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造訪奧尼爾的夜店,雖然遇到幾個哥倫比亞人,但無論哪個都與這次事件沒什麽關聯。就算有什麽人走漏了情報,奧尼爾也是清白的。


    雖然很想動員本地的刑警展開地毯式搜索,但在不了解從何走漏情報的狀況下,也隻能將牽扯進來的人數壓至最低限度。盡管可以調動信得過的特別風紀班人員協助調查,不過主任說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夠執行。畢竟他們都是一身公務纏身。


    這樣下去也沒有任何頭緒,的場不得不結束了當日的工作。


    “今天就到此為止。明天開始任務會更加艱巨的。回去睡吧。”


    時鍾已經走過午夜兩點,他這樣對緹拉娜說道。他強忍住口中的哈欠,在狹小的駕駛席中伸了個懶腰。


    “這樣啊。”


    緹拉娜也沒有特別的反對。雖然她原本就是個不怎麽愛說話的少女,但過了二十四點後就變得更加無言了。在車子前行的時候,她睡眼惺忪地合著眼皮,果然是睡著了吧。在經過長時間的水上航行後,到了這裏便立刻在城中東奔西跑。就算是她也一定累壞了吧。


    “你住在哪。我送你過去。”


    並非是的場為人親切。因為他實在不知道將緹拉娜丟在這裏的話,她能不能獨自找到回去的路。


    “聽說是個叫作mysterypce的地方。行李應該已經送到那裏去了。”


    神秘宮殿(mysterypce)。那是聖特雷薩市中屈指可數的高級酒店。不僅各國的元首經常入住這裏,很多國際會議的會場也都在這裏舉行。那座酒店位於中心區的三號街,從這裏很快便能到達。


    “不是住在領事館嗎?”


    聖特雷薩市中也有法爾巴尼王國的領事館。同樣也有領事的官邸。從塞瑪尼世界來訪的貴族,多半會在這裏住宿。


    “不能住在領事那裏。這其中有內情。”


    “什麽內情。”


    “簡單來說,就是宮廷內的勢力關係。”


    接著,緹拉娜道出了一點兒也不簡單的說明。


    “這裏的領事維塔爾瑪子爵,是在宮廷內暗中掌握大權的前宰相克雷夏侯爵的女婿。他同時還是納巴特伯爵阿古馬達卿的外甥,德恩紮尼派卡修達爾大主教麾下的親信。然而,我們米爾沃亞沙蘭達(騎士團)的‘特貝·伊艾·沙蘭達(團之長者)’艾姆薩古利亞閣下是迪瓦爾親王殿下的親屬,而曆史上閣下的家族與德恩紮尼派也一直不和。冒昧地說,就算在國王陛下百年之後,迪瓦爾親王和克雷夏侯爵閣下的想法也不會一致。甚至有傳聞說,有什麽人想要殺害被臣民們景仰的納婭公主殿下,關於這件事,克雷夏侯爵——”


    “等等,等等。”


    的場擺出索然無味的表情,搖了搖手。


    “所以呢,直接說結果。”


    “…………隸屬於沙蘭達(騎士團)的我不能住在領事那裏,就是這麽回事。”


    複雜離奇的宮廷政治話題被打斷,緹拉娜有些不滿地說道。


    “直接這麽說不就好了。搞得那麽麻煩。”


    “我就是那麽說的!”


    “是是。”


    不久他們便抵達了那家酒店。就算再怎麽阿諛奉承,他們乘坐的車也無法稱為高級車,不過。門衛還是以極其恭敬的態度前來迎接緹拉娜。


    “明天早上十點我來接你。”


    臨別之際,的場拿了張自動加油機的收據,在背麵潦草地寫下一個電話號碼,交給了少女。


    “有什麽事的話就給我打電話。這是我的手機號。”


    “知道了。”


    “直接回你的房間去,老老實實地睡覺。別惹出什麽麻煩來。”


    “不用擔心。我又不是孩子。”


    “不。無論怎麽看你都是個孩子,所以我才擔心。”


    “我……我已經二十七歲了!”


