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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兒!”


    春虎鐵青著臉,趕緊從旁伸出手扶住冬兒的肩膀。一碰到冬兒,他仿佛碰觸到零度以下的冰冷空氣,同時一陣惡寒伴隨疼痛竄入體內。他這才想起來,自從啟發見鬼的才能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冬兒陷入這樣的狀態。


    “春春、春虎大人!冬、冬兒大人這是——?”


    不明白詳情的空和夏目、京子還有三位老師全搞不懂冬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春虎也無法加以說明,隻能默默咬緊了唇。


    這時——“……哈!真是太有意思了……”鏡說著,春虎驀地又更添幾分焦躁。


    “那個小鬼被什麽東西附身了吧?——不對,那不是別的東西,是‘鬼’,居然讓我在這裏遇上生靈……哈哈!不錯,你們這群小鬼實在有趣極了!”


    “嘖……!”


    舂虎咬牙切齒,但又無計可拖。冬兒神情苦悶,早已失去意識。


    靈以某個物體為核心“實體化”的例子並不算少見。長期受到大量靈氣,尤其是帶有特定性質的靈氣影響的物體常為靈所用,成為實體化時的核心。實際上,在陰陽師使役的靈體當中,有許多是以長年使用的咒具為核心形成式神。“曖昧且如泡沫的靈體”以“確實存在”的物質為觸媒,進而轉換為實體。


    靈災也是相同的道理。


    靈災進展到危險等級三——“實體化”時,會吸收或是“依附”在物體上,以取得核心。危險等級三的靈災雖會因此減緩發展與擴人速度,卻又表現出安定化與長期化的傾向。此外,即使能導正歪斜的靈氣,要一點不留地擊散或是完全祓除別是幾近不可能。


    “簡直和大連寺一樣。”


    鏡說,視線緊盯著冬兒。


    “那個老頭在兩年前的靈災攻擊中,以自己為核心變成鬼,引起靈災。嗬嗬嗬……我感覺到了,我感覺到危險的氣息。依據本部的說法,這次的情形簡直和當時一模一樣,這就叫做‘緣分’啊,而且還跑出生靈……欸,小鬼。你叫做冬兒對吧?你那情形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你該不會是從兩年前就被鬼附身了吧?”


    鏡笑著信步走近倒地的冬兒身邊,春虎全身寒毛直豎。


    “……大連寺至道變成鬼——而且那家夥當時進展到危險等級四,要說有人被卷入靈災化為生靈也沒什麽好奇怪。怎麽樣,冬兒?你是那次靈災攻擊的被害者之一嗎?”鏡問,而且事情正如他所料。


    ——可惡。


    春虎發抖,咬緊了牙。


    兩年前,冬兒被卷入靈災恐怖攻擊事件中,留下了後遺症,而這就是靈災遺留在冬兒身上的後遺症。


    “生靈”一般指半成為鬼的人,在‘泛式’中則用以指那些成為靈體核心,但依然保有自我意識的人。


    阿刀冬兒的體內依附——或者說殘留有“鬼型”的動態靈災。在他身邊,隻有倉橋塾長和大友,以及春虎知道此一事實。


    “……就算是……是又怎樣!”春虎離開冬兒身旁,擋住鏡的去路。


    “冬兒是靈災的被害者沒鉗,不過他不是什麽靈災!不關祓魔官的事,你還是趕緊去追鵺吧!”他放聲嘶吼,試圖掩飾顫抖的嗓音。


    “祓魔官需不需要介入,得交由專家判斷,沒你這外行人說話的餘地。”鏡老神在在地說。


    “我、我老爸是冬兒的主治醫生!專業的陰陽醫判斷冬兒沒有問題!”


    “土禦門家的陰陽醫?事情愈來愈有趣了。”


    鏡簡直是樂不可支地回應春虎的怒吼,兩人的距離逐漸縮短,最後終於到了伸手可及的範圍。


    一旦對方使出言靈,自己勢必無法動彈。就在春虎硬著頭皮正打算擺出備戰姿勢先發製人時,鏡搶先一步揮出空拳,轉移春虎的注意力,再趁他破綻百出之際順勢踢了他一腳,工程靴的鞋底就這麽踢中了他的肚子。


    “唔!”


    春虎身子一弓,被踢得往後方飛了出去。夏目驚叫了聲“春虎!”,空嚇白了臉,趕緊飛奔到主人身邊。


    ——這、這個混帳……!


    春虎一時大意,沒料到不隻咒術,鏡早已習慣用暴力解決問題。這麽說來,他也沒用咒術對付夏目。從他認為不需要特地動用到咒術這點看來,他相當擅長行使暴力。


    “可惡……!”


    春虎藉助空的力量,掙紮著正想站起身,這時——


    “……讓我看看。”鏡已經在冬兒身邊蹲了下來。他抓住冬兒的頭發,拉起冬兒的頭,然後說了句:“真礙事。”把冬兒額頭上的頭巾一把扯了下來。


    現場不隻鏡倒抽了口氣,夏目、京子和老師們也是同樣的反應。鏡哼了一聲,接著意有所指地吹起口哨。


    “哈哈哈——這生靈真不得了,還差一步就要‘墮入’鬼道了吧?”


