻要用寶石眼直視祈梨,所有問題不就都解決了嗎?”


    “這樣根本什麽也沒有解決!”


    *  鈴蘭的建議


    鈴蘭又重新問了一次鼓太郎事情的經過。


    “真是奇怪。”


    “你又想嘲笑我嗎?”


    “不,我是指祈梨的反應。”


    “有什麽好奇怪的,祈梨一定是討厭我了。”


    “我不認為她是那種會馬上反悔的女孩……”


    “可是事實上,她在學校裏一直躲著我啊。”


    鼓太郎低頭小聲說著。


    “你還沒從祈梨口中聽到真相吧?”


    “她一直躲我,不就已經說明一切了嗎……”


    “或許她有什麽難言之隱。”


    “她也沒回我簡訊。”


    鼓太郎沮喪地垂下肩膀。


    “……主人,你還是老樣子。”


    語畢,鈴蘭抬頭看著鼓太郎。


    鈴蘭從不生氣。


    每當這種時候,她總是以率直的雙眸凝視鼓太郎。


    “什、什麽意思。”


    “主人太狡猾了,老是拿祈梨來當作自己逃避的藉口。”


    “呃……”


    “主人到底想怎麽做?就這麽放棄嗎?還沒問清楚事情的真相,就把祈梨當成壞人,這樣不是很失禮嗎?”


    “話、話是這麽說沒錯……”


    “主人不相信祈梨嗎?祈梨為了你下了多大的決心,主人已經忘了嗎?隻因為短短一天內所發生的事情,主人就完全無視之前祈梨的心意,自顧自地陷入被害妄想了嗎?”


    “………………………”


    鼓太郎倒吸一口氣並垂下了頭。


    他在心裏不斷重複著鈴蘭所說的話,像是在細細咀嚼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終於發覺到自己被自以為是的想法所困,他的表情害臊了起來。


    “抱歉,我居然擅自將祈梨當成了壞人。”


    “相信祈梨吧,她或許有什麽難言之隱。”


    鼓太郎同意地點點頭。


    “明天我會試著問清楚。”


    “這種單純的想法,才像是主人。”


    鈴蘭高興地點了點頭。


    “……你是不是又在瞧不起我了?”


    “你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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