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如守護騎士一般」
絕對雙刃absolute duo 作者：柊★巧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終於能喘口氣了……」
太陽開始下山時，我們終於搭上了單軌電車，剛坐下來我就大喘了一口氣。
「真的是，呼……」
同樣帶著疲倦喘氣的是坐在我對麵的橘。
雅和茱莉也分別在橘和我身邊坐下。
雖然是第一個坐下的我自己不好，但被女生包圍的感覺，說不尷尬是騙人的。
「那、那些人沒事吧……」
「沒事。不用擔心，他們隻是昏倒而已。」
槍聲響起之後，我和茱莉試著探了倒下的男人們的脈搏，也檢查了被擊中的頭部。判斷脈搏正常，頭部也沒有外傷後立刻帶著雅她們離開現場。
之後我想多少會引起一陣騷動吧，但除了我們之外想必沒有人真的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吧。 當然，就連頭部被擊中的那四人也一樣。
「這樣啊，既然是這樣就不要緊了。太好了……」
放心地鬆了一口氣的，隻有雅一個人。
茱莉和平常一樣幾乎麵無表情，我和橘則是一臉嚴肅。
「……那確實是具現為『來福槍』的『焰牙』無誤？」
「是啊，絕對沒錯。」
當茱莉和雅在閑聊時，我和橘則各自凝望著窗外開始交談。
「具現化了『來福槍』啊……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這種事我根本沒聽過。」
橘一定也想起上課時學到的知識了。
皺著眉，她似乎感到很困惑。
「說不定，那是因為她是『特別』的關係。」
我一邊回想著與金黃少女的對話，一邊繼續說著：
「莉莉絲曾說過她自己是『特別』，還說我和她都是『獨一無二』的。」
「她的『來福槍』和你的『楯』一樣，都是除了你們之外，別人無法具現出的『焰牙』，如果用這個意思解釋的話，就說得通了。」
「對啊，我也是這麽想……但就算是那樣，竟然在人那麽多的地方使用『焰牙』仍令我太驚訝了。」
「你說的沒錯。雖然她出手幫了我們，但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麽……」
「總之，一回學園我們馬上就去找三國老師吧。」
外出時如果遇到麻煩，回學校時一定要報告，這是義務。
「唔姆，也是……對、對了九重，我想問一個失禮的問題……你、你和茱莉，那個……是是是、是在交往嗎？」
「……啊？」
因為話題唐突地轉變了，一瞬間我還沒搞懂橘問了我什麽。
「你、你也太突然了吧……啊，難道是因為我們兩個單獨外出的事？」
「如果隻是這樣就算了啊，冰、冰、冰淇淋……你不是讓她喂了你吃嗎？我們是不小心撞見的啦……」
「——唔？」
要是現在我正在喝飲料的話一定會噴出來。
「啊、那個是茱莉說要分我吃一點……」
說著，我望向茱莉——
不知道是不是聽見我和橘的談話，她和雅都正盯著我瞧。
尤其是雅，大概是喜歡戀愛話題吧，投射過來的視線裏充滿了熱意。
「你、你說是不是，茱莉？」
「對。因為非常好吃啊，真不愧是雅推薦的呢。」
聽了茱莉的回答，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總覺得其他人也鬆了口氣，是我的錯覺嗎？
「那、那麽……蛋糕也是嗎？」
「對啊，蛋糕是因為茱莉一個人吃不完——是說，你們怎麽連這個都知道？」