    取下頭巾後,冬兒的額頭上冒出兩個出現微弱裂核反應——長約兩三公分的尖角。不僅如此,他的雙唇撕裂,下排犬齒逐漸長成突出的獠牙。


    他體內的鬼與鵺的瘴氣產生共鳴並且活化,鬼又藉由吞噬靈脈噴出的靈氣,加速了鬼化的 一過程。此時溢出冬兒體外的不是靈氣,而是鬼散發出的鬼氣。四處流竄的鬼氣覆蓋冬兒的身體,逐漸實體化。


    “……都怪靈脈穩定下來了,他沒有完全變成鬼。要是他幹脆點‘墮入’鬼道,事情反而簡單多了……可是身為獨立祓魔官,可不能坐視靈災的根源不管——該怎麽辦呢?”


    鏡揪起冬兒的頭發,發出猥瑣的笑聲。春虎氣得眼前一片空白,心髒劇烈跳動,以灼熱的鼓動驅趕全身痛楚。


    “你這個……卑鄙小人……!”春虎鼓起全身力氣,握拳站了起來。鏡用眼角餘光瞥了他一眼,唇邊泛起輕蔑的嘲笑。


    不過——


    “……別亂碰,你這頭上打叉的混帳……”


    冬兒手一抓,緊緊握住了鏡扯著自己頭發的手腕。


    “……我管你是‘十二神將’還是什麽鬼……你要是敢小看生靈,小心我宰了你……”


    他模仿鏡的口氣,臉上帶著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又更用力握緊了鏡的手腕。覆蓋在他手臂上的鬼氣隨裂核反應呈現半實體化,鬼的手臂——半透明的硬影如錯覺栩栩如生地浮現在眾人眼前。


    “——呿。”


    由於力量不受控製,冬兒使出了相當驚人的握力。鏡馬上以咒力強化臂力,強行甩開冬兒的手,站了起來。


    “冬兒!你——”


    春虎臉色一亮,又立刻沉下了臉。在鏡放過冬兒後,他非但沒有起身,反而仰躺著發出苦悶的呻吟聲。差點實體化的手臂恢複原狀,但尖角和獠牙還是老樣子。


    “……呼……在、在別人拚了命地……壓製的時候……麻、麻煩別在旁邊……搗亂,呃……!”


    冬兒上氣不接下氣,躺成大字形仰望著鏡。站起身的鏡一臉冷酷,俯視躺在地上的冬兒。


    一如鏡所判斷,由於靈脈漸趨穩定,冬兒的鬼化程度也逐漸和緩。隻是鬼一旦覺醒,要再壓製下去可不容易,冬兒現在正是拚了死命與體內的鬼纏鬥。


    “好了,事情到此為止!接下來沒你的事,快離開他!”春虎放聲怒吼。


    接著——“……春虎說的沒錯,獨立祓魔官!反正靈災現場的善後不在你的工作範圍內對吧?還請立刻撤離此地。”夏目說,她頭上的北鬥同時沉聲低咆,像個小混混威嚇對方“你這家夥還想再來打一架嗎?”,看上去的確對鏡懷有很深的敵意。


    不隻夏目,京子和各位老師的神情嚴峻,無聲表明不會放任鏡為所欲為。至於空更是打從春虎一被踢飛,就己經優先做好防範對方追擊自己主人的準備,甚


    至其實早在春虎被踢的那一瞬間起,她便迅即化為複仇的利刃,在一旁蓄勢待發。


    春虎與空、夏目、北鬥、京子和老師們帶著必死的覺悟,瞪視孤身傲立的鏡。在鏡腳下,冬兒緊開雙眼,劇烈喘息。


    “——嘖。”鏡惡狠狠地啐了一聲。


    “你們這些家夥……要來就上吧。”鏡全身溢出靈氣。‘十二神將’的憤怒與力量帶來遠超過與鵺對峙時的緊張感,如同一把尖刃,在春虎背上劃出一陣冷顫,胃裏不住抽痛,手腳差點跟著發抖。


    但就在這個時候——


    “鏡!你在搞什麽鬼嘎!”


    空中突然傳來聲音,而且還是嘰嘰——不對,是尖細如幼兒的嘎嘎叫聲。一聽見這個聲音,鏡馬上像是被潑了一桶冷水。


    “嘖,可惡。”鏡咒罵了一聲。


    春虎連忙抬頭仰望。


    “咦?烏、烏鴉——”


    ——不對!


    乍看之下,揮翅飛向春虎等人頭上的是隻大烏鴉。


    不過再仔細一瞧會發現那其實不是烏鴉。那東西有著烏鴉長出尖喙的烏黑頭顱和能夠展翅翱翔的羽翼,頭底下卻接著一副仿似人類的身體和手腳,身上還穿著——雖然尺寸小了點——漆黑的防瘴衣﹒祓魔官的製服。


    烏鴉露出凶狠的目光俯視春虎。


    “不是烏鴉!是天狗!烏天狗!”那東西氣呼呼地特地開口指正。確實,雖然是一身祓魔官的打扮,那東西的身形和傳說中的烏天狗一模一樣。


    接著——“獺祭!別亂衝——嗚啊!龍!有龍!”又一隻烏天狗飛了過來。春虎驚訝地睜圓了眼,兩隻烏天狗正不慌不忙地在他頭上盤旋。


    “黑龍!別管龍了!重要的是鏡!鏡又做了什麽壞事!”


    “啊,鏡!這個混帳‘食鬼’!這次又做了什麽壞事!”


    “再說鵺跑哪去了?這裏有龍,沒有鵺!”


    “對,鵺!鵺跑哪去了,鏡!你解決掉它了嗎?”


