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夜@輕之國度


    時序是春季,事情發生在升上二年級一個月後的某一天。


    ‘國中部二年一班的桐山誠人同學,請盡速前往學生會辦公室。’


    放學後,誠人工準備回家的時候,卻被突來的廣播叫到學生會辦公室。


    “是有工作嗎?”


    他是‘國中部班級委員會。委員長’——也就是學生會執行部的成員之一,簡單說來”就是國中部的學生代表,負責將上麵交代的連絡事項傳達給大家,或是反過來整合國中部的意見,傳達給相關人等……多半都是這些不起眼的工作,並不是像統轄國、高中部的學生會長那樣,做些上台發表演講等等,可以出風頭的工作,講白了就是中階主管的職位。


    才僅二年級卻擔任委員長似乎非常少見,不知為何,大家竟不選眾多學長姊,卻一致推薦他擔任。他心想既然被選上了,那也無可奈何,就為學校盡一己之力吧。


    然而在學生會辦公室等待他的,卻是一件奇妙的任務。


    “桐山裏你的工作就是喚醒睡美人。”


    高中部的風紀委員長皇城琉璃如此說道,她是位性格果決、身材高眺的少女。


    “啊……是要我去演戲之類的嗎?”


    誠人看著琉璃奢華的發型如此說道,她那頭悉心嗬護的長發,無一處不是呈螺旋狀鬈曲,誠人在心中暗自稱之為超級直鬈發。


    “不,那隻不過是比喻而已,我這就詳細說明,坐下。”


    命令的語氣與她非常相配,看來是平常就說慣了吧。


    和一般教室相比,學生會辦公室相當狹小(不過還是比普通學校的教室寬敞),而且地麵也沒有傾斜,裏麵擺放了排列成ㄈ字型的長桌、白板和投影機,地毯是草綠色,此刻黃昏的暮色,正遍照在寧靜的空間裏。


    除了誠人、琉璃和另一名男學生之外,室內並沒有其他人。


    誠人就仿佛接受麵試的新鮮人般,坐在中央的折疊椅上。


    而琉璃則是隔著長桌,坐在誠人的正麵。


    “我們要拜托你的,是關於宮田同學的事。”


    坐在琉璃隔壁的學生會副會長新城耶尋如此說道,他的臉上總是常保柔和的笑容,給人的印象就是個文靜的人。雖然是偏見,不過誠人覺得他就是適合坐在圖書館的角落,靜靜讀書的那種人。


    聽到他這麽說,誠人問道:


    “宮田……宮田憐奈?”


    “沒錯,你們是同班同學對吧?”


    琉璃向他確認,誠人點頭稱是。


    “宮田她怎麽了嗎?”


    “還敢問我怎麽了!”


    琉璃麵露怒容,她的目光非常恐怖,完全不像是女高中生該有的眼神。


    “那孩子是二年一班的風紀委員對吧?可是她的生活態度實在太惡劣,惡劣到極點了。舫為風紀委員的人竟然遲到,這是怎麽回事?你說這是怎麽一回事?而且還不是一天兩天而已,她已經遲到很多次,而且這一次還連續四天遲到——簡直不像話!”


    她的主張非常有道理,雖然有道理,但——


    (……為什麽是對我發脾氣?)


    誠人困惑不已。


    “琉璃同學,請你冷靜下來,你看桐山同學都被你嚇到了。”


    “啊……嗯。”


    受到耶尋安撫後,琉璃平靜了下來。


    他如同訓獸師般擅於安撫他人,若不是有他在,這個成員個個是怪胎的學生會,絕對是無法成立的。雖然不起眼,卻是學生會不可缺少的一位人物。


    誠人斟酌著學長姊的話,自己做了一番解釋。


    “呃,也就是說,是要我讓宮田改過自新?”


    “你開竅得很快,就是那麽一回事。”


    “真意外。”


    “意外什麽?”


    “以皇城學姊的個性,我以為您會第一個去把宮田怒罵一番後,然後將她掃地出門才是。”


    “你是白癡嗎?去死算了。”


    誠人遭到痛罵,明明自己沒有那種特殊癖好,聽到她的聲音,卻也感到背脊陣陣酥麻。


    “我當然早就跟宮田說過了,可是我說話她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我簡直就像在對牛彈琴、跟個笨蛋似的,說再多也沒用,真是太不像話了……不過因為某種緣故,絕對不能把她開除,所以無可奈何之下,我才會這樣拜托你啊!”


    “什麽緣故?”


    “那是……與你無關啦!”


    “不能那樣吧,都講了這麽多了。”


    此時副會長代替琉璃回答道:


    “必須得到學生會長的許可以才能罷免委員會的成員。”


    “也就是無法得到許可囉?”


    “不,會長是這麽對琉璃同學說的:‘連讓一個部下改過自新都做不到嗎?你還真無能。’琉璃同學聽了氣得冒煙,於是就演變成現在的情況。”


    “真是簡單明了啊。”


    聽他的描述,那時的光景仿佛在眼前重現一般。


    直腸子的琉璃總是像這樣,被會長操弄於股掌之間。


    “我哪有冒煙啊!啊啊!真是的——桐山!你和她是同班同學,你給我設法搞定!這是命令,你沒有拒絕的餘地!”


    “要我搞定……您說得簡單。”


    誠人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具體來說要怎麽做呢?難不成要我每天早上去女生宿舍接她?——我可是男生哦,不用說也知道不可能。”


    女生宿舍理所當然是男生止步,而且聽說那裏警備森嚴,孔武有力的警衛們設下了有如銅牆鐵壁般的防壁。


    “關於這一點你不用擔心,我們都已經安排好了。”


    副會長對他露出爽朗的笑容。


    “桐山,你知道我的名字吧。”


    琉璃挺起胸膛,趾高氣昂地如此說道。


    誠人馬上就明白了。


    “……原來是這麽回事啊,皇城琉璃學姊。”


    這間學校的名字就叫皇城學院,沒錯,對身為理事長女兒的琉璃而言,要在女生宿舍的規則增添例外條例,眼本不費吹灰之力。雖然頭腦理解﹒但是誠人還是不能認同這件事。


    “你好像還有什麽不滿?”


    “當然有!就算您能夠扭曲規則,有男生進入女生宿舍,住在裏麵的人也一定會感到不快吧?就算這是皇城學姊的命令,我也恕難從命。再說為什麽是我?這種工作讓女生來做不就好了嗎?”


    “因為你正是最佳人選啊,在包含全校女生的候選名單中,我認為隻有你是最適任的人選。”


    回答他的人是耶尋。


    “宮田同學的問題並不是那麽簡單就能解決,所以她的事情也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處理,可是我們判斷如果是你,應該是能夠辦到的。我、琉璃同學、還有會長都對你寄予厚望——所以拜托你,請你接下這項任務好嗎?”


    耶尋有禮地向他低頭拜托,他真摯的言辭打動了誠人的心。


    “請別這樣,副會長,你這麽看重我是我的光榮,不過我還是——”


    “桐山——”


    當誠人打算再次婉拒時,琉璃出聲叫住了他,並且把一份文件放到桌上。


    “——你可別小看我!不用你來教,我也很清楚女孩子們的心情。這是女生宿舍頒給你的許可證,大家都同意讓你出入女生宿舍哦!太好了呢,大家都不把你當男人看呢!”


    (真是尖酸刻薄,這個人為什麽能這麽開心地把他人的痛處拿出來說嘴啊?)


    然而,看來他並沒有拒絕的餘地。


    “——我明白了,那我就接下這任務吧


    。”


    誠人語氣認真地說道。既然班上有問題兒童,那麽讓她改過自新就是自己的職責,那也是委員長分內的工作——不,即便撇開委員長的職責,他也認為不能放任此事。


    “謝謝你,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那麽睡美人就拜托你囉,王子殿下。”


    “哎呀,就桐山的情況來說,與其說是王子,倒不如說是小矮人吧。”


    (真是的——把難題推給別人,說話竟然還這麽不留情。)


    隻見誠人表情不悅地從位子上起身。


    “睡美人的故事可沒有什麽小矮人哦!那是白雪公主才對吧?”


    “不,我說的是‘小鞋匠’裏的小人。”


    琉璃輕笑一聲說道:


    “桐山,為了我,你可要好好努力呀!”


