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畫在還保持著古老習俗的混界以及極樂城中,都有著極高的藝術地位,如今的這幅,雖不是出自源震祖師之手,卻有種從巔峰者視角俯瞰芸芸眾生之感,掛在當鋪之後,瞬間就將逼格提升了幾個層次。


    而木景閣的沈公子,雖為匠人,卻生得一幅謙謙君子的文人氣質,且文采斐然,觀察片刻後,便道出這幅山水畫中,最為精妙的幾處,引得宋老棍連連點頭。


    方然剛與大富一起將拆下的門又裝了回去,正巧見到這一幕,便問大富沈公子究竟是什麽來頭。


    將挽起的袖子放開,又在門外拍落了滿身的灰塵,大富這時才笑著回道:“方爺你來的有些晚,極樂城以前所有名門大戶府上的鏤刻門窗、桌椅床榻,甭管大件小件,基本都出自木景閣沈家,而木景閣現任當家的,就是這位沈公子,那與咱們掌櫃的可是老相識了!”


    說到此處,大富略微惋惜的歎氣說:“隻是可惜,近些年尤其是沈公子接手以後,大量廉價的木景閣仿品出現,雖然有錢人都是直接通過木景閣訂製的,家中不會出現仿品,但在街上吃碗麵,翻開的長椅底部可能都有沈家的印記,那種獨有的尊貴象征全無,自然也再沒曾經的名氣了。”


    看來在哪做生意都不是那麽容易,但山寨可能隻是導火索,關鍵應該是出現山寨後,沈家的處理不當,才落得如此下場。


    方然並不會同情這位沈公子,人家即使當賣家產,也仍能一副逍遙淡然模樣,你覺得他過得慘,他反倒會笑你矯情。


    他們賞畫,方然則與大富坐在門口胡侃,不管說點什麽,總能被大富給引到卿美人身上,似乎城裏所有人都對那些台上的戲角私下裏的生活異常的感興趣,但提到了卿美人,又想起了什麽破元日,剛要跟大富細打聽,卻見有人徑直的走到他們身前。


    “宋老棍...在嗎?”


    來人說話語氣很慢,沒有任何情緒,聽著跟性冷淡似得。


    方然抬臉打量了一下,此人麵相看起來三十歲模樣,身材不高麵部消瘦凹陷,一雙不大的眼睛平靜如水,有種超脫俗世的感覺。


    “這不薛神探嗎?又是誰家寵物丟了?不過先說好,我家的沒丟!因為壓根沒有!哈哈!”大富和方然坐在門口台階上,大大咧咧笑了起來。


    被稱作薛神探的男人,微微抬眼,目光掃過麵前的二人,隨後掏出一打紙,慢慢打開後端到他們麵前問道:“這上麵的幾個人,你們見過嗎?”


    方然眯眼一瞧,紙上畫著幾個男人的肖像,雖然畫的不算是太好,但容貌五官上的特點抓的很巧妙,以至於讓方然瞬間就想起,這正是昨晚第二撥來當炎劍的劍山門弟子。


    “幹嘛?這些人欠錢溜了?”他們來當劍的時候,正巧大富睡覺沒遇上,所以他並不知道這幾人曾來過當鋪。


    薛神探聽後將紙沿著折痕重新疊好收起,歎氣了口氣說:“欠沒欠錢,說不好,可能欠了,也可能沒欠,但不關我的事。”


    “那你找他們做什麽?”大富不明所以。


    “對麵花樓昨晚失蹤了一位姑娘,我調查之後,發現姑娘就是被這幾人帶走的,而昨晚稍早些他們剛到極樂城,就直奔你們當鋪,所以來問問說不定會有線索。”


    說罷,薛神探就繞過兩人,推門而入,找到了宋老棍,又將那張紙掏出來給人看,但宋老棍卻笑著說了些什麽,聽得薛神探點了點頭,轉身便離開。


    方然全程不語的看著他,可沒想到薛神探剛從他身邊經過,卻忽然站住腳,轉回頭朝方然問道:“這位是何人?瞧著麵生。”


    “這位是方爺,塵界來的!”大富笑著介紹道。


    但薛神探卻似要深究般附下身,仔細打量著方然,隨後竟眯著眼神色古怪的問:“你是塵界的人,不在塵界待著,跑極樂城幹嘛?而且你剛來,對麵花樓就出事了,給你看那幾人的畫像時,目光閃動若有所思,明顯是見過的,可又一字不提,莫不是跟你有關係?”


    “大哥,你查案全靠猜的吧?凡事不應該講證據嗎?我他媽一正經文明的讀書人,哪有一點為非作歹的模樣!要是我把那姑娘給綁走了,肯定會先製造理由拖延時間,最起碼得拖個一天,想辦法將人弄出城,怎麽也不會在第二天早上就讓人察覺到出了問題。”


    方然不滿他的話,不是因為懷疑自己的清白,而是最開始的那句,不在塵界待著來極樂城幹嘛?聽著就來氣,憑什麽他塵界的就不能來了?難道塵界就得比混界低賤嗎?簡直可笑。


    結果薛神探聽了他的話後,居然認真的思考了一下,抬眼道:“你說的有些道理。”可之後卻話鋒一轉繼續說:“但即使這件事跟你沒關係,可你的犯罪思路如此清晰,不代表將來不會做為非作歹。”


    怎麽個意思,今天就是要整死他唄?方然從沒見過這號主,無奈的搖頭歎氣,擺了擺手說:“算了,你愛說什麽就說什麽吧!我要是壞人,那滿大街都是壞人,你就挨個盯著吧。”


    可令方然沒想到,薛神探卻想看透了世間人心般說道:“壞人不多,不是因為人們不壞,而是因為他們還沒有壞的能力。”說完後,便轉身離開,可身影卻始終不能融入中人群裏,顯得非常格格不入。


    就在他們莫名較上勁之時,極樂城東街某個小院中響起一陣倉皇逃竄的腳步聲,隨即一個家仆打扮的人滿臉驚恐的將手搭在牆頭上,似乎像翻牆而出,就在他使勁想將身子撐起之時,卻突然雙臂無力跌倒在地,等反應過來之後,小臂竟不知被何物瞬間整齊削斷,汩汩鮮血噴湧而出。


    家仆剛要放聲大喊,卻被一支單薄的手掌捂住了嘴,驚恐的轉眼尋去,一襲黑衣的男人正滿臉笑意的望著他,隨著男人裂嘴露出森森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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