「不、呃，啊哈哈哈……」「啊、啊哈哈……」
兩人的幹笑聲重疊，在車廂內空虛地回蕩。
到了晚上，雖然篇幅不大，但a mode發生的事也上了新聞。
不過，報導的卻是關於四名少年「中暑昏倒」的內容。
不但不是出自不明原因而昏倒，而且昏倒前曾與人爭執的內容也完全沒有被提及。
這則新聞以「請大家小心不要中暑了」做結，很快地開始下一則報導。
（這就是所謂的資訊操控嗎……）
一回到學園，我們就去向三國老師報告了。那時他說「這邊會馬上處理」，我想應該就是這麽一回事吧。
雖說這麽做對我們而言有好處，但就某個意義來說也覺得有點可怕。
這次的事也好，從未流傳在外的「資格之儀」也罷，昊陵學園——不，應該說黎明機構的影響力到底有多大，實在難以想像。
月見說過其中牽涉了國家政府的力量，或許是真的也說不定。
現在受到庇護還沒有問題，但我的目的卻是有朝一日要行使這從學園獲得的「力量」。
到時候學園方麵會怎麽對付我呢。
（……無論如何，隻有那家夥一定要——）
我用力握緊拳頭。
「透流，請去洗澡吧。」
從浴室出來的茱莉這句話，讓我呼……地緩緩放鬆。
「好，我知道了……呃，茱莉……？」
「——嗯？」
我驚訝的是茱莉身上穿的還是跟平常一樣，隻有一件襯衫。
「不、不是買了新衣服嗎？」
「衣服用宅配的，明天才會送到。更何況——我又沒買睡衣。」
（說得也是……）
被她這麽一說，才發現確實是沒買。
也就是說，今後她還是會穿著這教人難以直視的打扮了。
「不要緊，這不成問題。」
有問題的是我啊。
一起睡的時候，每次不小心碰到那雙光滑白皙的美腿，就會覺得好難為情，真希望她多少可以顧慮一下我這種心情。
「對了，透流。」
沒想到她還是——
「……今天晚上也可以一起睡嗎？」
絲毫未察覺我的半分心思，茱莉又用那楚楚可憐的眼光拜托我。 就這樣，今晚也注定要是心猿意馬的一夜了……
這是發生在隔天午休即將結束時的事——
今天也為了進行體力強化訓練而前往校門的途中，突然一抹金黃色的光芒映入眼角，我停下了腳步。
「透流？」
走在我前麵的茱莉發出「叮鈴」聲回頭看我。
「抱歉，茱莉你先去。」
茱莉一點頭，我就立刻前往發光的場所——宿舍露台。
走出交誼廳，果然看見坐在桌邊優雅品嚐著奶茶的莉莉絲。
「……這裏本來有桌子嗎？」
「莎拉幫我準備的啊。」
莉莉絲金黃色的發絲搖曳，對站在身後的管家投以一瞥。
「你來找我有什麽事？改變主意願意跟我組成『絆雙刃』了？」
「抱歉，倒不是這原因。體力強化訓練就快開始了，我是想你是不是該去參加一下？你不來上課也不參加訓練，月見……老師還滿火大的喔。」
從轉學過來那天到現在，莉莉絲從來沒在課堂上或訓練時出現。
「我無所謂啊？我又不是為了接受那些訓練才來日本的。」
「別這麽說嘛。學習也是很重要的……」
「高中程度的課程我早就修完了，隻是如果想成為『超越者』，唯有進入這間學校才辦得到，所以我才入學罷了。」
「好、好厲害……」
不管是莉莉絲還是茱莉，看來我們班這些外國人的成績都很優秀。
「可是既然那樣的話——」
至少訓練時可以參加吧。
我正想這麽說，
就被打斷了話頭。
「我說啊，我為什麽非得聽你說這些話不可？」
「什麽為什麽——要是不跟大家相處，在班上會格格不入吧。如果那樣就交不到朋友了。」
雖然我覺得她早就格格不入了，但現在還處於能夠挽回的階段。
「……你人也太好了吧。」
「咦？這樣很普通吧？」
「在a mode時好像也為了保護女生奮不顧身吧，我覺得這樣人就夠好了啊！」