    緹拉娜氣得鼓起了臉。如果說這名塞瑪尼少女有名為感情的東西的話,大概也就隻是憤怒之情了吧。


    “那是塞瑪尼年齡吧。算了,無所謂了。再見。”


    “內維·西亞(願你今夜過得安穩)。”


    生硬地以法爾巴尼語道出“晚安”後,緹拉娜走進了酒店中。她雖然古怪,但還是很注意禮儀的。


    呼。終於又變回一個人了。


    的場歎了口氣,駕車向著自家所在的新康普頓港灣地帶前進。在途中買了份賣剩的報紙,去常去的家庭餐館吃了夜宵。和素不相識的店員聊了會兒天。悠閑地看了看報紙的體育版麵,又在電話中聽了聽別的事件中的俗事,終於,他準備踏上歸途。


    回到車內駛出停車場的時候,一通電話打了進來。沒有顯示號碼。看來是哪裏的公用電話吧。


    打電話的是緹拉娜。


    “怎麽了。”


    的場厭煩地問道。


    『我被酒店趕出來了。』


    “哈?”


    『他們說不能攜帶武器入內。讓我把克雷格(長劍)交出去。』


    “非常重視安全性嗎。不愧是高級酒店啊。給他們就是。”


    『不行。克雷格(長劍)等同於沙拉修(騎士)的生命。你們多利尼是根本不會明白的吧……』


    這句話怎麽聽都顯得有氣無力的。應該是因為在方才與酒店的糾紛中受到打擊了吧。


    “……不,其實差不多,很久以前的地球上也曾有過類似的習慣。是你自己說過要‘入鄉隨俗’的吧。老老實實地照做就好。”


    『不。隻有這件事我無法接受。』


    “那就在那一帶的公園中露宿吧。我就不管了。”


    說完的場立刻掛斷了電話。今天晚上絕不能再因為那個小丫頭來回折騰了。何況緹拉娜還有將暗殺者一刀兩斷的身手。就算放著她不管。應該也不用擔心她的安全問題。


    的場回到位於倉庫街的家裏。為了打開車庫的百葉門而走下車外。受到“海市蜃樓之門”帶來的海流、氣流影響,雖然緯度很低,但聖特雷薩市的冬天卻極為寒冷。


    空氣冰冷。哈出的氣息白茫茫的一片。就算是中心區,這個季節也很難露宿街頭。


    “唰……”


    的場自言自語似的哼了一聲。胸中湧起一種罪惡感。拜此所賜,自己反而渾身不舒服起來。


    (怎麽回事啊,真是的。)


    他胡思亂想著返回汽車。踩下油門,駛出港灣地區向著中心街移動。距離並不很遠。


    在三號街附近減慢了速度,終於,的場在一個圍著低矮圍牆的小公園長椅上發現了那個熟悉的背影。是緹拉娜。她披著外套蜷縮著身體,脖子上裹著絹製的圍巾,沉默地凝視著地麵。似乎是打算在這裏待到天亮。


    (真是的……)


    的場按下汽車的喇叭,她立刻轉過頭來。注意到的場時,她似乎有些茫然。


    “上來吧。”


    的場打開副駕駛席的窗戶對她招手叫道。緹拉娜似乎有些猶豫。沒有做出行動。


    “好了,過來吧。”


    她終於站了起來。提起幾個沉重的革製包襄,蹣跚地向著這邊走來。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快。


    的場走下車,打開後備箱。他一語不發地將緹拉娜提來的行李放進後備箱中。


    “你想幹什麽……?”


    “我說過了吧,明天開始任務會更加艱巨。你如果感冒了可就麻煩了。”


    “………………”


    “市警本部的休息室總是滿員。又有很多警官討厭塞瑪尼人。你就到我家睡吧。”


    緹拉娜瞪大了雙眼。


    “你……你家?”