    “嘎!該不會是逃了吧?鏡讓鵺逃了!鏡隻會亂放話!”


    “嘎嘎!禪次朗要是知道肯定會把鏡罵個半死!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兩隻烏天狗吵吵鬧鬧地叫個不停,完全不顧現場氣氛,隻是隨著烏天狗七嘴八舌地亂叫,原先的緊張感逐漸緩和,春虎一下子力氣盡失,夏目因為事發突然,氣憤與驚訝和呆愣全混成一團,露出一張古怪的表情。


    “……吵死了。”鏡沒好氣地咂了個嘴。


    “——鏡!鵺跑哪去了?氣息是消失了,可是不像已經遭到祓除!”


    一輛重型機車疾駛進春虎等人所在的小廣場。


    一個目光炯炯的男子如騎著鋼鐵野馬飛奔前來,他身穿老舊的飛行夾克,搭配上一條膝蓋處有些破洞的牛仔褲,而且不知為何腳下踏著皮底草鞋,健壯的體格顯得生氣勃勃,敏銳的神情顯露出嚴肅但又陽剛——率直的氣息。


    春虎注意到懸掛在男子腰間皮帶上的東西,而且隻消一眼便馬上記起男子的身分。


    ——我知道他!


    機車上的男子腰間佩帶著一把日本刀,這把刀出鞘的畫麵仍深深烙印在春虎腦海。他在電視土看過修禊靈災的現場轉播,當時就是眼前的這名男子一刀斬斷古木,輕鬆祓除危險等級三的靈災。


    ‘十二神將’之一。


    春虎的記憶無誤,在場所有人——隻要和咒術有點關係,大多見過這名男子。


    祓魔局的後起之秀,獨立祓魔官,木暮禪次朗。


    “大事不妙!禪次朗,大事不妙!鏡這個笨蛋讓鵺逃走了!”


    “丟臉,丟臉!鏡任性,滿嘴大話!”


    木暮的式神——獺祭和黑龍這兩隻烏天狗爭先恐後地向主人報告。


    環顧檢視靈災現場,木暮忍不住為眼前詭異的局麵蹙緊眉頭。尤其在他發現北鬥時,目光更是不解,嘀咕了一句:“怎麽跑出龍來了?”接著他發現倒地的冬兒,“視”別他身上的靈氣,臉色更加困惑。


    “唔。”一陣沉吟過後,“——鏡,這是怎麽一回事?”他口氣嚴峻地要求鏡解釋現場情形。鏡把兩隻烏天狗打的小報告當成耳邊風,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


    “鵺逃了,現在再去追也追不上。”


    “……你居然沒收拾掉它?”


    “有人跑來攪局,我看這一定是雙角會搞的鬼。”


    木暮一聽到這話,馬上垂下嘴角。不過,針對這點他沒再深入追問。


    “我要先知道實際情形,你在受到妨礙下讓鵺逃走了,那個妨礙你的人在哪裏?”


    “誰知道,那個人擾亂靈脈,隻出了那麽一次手就銷聲匿跡,看來很有一套。”


    “……我明白了。然後呢,那個少年又是怎麽回事?”


    “等一下!”木幕一問,原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春虎馬上大喊:“冬兒——他是靈災的被害者!和剛才的靈災無關,他因為兩年前的靈災影響留下後遺症,不過正在接受陰陽醫治療,醫生也保證絕對沒有危險性,不用擔心!請相信我!”


    春虎說得著急,鏡厭煩地搔了搔銀發,木暮則是板起臉,一臉困擾。他直視春虎,看了下冬兒,再望向頭上的北鬥,接著把視線輪流移向夏目和空等人身上,似乎還是搞不清楚現場狀況。


    “木暮獨立官!我是陰陽塾的老師,在這裏的全是陰陽塾的塾生。我們今天在進行實技測驗時,遭到‘奇美拉型’靈災襲擊,幸而有鏡獨立官出手相助。然而情形正如鏡獨立官所言,由於第三者介入,‘奇美拉型’已經逃離此地。”老講師伸直了背脊大叫。


    聽見這專業的報告,木暮一臉驚訝。


    “難道你以前是祓魔官嗎?”


    “正是!此外,剛才提到的少年名叫阿刀冬兒,如那位塾生所言,此時尚不需勞煩各位獨立官,至於如何處置,陰陽塾會負起全部責任!”


    老講師戰得疲憊不堪,一身狼狽,但還是斬釘截鐵地許下承諾。木暮臉上閃過一絲意外,接著豁然開朗地點了點頭。


    “陰陽塾,原來是這麽回事,這麽說來陣提過……也就是說這是土禦門家的龍囉?”


    木暮跨坐在機車上,仰望北鬥,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黑龍與獺祭也拍打著翅膀,“哇!哇!”、“這頭龍是土禦門家的式神!”望著飛翔在同一片天空的北鬥。北鬥大惑不解,歪過了頭。


    “再說兩年前的靈災被害者……我記得有個孩子……”


    木拜凝視冬兒,抿緊嘴角,目光相當嚴肅,正以專業的眼光打量冬兒做為靈災具有多大威脅性,春虎見狀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不過,木暮隻是輕快地說了聲:“——好。”接著催起機車引擎,對著鏡說:


    “鏡!我們一起去追鵺。”


    “什麽?我不就說追不上了嗎?那隻鵺大概被人動過手腳,有點小聰明,何況又和恐怖攻擊有關,應該也會使用隱形。”


    “這些事情等追到了再確認,上工啦!”