「幫助夥伴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哼。我是不討厭這種事啦。」
被那雙藍寶石眼瞳凝視，害我內心小鹿亂撞。
「對、對了，既然你提起a mode，我也有事想問你。昨天為什麽要——」
「給我等一下，九重透流。」
打斷我要說的話，莉莉絲站起身來露出惡作劇的微笑。
「我想想……對了，如果想要我回答這個問題，我要你現在開始陪我一下?」
「陪你……可是等一下要上課……」
「別讓我說第二次。」
簡直就像那天的重演，我開始有點後悔跑來找莉莉絲說話了。
被帶到教職員大樓的中庭時，我整個人都傻眼了。
在那裏等著我們的是做好起飛準備的直升機，看來這是她的專屬座機。
螺旋槳帶起的風吹亂了頭發和衣服。
「你打算搭這個去哪裏……」
「嗬嗬，去個好地方啊?」
搭上直升機後試著問了，她卻似乎沒有告訴我的意思。
（哎呀呀，到底會被帶到哪裏去啊——）
嗚哇！
「——啊喔？」
起飛的瞬間，從腳底傳來一陣類似踩空般的懸浮感，令我失去平衡。
要是沒有腰上的安全帶，我大概會跌得很慘。
噗呼！
然而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我朝隔壁的人倒了下去。
此時，因為莉莉絲反射地張開手臂接住我，所以我整張臉都埋進了她又大又軟的雙峰之間。
「喂，你沒事吧？」
「抱、抱歉……因為突然飛起來，我嚇了一跳。」
聽起來她像是在質問我搞什麽，所以我回答時也有點緊張。
「噗，真不中用……算了，比起那個，你能不能快點起來啊？有點重耶。」
「對對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還是對不起！」
「小心點啊，嗬嗬。」
我急急忙忙挪開身體道歉，但我那慌張的樣子似乎戳中莉莉絲的笑穴，她用手遮著嘴嗬嗬地笑了起來。
那笑得十分歡暢的模樣，充分展現金黃少女原有的魅力，我看著看著，竟傻了好一陣子——
直到發現站在她身後的管家正用犀利的目光瞪著我。
（好恐怖！）
直升機在離開昊陵學園五分鍾不到之後就下降了。
「這裏是……」
隻要是日本人誰都知道的地方——這麽說也不為過的一處遊樂園。
「沒錯，就是迪士紐樂園（death newnd）！」
點著頭，藍寶石眼瞳依然固定在迪士紐樂園上。
那雙眼睛看來雀躍無比，是我的錯覺嗎？
「那我去玩囉，莎拉。」
「——嗯？大、大小姐，那我……？」
「抱歉，你留下來等。我是為了跟我未來的『絆雙刃』培養感情啊。好了，我們走吧，九重透流！」
「嗚喔？」
被拉起手的同時，莉莉絲已經跑開了。
感受著背後傳來的憤怒眼光，我也隻好落得一起跑起來的命運。
「特納！特納在那邊耶！你看哪，九重透流！」
才剛踏進園內，莉莉絲就指著穿著布偶裝的角色興奮大叫。
加上她出色的外表，吸引視線的程度更甚那些穿著布偶裝的角色吉祥物。
而被她抓著手的我，就也順便成為注目焦點，實在有些難堪。
「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這樣大聲喧嘩……」
「不好意思啦，我一直期待到這裏來啊。」
「原來是這樣啊，真令人意外……」
「因為英國並沒有迪士紐樂園嘛，沒辦法。當我決定要來日本時，心想隻有這裏是一定要來的呢。」
我一邊回應「原來如此」，一邊發現了莉莉絲少女的一麵。
自由奔放、頭腦清楚、自信十足的外國千金，同時——
也是持「來福槍」的「特別」。
在此加上的一條令人意外的新情報，就是原來她也有熱愛迪士紐樂園的平凡一麵。