    “不用擔心,我不會夜襲你的。”


    “那、那不是當然的嗎!我、我擔心的問題,不是那種事,也就是說我那個並不是斷定一定會發生奇怪的問題,可是在像你這樣的多利尼家中住上一晚,這或許會為我帶來一些不好的傳聞,說不定就會有這樣的危險呢……”


    “你臉紅什麽。”


    “才、才沒有臉紅呢!總之,我想說的是,萬一出現了那樣的傳聞,或許會對你我今後的名譽帶來重大的不利影響,那個,這個,總之就是……很困擾。”


    “不對別人說不就好了?好了,快來快來。”


    有些厭煩的的場粗魯地推著她的後背催促她上車。


    即使上了車緹拉娜仍然喋喋不休地說著,的場的車駛回了位於倉庫街的家中。


    將車停入一層的車庫中,兩人走進位於二層的居室。緹拉娜一副難以冷靜下來的樣子四處張望著。


    “這……這就是普通的家嗎?我本以為多利尼的家都是像阿爾巴雷斯的房間一樣……”


    “這裏是特殊的。不用在意。”


    “唔……”


    的場如往常一樣在進入起居室前戴上了口罩,緹拉娜臉上露出訝異的神帽。


    “那是什麽。”


    “口罩。”


    “為什麽要戴這個?”


    “我對貓過敏。”


    做了最簡短的說明後的場走入起居室。黑貓以一副等得不耐煩的樣子竄到他的腳下。因為後肢還有傷隻能拖著行走,所以沒有“一往直前”的感覺。


    這時緹拉娜冷不防地大叫道:


    “克!”


    “?"


    黑貓與逗弄著它喉嚨的被誤稱作克·伊瑪托巴的男人同時扭頭望向她。


    “克?”


    “不……在我們國家也有和這個極為相似的小動物。”


    臉上浮現出微妙的紅潮,少女幹咳了一下將臉別了過去。


    “那隻克……不。那隻貓的名字是?”


    “小黑。”


    “古怪的名字……是你起的嗎?”


    “嗯,因為他是黑色的所以就叫小黑。用我們國家的母語便是這麽發音。”(譯者注:這隻黑貓的名字讀音為日語的“黑(くろい)”,而非英語的“黑(ck)”,因此緹拉娜覺得貓的名字很古怪。本文中出現的人物用的都是英語)


    日係的朋友都會說“什麽嘛,就因為它是黑色的啊,這名字太普通了吧”一笑而過。但對日語一竅不通的緹拉娜看起來很難理解的樣子。


    “這樣啊。那麽過敏又是什麽?”


    “是一種待在特定的動物或化學物質旁邊,身體便會出現問題的病狀。不隻是貓。還有人對合成纖維啊洗滌劑啊,豬肉或者蕎麥麵過敏。什麽樣的人都有。隻是體質問題而已。”


    的場打開貓食罐頭放在小黑麵前。小黑嗚叫了一聲,吧嗒著嘴享用起他的夜宵來。黑貓並不打算接近緹拉娜。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一陣微妙的緊張感,敏感的小黑可以清楚體會到吧。


    “也就是說,你討厭貓了?”


    “並不是討厭。如果不戴口罩站在貓身邊的話,我便會開始哮喘的。”


    “那麽,你為什麽還特意養了隻自己受不了的貓呢?”


    “你怎麽這麽多問題。讓我休息會兒吧。”


    說著的場走向廚房,從冰箱裏取出一聽罐裝啤酒。他摘下口罩屏住呼吸,猛地喝了一大口啤酒。隨後立即戴好口罩。緹拉娜一直凝視著他等待答案,注意到這點後,他歎了口氣說道:


    “那是三個月前的事了。我追蹤的一個毒品販子的車,撞到了當時還是野貓的這家夥。”


    一邊說著。的場一邊整理從郵箱裏取回的信件。當看到這個倉庫的管理公司再次發來的通知單時。他不禁咂了下嘴。


    “然後昵?”


    “犯人很快便被逮捕了,事件也就那樣完美地收場。然後,剩下的問題是……那隻單腿被軋斷已經瀕死的貓。雖然在場的同事托尼帶來了一位獸醫讓她撿回了一條命,不過如你所見,她變成了殘疾。就算把這隻腿腳不自由的野貓放出去,等待她的也隻會是死在路旁的命運。托尼的戀人——他的同性戀男友——那家夥非常討厭貓所以也不能在他家養。我的搭檔裏克家養著小鳥所以養貓也是ng。其他的同事也都差不多,不太想自找麻煩……所以,我就暫時把她帶到我家來了。”


    “你明明對貓過敏啊?”