    不用她吩咐,既然已經親回答應,那麽這件工作他就一定貫徹到底。


    期限是到月底。


    在這段期間內,他必須讓宮田憐奈改過自新,成為一個循規蹈矩、不辱風紀委員之名的學生。


    “雖然宮田可能會覺得我多事——不過這閑事我是非管不可了。”


    老好人※棕仙。(譯注:browni,傳說中夜間幫人做事的小精靈。)


    自己在校內被取了這個帶有些許稱讚之意的外號,誠人此時卻仍是毫不知情。


    *


    隔天早上,比平常早起一小時的誠人,來到了女生宿舍,這裏距離誠人居住的男生宿舍,路程不需五分鍾。


    春天的陽光今天依然和煦,的確,這樣好天氣的日子,想要繼續貪眠下去也是可以理解,在這個季節要爬出被窩是件辛苦的事。


    女生宿舍是四層樓的白色建築,看上去就像光鮮亮麗的公寓大樓,數棟建築排列在一起,就像是一個小型社區,建築入口也設有完備的自動保全設備,這些幹金小姐們的防護措施十分牢固。


    “嗯……呀,傷腦筋了。”


    仰望著建築,誠人有些畏縮了。


    說起女生宿舍,那可是不容男人踏進一步的女子花園,而他正要踏入那禁忌之地,對於誠人這正值十來歲的健康男生而言,要他不緊張談何容易。


    “可是杵在這裏反而更行為可疑……還是進去吧。”


    誠人做好心理準備,按鈴呼叫管理員,對她說明原由,請她打開大門的自動鎖。


    看來琉璃已經知會過她,擔任管理員的年輕女性很爽快地便同意他進入。


    誠人走在無人的走廊上。和滿是汗臭味的男生宿舍不同,這裏的氣味讓他感到清潔芬芳,環境打掃得十分幹淨,地上沒有一點灰塵。


    (呼,和男生宿舍大不相同呀。)


    每天早上撿拾男生們丟得到處都是的垃圾,已經是誠人的例行公事了,雖說即使放著不管,管理員或業者應該也會來打掃,但是誠人就是等不到那時候,這該說是他的性格使然吧。


    他順著樓梯上樓。


    宮田憐奈的房間是二○三號室,誠人在門前止步,清了清喉嚨。


    “好了。”


    先試著按門鈴看看——沒反應。再試一次——還是沒反應。


    (果然還在睡吧,一定是在睡啊……所以才會成為遲到的慣犯。)


    他必須開鎖進房、叫宮田憐奈起床,那是他的任務。


    可是……身為男人的自己,竟在同年紀的女孩睡著時踏入房間……即便是學生會的命令,這樣也太不妙了吧?到了這個關頭,誠人開始猶豫了起來。


    而且說到底,之前誠人和宮田憐奈這個女學生幾乎沒有說過話,第一次和她正式交談還是在昨天,而且還是用電話。


    《委員長,事情我已經聽鑽頭=皇城學姊說過了,管理員那裏有鑰匙,你就用那鑰匙開門進來沒關係。》


    (說得這麽簡單……)


    她是徹徹底底把自己當成安全牌了嗎?誠人的自尊不免有些受傷。


    宮田憐奈——記得她是一位個子相當高大的女孩子,而且運動全能,卻是隻有女孩子緣。


    同時她也是知名玩具廠商的獨生女,即便在這上流子女雲集的學院中,她的家境也算是相當富裕了。


    她給人的印象,並不會讓人覺得她隻是個任性的千金。


    《叫我起床一定會很辛吉吧,要請你多多努力囉。》


    《笨蛋,還敢叫我努力!隻要你努力起床,不就什麽事都沒了!》


    《我盡量就是了。》


    她的說話方式跟男生沒什麽兩樣,三言兩語之間,誠人就已經明白,應該說是非常我行我素嗎?總之她的性格看來相當與眾不同。問她早上為什麽爬不起來,她也隻是含糊其辭地答不出來。


    (以她那個樣子,難怪皇城學姊要發飆了。)


    誠人苦笑著搔了搔臉頰,然後將鑰匙插入鑰匙孔,用手一轉,接著他大大地吸了口氣,再將氣吐出。


    “不管了!進去了……我真的要進去囉!”


    他一邊激勵自己,一邊將門打開。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進入女孩子房間。一定和男人房間不同,是個有如聖域般的場所吧……誠人原先心中多多少少有些興奮雀躍,但是那樣的幻想卻立刻在下一個瞬間破碎。


    “嗚喔……咕啊……”


    放眼望去是一片腐海,明顯不是人住的地方。


    “這房間……真是有夠髒亂……這樣看來……我的房間可能比這好上百倍呢。”


    首先看到的是放置在玄關、裝得滿滿卻沒有封口的垃圾袋。裏麵盡是泡麵、超商便當之類,都是不像女孩子該有的垃圾,而且也沒有分類。


    誠人在垃圾袋旁脫了鞋子,踏入漫畫雜誌散亂一地的室內走道。


    “喂,桹本沒有立足之處呀。”


    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好像進入邋遢的男性友人房間時一樣。


    客廳裏擺放的雖然都是看似昂貴的家具,但是也都肮髒不堪,堆在玻璃桌上的空罐和空瓶,擺放得有如保齡球球瓶似的,地則是包含內衣類的衣服脫了一地。這樣的房間,根本不配當一個年輕少女,不,是不配當人住的地方。


    “女人……女人都是這副德性嗎?……是嗎?嗚哇!有沒有搞錯啊!”


    他嚇得快要得女性恐懼症了,原本滿心的期待,如今也早已煙消雲散。


    “不行,我快哭出來了……”


    即使是千年的戀情,看到此景也會為之凍結;盡管尚未見到宮田憐奈的麵,他已經有絕對不能和這家夥結婚的想法了。


    “那個混蛋……之後絕對要讓她打掃幹淨。”


    誠人用腳推開垃圾,在走道上前進。原來如此,這的確是如副會長所說,可以比喻為‘森林中的睡美人’了,隻不過保護女生宿舍睡美人的不是荊棘,而是垃圾。


    “總算到了……這混球……讓我花費好大一番工夫。”


    他像個小偷般地念念有詞,然後“嘰……”地聲音響起,他推開了臥室的門。


    “啊~~……宮田……我進去囉……?”


    他不知何故,竟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量。空氣中好似有一股芳香,他的心跳也再次加快,


    明明又不是來夜襲的,卻感到奇妙的悖德感。


    誠人用手在牆上摸索,找尋電燈開關,然後“啪”地打開了燈。


    “喔……喔喔……”


    見到豁然開朗的室內景象,他在多重意義下大為驚訝,和客廳及走廊相比,裏麵收拾得相當整一齊,入口迎麵可見一個擺滿漫畫和小說的書櫃。


    誠人躡手躡腳地走進房間。


    “好大的電視……這一台多少錢啊……?”


    這就是所謂的家庭劇院吧?房間的一麵被一套高檔的影視設備所占據,牆壁空出來的空間則是張貼了好幾張動畫的海報。


    而且……


    “這不是……※阿席瑪嗎?為什麽和茲寇克抱在一起呀?原來你們……是那種關係?”(譯注:阿席瑪和茲寇克皆為動畫機動戰士鋼彈中登場的虛構機體。)


    隻見模型和美少女人偶裝飾在房間的各處,而且個個姿勢千奇百怪,誠人隻得以憐憫的視線,看著兩台ms的密會。


    至此,他明白了一件事……


    “宮田……原來你……是個宅女。”


    由於她是玩具廠商的千金,因此這樣或許也不足為奇,而且每個人的興趣不盡相同,自己也沒資格批評什麽。誠人想通了這一點,於是又回到他本來要進行的任務。


    他一轉頭,朝床鋪的方向望去。


    “宮田……”


    “…………呼。”


    看似柔軟的床上,可見裹著毯子,發出平穩呼吸聲的公主——宮田憐奈的身影。身材高大的她,卻抱著可愛角色的抱枕,而且看來她似乎沒穿褲子,隻見一雙肉感的大腿,從毯子裏伸出。


    “……怎麽穿這樣睡覺啊。”


    誠人頓時滿臉通紅,移開了視線,原本平靜下來的心髒,如今又劇烈跳動起來。


    “總、總之要叫她起床才行。”


    他往床鋪走去,目光努力不朝大腿看去,低頭窺視她的臉,誠人隻感到甘甜的體香撲鼻而來上讓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液。


    (我都不知道……這家夥原來長得這麽美。)


    八頭身的嬌小臉龐上不見一顆麵皰,肌膚有如絹絲般豔麗,雙眼皮以及修長的睫毛,發長及肩的棕色長發……憐奈安穩平靜的睡容,十分惹人憐愛。


    誠人的目光被憐奈的麵容所吸引,無法移開視線。至此之前,誠人一直沒有近距離看她臉的機會,因為他們的身高差距太大,一走近就看不到她的臉了。如果視線直視前方,感覺就好像在對著一對大胸脯說話,但是抬起頭卻又……


    (隻看到鼻孔而已……)


    想到這裏,誠人的心情立刻冷卻下來,他也恢複了平靜。


    “喂!宮田!起床了!”