（要是能像這樣和班上同學積極打成一片就好了啊……）
如果繼續拒絕接受訓練，一定很快就會成為班上的特異分子……不，或許早就已經是了吧。
「對了，把你的女仆——不對，是管家丟著不管，這樣好嗎？」
「喔，你說莎拉？沒關係啦，她對我有點保護過頭了，一定會說什麽雲霄飛車很危險不可以搭之類的話。對於熱愛尖叫係遊樂設施的我來說可吃不消。」
「雖然努力不讓主人遭遇危險是很正常的，不過我也覺得那樣有點過度保護了……」
「是不是？我都說沒問題了……」
我看著雙手插腰，誇張地歎了一口氣的莉莉絲，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麽管家卻是個女孩子呢？」
「她的家族代代都是我家的管家啊。三年前莎拉的祖父退休後，就由她來服侍我了。」
原來，她們兩人從剛懂事時就認識了，像姊妹一樣一起長大的。
「本來她就黏我黏得很緊，當我對她提起對你感興趣的事情時，她的表情可恐怖了。那真是超有趣的啦，嗬嗬嗬。」
（難怪……）
無論是倒奶茶給我時顯得特別粗魯，或是在直升機中我抱住莉莉絲時的她，現在想想都完全理解了。
「她從以前……啊，是蘿潔絲！活生生的蘿潔絲耶！」
話才說到一半，又因為發現了迪士紐的主要角色，整個人興奮的不得了。
光看她這樣的話，真覺得其實隻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唉，真是的！我受不了隻是這樣遠遠看著了！我要去拍照，我們走吧，九重透流！」
說著，便主動挽起我的手臂。
隻是我是被她拉著走的，所以並不算是手勾手走路。
「等、等一下啦，莉、莉莉絲！啊、頂到了……不、等等，放開啦！」
「我才不要等！頂到？那是什麽意思啊？」
當然，那不是能大聲解釋意思的事。
莉莉絲那大又柔軟的胸部頂到我的手肘的事。
還有一跑起來就晃動不已，每晃一次就會撞我一下的事。
應該沒有哪個男人遇到這種事會不心慌意亂的吧，我隻好在心中呐喊著。
（饒、饒了我吧————————！）
不久，太陽下山，周遭開始被黑夜包圍——
被拖著在園內到處跑的我已經筋疲力盡，癱軟在長椅上。
「怎麽這麽沒用啊……來，可樂。」
看到我這副德性，莉莉絲好像很受不了。
我道過謝，接下可樂喝了一口。
「真是的，平常不是都有在訓練嗎？」
「話不是這麽說，這個跟訓練差太多啦，再說——」
「再說？」
「……沒什麽。」
幾乎都被挽著手臂拖著走，大幅削弱我的精神力啊。
「算了。我也要喝。」
說著，莉莉絲輕輕取走我才剛開始喝的可樂罐，插上吸管喝了起來。
「你、你自己也要喝的話，幹嘛不買兩罐啊？」
雖然眼前這行為多多少少讓我抨然心動，但還是忍不住質問——
「我喝不完一罐啊，而且我不喜歡喝氣泡飲料。」
「不喜歡喝那你還喝。」
「在拿給你之前我先搖過，氣泡減少很多了啦。」
「過分……」
如果她沒說，我頂多以為這罐汽水的氣泡怎麽那麽少而已。
世界上果然有很多真相是不要知道比較好的事，我又上了一課。
「啊——真開心。從什麽時候起，就沒這樣玩過了啊……」
莉莉絲在我身邊一屁股坐下，拉長背脊感歎著。
一如她說的話，臉上也掛著滿足的笑容。
我望向天空，因為園內燈火通明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仍能看出一兩顆星星閃爍。
茱莉她們現在應該正在吃晚飯了吧。
（大家會不會擔心我啊。這種時候沒有手機還真不方便。）
平常昊陵學園的學生是被規定不能擁有手機的。