    “沒辦法嘛。小黑會受傷我也有責任。不過。一直都找不到想要照顧這家夥的人……喂,怎麽了你。”


    緹拉娜低下頭,肩膀劇烈地抖動著。雖然從的場的位置看不到她的臉,不過她似乎痛苦地喘息著。


    “你也對貓過敏嗎?”


    “不……不是的……”


    說著緹拉娜抬起頭,拚命地壓抑著心中的笑意。


    那和之前所見過的冷笑與嘲笑都不一樣。毫無厭惡感,純粹的開懷笑容。雖然某些細微的地方看著有些奇怪,不過那確實是地球上隨處可見的普通少女的笑容。


    “有那麽好笑嗎。”


    “抱歉,克。可是……不……這……”。


    臉上一副無論如何也無法忍耐的樣子,她咯咯地笑出聲來。


    進完餐的小黑迅捷地向著緹拉娜走去,喉頭發出嗚叫靠近她的身體。緹拉娜蹲下身撫摸著貓的背脊。溫柔地用法爾巴尼語說道:


    “克亞·小黑·西……”


    應該是“好乖,小黑”的意思吧。大家都是初次見麵,待遇差別可真大啊,的場心中暗想道。


    “克·伊瑪托巴。想不到你竟然是個好人。”


    “不是那樣的。如果將野貓丟到寒冷的戶外的話,我會做惡夢的。不能好好睡覺實在很難受。說到底這也是為了自己。隻是自我滿足而已。”


    “我也是一樣嗎?”


    “如果不願意的話就回公園去吧。我不會阻止你的。”


    “不。還是叨擾你吧。我很喜歡。”


    “喜歡這樣的房間?”


    “不,我喜歡這隻克。雖然都叫克,可是並不是指你。”


    她笑著脫下外套,掛在餐廳的椅子上。的場從臥室中取出兩條毛毯,丟到起居室的沙發上。


    “我要睡覺了。你睡在沙發上。浴室在那邊。隨便用就可以。冰箱裏的食物也可以隨便吃。不要喝生水。也不要用煤氣爐。0k?”


    “要我睡在這張狹小的長椅子上嗎?”


    “不是足夠你睡下嗎。不要那麽多抱怨。”


    “讓淑女睡在長椅子上,自己卻去床上睡嗎。”


    “我說過吧,我對貓過敏。如果和貓一同睡在起居室的話我會死掉的。臥室是我的聖域。野貓是禁止入內的。好了,說明結束。”


    當的場鑽進他的聖域準備關上門的時候,緹拉娜叫道:


    “桂·的場。”


    “什麽事。”


    頭一次被以正確的名字稱呼,他嚇了一跳。


    “其實我本來是有些不安的。達西尤·紮恩納(謝謝你)。”


    “…………哪裏。”


    “隻是,你不要打什麽鬼主意。如果在我睡覺時靠近就殺了你。我是認豇的。”


    “說什麽傻話。我怎麽會對孩子出手呢。”


    “孩、孩子!?我已經二十七歲了!”


    “那是塞瑪尼年齡吧。內維·西亞(晚安)。”


    門啪嗒一聲合上了。在的場執行著最近已經習以為常的清掃洗淨房門周邊工作時,從隔壁的起居室中傳出緹拉娜的聲音。小黑也愉悅地鳴叫著。恐怕緹拉娜正不停地從各個位置疼愛她呢


    吧。


    (總覺得,不太對……)


    思緒在狂奔。


    那個任性又惹人生氣的外星小丫頭,竟然也有這種平凡的一麵嗎。到底是怎麽回事。她的笑容。她的態度。發現自己變得不再討厭緹拉娜的時候,的場困擾起來。


    可以聽到她哼的歌。還有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聲。應該是在換衣服吧。


    突然。的場心中湧起一種想要看看這位塞瑪尼貴族少女穿著什麽樣的內衣的衝動。雖然她完全沒有胸部,但應該也會戴著胸罩的吧?不過話說回來,塞瑪尼人的世界中有胸罩嗎?