    木暮一口駁回鏡的喃喃怨言。鏡氣得麵色扭曲,狠狠啐了一聲。


    “——各位老師!抱歉,我們現在要前往追擊靈災,鏡想必為各位添了不少麻煩,但礙於事態緊急,還請之後再向祓魔局提出抗議。另外目黑分局已經派出靈災祓禊部隊趕往這裏,他們會負責善後處理,還有什麽問題嗎?”木暮說。


    “是,一切遵從木暮獨立官指示!”


    老講師一敬禮,木暮馬上回禮,接著靈活操縱重型機車,當場調轉車頭。


    “嘎!禪次朗老是這副德性!”


    “天真!禪次朗天真沒藥救!難怪鏡目中無人!”


    “吵死了,你


    們先去找鵺,走囉!”


    木暮的機車在轟隆聲中奔馳而出,不過仔細瞧會發現那輛機車的動作有哪裏不太對勁,仿佛機車是依著自己的意誌奔走。


    臨走前,木暮又催促道:“鏡!”鏡不耐煩地嘟囔了一聲,不知為何踩起奇怪的步伐。最後,他透過墨鏡瞪視離自己最近的春虎,說道:


    “春虎、冬兒、夏目,你們這群小鬼的名字我記住了……”之後,他的身影就此消失。


    春虎張大了嘴一時語塞,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鏡消失的速度之快,簡直就像式神解除實體化。


    “……禹步,在靈脈之內移動……太厲害了……”夏目說,臉上帶著和春虎一樣的表情。


    “在、在靈脈裏移動……這是什麽意思?瞬間移動嗎?人類能做到這種事嗎?”


    春虎不知道,禹步為‘帝國式陰陽術’之一,‘泛式’並未采用。‘帝式’中將禹步結合仙術“縮地術”,是超高難度的咒術,在未被列入禁咒的‘帝式’裏,屬於難度首屈一指的高超絕技。


    鏡潛入靈脈,木暮騎著機車轉瞬離去,春虎與夏目等人留在原地,宛如在戰場上南征北討了一整年後總算結束戰事,一下子全身虛脫。


    “那就是……他們就是‘十二神將’……”春虎無力低喃。然後,他趕緊回過神。“冬兒!你還好嗎?”連忙轉向倒在地上的冬兒。


    沒有同應。冬兒不知何時闔上雙眼,再次失去意識。


    他額頭上的角還在,但獠牙已經恢複成原來的牙齒大小,症狀逐漸複原。春虎見狀總算鬆了口氣。


    老講師雙腳無力,由另外兩位老師幫忙攙扶。夏目與京子麵色凝重地盯著秘密曝光的冬兒,空不安地擺動雙耳,在確認過周遭情形後才把‘搗割’收回劍鞘,北鬥搖曳悠長的身軀,像在問:“事情結束了嗎?”


    眾人注意到時,才發現四周早已拉起夜幕。


    風暴平息後又過了五分鍾,木暮提到的祓魔官終於抵達現場。


    2


    “……怎麽會這樣,冬兒同學他……”恢複意識的天馬聽著春虎解釋,不禁愕然。


    “我知道靈災在他身上留下了後遺症……不過沒想到是這麽回事……”畢竟才剛親身體驗過靈災的可怕,天馬難掩震驚,而且不隻天馬如此,夏目和京子應該也是一樣。春虎消沉地垂下了頭。


    春虎等人回到了陰陽塾墊舍。


    此時此刻,卷入靈災的塾生陸續被抬入陰陽塾,他們或多或少受到了靈性創傷——也就是產生了所謂的靈障,老師們正傾全力進行治療。


    當然,冬兒也是接受治療的塾生之一。


    他的症狀雖然漸趨穩定,但還是有靈災寄宿在體內,陰陽塾於是另外為他準備一間施有結界的實技練習常,將他與其他塾生分開,並且由具備陰陽醫資格的老師專門負責治療。


    治療——正確來說是使春虎父親施加的封印再度安定下來。春虎他們原本待在冬兒身邊,但被老師說了一句“接下來就交給我來處理”後趕了出去,隻好移動到天馬所在的教室。


    “——夏目和京子也是,不好意思,一直瞞著大家。”


    “…………”


    “算了,這種事也沒那麽容易啟齒……”


    春虎道歉後,夏目沒有吭聲,京子則尷尬地應了一句。


    在一兩個小時前,冬兒和他們還隻是關係不錯的同班同學,接著突然成了生靈出現在他們眼前﹒也難怪他們會不知所措。


    但也正因為他們是陰陽塾的塾生,具備正確知識,才不至於出現過大反應。若是情形發生在春虎和冬兒以前就讀的普通高中,絕不可能像夏目他們這樣隻是覺得“困惑”。


    為此,春虎和冬兒一起升上高中時,選擇絕口不提此事,而在輟學轉入陰陽塾後,也持續采取相同的態度。


    “在進到這裏後……總覺得我和冬兒還有大家打成了一片。”春虎垂著頭娓娓道來。


    “關係比我一開始以為的還要融洽,所以我愈來愈難開口……心想就這麽維持現狀也好……害怕又破壞掉這難得營造出來的氣氛……”


    說到這——一直默不吭聲的夏目猛然肩膀一顫,微微睜大了雙眸,像是想起了什麽事情。不過,春虎沒注意到她的反應,又繼續說了下去:


    “拜托你們別責怪冬兒隱瞞這件事,他其實沒有隱瞞的意思,而是‘為了我著想’才沒說出口。他一定是看出了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尤其是和大家的關係。”說著,春虎臉上泛起片澀又有些泫然欲泣的自嘲笑容。


    他想起冬兒和北鬥,腦中浮現的不是那頭龍,而是少女——春虎與冬兒的摯友,式神少女的身影。


    春虎也沒對北鬥提及冬兒的情形,理由和現在一模一樣。他喜歡三個人一起笑著打鬧,不想讓這樣的關係生變。因此他不隻瞞著高中同學,也沒告訴北鬥真相。現在回想起來,說不定冬兒其實很想說出口——讓摯友知道自己的真實麵貌,隻是春虎既然沒說穿——了解損友心情的冬兒也就配合春虎,把秘密埋藏在自己心底。


    “…………”


    春虎垂頭不語,一會兒過後忽然嚴肅地看著夏目、京子和天馬。


    “——對不起,抱歉一直瞞著你們。”春虎說著低下了頭,深深地低頭致歉。


    “不過他……你們不用擔化冬兒會造成危險。遇上靈災後,他有將近一年的時間待在‘相關’醫療設施進行治療。我和老爸一起去過幾次,治療過程很辛苦……他那時確實控製不住自己……甚至差點變成鬼,可是我保證現在絕對沒有問題。”


    春虎低著頭,喃喃自語似地道出真相。麵對這沉重的事實,其他人一時也不知如何反應。


    然後,春虎毫無預警地抬起頭。“話說回來,我的運氣還真差。”他硬擠出笑容,試圖緩和現場氣氛。“今天簡直是倒楣透了,考試考得亂七八糟,又遭到鵺攻擊,還惹上超厲害的‘十二神將’,冬兒也出事……害得大家都被卷進來,真是沒救了我……”他戲謔地笑了笑,一點也不像他平時的笑容,反而讓京子和天馬看了更加難過。


    他想不出還有什麽其他的補救方式,現在的他實在走投無路。


    “真的很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光道歉沒辦法解決問題,這全是我的錯,所以——”


    “春虎。”宛如當頭棒喝,一直保持沉默的夏目一喝打斷了春虎的話。“我以主人的身分下令,你不許再說這種話。”


    春虎啞然失聲,而且不隻他,京子和天馬也屏息凝視夏目。這句話刺進了在場所有聽者的心,算是言靈的一種——即使不是甲級,也可歸類為乙級的言語靈威。


    夏目朝自己的式神射出銳利的目光,不過隨即又輕輕一笑,以天真的口氣回問:“‘抱歉一直瞞著你們’?”


    “——這麽一來就打平了,蠢虎。”然後,她極其自然地湊到春虎身旁,在他耳邊低語。


    “……什麽?”


    春虎不明所以地漲紅了臉,夏目見到他這副模樣,悄悄從其他兩人看不見的角度送出嫣然秋波。接著,她拋下心跳急遽加速的春虎,轉身麵對京子與天馬。烏黑長發隨粉紅緞帶在空中輕盈飛舞。


    “春虎也好,冬兒也罷,還以為我們個個是笨蛋,真是氣死人了。”


    “呃,那個……”


    “夏、夏目同學?”


    “你們說對吧?”夏日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京子與天馬一愣,不過她沒放在心上,向兩位同學微微一笑。


    “他們居然擔心在知道冬兒是生靈後,我們的態度會完全不同,開什麽玩笑,這不是把我們全當成傻子了嗎?不管是生靈還是什麽鬼,冬兒就是冬兒,這不是理所


    當然的嗎?”夏目笑著宣稱,語氣堅定又不容置疑。


    “……就是說啊。”京子聽了馬上露出熱切的目光,欣喜答道。


    “也不能怪他,男生在這方麵就是容易會錯意,當然夏目同學是例外,對吧,天馬?”


    “咦——噢,嗯!說的沒錯,你們兩個實在太見外了!”


    天馬接過話,連忙對夏目兩人的主張表示認同。春虎喃喃說了聲“你們……”,接著便再也說不出話。


    夏目對著春虎這副笨拙的模樣咯咯笑了起來。“……算了,這次就原諒你,畢竟——不管是誰都有難以啟齒的時候。”說完,她露出了一個開心的微笑,宛如樂在暗中享受隻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夏目……”


    青梅竹馬的這句話聽得春虎胸中一熱。


    自從冬兒出現異變後,他一直覺得胸口鬱悶糾結,這股鬱悶此時正因為夏目點燃的熱火,緩緩融解。


    “……謝謝你們。”他重新麵對京子與天馬,這次不再是為了道歉,而是為了說出感謝。


    京子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天馬害臊地搔了搔鼻子。春虎察覺自己一直以來都誤會了,自己的運氣一點也不差,不僅如此,還是個世間少有的幸運兒。


    最後,他朝夏目投以感謝的目光,兒時玩伴神氣地咧嘴笑了笑,臉上綻放出向日葵般天真無邪的笑顏,春虎看著總覺得似曾相識。


    “原來你在這裏,夏目同學。”


    這時,有位老師 跑到了春虎等人麵前。


    春虎看到老師僵硬的神情,以為冬兒又出了什麽事,頓時僵直身子。


    然而——


    “倉橋塾長要你過去,你能現在就到塾長室一趟嗎?”