    誠人搖著她的肩膀,叫了她好幾聲,然而她卻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原來如此﹒這麽棘手呀,不過我也不是空手而來哦。”


    誠人從書包內緩緩取出一個鬧鍾,那是個附有五個鬧鈴的特製鬧鍾,隻有在絕對不能睡過頭的關頭才會使用,是桐山家的秘密武器。


    隻見誠人手腳利落地設定好鬧鍾,然後迅速捂住耳朵,不一會兒……


    鈴~~~~!!屋內響起巨大鈴聲,世上沒有一個人類在這樣的聲響下還能不起床……誠人確信自己已勝利在望,但是敵人似乎並不是人類。


    “…………呼。”


    她的表情絲毫米變,沉浸在睡夢中。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騙人的吧?她的耳朵是聾了嗎!)


    在驚訝之餘,誠人打開窗戶,拉開窗簾,讓新鮮的空氣和晨光注入室內。


    然後……


    “喂!宮田!起床!給我起床!!啊啊!畜生!還不起床——”


    他的手抓起貪睡蟲裹著的毯子,一口氣將其掀開——


    “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


    誠人大聲慘叫著跳離床邊。


    “怎、怎、怎麽……”


    一個非常難以啟齒的理由令他全身僵硬,思考也完全停止。


    腦中感覺喪鍾正聲聲響起。


    而就在此時——憐奈原本緊閉的雙狠,此時突然睜開,她就像是被按下啟動開關的人造人,上半身迅速翻起,接著……


    “呼……呼啊啊啊啊啊……”


    她打了一個大哈欠,看來似乎是誠人的慘叫,把憐奈叫醒了。


    “你、你……”


    “……嗯……嗯……?喔喔!”


    她半睜著惺忪睡眼,往誠人看去,眼神逐漸聚焦。


    “……早安,委員長……你來叫我起床了啊。”


    “是、是啊……”


    誠人好不容易才勉強答出話來。


    “呼……謝謝你,那麽我該回報你才行,來吧……說出你的願望,任何事都可以,我可以幫你實現一個願望……”


    憐奈以詭異的聲音,說出這句似曾相識的台詞,同時還打了一個哈欠。


    她很明顯是睡昏頭了。


    一隻手遮住自己眼睛的誠人,不由得感到頭痛不已。


    真是夠了,為什麽自己一大早必須遭遇這種事呢!


    一般而言,第一印象對人際關係而言是非常重要的,與憐奈麵對麵說話,這大概算是第一次而已,根本就和初次見麵差不多,就這一層意義而言,說實話這可以說是最差勁的初遇了。


    誠人無可奈何地說道:


    “把內褲穿上。”


    身上隻有一件t恤,衣衫不整的憐奈,以昏昏欲睡的語氣說道“小事一樁”。


    “這樣就好了嗎?”


    憐奈坐在床上,拉起剛穿上的內褲的鬆緊帶,然後又啪地一聲放開,絲毫沒有一點女人味可言。一想到自己剛才竟對這樣的家夥臉紅心跳,誠人就不禁想殺死數分鍾前的自己。


    “不好,穿件褲子或裙子吧。”


    “我不要。”


    “啥?”


    誠人甩了甩腦袋,簡直莫名其妙,他完全搞不懂這女人到底在想什麽。


    “我在家都盡量隻穿單薄的衣服,這是我的習慣,在出門上學之前,我希望維持這打扮。”


    “給我滾回非洲去吧,裸體族。”


    “委員長,你在生什麽氣呀?身為男生,可以拜見美少女的內衣,不覺得是很幸運的事嗎?呼呼,你不用掩飾,我的身材這麽好,你其實欲火上升了吧?”


    “別說傻語了,我都快※ed了。”(譯注:勃起功能障礙的英文縮寫。)


    “真是不幸。”


    誠人被她以憐憫的目光看待,“白癡,你以為是誰害的啊!”雖然想這麽說,但是現在他可沒時間跟她慢慢耗。


    “夠了……總之,難得早起了,我至少會幫你做頓早餐,吃完就趕緊上學去囉。”


    首先他必須先設法搞定堆積了大量髒碗盤的廚房才行,再從冰箱裏找些適當的食材……這時他才注意到……


    “……冰箱在哪裏?j


    “沒有那種東西。”


    誠人簡直不敢置信,有鋼彈模型還有人偶,甚至還有看似頗昂貴的家庭劇院組,卻沒有生活必需品的冰箱嗎?


    “沒有啊?真是的,那你平常都怎麽解決?”


    “貿超商或吃外食。”


    得到的是這廢人般的回答。


    “那樣對身體不好哦……說實在的,你既然那麽不擅長做家事,為什麽還要在宿舍一個人生活呢?你不是千金小姐嗎?”


    看是要坐車從自家通學,或是住飯店,應該還有很多方法可以選擇才是。


    “……”


    憐奈默然不語,靜靜注視著誠人的眼睛。


    “家裏的人也是這麽對我說:‘你就像溫室的花朵般,被細心嗬護長大,事到如今是無法過普通的生活的。’但是這樣下去,我就真的隻能當個千金小姐了,所以我才會住在這裏。”


    憐奈以平板的語調說道。看來並不單純,不過既然她什麽也不說,誠人也就不追問下去。


    誠人認為每個人都有他們的煩惱。憐奈似乎就是因為種種原故,使得她從深閨千金轉職成廢人宅女。雖然這


    人生的起落還真大,但既然那是出於本人的意誌,那麽他人也無從置喙。


    “是嗎,那很好,那你最少該學會做家事。今天放學後就先清理那片腐海!我也會幫忙,所以你也要一起打掃。”


    “別忘了哦!”在對她如此叮嚀後,憐奈似乎麵露微笑。她是個難以看出表情變化的人。


    “委員長,你是個好人。”


    “胡說什麽啊……笨蛋。”


    應該是錯覺吧,他覺得出己臉頰微微發燙。


    從誠人開始接憐奈上學後,過了數天。


    到目前為止,她沒有再遲到了。起初到校時間隻在遲到邊緣,如今也一點一點地提早了。


    盡管至今仍需誠人在耳邊大叫,憐奈才能夠醒來,不過也已算是邁向改過自新的第一步了。


    就這樣,到了某天放學後——


    “誠人,我這邊打掃完了。”


    “我看看……喔,你可以的嘛。”


    眺望著擦拭得亮晶晶的廚房,誠人露出滿足的笑容。


    “哼哼……隻要我認真起來,這根本不算什麽。”


    兩人最近在放學後,就是像這樣在逐步清掃憐奈的房間。


    也就是從早上到傍晚,若是包含上課時間,誠人有相當長的時間都是與憐奈一起度過。


    “少得意忘形了,笨蛋!我說宮田啊,這邊的雜誌全部都可以丟了嗎?”


    在這樣的生活之中,他們的關係也親近到可以直呼‘誠人’的地步。當然不用說也知道,那僅止於朋友關係,絕對沒有戀愛成分。


    “雜誌是沒關係——啊啊!那個不行,那是稀有書籍,不可以丟掉。”


    “這不是黃色漫畫嗎?你一個女人還看這種東西啊?”


    “這種東西是哪種東西?——這可是同人誌耶!”


    “同人誌?”


    “需要我解說嗎?”