外出時可以借用學園準備的手機，但今天我是以特殊形式被莉莉絲帶出來的，所以也就無法攜帶了。
「等一下就是夜間遊行了呢。我也好期待這個喔！反正就快要開始了，我們最好在這慢慢等，這樣你也可以休息。」
「謝謝你這麽為我著想喔……對了，遊行開始前我們稍微談談好嗎？」
「好啊，是我自己答應過，隻要陪我出來就回答你的問題。」
莉莉絲點頭，我想著該從哪裏開始問。
想問的事情有兩件。
「這樣嘛，首先——」
我考慮了一下該先問哪件，也有了決定。
「之前，莉莉絲曾說過自己是『特別』，是因為你能夠具現出『來福槍』形狀『焰牙』的緣故嗎？」
「那也是理由之一。我的『來福槍』是『獨一無二的焰牙』。原本『焰牙』是不可能被具現為具有複雜構造的武器的，我想你應該也知道這個吧？」
「我知道，沒記錯的話，是因為『靈魂』本身的構造就相當單純的關係。」
將「靈魂」具現的武器，就是「焰牙」——
為什麽每個人具現出的武器形狀都不同呢。
最大的理由，正是因為每個人都擁有不同「靈魂」之故。
不過並不隻有這個理由。
在「黎明星紋」之中儲存了古往今來世界上所有的武器資料。
據說，「靈魂」會配合具現者本身的經驗和願望等等要素，從中選擇最適合那個人的武器。 如此一來每個人具現的武器也就不同了。
「我小時候的興趣是打獵。」
用手指做出槍的形狀，金黃色的少女嘴裏「砰」地一聲模擬開槍的樣子。
「興趣是打獵，還真特別……」
「是嗎？在我身邊這沒什麽稀奇的啊。」
……總覺得我們在講的是不同世界的事。
「不過——興趣是打獵啊……光是這樣就能具現出『來福槍』嗎？」
就算長年擁有打獵的經驗，但作為具現出「獨一無二的焰牙」，這理由總覺得稍嫌不充分。
「……對於槍的構造，我連小細節都掌握得非常清楚。大概是因為這樣吧？從小到大，分解組裝了不知道多少次。」
「打獵時連這都要自己做嗎？」
「怎麽可能。一般人是不做的喔。我隻是認為，對於這能奪去生命，操縱生命的武器應該知道得更詳細一點。」
說著，金黃色的少女十指交握，手臂朝前伸展。
「總之，就是這麽回事。對我來說，槍是比什麽都熟悉的武器。所以我的『靈魂』才會具現出這『獨一無二的焰牙』吧。」
聽了莉莉絲的說明，我也覺得能夠接受。
雖然是個罕見的例子，但正如她所說，既然是熟悉的武器，「靈魂」會選擇了「來福槍」也是有可能的。
「那你又是如何？」
「咦？」
「你的『靈魂』啊，為什麽會具現出『楯』呢？可能的原因是什麽，你自己難道不是心裏有數嗎？」
「心裏有數……嗎……」
我當然心裏有數。
就是造成現在的我的，關於「那家夥」的那件事。
可是，我並不打算說出來，所以隻是搖搖頭說我不清楚。
「哼，連自己的事都搞不清楚，真難以置信……」
「沒關係啦，別管那個了——」
為了讓她別再關注「楯」的事，我趕緊半強迫地繼續下一個問題。
「剛才你說『來福槍』是你被稱為『特別』的原因之一，那其他還有什麽原因嗎？」
「我家很有錢哪。」
對這突兀的回答，我也隻能說著「嗯……我想也是」，點頭同意。
不但有管家跟著，還有專屬直升機，說她家沒錢還比較奇怪。
「你聽說過布裏斯托公司嗎？」
「……是做輪胎的公司嗎？」
「才不是呢，真是的……那是在英國很有名的企業，我爺爺就是企業的最高經營者。而布裏斯托公司——正是黎明機構的出資單位之一。」
不用特別說明我也知道，昊陵學園就是黎明機構設立的學校。
換句話說——
「不但是那種大人物的孫女，還具現了『獨一無二的焰牙』，因此被授予了特權的莉莉絲，也被當成『特別』看待啊……」
金黃色的少女雖然嘴上沒有承認，臉上卻露出微笑。
我想這就是答案了。