    3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大友朝手機咬牙切齒地問。他壓低了音量,卻沒有試圖隱藏怒火。


    不過也難怪他會火大,直到剛才他都還在卯足全力治療塾生——“自己班上的塾生”,那些“在自己不在場時出現靈障的塾生”。


    大友人在陰陽塾舍的器材室裏,這是一個保管塾生使用的咒具和用於符籙的紙、筆、硯等器材的教室。他看準塾生的治療告一段落,避開眾人目光,偷偷溜了進來。至於被他緊咬著不放的則是今天把自己叫出去的人——咒搜部部長天海。


    ‘你還是行行好,放過我吧。’電話另一頭的天海大吐苦水。


    ‘現場發生了什麽事,報告不會上呈到我這裏,這次陰陽塾的塾生被卷入靈災確實令人遺憾,不過實技測驗中居然會碰上動態靈災攻擊,這種事又有誰料想得到?大概隻有美代有這個能耐了。’


    “我抱怨的是鏡!那個小鬼跑來攪什麽局?”


    ‘混帳家夥,你難道忘了鏡是獨立官嗎?在祓除靈災的時候正好碰上——這種事又有什麽好奇怪。至少他不是故意跑去找碴,況且我是不知道鏡在那裏搞什麽鬼,不過據我所知,木暮到場後把一切處理得妥妥當當。何況我得提醒你一聲,受害的不是隻有你那邊而已。’


    天海說得嚴厲,大友硬是把差點脫口而出的抗議聲吞了回去。


    東京各地同時發生靈災的事情,早已在各大電視台的新聞節目上鬧得沸沸揚揚,雖然奇跡似地沒有出現死者,卻有不少人受傷,其中又以因靈障負傷的人最多。此時此刻,都內隻要有陰陽醫駐診的醫院,不論哪一間都擠滿了前來求診的患者。


    ‘而且靈災還沒平息,已經確認有四隻鵺,我想你早就聽說了,這些鵺分別出現在鬼門和地戶,各有兩隻。上野和品川的鵺已經消滅,剩下兩隻則是逃得不見蹤影,現在還潛伏在都內。靈視官全體動員在都內各地進行搜索,可是那些鵺好像懂得隱形似的。再說就算找到了,那些是會飛的鵺,耍用一般的方法捉到它們非常困難。’


    “派出直升機不就得了?”


    ‘直升機的機動性完全追不上鵺啊,而且如果隻是單純運送部隊還算小事一件,要在都內上空收拾靈災事情可就麻煩了,光是事先取得相關單位許可就得耗上一番功夫。’


    “這麽點小事交給閑著沒事做的部長就成啦,反正您人脈那麽廣,總算能派上用場咧。”


    ‘你這混帳說什麽鬼話,在別人忙到不可開交的時候打電話來,還敢那麽放肆。’


    前‘十二神將’和現任‘十二神將’鬧小孩子脾氣,吵得口沫橫飛。


    不過,事態確實相當嚴重。


    祓魔局為討伐鵺動用了所有人力,但要是沒能盡早解決,政府很可能宣布進入警戒狀態。


    距今兩年前,東京也經曆過一次大規模靈災破壞,這次的規模雖不及上次,依然不能掉以輕心。何況,這次的靈災又是雙角會在幕後操拜。


    ‘……在你因為咒搜部的事情被叫出來的時候發生這種事,我很抱歉。我們沒預測到那幫人會這麽快展開行動,這是咒搜部——不,應該說是我的錯。對不起。’天海向大友表達歉意,語氣聽來相當誠懇。


    天海今天找大友出來,為的是請求他協助掌握與暗中活動的雙角會扯上關係的‘d’——也就是蘆屋道滿的動向。大友雖然已經辭職,但天海畢竟是他過去的上司,又是陰陽廳裏的高官,他就算沒有回到第一線上的意思,也不好意思拒絕。


    “別這麽說……”聽到上司坦率道歉,大友的氣勢頓時減弱不少。


    “……是我自願要幫忙老東家做事,所以責任在我身上,我沒有責怪——”


    ‘噢?這樣啊,那就算了。’


    “慢著,臭老頭,您那是什麽態度?要我賣人情做白工,態度居然這麽囂張!”


    ‘做白工?這就怪了,美代明明說向他們借用老師要付錢的……’


    “那個死要錢的老太婆!你們還是快點死一死吧!”大友憤恨叫著,電話另一頭的天海笑說:‘真像美代會做的事。’讓他聽了更是氣惱。


    ‘總之,現場逮到了幾個雙角會的成員,不過帶頭作亂的人還在外頭逍遙,咒搜部正忙著追捕。你要錢我會直接給,有時間就來幫個忙,這可是緊急事態。’


    “開什麽玩笑,塾裏亂成這樣我怎麽可能有時間……不說這個咧,我問您,之前比良多提到的六人部千尋就是這次靈災的幕後主謀嗎?”


    ‘現在還沒有確切證據,不過鏡在報告中提到的“礙事者”相當可疑。據說那人在現場操弄靈脈,手法和大連寺如出一轍。’


    前宮內廳禦靈部負責執行驅除鬼氣的儀式,以穩定都內靈脈,對如何掌握靈脈自然相當熟悉。兩年前在靈災攻擊中,大連寺至道就曾經刻意擾亂靈脈,引發多起靈災。


    ‘反正我現在忙得要死,沒時間聽你抱怨……對了,剛好有件事要告訴你。事情在半個小時前才剛拍板定案,話應該已經傳到美代那邊去了——為應付這次的靈災,祓魔局的祓禊司令室擬定了和兩年前相同的作戰計劃。’


    天海的口氣轉為嚴肅,大友板起臉,心裏有不祥的預感。


    “……什麽作戰計劃?那關陰陽塾什麽事?”