    “免了。”


    誠人搖頭拒絕,隻見憐奈麵露遺憾的表情。雖然憐奈的表情甚妙變化,不過最近誠人也大概能辨別出她的感情了。看她就是一副迫不及待想解說的樣子。


    “如果是那麽珍惜的東西,你該收到書櫃上呀。”


    進入憐奈房間,把漫畫書放回書櫃的同時,誠人心裏想著,這樣愚蠢的對話……其實也不壞,所以再一點點,真的隻有一點點——他或許可以和這個笨蛋再要好一些。


    經過三十分鍾。


    寢室的打掃告一段落,兩人稍事休息。


    “宮田,有什麽好看的書嗎?借我一本回家讀吧。”


    誠人眺望著書櫃問道。誠人平時也閱讀少年漫畫或是暢銷小說,不過憐奈的藏書卻都是他沒讀過的漫畫或小說。如果多少接觸一下憐奈的嗜好,說不定有助於理解這女人莫名其妙的思考邏輯——或許也抱持了這樣的想法吧。


    “嗯……我看看。”


    隻見憐奈從書櫃取出一本小說,然後遞出給誠人。


    “我推薦這本。”


    封麵上有附上插畫,裝訂得十分精美。


    他從憐奈手上接過的那本小說書名是《乃木阪春香的秘密》。(吐槽:五十嵐表示壓力很大)


    |是在講怎樣的故事?”


    “是描述一個平凡的男學生,意外發現學校偶像的秘密——擁有特殊嗜好,兩人的感情因此而變得親密,可說是戀愛小說的傑作。”


    “喔,好像很好看呢。”


    誠人拿起書翻了幾頁。


    “話說你不覺得書中女主角的那位千金小姐和我很像嗎?”


    “這種玩笑可不能亂開,書迷聽到會生氣的。”


    誠人交互比對憐奈和插畫上的女主角,確認她們沒有任何共通之處。


    “呃——-你說哪哩像?”


    “都擁有特殊嗜好,都是千金小姐,又都是學校的偶像。”


    “少做夢了。”


    誠人丟下這句話,便再度開始打掃。


    “好啦,再加把勁,還剩下客廳,快點打掃完吧。”


    多虧他們一番奮門,憐奈的房間變得煥然一新。原本化作腐海的客廳、毫無立足之處的走道、到處是黴斑的浴室以及堆滿髒碗盤的廚房,如今都像是遙遠過去的光景。


    “呼……總算像是人住的房間了。”


    誠人坐在客廳椅子上喝著可樂,可樂是在剛買來的冰箱裏冰過的。


    “你說這話真失禮,好像在說至今住在這裏的我不是人似的。”


    坐在他正對麵的憐奈則是大口灌著罐裝咖啡。


    “住在那種房間的人,我可不承認是人類,最多算是廢人而已。難得現在收拾幹淨了,今後你要把這個狀態保持下去哦。”


    “嗯……嗯。”


    她回答得十分噯味,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


    “總之你已經不會遲到,房間也整理幹淨了……這樣我們終於可以進入下一個階段了。”


    誠人打開靠放在椅子上的書包,正準備取出所需物品。


    卻見憐奈不知何故羞紅了臉,對他投以責難的眼神。


    “你在說什麽呀?都還沒到晚上呢……”


    “啥?這跟是不是晚上無關吧。”


    “是、是嗎?是這樣子嗎……?”


    雖然不知道她是搞錯了什麽,但很明顯他們的對話是牛頭不對馬嘴。


    “你別擺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態度,我說的是——”


    隻見誠人“砰”的一聲,將一疊教科書放在桌上。


    “我要教你功課。”


    憐奈露出至今從未有過的厭惡表情。


    “怎麽回事?”


    “你升級考試的成績我已經聽說過了。”


    “晤……”


    憐奈顯得頗為狼狽。


    “聽說都隻是低空飛過呀,是老師同情你才讓你升上二年級的吧!結果你期中考還不及格,若是補考也失敗的話,那你這次就真的要被退學了。”


    既然知道有這種事,誠人好管閑事的個性當然按捺不住。


    再說這也算在學生會委托的範圍內。


    還好誠人自入學以來,成績總是維持學年首位,他自認以他的程度已足以教導憐奈。


    “那是……可是……”


    憐奈罕見地表現出遲疑的態度。


    “說來慚愧,教我功課會是一件苦差事哦,那樣會給誠人帶來麻煩吧?”


    “笨蛋,你以為是誰每天早上來叫你起床的啊?事到如今也不是這一個麻煩……別管我的事了,最重要是你想怎麽做?你自己一個人讀書,應付得來嗎?還是說你已經放棄,被退學也無所謂了?如果你是有目的而為之——那就不是我能插嘴的了。”


    “…………”


    憐奈不回答,隻是半睜著眼,注視了誠人一會兒。


    而誠人則是身子微微往前,直視憐奈的雙眼。


    “但如果事情並非那樣,其實你什麽也沒想,隻是懶惰而已——那我就要矯正你的惰性。我話先說在前頭,我可是會很嚴厲的,隻是能補考可不行,所有科目一定都要及格才行。”


    對誠人而言,這已經不是別人的事了,在得知憐奈問題的那個時點起,誠人腦中就已把憐奈的問題,當成是自己的事情了。因為是同學才幫忙——這種話他也知道隻是藉口;簡單來說,他就是隻是想管別人的開事而已,那並不是為了別人——他隻是做自己想做的事,隻不過以結果來看,時常幫助到別人而已——所以這並不是什麽美德,隻不過是他的任性。


    “嗯……”


    不知道誠人心裏正轉著這樣的念頭,一直默默不語的憐奈,此時向他低下頭。


    “那就拜托你了,可是誠人為什麽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果然是愛上我了嗎?”


    “別說傻話了。”


    誠人不由得苦笑,心想她真是個怪女人。他們真正相識後的這幾天,誠人的生活被她搞得大亂,但是自己心中某處確實覺得……其實這樣的日子也不壞。若是憐奈考試不及格,不能再和她當同學的話,那會是很寂寞的事,所以他更不能放憐奈不管。


    “沒辦法——誰教我是委員長嘛。”


    總之,目前就先這麽回答吧。


    誠人首先拿出考試範圍的題庫,讓憐奈先作答一遍,自己則是在一旁觀察她答題的情形,因為想要教學得有效率,他必須先了解憐奈是哪些地方不懂。


    “全部都很糟啊l”


    誠人比較著數學和國語兩科的答案卷,對她如此說道。


    “我早就說過了呀!”


    憐奈挺起那發育良好的胸部說道。


    “有什麽好得意的!那我問你,有哪個科目是你擅長的嗎?”


    “國語。”


    “夠了夠了。”


    擅長的科日都已經是這樣的慘狀,那也就代表,讓她寫再多題庫也是無濟於事。


    於是誠人將自製題庫收進書包,打開了去年的教科書。還好為了保險起見,他有把這個帶來。


    “不同科目,有效率的讀書方法也會不同……今天就從數學開始吧,我們回歸基礎一點的階段,看看你到底理解到什麽地方。”


    “可是天色已經暗了,你不回家沒關係嗎?”


    “我已經取得家人同意了,我是沒問題的,畢竟時間所剩不多了……不好意思,請你再忍耐三個小時,還是說……你不願意一個男生陪你到很晚?”


    話一出口,誠人才省悟到自己思慮不周。這不是理所當然嗎?即使是像她這樣,畢竟還是女孩子,有個男人一直待在家裏,當然會感到不快。


    “啊,不,你說的沒錯,抱歉,是我疏忽了……那我回去了,你就自習吧……”


    正當誠人要起身時卻遭到製止。


    “誠人,你一個人胡思亂想些什麽,隻要你方便,我也不會有任何問題呀,幹脆你留下來過夜如何?”


    他要收回方才的想法。把這家夥當成普通女孩子,對其他女孩根本是一種侮辱。


    “……再怎麽樣那也是不行的吧,這裏畢竟屬於學校設施耶,更何況我已經是以特例身分出入女生宿舍,一定會被女生們說些有的沒的。”


    “如果你是不想成為八卦,那很可惜,已經太遲了,女生宿舍裏的人已經把我和你當成情侶看待了。”


    “哇,真的假的?”


    “真的。”


    他竟然沒有察覺。


    (真是的,女人這種生物,為什麽就是喜歡講別人的八卦呢?)


    話說回來,這家夥為什麽看起來一副開心的模樣……


    “怎麽辦?我們要不要交往看看,來回應大家的期待呢?”


    憐奈忽然表情認真地說道。


    誠人則是紅著臉避開了視線。


    “別開玩笑了,你和我合不來的啦。”


    “…………我並不這麽覺得啊。竟然一秒鍾就甩掉這樣的美少女,你真會傷害少女心。”


    隻見憐奈笑嘻嘻地露出下流的笑容。


    這女人就是偶爾會這樣消遣人,真是個傷腦筋的家夥。


    (唉,一瞬間還露出受傷的表情,戲演足全套了呀……)


    之後又過了一個小時左右。


    在解一年級的基礎問題時﹒憐奈突發一語:


    “誠人,你有沒有想過關於‘將來的夢想’這件事呢?”