    (喂喂喂。對方隻是一個小鬼。自己在想些什麽啊。)


    她的確是個美麗的少女,雖然實際年齡隻差了十歲左右,不過從外表上看她比中學生還要年幼。如果自己是蘿莉控的話,現在一定已經惴惴不安了吧。不過很遺憾,自己並不是。自己喜歡的,是彬彬有禮的大和撫子類型,絕不是揮舞著劍刃的外星人。那個殺了人被濺了一身血還若無其事的家夥,就算與她同居一百年自己也不會愛上她。


    ok。沒有什麽可悸動的。


    非常平常。


    趕緊睡覺吧。


    將罐裝啤酒全都灌下肚後,的場脫掉西裝掛在衣架上。


    因為還有一件在意的事,所以他從書架上取下積了一層灰塵的法爾巴尼語辭典。要查的是緹拉娜給自己起的名字,“克·伊瑪托巴”。現在已經知道“克”是對麵世界中一種很像貓的小動物。和自己的名字發音基本相同。那麽,“伊瑪托巴”又是什麽?好像聽過這個單詞。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伊瑪托巴……伊瑪托巴……”


    很快便找到了。那是“可怕”的文言表現形式。克·伊瑪托巴就是“可怕的小貓”的意思。看來。每次緹拉娜在稱呼自己的時候,心裏都暗自發笑呢吧。


    “可惡的外星人。”


    果然是個討厭的女人。


    生氣地咂了一下嘴後。他便鑽進了被窩。


    ·


    夜晚寂靜的工地現場——正在建設中的高速公路的高架上,停著三輛汽車。這裏離中心區很遠所以燈火異常黯淡,下方的一般車道上也幾乎沒有往來的車輛。發出亮光的隻有那三輛車的車頭燈而已。


    為什麽非要在這種地方碰頭不可啊——


    巴勒斯坦人阿布·卡裏姆拉了拉大衣的領口,心中如此想道。


    卡裏姆是巴勒斯坦民兵組織的一員。他在中東地區進行過多次炸彈恐怖行動,現在是以色列當局通緝的對象。他留著謝頂的頭發和滿嘴濃髯。到現在為止已經經曆過三次整容手術,現在的容貌看起來隻是個盎格魯撒克遜係的軟弱中年男人而已。聲音和指紋也都改變了。(譯者注:盎格魯撤克遜係,生活在大不列顛東部與南部地區的原住民)


    來迎接卡裏姆的塞瑪尼人有八名左右。看起來似乎是首領的男人坐在梅賽德斯·奔馳的引擎蓋上,向走下車的卡裏姆輕輕揮了揮手。


    “真是準時啊。卡裏姆先生。”


    那名塞瑪尼青年——艾爾巴基快活地笑道。


    艾爾巴基雪白的皮膚晶瑩通透,端正的麵龐,大大的瞳孔,是個典型的塞瑪尼人。他有著法爾巴尼王國的人類常見的身體特征。不過要說起他的服裝的話,在印有cd封套圖案的運動衫之外,套著鬆鬆垮垮的大風衣。腳上穿的是閃閃發光的運動跑鞋,脖子上掛著豪華的金項鏈。這是距現在很久遠的八十年代風格嗎。十年前的話這樣的裝扮就是個徹頭徹腦的傻瓜,不過最近這倒成了不錯的成熟款風格。


    卡裏姆隻是輕輕點了下頭,緩緩地從手提箱中取出銀色的盒子,向著塞瑪尼人走去。


    “這是說好的訂金。”


    卡裏姆打開盒子。輕輕瞥了一眼裏麵的錢捆後,艾爾巴基對手下的一個人吩咐道“去數數”。那名手下抱著盒子坐進了梅賽德斯的後座席。


    “ok了,卡裏姆先生。剩下的錢在交換‘商品’時再付吧。”


    “嗯。不過。我真是驚訝,想不到你們塞瑪尼人竟然真的開始進行這種褻瀆性的嚐試。本以為你們會害怕報應什麽的呢。”


    “當然害怕了,老兄。”


    艾爾巴基得意地笑了。


    “這樣可會引來巨大龍神之怒啊。好可怕的。吧唧吧唧,咚!就像睾丸被捏碎一樣,巨大的火球從天而降……然後,沒有蛋蛋的長老們就這樣掛掉!”