本來我是想在此提出一開始想的另一個問題——
不過剛才的問答讓我開始在意另一件事。
「既然你生在這樣的家庭，為什麽還想成為『超越者』呢？」
照她這麽說起來，莉莉絲又不需要為錢煩惱，為什麽會選擇成為將來需要從事危險任務的「超越者」呢？
「有很多原因啊。千金大小姐也是有千金大小姐的煩惱和考量的……或許事態大小不同，但你一定也有吧？想成為『超越者』的理由。」
莉莉絲的話令我一驚。
「是啊……抱歉，剛才的問題當我沒問。」
「沒關係啦，為這種小事道歉，你也真是老實……」
她聳聳肩膀苦笑。
「……啊，遊行要開始了。問答時間差不多該結束了吧？」
其實還沒看見遊行隊伍出現，但莉莉絲的眼光已經朝傳來音樂聲的遠方望去。
「不，再讓我問一件事。」
說著，我趕緊丟出第二個問題。
「為什麽在a mode時你要使用『焰牙』？雖然很感謝你幫了我們，但就算莉莉絲再怎麽『特別』，在人那麽多的地方具現化還是很不妙吧？」
雖說在場圍觀的人幾乎都將注意力集中在我們幾個人身上，應該不會留意到站在遠方階梯上，手持「來福槍」的莉莉絲才對。
即使如此，聽見槍聲之後，總會有幾個人注意到莉莉絲的存在吧。
可是，當我這麽一說——金黃色的少女就笑著搖搖頭。
「沒有那麽嚴重。反正不會有人以為那是真的。」
或許她說得對。
因為沒有人真的受傷，周圍的人一
定以為是一場動作秀吧。
「最重要的一點是——展現『焰牙』給『絆雙刃』看，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她還沒放棄啊……）
我都已經那麽幹脆的拒絕了，她卻毫不因此挫折。
「你臉上寫著『怎麽還沒放棄』呢。」
看來我心裏想的都寫在臉上了。
「不過我是不會如此輕易放棄的，因為，和你組成『絆雙刃』——」
莉莉絲夾帶著一股氣勢起身，轉頭看我。
「是我命中注定的啊。」
以園內的照明——各種顏色的光芒為背景，那雙藍寶石眼瞳直射向我。
一頭閃閃發光的金發搖曳，令人覺得她不像是個人類——那仿佛妖精一般的身影，加速了我的心跳。
「命、命中注定什麽的……我是哪裏讓你有這種感覺了啊？」
提出疑問的聲音都有些嘶啞了。
「當我知道你和我一樣都擁有『獨一無二的焰牙』時，我心動了。原來『獨一無二』不是隻有我……」
金黃色的少女閉上眼睛。
「接著我就感覺到，最適合和我組成『絆雙刃』的，除了擁有『異能焰牙』的你之外，沒有別人了。」
雙手交疊，放在豐滿的胸口，莉莉絲繼續說：
「用我的『來福槍』攻擊敵人，用你的『楯』來防守，沒錯，你就像是一個守護騎士，所以——」
閉起的雙瞳，隨著漸漸靠近的遊行音樂緩緩張開。
「雖然這違背我的主義，但我可以再說一次。」
歡呼聲隨音樂聲響起
然而即使在周遭人群興奮的席卷之下，我仍清楚聽見莉莉絲說的話。
「做我的『絆雙刃』，九重透流。」
從她的語氣聽得出滿滿的自信。
她一定堅信這是最正確的，也相信我一定會順從她的要求吧。
然而——
我的答案不變。
「我已經有了一個重要的『絆雙刃』了，所以無法和莉莉絲搭檔。」
「——什麽！你竟然——」
「我發過誓，要成為她的力量。不隻對她，也對我自己發誓……所以不管你說再多次，我的心情絕對不會改變。」
刹那，清脆的響聲，消失在遊行的樂音中。
隻有臉頰上的疼痛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你這個笨蛋！竟敢二度拒絕我的要求——」
莉莉絲轉過身，低語。
「我絕對，不原諒。」
「透流，你回來啦。」