    “嗯?幹嘛突然問這個?……手別停下來。”


    ——關於將來的夢想。這是個時常聽到,卻不怎麽受歡迎的話題,說得愈是認真,愈會讓氣氛變冷,遭到周圍的人取笑而已。因為大家都想笑笑帶過,把問題延後而已。


    但是這也是個不能不思考的問題。自己將來會變成怎樣的大人——自己的理想又是什麽呢?


    憐奈目光不離筆記地說道:


    “我最近才知道,誠人自從入學以來,成績一直都保持在學年首位,我們學校程度絕不算低,那可是件相當不容易的事,一定是努力不懈的成果吧。雖然很了不起……可是你那麽用功又是為了什麽呢?你能夠付出那樣的努力,一定是有某個明確的目標吧?”


    “……”


    誠人不發一語,默默思考。沒錯,正如憐奈所言,對於將來的夢想,誠人有明確的目標,


    他也為此而努力用功;學年首位這成績,隻不過是通往本來目標的過程——僅僅隻是副產物而已。


    “方便的話,我希望你能告訴我。”


    憐奈以低沉的語調說道。


    接著她抬起頭,稍微睜大了原本半睜的眼睛,看著誠人,仿佛在對他訴說這個問題非常重要。


    “你邊寫邊聽。”


    誠人歎了口氣後,開口說道:


    “我——立誌要成為一個醫生。”


    “那是誠人的夢想嗎?”


    “沒錯,我家代代都是醫生世家,老爸、爺爺都是醫生,老媽是護士,所以我從小就覺得,我長大大概會成為醫生吧……我一直是這麽想的。但是那並不算是夢想,感覺就像是……鋪在眼前靮軌道吧?老媽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上五、六個補習班,被迫去上一些無聊的課程,老實說,每天都過得枯燥乏味。”


    以談論夢想而言,誠人的話調顯得陰鬱,但那卻是他的真心話。當時他根本不明自為什麽要學那些東西。


    所以他就是無法全心投入。


    憐奈聽了一臉意外的表情,原本在解算式的手,如今也停了下來。


    “我想我能明白。”


    憐奈說道。


    “每天過得枯燥乏味,我以前也是那樣,可是誠人現在已經不覺得枯燥乏味了吧?”


    “是沒錯啦。”


    “為什麽?你的想法為什麽轉變了?”


    誠人覺得,他明白憐奈想問什麽,過去覺得枯燥乏味,十分厭煩的事情——為什麽會變成他的夢想呢?憐奈想問的就是這個。


    同樣類似的問題,小時候他也曾經間過被讚譽為名醫的父親,讀了那麽多書,好不容易成為醫生,到底有什麽樂趣呢?


    而父親則是這麽說的——


    《哪有什麽樂趣!起初也是和你一樣,老爸是醫生,我就想說我也做看看——結果這真是最壞的工作。每天都要見到病人,其中有些人還會在我的麵前死掉哦!根本沒一樣是好事。》


    問他那為什麽不辭掉這工作?父親則是歎口氣苦笑道:


    《你這傻孩子……有病人來拜托我,要我治好他們——我怎麽可能放著不管,自然就會想跟他說:包在我身上吧。我心想,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一定要治好這家夥!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反正我就已經變成那樣的人了,有什麽辦法呢?》


    因為再怎麽說,我可是個醫生啊——


    如今誠人能夠明白,那大概是父親的藉口吧。父親和自己一樣,嘴上說根本沒一樣是好事,其實他把醫生的工作視為人生的意義。


    “你們父子真的很相像。”


    憐奈聽到這裏笑著說道。


    “那就是你轉變的原因嗎?”


    “現在想來,那或許也是因素之一,不過還不是直接的理由。”


    誠人搖了搖頭。


    “其實是很常見的故事啦——”


    誠人的雙親在他升上小學三年級時過世,那是一場車禍,他們的車被酒駕的卡車從後方追撞,雖


    然當時的記憶幾乎一片空白——包含誠人在內,親子三人所乘坐的汽車墜落崖下,母親當場死亡,父親在送醫途中失血過多而死,隻有年幼的誠人生存下來,而在曖昧的意識中,他似乎聽到了父親的聲音。


    《唉,最後的病患竟然是兒子呀……有夠麻煩啊——-)


    據說誠人的外傷早已被施予適當的急救措施,盡管每個人都說,瀕死的父親不可能有能力辦到,但是實際上誠人的傷口卻完美地止住血,他也因此而保住性命。


    想報答父親的死——他並沒有那樣的偉大誌願,也不是對父親最後實現的奇跡有所感動,


    因為當時他心中隻有悲傷,根本無心去想那些事。


    然而當雙親葬禮結束後,他站在墓前時,他的嘴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我決定要成為醫生。’


    僅僅是這樣一段陳腐的故事。


    “嗚啊!”


    說完這段故事後,誠人紅著臉抓著頭。


    “我幹嘛對你說這種悲情故事啊……!不準告訴別人!絕對不準告訴任何人哦……!”


    “沒什麽好害羞的———謝謝你對我說,很有參考價值。”


    憐奈以溫柔動人的聲音如此說道。


    “笨……你啊!”


    誠人更加感到羞恥,臉也跟著紅了起來。


    “算、算了——”


    為什麽會對她吐露這段往事呢……


    憐奈說‘每天過得枯燥乏味,我以前也是那樣’,一定是這句話,讓他感同深受吧。或許憐奈也曾經感受過誠人在年幼時所體驗過的,不知道該全心投入在哪個目標、近似於有力無處宣泄的那種感覺吧。


    “你又是如何呢?將來的夢想———有什麽目標嗎?”


    誠人問道。


    “當然有。”


    憐奈用指尖轉著筆,閉上一隻眼。


    “——我要當個美麗的新娘。”


    從她不輸男人的體格,難以想像她有這麽女孩子的夢想。


    “意外吧?你可以笑出來,沒關係的。”


    “不。”


    雖然確實出人意外,但是誠人並不會想取笑她,因為她聽了誠人的夢想也沒有笑他,甚至還對地保證那沒什麽好害羞的。


    雖然沒有說出口——其實誠人聽了心裏很高興。


    “那是很好的夢想。”


    誠人發自真心地說道。


    隻不過……他不禁擔憂起一作不相幹的事。


    (要當這家夥老公的人,大概會很辛苦吧——)


    誠人為那個未來要二十四小時與怪人作伴的某人擔心。


    *


    誠人與憐奈在那之後也持續著奇妙的共同生活。


    一天的行程就是——早上起床後前往女生宿舍,叫醒賴床的憐奈,在她整裝更衣時做早餐,再一起到校;中午及放學後在圖書館念書,結束後再一同回到女生宿舍,用晚餐,然後再讀書。


    修正她遲到的壞習慣,清掃肮髒的房間,以及充當家庭教師。


    誠人感覺自己好像變成憐奈的專屬訓練員了。


    在此鄭重聲明,他們之間絕不可能犯錯。


    因為說老實話,憐奈並不是誠人喜歡的類型,誠人喜歡的是個子嬌小、個性強勢的女孩子。


    就這樣到了某一天,誠人與憐奈一同步行前往圖書館。


    通往圖書館的路上是條清新的森林步道,春天溫暖的陽光讓人感到舒暢。


    “嗯?唉呀……”


    就在離目的地隻剩少許路程時,隻見琉璃雙手盤胸,站立在道路中央。


    她奢華的頭發受微風吹拂而搖擺,有如觸手般蠢動著,如果用rpg來比喻,這就是到了要播放最後魔王出場音樂的場麵了。


    (……她在做什麽啊?)


    他們疑惑地走近,馬上就被她叫住。


    “你們好呀,桐山,宮田。”


    “你好,皇城學姊,找我們有事嗎?”


    “……”


    在誠人間候之後,憐奈也麵無表情地點頭示意。


    或許是看不慣她的態度,隻見琉璃一邊眉頭抽動了一下。


    “是呀,方便借點時間嗎?”


    琉璃用這種方式說話時,她的話就不是請求,而是命令。然而聽不出話中之意的憐奈卻說了多餘的話:


    “不太方便耶,我們正準備到圖書館裏,兩人共度美好時光,有事就快說吧,鑽頭=皇城學姊。”


    “我從以前就有這種感覺了,你一定是想找我打架對吧?我殺了你喔!大塊頭。”


    兩位高挑的少女頓時呈現劍拔弩張的對峙,看來這兩人個性合不來。


    (別在本人麵前提到鑽頭啊!?要看場合說話呀!笨蛋!)