    艾爾巴基用雙手抵住自己的咽喉,模仿窒息的樣子。他的舉止極為滑稽。周圍的部下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塞瑪尼人艾爾巴基。對地球的消費文明——美國式的文明竟然適應到如此程度,這反而令卡裏姆感到些許不爽。和這個男人交談時,身為地球人的自己反倒變成土裏土氣的鄉巴佬—樣。


    “你看起來混得不錯嘛。”


    卡裏姆的話語中混雜著諷刺。


    “還行吧!多虧了那些可愛的妖精們,我們都活得很快樂啊。知道嗎?這輛梅賽德斯。三十萬美元哦。這雙阿迪達斯三千美元。不過女人的話三美元就可以玩個夠。很便宜吧?知道為什麽嗎?”


    “不,我不知道。”


    “因為我是個帥哥啊。而地球的女人又個個都是低能的妓女。被塞瑪尼人挑逗一下後,立刻就粘到身邊來了。無論你是賣藥還是殺人,她們都不管不顧。隻要是個有著濕潤大眼睛的美男子的話。她們便會毫不拒絕地敞開雙腿!現在這個年代,肌肉男已經不流行了。在我看來,要征服地球實在是簡單至極啊。充其量再等上三代人,到時候大家便都是塞瑪尼兄弟了。”


    對於嚴格的宗教原理主義者卡裏姆來說,這番話實在是令人反胃,不過他還是依然保持著沉默。他與這群外星人說到底也隻是商業上的往來。沒有必要統一彼此的主義與主張。敵人的敵人便是自己人,不過是這麽一回事而已。


    卡裏姆說道:


    “我關心的問題隻有商品。訂金已經如數支付了。我想要看一看成果。”


    “當然了。所以我們才來到這個地方嘛……喂,澤拉達。”


    艾爾巴基向著身邊的客貨兩用車叫道。


    不久。一個男人慢吞吞地從後座席中走了出來。他穿著紅色的大農藏鉛釘色的高腳帽。衣服褲子也都是深紅色的。除去雪白的襯衫與肌膚外,全身上下清一色的赤紅。


    紅色男蹲下身說道:


    “您在叫我嗎,我的主人……”


    是個塞瑪尼人。看起來已經年逾六十了吧。瘦削褶皺的臉龐上,戴著黑色的太陽眼鏡。卡裏姆很快便注意到,這個男人已經雙目失明了。他手中的木杖在地上敲敲點點,腦袋仰向天空,步伐不穩地向著艾爾巴基靠近過去。


    “卡裏姆先生。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澤拉達導師。”


    艾爾巴基拉過那名男人的手說道。被稱為澤拉達的男人摘下帽子置於胸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


    “能夠見到你,我真是感到無比光榮,卡裏姆大人……”


    卡裏姆本能地從那男人身上感受到一種可疑的神秘氣息。卡裏姆從少年時代起便一直作為民兵組織的一員參加鬥爭運動,是個在各國當局的追捕下活到現在的男人。他曾見識過不少擁有恐怖技能的暗殺者和傭兵。眼前的澤拉達導師身上,彌散著和他們一樣的危險氣息。


    並沒有一碰觸到便會燒傷的熱度。反倒該說是冰冷。碰觸他的話,自己手上的皮膚便會驟然龜裂一樣的幹冷。


    “他就是你說的那位魔法使吧。”


    下意識地與那名男人保持距離,卡裏姆問道。


    “沒錯。澤拉達是侍奉我已故家人的一族中所剩的最後一人。他


    有著高強的操縱死人的法術。”


    “這真是太抬舉我了。那隻是為了侍奉主人的微不足道的法術而已……”


    澤拉達導師笑道。這個男人看起來像個老人,笑起來的時候卻露出閃閃發光的潔白牙齒。這讓卡裏姆越發感到這個人的奇妙。


    “……你剛剛說操縱死人是吧。可是我聽說塞瑪尼魔法使隻能操縱‘妖精之粉’的中毒患者而已吧。”


    死人也沒有用處。隻有自在地操縱活人才能使他的組織引起必要的混亂和殺戮。


    “卡裏姆大人。被菲艾爾(妖精)的拉特納(氣息)魅惑而喪失魂魄的人,便已經可以說是活著的死人了。我的法術對擁有健全魂魄的人起不到一點作用。”


    “唔嗯……”


    “那麽這就是你所期待的商品!”