    ‘兩年前祓魔局為了吸引動態靈災,用了誘餌,而且是動態靈災最愛的高級“純陰靈氣”。’天海娓妮道來。


    在兩年前的靈災攻擊中,主嫌大連寺至道讓自己化為鬼,變成靈災。但除了他以外,陸續還有多起靈災發生,其中甚至有好幾個進展到危險等級三。變成鬼的大連寺——‘鬼型’靈災率領其他動態靈災在都內四處肆虐,造成嚴重損害。


    麵對此一情形,祓魔局認為當務之急是分離大連寺與其他動態靈災,為此設下了陷阱。


    ‘……那時候用的餌是龍。’


    “龍?”一聽到這句話,


    大友嚇了一跳,總算明白天海話裏的意思。


    雖然依種類不同而有例外,龍的屬性基本上為陰性水氣,而且帶有極為高貴的靈氣。在同樣屬於陰氣,由於缺乏平衡而墮落產生“瘴氣”的動態靈災眼中,龍可說是相當具有魅力的“誘餌”。兩年前,祓魔局便是利用靈災的特性,以龍為餌吸引動態靈災。


    在製定作戰計劃時,祓魔局看上了名門土禦門家代代相傳的使役式式神,同時為借用這正統龍族,向龍的主人,當時土禦門家的當家——亦即夏目的父親請求協助。


    而現在,聲名遠播的“土禦門家的龍”傳給了土禦門家的下任當家,也就是說——


    ‘聽說為了再次利用土禦門家的龍為餌,祓魔局準備向龍的主人,土禦門家下任當家土禦門夏目請求協助……而且他們己經從現任當家,也就是土禦門夏目的父親那裏獲得許可。’


    ☆


    “這太荒謬了!夏目同學還是個學生,祓魔局有什麽資格逼他出麵配合!”


    “他們沒有強製要求,夏目同學若是不願意,我會將他的意思轉告祓魔局。還有……京子同學,在塾內說話請注意禮貌。”倉橋塾長提醒氣憤的孫女。


    塾長室裏除了塾長與夏目,春虎、京子和天馬也在場。他們跟著夏目,一起闖了進來。


    據塾長說,祓魔局在討伐鵺時,打算用上夏目的式神——北鬥,計劃以北鬥為誘餌,引誘出鵺。而且祓魔局派來迎接的人已經抵達,現在正在另一間房間等待回應。夏目聞言咬緊了唇,臉色發青,京子和天馬一時啞然,隨即爆發出劇烈反彈。


    “恕我失禮,才剛發生過那樣的事情,現在就提出這種要求未免太過分了。祓魔局根本沒把陰陽塾現在的狀況列入考量。”


    即使是平常和氣的天馬也按捺不住,向塾長提出抗議。


    這確實是個史無前例的要求。祓魔局要求的不是提供情報與技術,而是要求協助祓禊靈災——尤其還是在主要戰場用上民間人士,這種情形十分罕見。何況夏目尚未成年,也難怪京子和天災馬的反應會這麽激動。


    塾長在轉達祓魔局提出的請求後,沒再多說什麽。她沒催促也沒攔阻夏目,隻是默默將事情交由她自行判斷。


    沉默等待夏目做出決定的——意外的是——春虎也是其中之一。


    他沒插嘴,靜靜凝視夏目的側臉,目光裏流露出信任,態度裏看得出覺悟。


    “父親他……”在沉思了一段很長的時間後,夏目低聲確認——“父親他……答應了對吧?”


    “祓魔局是這麽說的,你需要先和令尊商量過後再做決定嗎?”


    “……不用,沒這個必要。”她板起臉,挺直背脊,慎重做出宣言。


    “我願意幫忙。”


    “什麽?”、“夏目同學!”京子和天馬連忙出聲阻止。


    “你還是先和令尊商量一下吧,也許可以暫時把龍交由令尊使役……”


    “……父親人在鄉下,現在趕來也來不及了。”


    “慢著,夏目同學。說不定祓魔局要找的人不是你,他們會提出這樣的請求,是以為你父親還是北鬥的主人。他們要是知道北鬥已經傳到你手中,一定會另外采取其他解決方案。龍就算再適合當誘餌,應該還是有其他東西能取代!”


    “……不過,接到請求的父親既然答應,這就成了‘土禦門家’的問題。身為土禦門家的一員,我必須負起責任。”夏目堅決說道。


    春虎聽了這話,臉上瞬間浮現苦笑。最近雖然沒那麽明顯了,不過夏目身為‘土禦門’一份子的自負與責任感還是一如以往,一點也沒有改變。


    不隻春虎,京子和天馬應該也很明白夏目話一說出口就不會收回的頑固個性,但他們一心隻想讓同學遠離危險,還是不停勸說。


    這時,塾長平靜地開了口。


    “……京子同學,天馬同學,遺憾的是,祓魔局恐怕打從一開始擬定作戰計劃時,就決定請求夏目同學協助。至於事先取得夏目同學父親許可,是因為畢竟他還未成年,這麽做不過是形式上的手續。一定得以‘由夏目同學使役’的龍做為誘餌,這次的作戰計劃才有意義。”


    “不會吧?”聽見塾長這段出乎意料的說明,天馬一臉錯愕,而且不隻是他,京子和夏目以及春虎也驚訝地凝視塾長。


    “這是什麽意思,奶奶?”