    誠人冷汗直流,急忙幫她打圓場。


    “算了算了,請您原諒她吧,學姊,這家夥那樣說也不是有什麽惡意。”


    “你那是什麽話!沒有惡意還說那種話,那不是更惡劣嗎?”


    的確如此,正當誠人思考有沒有好方法可以安撫她時,憐奈竟主動道歉了:


    “對不起,學姊,我沒有惡意,隻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會不小心說出真話,希望你能原諒我。那個……你的鑽頭今天也扭曲得非常漂亮,令我看得入迷了。”


    她應該是打算道歉而恭維稱讚,但是聽起來卻隻像在挑釁。


    “……閃開,桐山。我現在有不能以對話解決的事要找她了。”


    琉璃露出充滿魅力的香甜微笑,誠人看了卻為之戰栗。她的眼神在說:我要殺人!


    而身為她殺氣對向的憐奈,此時臉色也不禁蒼白。


    “誠人,如果我被發現是全身中彈而死,麻煩你指認凶手就是學姊。”


    “我懂了,你不準再開口多說一句話。”


    誠人在那之後,花費了一番精神,才好不容易安撫住琉璃。


    “……夠了,再配合你們隻是浪費時間。”


    琉璃表情灰心地按著太陽穴,看起來非常疲倦的樣子。


    “我們馬上進入正題吧。”


    “您要說的事,隻需要找我嗎?”


    聽誠人這麽問,琉璃似乎也察覺了他的意圖。


    “對,宮田可以不用在場,看你愛去哪裏就去哪裏吧。”


    雖然語氣上顯得若無其事,其實她心裏一定想著‘消失吧!人渣x10’,這個學姊就是這樣的性格。


    “宮田,你先過去吧,你留在這裏隻會愈說愈僵而已。”


    “既然誠人你這麽說,我就先走了。”


    憐奈很幹脆地答應,隨即往圖書館走去。


    “呼……總算可以靜下來談話了。”


    琉璃在路旁設置的長椅上坐下。


    而誠人則是隔著一段距離坐在她旁邊。


    “那麽找我是什麽事呢?”


    “那還用說,就是為宮田那笨蛋的事呀,情形如何?她似乎是沒有再遲到了。”


    看來這位學姊是來確認工作進行的情況。


    “很順利呀!最近我讓她讀書準備期中考,照這樣情況看來,她應該會考得不錯。”


    或許是感到意外吧,隻見琉璃睜大了眼。


    “你果然厲害!要調教一個笨蛋是很困難的事,找你真是找對人了。”


    “不,或許您不相信,那家夥的頭腦其實很好哦。”


    沒錯,憐奈的頭腦絕不算差,雖不到聞一知十的地步﹒但也有舉一反三的程度,不管是哪一門科目,到某個階段為止,都學到近乎完美的地步。簡單說就是優秀學生一年沒上課,大概就像她那樣了。


    “嗯


    ,原來如此,也是啦……想也知道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琉璃露出含意深重的笑容。


    “您知道什麽嗎?”


    “對,因為我調查過宮田的事。我並不是不信任你,而是那本來是我的工作;交給別人自己什麽事都不做,我總是坐立不安呀。”


    於是琉璃開始娓娓道來。


    憐奈在進入皇城學院之前,也就是小學時代,和琉璃是就讀同一個名門女校,上課內容相當艱深,而且校規也非常嚴,而憐奈能在這樣的學校就讀六年,琉璃才會說她的優秀是理所當然。那也是兜圈子在自誇自讚。


    “一般都會那間學校直升到大學,我是因為父親擔任理事長,所以國中才會轉到這裏來……而就她的情況來說,老家離那間學校也很近,為什麽要特地來我們學校呢——這理由就不清楚了。”


    雖然琉璃不屑地嘲笑道:笨蛋想的事我才沒興趣。但是她既然會對誠人明言,也就代表她其實很在意,隻是這個學姊就是不坦率。


    “理由是什麽我也不知道,不過既然她之前都是深閨千金,那麽來到這裏成績突然下滑之事也就可以理解了。”


    “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離開父母親就墮落了,這是典型的模式呢。”


    琉璃一副看不起她的態度,然而誠人也無法否定,因為隻要看到那房間的慘狀就一目了然了。


    於是誠人開始思考憐奈轉校的理由——


    ‘每天遇得枯燥乏味,我以前也是那樣。’她這麽說過。


    那想必是指小學時代吧?


    (或者現在也是?也就是說——)


    憐奈是為了改變枯燥乏味的日子,才會來到這所學校的吧。


    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


    ——‘美麗的新娘’。


    瞬間,誠人背上竄過一道莫名的惡寒。


    “桐山……你臉色很差哦,你還好吧?”


    琉璃莊視著他的臉。


    “呃、不,沒什麽,大概是因為在樹蔭下的關係吧。”


    誠人臉色蒼白地回答道。


    “那就好,你可別隻顧著宮田,太過勉強自己哦,我是不知道醫生要學什麽,不過反正以桐山你的個性,那方麵的學習一定有在持續吧。而且我也聽耶尋——副會長說了,你好像一手包辦了委員會的工作,全部都帶回家做了吧——你是笨蛋嗎?真的好笨,聽了我都快抓狂了,我心中的不爽你打算怎麽負責啊?”


    “不、那個、對不起。”


    在她怒濤般的說教下,誠人坦率地向她道歉。


    琉璃則是“唉”地一聲,像是拿他沒轍似地歎了一口氣。


    “更何況你過著那種生活,哪裏有時間睡覺啊!把工作委托給你的我說這種話或許很奇怪——但是身體隻有一個,凡事都要適可而止呀!”


    琉璃的話中帶著體恤之情。


    這個學姊雖然嘴硬,其實還是很關心學弟妹的嘛。


    “沒問題的,難得您會擔心我呢,皇城學姊。”


    誠人半開玩笑地說道,但卻好像讓琉璃心情不悅了,隻見她皺起眉頭。


    “你是白癡嗎?我才沒擔心你,隻不過你要是因為這樣弄壞身體,萬一喪失了特待生資格,那不就好像是我的錯了嗎?我才不要呢,絕對不能那樣。”


    誠人是以特待生的身分,得到校方免除所有入學金和學費。皇城學院的特待生製度,每學期都必須維持在頂尖的成績,規定相當嚴格,不過對於非上流階級出身的誠人來說,這是不可多得的待遇。


    隻靠祖父經營小診所的收入,要支付皇城學院的學費是件困難之事,雖然祖父說他會想辦法,但是誠人不想給他添麻煩,所以他決定一旦失去特待生資格,他就要退學。


    琉璃擔心的就是這個。


    “——嗤!”


    這迂回的溫柔,讓誠人感到高興,忍不住笑了出來。


    “喂!你笑什麽啊!”


    “不——抱歉,謝謝您的忠告,學姊。”


    他從長椅上站起,往圖書館方向邁步走去。


    “啊啊,對了……”


    走了幾步路後,回頭說道:


    “……我還滿喜歡學姊那樣的性格哦。”


    “什……!你胡說什麽……!”


    感受著背後激烈的怒罵聲,誠人拔腿便跑。放那個笨蛋一個人在那裏等,還不知道她會幹出什麽好事,要快點過去才行。


    哈啾!一聲噴嚏。


    誠人心想:這大概是捉弄藏著可愛一麵的學姊的處罰吧。


    ——這時他還不當一回事。


    *


    隔天早上。


    誠人有如慣例般,站在三○三號室的門前。


    當他熟練地以鑰匙開門時———


    “唔喔!”


    ———門竟從另一例被推開!原本應該還在睡的憐餘,竟然出現了!


    誠人大吃一驚,不禁大叫一聲,接著——


    “欸~~!”


    他又再發出近乎悲鳴般的叫聲,因為從玄關探出半個身子的憐奈,身上穿的是滿是褶邊的圍裙裝和她非常不搭配,感覺十分怪興。


    “你回來啦~親·愛·的!”


    他除了慘叫之外,也沒有別的詞語可以形容這情況,如果真要形容,那就像是打開寶箱的瞬間,卻看到寶箱怪對自己唱x查拉奇時的心情。(譯注:原文ザラキ,是電玩《勇者鬥惡龍》遊戲裏的即死咒文。)


    “…………”


    誠人驚訝得瞠目結舌。


    “喂!這是在整我嗎?”