    啪,艾爾巴基拍了下雙手,從屬下的手裏接過手提包。他拉開拉鏈,取出裏麵的玻璃圓筒。在那個半加侖大小的玻璃瓶中,有個兩極連著電池和電子回路,看起來十分結實的強化樹脂盒子。


    “這就是‘精神彈頭’嗎?”


    “這隻是試作品。因為裏麵隻使用了下級妖精的一部分。範圍充其量隻有五~六米吧。不過效果可是十分顯著呢。被打中的人類立刻會呈現出與中毒患者同樣的狀態。會出現暫時性的滿足感與持續性的毒癮發作症狀。按照澤拉達的話說就是……”


    “是的。會成為被俘虜了魂魄的死人。”


    澤拉達露出沉穩的笑容。


    “這些說明我之前已經聽過了。雖然組織希望這項商談向著積極的方向前進,不過就我個人來說,實在是很難立刻相信。”


    “我料到會這樣。那麽……差不多也該來了吧?”


    艾爾巴基如同看穿卡裏姆的想法一樣笑了笑,隨後瞥了一眼手表。


    一輛汽車從遠方奔馳而來。眼看著一對車頭燈向著艾爾巴基他們所處的建設中的高架前端靠近,在距離他們還有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


    那是一輛巡邏警車。


    “來了來了。”


    “這是怎麽回事?”


    卡裏姆緊張地問道,艾爾巴基聳了聳肩膀。


    “是我叫來的。我撥了九一一。然後告訴他們‘有可疑的人在工地現場引起了騷亂’。”


    “什麽?到底——”


    “好了。好了。”


    兩側的車門打開,兩名警官走了出來。一個人在巡邏車前麵拔出了手槍。另一個人隔著車門架起散彈槍。


    “這裏是禁止進入的!所有人都舉起手,跪倒地上!”


    “啊。對不起!我們是不會抵抗的,巡警先生!”


    說著,艾爾巴基轉動手中的圓筒——“精神彈頭”的調諧盤,解除了它的安全裝置。電子“起爆裝置”激活之後,立刻如同鎂光充電裝置一樣發出了“嗶——”的高昂聲音。


    “隻要丟過去便可以了。盡量不要看它發出的光。”


    艾爾巴基對卡裏姆低聲相告之後,便將“精神彈頭”朝著巡邏車扔去。那個裝置描繪出一道拋物線。砰地一下撞到巡邏車的引輦罩,隨後彈落到地麵上。立刻,耳邊響起一陣刺耳的噪音,圓筒上出現裂縫,一道炫目的閃光瞬間包圍了這裏。


    “呃……”


    警官們發出難以遏製的悲鳴聲。


    因為閃光過於刺眼,卡裏姆不由自主地移開視線。眼瞼中還留著閃光的殘像,腦袋頂上一陣眩暈。三個半規管上浮現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他伸手撐住一旁的引擎蓋。(譯者注:半規管,維持姿勢和平衡有關的內耳感受裝置)


    “卡裏姆先生。沒事吧?”


    拚命眨了幾下眼睛後,眼前終於恢複到方才的昏暗當中。


    兩位整官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如虛脫一樣迷茫地眺望著空中。他們甚至忘記自己還提著手槍和散彈槍,隻是那樣毫無力氣地提在手裏。


    “一下子就變成這樣了。之後會怎樣呢……澤拉達,如何?”


    “是,我的主人。那兩個人已經成為死人了。”


    澤拉達的右手握著類似礦石一樣的東西。那坑坑窪窪的表麵有著不顯眼的銀色,上麵還雕刻著很多雕紋。他將礦石在胸前搖來搖去,用別人聽不到的低聲說著什麽。


    “很好。那麽就讓他們敬禮吧。”


    “如您所願。”


    澤拉達回答後,兩名警官雙腳並攏挺直了脊梁,向著卡裏姆他們敬了一禮。


    “接下來,繞著巡邏車跑一圈。”


    警官們繞著巡邏車跑了一圈。


    “殺掉一個。”


    “是。”


    拿著散彈槍的警察,毫不介意地將槍口指向搭檔開了槍。


    被擊中的警官丟掉手槍躺倒在地上,顫抖著身體不住痙攣。拿著散彈槍的警官走近他的搭檔,向著他的頭部和胸部又補了兩槍。


    “好可怕啊!死人了!”