接近熄燈時間，我打開門的同時，茱莉馬上迎上來。
旁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我看得出她的表情瞬間亮了起來。
因為我比任何人跟茱莉相處的時間都要長，所以才能看得出來。
「怎麽這麽晚。也沒來上課，我好擔心你。雅也說她很擔心喔。」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發生了一些事。」
「不會。既然你沒事那就沒問題了。」
「明天我也得去跟雅道歉呢。」
「對。沒錯。」
結果，那之後——
自尊受傷的莉莉絲，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走了。
畢竟原因出在我身上，我也不能去追她，就這樣自己搭電車回來了。
離開迪士紐樂園前，看到一架應該是來時搭的直升機往東邊飛，想必她已經回到學園了。
而當我回來時，等著我的是三國老師的說教和悔過書。
我其實不打算說出自己是被莉莉絲帶出去的事，但搭上直升機時，有好幾個教職員正好目睹了經過。
就算未經許可而外出的原因出在「特別」身上，學校方麵還是得顧及顏麵。
「透流，你吃過飯了嗎？」
「吃了一些點心，不過肚子好像有點餓。」
「我從食堂帶了一些吃的回來，你要吃嗎？還是要先洗澡？」
「這樣啊……先洗澡好了。從人多的地方回來，覺得身上灰塵很重。」
「好。我隨時都可以去洗，你先請吧。」
「這樣啊，謝謝你，茱莉。」
說著我輕輕撫摸她的頭，茱莉好像很癢的樣子。
接著我馬上就去洗澡了——
在浴缸裏慢慢泡過澡，正想起身時，浴室的玻璃門上傳來敲門聲。
「透流。」
「什麽事？」
「我忘了拿筷子，現在去食堂拿喔。」
「喔，那就麻煩——不對，等等茱莉！現在不行去！」
當然是因為服裝的關係。
隻穿一件襯衫就離開房間，在各種意義上都很危險。
「不會，沒關係。我不會讓舍監看到的，那我走了。」
「喔，那就好——不對！我不是指已經熄燈的意思……！」
茱莉沒聽見我說的話，外頭傳來房門關上的聲音。
（糟糕！這樣實在太糟糕了！）
我慌忙衝出浴缸，隨便把身體擦了擦就穿上衣服飛奔出去了。
目的地當然是食堂。
幸運的是因為已經熄燈了，昏暗的走廊上空無人影。
雖然稍微安了心，但我仍小跑步穿過走廊前往交誼廳隔壁的食堂。
「咦？」
食堂的門緊閉，裏麵看來並沒有人。
（已經回房間了嗎？）
然而就算已經熄燈，我來的路上不可能沒注意到茱莉。
「茱莉？」
猜想她可能在交誼廳，我便小聲呼喚她的名字——
「是——」
一邊應答著，茱莉一邊從沙發後麵探出頭來。
「為什麽在那種地方……」
「食堂已經關了，我想來這裏找找看有沒有什麽能代替筷子的東西。」
找到一半聽到我的腳步聲，以為是舍監巡邏所以就先躲起來了。
「透流為什麽來？」
應該還在洗澡的我出現在這裏，讓茱莉不可思議地歪著頭。
「……我是不知道吉姆列怎麽樣，不過在日本隻穿睡衣出來走動是很沒禮貌的喔。」
「這樣啊……幸好沒被誰看見，我以後會注意。」
茱莉的回答讓我心中大喊萬歲。看來我臨時想出的藉口很完美嘛。
「這裏應該有咖啡攪匙才對，拿了那個我們就回去吧。」
「好。就這麽辦。」
不過用這個不容易進食啊……正當我這麽想時——
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正在探照四周的手電筒光線。
「——唔！是舍監！」
「到這邊來！」
我跟著小聲喊叫的茱莉，一起躲到沙發後麵。