    他好不容易才說出這句話。


    “我、在、迎、接、你、呀!”


    接連而來的死亡咒文,誠人則是靠捂起眼睛和耳朵撐了過去。


    “你現在馬上給我停止那惡心的說話方式!”


    憐奈像是被掃了興般,聳了聳肩。


    “真不會配合,難得我用新婚風格出來迎接耶,男人不都很喜歡這套嗎?”


    “不是那種問題!一大清早看看你那是什麽樣子!”


    “很有眼福對吧?”


    “我還以為我會死呢——我再問一次,那是在做什麽?”


    “就如你所見呀!”


    “就是看不懂才問你啊,在我看來隻像是為了在精神上殺害我的裝備。”


    “你得了看到穿圍裙的美女就會死的病嗎?那還真辛苦啊!”


    對於誠人的抱怨,憐奈好像絲毫無動於衷,說聲“總之先進來吧”便請他進門。


    當憐奈轉過身去,背朝自己的瞬間,誠人突然猛烈嗆到,因為那笨蛋的圍裙之下竟什麽也沒穿。


    “那個……憐奈同學,你的屁股被看到了哦?”


    “我是故意給你看的。”


    “你當你是貧保少爺呀!看了一點也不高興,快點去換衣服啦。”(譯注:小林よしのり的漫畫《おぼつちやまくん》中的角色貧保耐三,沒落的貧窮貴族,穿衣服都是隻有正麵,背麵則是光屁股。)


    “謝謝你了,那是我所能想像最差的感想,我這叫裸體圍裙。”


    (啊~~……頭好痛——我快掛了。)


    誠人按著頭部側邊,忍耐著陣陣頭痛。


    “真奇怪……明明是完美的計劃……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憐奈不滿地嘟著嘴,不情不願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在她進房之際,誠人還瞥見她打開可疑書籍觀看。


    (這家夥是參考了什麽書呀……那不是之前的那些同人誌嗎?)


    誠人歎了口氣。


    “好啦,趕緊做早餐吧。”


    他說著踏入客廳。


    “喔!”


    隻見桌上已經準備好兩人份的餐點了。


    有培根蛋、吐司和生菜沙拉等的簡單早餐。


    “哈哈,原來如此,那身打扮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呀。”


    誠人點點頭,終於明白她穿起和她完全不搭調的團裙,是代表什麽意思了。


    這時憐奈也換上製服過來了。


    “喂喂,憐奈,今天是吹什麽風了呀?”


    誠人心情愉快地出言詢問。若是忘掉露屁股和惡心的言論,隻咀嚼結果的話——今天早上的憐奈可是在誠人來之前就起床,而且還做好早餐了呢!


    誠人不禁懷疑天上是不是要下長槍雨了。


    “因為我受誠人那麽多照顧,這是我感謝的心情。”


    “你竟然會這麽有心……不,這樣我反而不好意思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好,請你盡情享用。”


    憐奈笑容滿麵地催促他用餐。


    這家夥人真好,或許過去一直都誤會她了。


    雖然一大早就為一堆無聊事生氣,不過這頓早餐已讓誠人覺得足夠抵銷了。


    於是兩人麵對麵地坐在餐桌前。


    ““開動。””


    兩人齊聲開動。


    這是誠人第一次吃女生親手做的料理,所以他有些緊張地咬下哇司,因為是憐奈所做,本來他對味道就不抱太大期望,但……


    “喔!?真好吃。”


    他是真的覺得好吃,即使明知是平凡無奇的麵包,卻會因食用的人的心情而變得這麽美味,讓誠人覺得非常感動。


    “是嗎?”


    憐奈的下顎靠在緊握的雙手上,看起來很幸福地笑眯了雙眼。


    “那就好。”


    之後兩人在出門上學前的這段時間裏,他們一邊用餐一邊隨意閑聊,聊天的內容並不是平常那有如說相聲般的對話,而是關於喜歡的音樂,或是周刊漫畫今後的劇情發展等一般朋友間的打屁聊天,後來話題終於談到數天後即將逼近的期中考。


    “雖然還沒準備到的範圍還剩下不少,不過照這個進度下去,應該是沒問題的。”


    “是啊,萬無一失啦。”


    憐奈向他眨了眨眼。


    “有誠人教我,我不可能不會呀。”


    她以認真的語氣說出讓人難為情的話。


    聽得誠人隻感到臉頰發燙。


    “不——實際上你也很努力,如果隻有我有心教學,而你卻無心用功,那也成不了事,你的學力能提升到這個地步,完全是靠你自己的努力,我覺得你很了不起喔。”


    最近的憐奈對於準備考試表現得相當積極,而且很快也看到了成果。


    老實說,誠人本來以為會更加棘手。


    憐奈所表現出的毅力二讓誠人對她下由得另眼相看。


    “嗬嗬……聽你這麽說,我真是高興。”


    憐奈本環抱著她的大胸脯,羞紅了臉,看來她意外地靦腆”


    “我自認在教你時有特別下一番工夫……有沒有覺得讀書變得有趣了些呢?”


    讀書基本上要快樂地讀,當然有時也必須拚命將東西硬塞到腦袋裏,但即便是在那樣的情況,也是要盡可能‘拚命且快樂地讀’,這就是讀書的訣竅。


    如果憐奈能夠快樂地學習——那就是這個人輔導結束的時候了吧。


    “這個嘛……我也還不是很清楚。”


    憐奈先閉上雙眼,然後睜開濕潤的雙眸看著他。


    “不過……和誠人一起念書,我覺得很愉快。”


    “這樣啊。”


    誠人故意冷淡地回答,並且避開了她的視線。


    因為一旦與她視線相對——一股奇妙的心情好像就要油然而生。


    “那麽今天放學後就是最後衝刺了,別鬆懈了哦。”


    “……關於那個。”


    憐奈的語氣轉為沉重。


    “從今天起,我打算一個人念書。”


    “怎麽回事?”


    誠人不明白她的話,還以為自己聽錯,不由得脫口詢問原因。


    “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個意思。誠人已經幫我夠多了,接下來我一個人準備就好了,你不用顧慮我,以自己的事為優先吧。仔細想想——我給誠人添了太多負擔,所以……”


    “你在說什麽啊,腦袋發燒了是嗎?”


    聽到憐奈說出這麽離譜的蠢話,誠人打斷了她的話。


    “都到了這種地步,怎麽可以停下,而且說什麽太多負擔……你是白癡嗎?現在說已經太晚了吧,再說還沒複習的範圍還剩很多不是嗎?你一個人哪念得完啊!大笨蛋!”


    “不,我當然念得完,你不用管我,誠人隻要專心準備的考試就好了。”


    (從早上我就覺得她怪怪的……這家夥到底在想什麽啊!)


    誠人對憐奈的態度感到生氣,兩人都一起努力到現在了,她卻在快要考試的時候說‘不再需要你的協助了’……簡直是在耍他。


    “我拒絕。”


    誠人以嚴厲的口吻說道。


    “誠人……我是……”


    “閉嘴,你剛剛才說和我一起念書很愉快吧?……那你並不是討厭和我讀書……對吧?”


    “當然啊!”


    憐奈堅定地表示肯定。


    “我說憐奈,這樣我就沒有任何停止幫你的理由。我看你似乎有所誤解,所以先跟你說清楚好了,我照顧你到現在,從來不曾覺得是負擔,要是討厭的話,那我一開始就不會接這工作,不管是誰的命令都一樣……被笨蛋弄得暈頭轉向,有時候是會覺得頭痛啦——不過那樣就吃不消的話,我也幹不了委員長了……不是我愛說我自己,我可是非常愛管閑事哦,這次的事情,我也隻不過是做我想做的事而已,而且——”


    誠人不知該不該說出口,猶豫了幾秒後,終於做好覺悟,把話吐露出來:


    “這段時間其實我也覺得很愉快。”


    他感此待到自己的臉頰愈來愈紅,郵然也有“我到底在說什麽啊”的心情,不過那是他發自心中,毫無矯飾的話。而且除了開玩笑時之外,他是第一次正經地叫出憐奈的名字。


    “……這樣啊。”


    隻見憐奈像是頗受感動地低下了頭,隨後臉抬起來,對誠人露出微笑。


    “我可以當你剛才那是愛的告白嗎?”


    “哪有可能是告白呀!為什麽會那麽想!”


    “哎呀哎呀,你都沒有自覺嗎?剛才那些話聽起來隻像是告白台詞哦?”