    艾爾巴基拍著自己的額頭,指著已經斷氣的警官說道。


    “那麽,接下來……對了,到引孽蓋上跳個舞吧。”


    剛剛殺掉搭檔的警官跳到引擎蓋上,生硬地扭動著手臂和腰,跳了一支難看的舞蹈。


    艾爾巴基和他的手下們捧著肚子,指著那名警官笑道。


    確實,那舞蹈極為滑稽。不過那名警官卻沒有露出任何表情。在殘忍地殺了—個人之後,便立刻跳起了極為詭異的舞蹈,簡直如同機器人一樣。不過,卡裏姆無論如何都沒有笑的意思。


    “哈哈……澤拉達!你的舞蹈感覺總是那麽差勁呢!”


    “真是抱歉,我的主人。”


    澤拉達隻是苦笑了一下。看起來並不是很慚愧。艾爾巴基又笑了一會兒後,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後拍了拍卡裏姆的手臂。


    “如何,很有趣吧?如何?如何啊?”


    “我已經了解了它的力量,不過,這個魔法可以操縱多少人呢?”


    卡裏姆的聲音極為冰冷。


    “多少人都可以。是吧,澤拉達。”


    “是的。我曾經嚐試過一次操縱一千人,據說,古代的導師們甚至可以一下子操縱五千一萬的大軍昵。”


    雖然一萬這個數字在他聽來十分難以置信,不過既然澤拉達說自己曾經操縱過一千人,那便可以很容易想象到這位魔法使有著多麽可怕的過去。隻是兩個人便已經如此淒慘了。一下子操縱一千人的話,無論對他們下達什麽樣的命令,都一定是一副慘不忍睹的情景。


    “剛才的‘精神彈頭’是試作品吧?”


    “是啊。因為使用的隻是低級妖精而已。不過,現在正在製作的可是非常厲害的哦。因為使用了高級妖精的全部力量呢。粗略估算一下的話,效果範圍——”


    艾爾巴基稍稍沉默了一會兒,在腦袋中計算著。


    “——大概在半徑三公裏範圍吧。與核武器差不多呢。”


    “遮蔽物的影響呢?”


    “我覺得你可以將它想象成伽馬射線一樣呢。普通的建築物的話完全沒有問題。”


    “很好。”


    隻要有了這個“炸彈”和那個魔法使的力量的話,便可以想象到鬥爭運動的戲劇性進展。比二零零一年紐約發生的恐怖事件更加巨大的衝擊將要降臨全世界。根據使用的方法不同,甚至可以輕而易舉地對一國的行政係統給予毀滅性的打擊。不過,卡裏姆完全沒有在這個奇妙的都市使用炸彈的意思。這東西應該用在更重要更脆弱的城市裏。在舉辦世界杯或者大總統就任典禮時使用的話會怎麽樣呢?通過電視裏的實況轉播,全世界都可以看到那淒慘的地獄圖畫吧。


    “完成後我想立刻帶著它出國。什麽時候可


    以完成。”


    “兩三天吧。做起來還是很麻煩的。”


    “很好。不過,將這種東西提供給地球人,應該會讓塞瑪尼人受到很大的責難吧。沒關係嗎?”


    “無所謂啊。反正我活得很舒適。這有什麽問題?”


    艾爾巴基由心底顯露出“為什麽要這樣問”的樣子。


    這時澤拉達說道:


    “我的主人。”


    “什麽事?”


    “這個人到底怎麽處理?”


    他說的是仍然在巡邏車上跳舞的督官。艾爾巴基瞥了一眼,漠不關心地揮手說道:


    “啊啊。幹掉吧。”


    “是。”


    警官停下了舞步,將手中的散彈槍塞進自己的口中扣下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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