    孫女這麽一間,塾長忍不住歎了口氣。


    “……我還是告訴你們吧。這次的靈災和兩年前一樣——極有可能是由部分夜光信徒策劃的恐怖行動,正因為如此才需要夏目同學出麵。夏目同學在場的話,他們至少不敢輕舉妄動,這就是祓魔局的判斷。”


    四名塾生聽著塾長解釋,無不睜人了眼。


    在場的四個人——還有冬兒,都曾在去年九月與為夏目而來的夜光信徒奮戰,親自體驗過夏目背負的荒唐宿命。


    “……這是要他去當‘人質’嗎?”


    “…………”


    孫女難以置信地提出疑問,塾長沒有回應,隻說:“……當然,祓魔局既然有這個想法,再危險也會保護夏目同學平安無事。就這個層麵看來,說不定和祓魔局共同行動反而更安全。”


    犯人引起靈災的目的不明,但對方若是夜光的信徒,夏目隨時可能被卷入事件之中。讓夏目加入作戰既能討伐鷓,又能同時保護夏目,可說是一舉兩得的妙計。


    “……塾長,煩請聯絡祓魔局,我願意加入作戰。”夏日闔上眼,深深一呼吸平複心情,重新表明意願。


    塾長直直凝視夏目,輕輕頷首。京子和天馬咬著唇,什麽話也沒說。


    但是——春虎開口了。“夏目……你明白吧?”


    春虎語氣僵硬,向夏目確認仿佛無需多言的事實。“嗬。”夏目神情稍微鬆懈了一些,斜眼望向春虎。


    “……那還用說。式神的責任就是保護主人嘛。”夏目笑答。見到夏目的笑顏,春虎總算放鬆了點,而兩人的問答讓京子和天馬直看傻了眼。


    在夏目決定是否接受祓魔局的請求時,春虎始終沒開過口,因為他早已決心假使夏目答應,自己也會一同趕往祓魔局。打從一開始,他就信任夏目的判斷,並且做好不管情勢多危險也要跟隨在她左右的覺悟。


    正當這對主仆打定主意時,塾長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了鈴聲。


    桌上擺著一台老舊的電話,塾長接起話筒,應了聲:“是。”臉上頓時蒙上一層陰影。


    “冬兒同學恢複意識了。”她簡短說了幾句後掛掉電話,再次通知繃緊神經的塾生。


    “咦,真的嗎!”


    四人因為塾長的反應忐忑不安,但聽到這意外的好消息後,全開心得眼眸發亮。


    “隻是在他恢複意識後,負責治療的老師一不注意,讓他偷溜了出去。現在有幾位老師正在到處找人——他疑似是一個人溜出塾舍,手機也沒帶在身上。”


    接著,塾長話鋒一轉,春虎他們無不屏住了氣息。


    “原因還不清楚。在清醒後,他的意識還有點模糊……老實說,情況不太明朗,難不成是‘那種處理方式’出現了反效果……說不定是原本抑製鬼的意誌力減弱了,不管是什麽原因,得盡快找到他才行。”


    塾長難掩焦急地說。他們第一次見到塾長這樣的神情,夏目和春虎麵麵相覷,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在兩人束手無策之際——“……好,春虎、天馬,你們趕緊去找冬兒。由我陪夏目同學到祓魔局。”京子俐落地交代了起來。


    眾人睜圓了眼,聽著這突來的提議,其中最慌張的當屬春虎。


    “等、等一下,倉橋!


    我是夏目的——”


    “——我知道你是夏目同學的式神,不過你也是冬兒的朋友吧?再說我自認也是冬兒——還有夏目同學的朋友。”


    京子說得果決,眼瞳裏散發出和先前夏目為冬兒挺身而出時一樣的光芒,那是堅定而且充滿信賴的光輝。


    “我們現在應該同心協力,分工合作。既然要到祓魔局,倒不如我去更派得上用場,再怎麽說我都是陰陽廳廳長兼祓魔局局長的高官女兒呢。”京子堂堂說道。


    聽見京子這話,春虎、夏目和天馬全難掩驚訝。平時京子總是盡量避免提及自己是塾長的孫女或陰陽廳廳長的女兒,更不會把自己出身自名門倉橋家的事掛在嘴上。和夏目出身早已沒落的土禦門家身世相反,倉橋家的家族權勢現正可謂如日中天,但她一點也不願意拿出來炫耀,隻想以普通人的身分和周圍的人相處。


    由此可見她在這時候搬出父親的地位,是下了多大的決心。


    “這麽做可以吧,塾長?”


    “……也沒其他辦法了,不過,記得千萬不要亂來。”塾長點頭微笑。


    接著,京子朝啞然說不出話的春虎露出淘氣的認真神情。


    “……怎麽啦?你之前不是對夏目同學說得頭頭是道嗎?要他鼓起勇氣依賴我們。”


    “……倉橋……”


    春虎一時詞窮,隻是眼睜睜地望著京子。京子雙頰微微泛紅,難為情似地把目光別到一旁。


    夏日輕輕把手搭到春虎肩上。“……春虎。倉橋同學說的沒錯。你用不著擔心,我會確實負起責任——冬兒就拜托你了。”說著,她用力抓緊了春虎的肩膀。


    春虎杵在原地,咬緊了牙,然後,他伸手搭住肩上的小手。


    “我知道了。那就拜托你們了。等事情全部結束後,再叫冬兒請大家好好吃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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