    對於憐奈奇異的言行,誠人就如往常一樣大罵“笨蛋”。


    對,不這樣我就提不起勁來了——


    盡管嘴上不承認,誠人其實相當喜歡這樣的關係。最初他以為他們的關係,隻到讓憐奈改過自新為止,然而並非那樣,朋友一旦交上,那樣的關係就不會解除,隻要兩人願意,即便考試在數天後順利結束,他們今後還是可以過著這奇妙的生活,而那樣做其實也不壞。


    (對,那樣……也不壞嘛。)


    自從這一天起,憐奈每天早上都會自己起床夕並且做好早餐,對準備考試也比之前更為熱心。


    她究竟起了什麽心境上的轉變,誠人則是不得而知了。


    就這樣,到了考試當天,憐奈至今的努力終於到了驗收成果的時候。


    三○三號室的客廳裏,麻雀的鳴叫聲告知了早晨的到來。


    “咕啊……啊……”


    誠人醒過來,伸展了一下筋骨,打了個哈欠。


    看來是在做考前最後衝刺時中途不支,趴在桌上睡著了。


    “……起床了,憐奈……早上了。”


    他以有氣無力的聲音,叫趴在對麵的憐奈起床。


    “嗯……唔……”


    大概是昨天很晚睡的關係吧,憐奈叫也叫不醒。


    “喂……你啊……”


    於是誠人站起身,走到憐奈身旁搖她的肩。


    “嗯……嗯……”


    隻聽見憐餘發出嬌豔的喘息聲,然後她似乎是想要翻身,隻見她連人帶椅,整個人朝誠人倒去。


    “咕啊!”


    她龐大的身軀壓倒過來,誠人都快被壓扁了。


    “重死人啦……嗚……咕……真的好重!”


    “喝啊啊!”他大叫著,並且使出全力將憐奈推開。


    隻見身上隻穿了件內衣和內褲的憐奈,上半身緩緩坐起。


    “呼啊……啊……誠人你怎麽了?一大清早叫這麽大聲是會吵到鄰居的哦?”


    “是是,真是被你氣到頭都痛起來了……”


    他看了看時鍾,時間已經過了七點,差不多該準備一下,出門上學去了。


    (嗯……咦……?怎麽有點冷……)


    誠人心中這樣想著,一邊站起身來。


    可是卻……


    “喔……?嗚喔……”


    突來一陣暈眩,他隻感到腳下不穩,頓時整個世界天旋地轉,隨即背上傳來柔軟的觸感。


    似乎是憐奈從背後抱住,他才沒有倒下。


    “誠人你還好吧?”


    “還、還好……隻是一時沒站穩……而已……”


    雖然他嚐試著硬撐……但是身體卻使不出力,頭愈來愈痛,身子發寒,讓他不停打顫,他心想糟糕,這感覺隻怕大事不妙了。


    憐奈擁抱住誠人,將他的身體固定,用手觸摸他的額頭。


    “…………好燙。”


    憐奈的話聲透露出絕望之情。


    三十九點二度。


    誠人看著溫度計茫然目失。


    (……喂,你有沒有搞錯啊……?考試當天才發燒是想怎樣啊……)


    他無力地坐在絨毯上,心裏咒罵著自己。


    這是最壞的情況,偏偏是挑這樣的日子—


    “……是我的錯。”


    在誠人麵前,同樣坐在地上的憐奈愧疚萬分地說道。


    “什、才不是你——〡”


    話說到一半就說不出口了,但那並不是因為生病痛苦,而是他看到憐奈眼中微微泛起的淚水。他大吃一驚,胸口快要喘不過氣來,那個總是缺乏表情變化,讓人難以捉摸,總是做些怪事的憐奈——竟然會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看著自己。


    “對不起……都是我讓你太勉強自己。”


    她虛弱的模樣,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女孩子。


    (不……不是像,這家夥本來就是個普通的女孩子呀。)


    就算她有著高大的身材,奇妙的性格。


    都無法改變憐奈是個不過活了十多年的女孩子這個事實。


    (可惡,我真拙……連自己的身體健康都管理不好,還敢說什麽大話。)


    對自己的憤怒,讓誠人氣到內髒像在翻攪,他並不是氣考試當天感冒這件事,因為像這樣的笨蛋根本是自作自受。


    誠人氣的是自己竟因為這個原因,讓憐奈露出這種表情——這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的事。


    “……喂。”


    誠人輕輕叫了她一聲。


    “……怎麽辦……這樣下去誠人……會退學的……”


    這時誠人才醒悟。


    “原來是這樣……你知道了啊?”


    憐奈點點頭,她那時聽見了誠人與琉璃的談話。


    也因此知道了忙碌的誠人幾乎沒時間睡覺,還有考試的結果將決定誠人是否退學,以及自己已成為誠人負擔之事——


    所以她從隔天起才會突然變得自己起床,做好早餐,而且還顧慮到誠人,提出要自己一個人讀書吧。她因為擔心誠人,而將自己的事情拋之在後,憐奈就是這樣溫柔體貼——有女人味的女孩。


    (大笨蛋……那是我自己的事,為什麽會輪到你來擔憂啊……)


    誠人覺得全身發熱,心髒像打鼓似地跳個不停,由於高燒到三十九度的關係,憐奈看起來竟是那麽可愛、充滿魅力。怉心想:啊啊,這是重病啊,看來腦子終於燒壞了。


    手抓著陣陣刺痛的胸口,誠人下定了決心。


    (竟然讓這樣的好女人哭泣——一定要讓那個冒失鬼好好付出代價。)


    於是誠人緊咬著牙,手指捏著顫抖的腳,奮力站了起來。


    “咳咳……咳咳!”


    “我現在就叫醫生來——”


    “別說傻話了。”


    隻見誠人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身體處於絕差狀況,頭腦和身體都不聽使喚,不過——


    那又怎樣!


    “快點準備,我們去上學了。”


    雖然氣勢凜然地說出大話,但是三十九度的高燒畢竟不容小覷,誠人剛走出玄關就差點倒地,實在不是能步行到學校的狀態。


    “誠人……”


    憐奈憂心地奔上前來,而誠人則是回答“我沒事”,然後抓著扶手,身子重新站好。隻見她的眼中已經不見淚水,可是很明顯仍是心情沮喪。


    誠人實在——看不下去。


    “我就說我沒事了。”


    即便明知這個謊一戳就破,誠人還是隻能逞強。


    憐奈似乎認為誠人的感冒她有責任,但其實那是錯的。


    變成這種狀況,完全是誠人疏於自我管理,不過即使這麽對憐奈說,憐奈也不會接受吧,


    就和誠人不認同這是憐奈的責任,兩者是相同的理由。


    “那個啊……”


    誠人一邊心想著自己的聲音還真是虛弱,一邊接著說道:


    “在我小時候……我認為老媽是絕對不會感冒的人。


    “……?”


    見誠人開始完全無關的話題,憐奈的表情似乎顯得不可思議。


    而誠人則是繼續說下去:


    “因為我一次也沒見過老媽因感冒而痛苦,但是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事……她一定感冒過很多次吧,一定也有辛苦難受的日子……即便是如此,無論多麽辛苦難受,老媽在我麵前卻總是一副充滿活力的臭老太婆樣……我現在可以明白老媽的心情了……咳咳……我想說的是……”


    由於意識變得曖昧不清,他的話也說不清楚,即使如此,他還是原原本本地說出心中所想:


    “我討厭你露出那種不像你的表情,所以讓我逞英雄吧——不過是這種程度的劣勢,根本沒什麽,不用你擔心我也可以拿到學年首位,絕對!我跟你保證。”


    “…………”


    憐奈默默聽他說話,然後她緊閉雙眼,背向誠人。


    “上來——我背你到學校。”


    看著那充滿男子氣概的寬大背膀,誠人不禁露出白嘲的笑容。


    “——好啊,拜托你了,才剛說要逞英雄,我還真是窩囊啊。”


    而憐奈則是以和平常相同的平板聲調這麽說道:


    “沒有那種事—一點也不會。”


    因為意識朦朧的關係,這時的事他已經不太記得,隻記得被憐奈背著,走在上學的路上,


    心裏卻想著:這家夥一個女人卻這麽有力氣……這種沒意義的事。


    隻聽到有人在揶揄誠人被女人背,甚至有人大剌剌地指著他嘲笑。


    他既不覺得拙,也不覺得窩囊,也不會感到羞恥。


    因為他們是做該做的事,隻要堂堂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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