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今晚是坐夜,但其實真正能堅持坐一夜而不睡覺的人並不多。除了一些打牌的客人,以及少數幾個無處可去的客人外,絕大多數客人都借故離去了。大多數人走時都會故意問主人明天幾點出殯,主人答複後,都稱明天一定會來送殯。


    盡管明白有些人隻是嘴上說說而已,主人仍會連聲道謝。


    十一點過後,客人已經走了大半。大廳裏除了死者的至親以及幾個幫忙的親戚外,真正的客人已不過十來個。王嶽、高天等人雖然都是當地人,都可以回家,但大家覺得明天天不亮就得來,回去反而麻煩,所以均未回去。他們見時間已不早了,於是回到車子裏,打算就在車裏胡亂對付一夜。


    因為太疲勞,所以大家都很快沉沉睡去。


    翌日淩晨六點過,王嶽被孫愛國拍醒了。“別睡了,天快亮了!”


    “才幾點鍾?我看天沒有亮呀。”王嶽還有些迷迷糊糊,邊問話邊用手揉惺忪的睡眼。


    “要到六點了,已經有不少客人來了。走,陪我去趟廁所。”


    王嶽向車窗外麵看去,果見大廳裏多了一些客人。黑咕隆咚的水泥壩子裏人影瞳瞳。


    “他們幾個去哪兒了?”


    “高天和商紅、文尉冰她們上廁所去了。好了,快下車,再過一會,上廁所的人肯定很多!”


    兩人下車後,去大廳裏找了點手紙,然後一起去廁所。


    在樓梯處他們遇見正下樓來的高天三人。高天對孫愛國說:“走,開車送我一趟。”


    “馬上要送殯了,你要去哪兒?”


    “溫美雪叫我幫忙去城裏買點包子、饅頭回來給大家吃。”


    孫愛國說:“我們去趟廁所,馬上就下樓來,你等我們一會。”


    高天本想叫商紅、文尉冰兩人先回大廳去,但兩人也想一起回城裏吃點東西,都不肯先回去。


    孫愛國和王嶽不再睬他們,並肩向樓上走去。進了廁所,王嶽才拿出手機,打算看一看今天的新聞。


    不料手機剛一開機,就發現微信裏有新信息。他點開一看,原來是文尉冰在他們建的高中同學群裏發的一條信息。


    再看發信時間,王嶽不禁吃了一驚,隻見這條新信息竟是昨夜淩晨兩點鍾發的!


    天,文尉冰在搞什麽鬼?昨晚這個時間,他們五個同學正擠在租來的車子裏酣睡。哪知文尉冰卻沒有睡覺,深更半夜的獨自在玩微信!


    他納悶地閱讀短信內容,更感古怪——


    明天大家最好統一行動。要玩一起玩,不許誰劃單線!


    ——真是莫明其妙,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覺,卻在微信群裏發這種無聊短信!


    他雖然覺得文尉冰這兩天表現有點反常,但也不想去問她。


    她要發神經是她的事,再說她這條信息是發給大家看的,並非對他一個人發的。別人都不問,自己一個人問,反顯得自己太在意她了。


    出廁所後,五個同學又回到車子裏。在開車去縣城買早點的路上,商紅也看見了文尉冰發的那條信息。


    “噫——尉冰你怎麽深更半夜的醒來給我們發信息?”


    “發什麽信息?”文尉冰吃了一驚。


    “你自己發的短信,居然還反問我!”


    “不可能吧?我發什麽短信了?”


    “嘿,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呀,你自己看看!不是你是誰?還是淩晨兩點鍾發的!”


    文尉冰又驚又疑,接過商紅的手機來看,果然是自己發的。


    “天,我……怎麽不記得自己發過這條信息?”看她那無辜的眼神,好像真的一點也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麽事情一樣。


    “白紙黑字,鐵證如山,你還不認帳呀?”


    “是真的嗎?我還沒看微信,讓我看看。”開車的孫愛國插話說。


    高天不解地看著文尉冰說:“尉冰,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我昨晚就看見你在玩手機。我還問你在做什麽,你沒理我。我當時睡得迷迷糊糊的,以為你是睡不著,所以也懶得多管你。結果剛才開機時,就讀到了你昨天半夜發的短信。”


    孫愛國嗬嗬笑道:“看不出文尉冰還有夢遊症呀!”


    “你才有夢遊症!”文尉冰白了孫愛國一眼。


    “沒有夢遊症,那你幹什麽半夜三更的醒來發短信?”


    “我隻是當時突然醒了過來,一時睡不著,就……無聊地用手機上了一會網,看了一會微信裏的內容。”經高天提醒後,文尉冰這才想起自己晚上好像確實醒來玩過一會手機,但是否發過這個信息,卻怎麽也想不起了。


    王嶽一直沒吭聲,隻在一邊冷眼旁觀。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聽了孫愛國那句玩笑話後,他心裏也不禁暗暗生疑:莫非文尉冰真的得了夢遊症,所以才會做出一些怪事?


    雖然文尉冰經人提醒後,也回想起了自己確實半夜醒來過一會的事情,但王嶽並沒有因此打消對她的懷疑。


    看文尉冰剛才那個神情,不像在假裝,而是真的不記得自己發過短信。


    難道,她真的有夢遊症?


    果真如此的話,那她前晚給自己打來那個奇怪電話,事後又予以否認,倒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想到這裏,他心裏不禁生出一種莫明的恐怖感。


    雖然文尉冰半夜起來,專門發了一條短信,要大家今天統一行動,不要劃單線。但大家都是本地人,自從在省城工作了以後,一年都難得回家一次。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哪有不回家去見家人的道理。所以,大家參加完溫美雪父親的遺體告別儀式後,就各自回家了。


    王嶽回家後,上午哪兒也沒去,就在家裏好好睡了一覺,直到中午兩點過才起床吃媽媽為他做的中飯。


    王嶽是個獨生子,父親王師疆以前在縣林業局工作,已經退休五年了。母親付田仙是一個家庭婦女。王師疆半個月前回鄉下老家去玩了,所以隻有老母親付田仙一人在家。


    付田仙已經吃過了,她坐在沙發裏一邊看電視,一邊跟兒子聊天。聊了一會,她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兒子:“你那個名叫文尉冰的女同學這次也一起回來了吧?”


    “嗯。”王嶽含糊答應一聲,不明白媽媽為何突然問到文尉冰。本想岔開話題,一時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付田仙知道兒子以前讀高中時曾追過文尉冰的事情,而且見過文尉冰一次,對她印象很好,心裏也暗盼兒子能追到這個女同學。哪知兒子上大學後,雖然終於帶回了一個女朋友,卻是另一個女孩子。付田仙雖然不太清楚兒子上大學後的事情,但也猜到兒子肯定有一段傷心故事,所以一直沒有問王嶽。她至今也不知道文尉冰現在已成為兒子高中時最要好的同學高天的女朋友。


    “她現在有男朋友沒有?”


    王嶽皺了皺眉,“早就有了。”


    媽媽輕輕歎息一聲。出神小會,才又說道:“不過,我看她還是有點關心你。”


    “胡說八道什麽!我們現在根本不可能了。”王嶽心裏有些不耐煩起來。


    “今天上午她打電話來,讓我轉告你:叫你今天下午哪兒也別去,說她有事情要找你。”


    王嶽聽了一驚,“她打的座機?”


    “嗯,”媽媽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看了兒子一眼,“她還記得我們家的座機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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