無聲而迅速地躲起來後不一會兒，手電筒的光線就照進交誼廳來了。
不過，如果要舉出一個問題的話，那就是這裏——太窄了。
所以我們必然得將身體緊貼在一起……
（近、近、太近了……與其說近，不如說這姿勢實在太糟糕了！）
彼此呼出的氣息都打在臉上就不說了，我的身體甚至被茱莉夾在雙腿之間。 心跳得好激烈。
如果被人發現的話，我們這樣子怎麽解釋都沒用了。
我一急著想把身體分開——
「……透流，再靠過來一點，不然會被發現。」
茱莉就低聲說著，用手把我的身體拉得貼她更近。
（啊、腳、腳頂到了！頂到哪我就不說了！總之很糟！茱莉——！）
「
——嗯？」
看著內心呐喊抵抗的我，茱莉不禁歪著頭露出疑惑表情。
黑暗中，我們在沙發遮掩下拚命進行攻防戰（主要是我）。
手電筒的光線繞著交誼廳照了一圈，不過並沒照到正在秘密拉鋸的我們—— 不久，腳步聲和光線都遠離了，茱莉也總算放開我。
我在極度的疲倦之下踉蹌起身。
「幸、幸好沒被找到……拿了湯匙就回去吧……」
「不行。」
茱莉左右搖頭，一問之下——
「考慮到舍監巡邏的動線，我們現在回去並非上策。一個不小心，可能會和回頭的舍監撞個正著。」
茱莉的回答確實有道理。
「也對。那就暫時在這等一下吧。」
「……與其這樣，不如我們去那邊。」
茱莉指向窗戶的方向。
那邊是通往露台的出入口。
也是在那蒼刻之夜，我聽了茱莉告白的地方。
「……明白了。」
點點頭，我們便躡手躡腳地走出交誼廳。
為了平撫剛才的激動，我讓冷風吹在臉頰上。
「這時間果然還是有點冷喔。」
「對我來說，這樣剛剛好。」
茱莉露出一副風吹在臉上很舒服似的表情。她將手放在欄杆上，抬頭望著缺了一半的月亮。
「接下來會愈來愈熱喔。」
「……我會加油的。」
茱莉雙手緊握，但我搞不懂到她打算加油什麽。
「透流……」
「怎麽了？」
明明是自己先喊我的，茱莉又沉默不語。
「我可以問你今天外出去了哪裏嗎……」
「什麽啊，原來是這件事，沒關係啊。」
說著，我想起了自己和莉莉絲外出——而且還去了迪士紐的事。
茱莉是我的「絆雙刃」，並不是我女朋友。
即使如此，身為搭檔的我什麽都沒說，就和另一個女生出去玩了一整天，聽到這種事她應該也不會開心吧。
「——透流？」
「啊、喔……」
換我陷入沉默，茱莉不解地歪頭看著我。
「……我和莉莉絲出去了。那個，陪她去了迪士紐樂園。」
「迪士紐？」
「學校附近的主題遊樂園，你不知道嗎？」
「抱歉，我沒學過……」
看到茱莉沮喪的模樣我趕緊否認。
「不、不會啦，不知道也沒關係啊。總之，我就是跟她一起去了那裏……玩。」
「這樣啊。」
她的表情沒什麽改變，輕輕點了點頭。
令人困擾的是，這種時候茱莉表情的變化總是非常少，因此，她如何解讀我的話，她自已又是怎麽想的，就變得很難判斷了。
看起來應該不是在生氣，不過……
「……玩得開心嗎？」
「咦……啊、嗯……一開始雖然被她拉著到處跑，但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嗯，很開心。」
該如何回答，我猶豫了一瞬。
不過，馬上就決定老實說了——
說最後一句話時，覺得心有點痛。
「那就好。」
茱莉回應我的，是小小的微笑。
「是、啊……」
感覺到那是她發自內心說的話，我也點點頭。
隻是在我點頭之前，心又突然剌痛了一下。
「……發生什麽事了嗎？」
茱莉似乎察覺我的反應。
臉上浮起擔憂的神色，如此詢問。
「……上次，莉莉絲轉學來那天，不是也帶我出去了嗎？那時候她——」
見我突然改談起前幾天的事，茱莉默默側耳傾聽。
「莉莉絲她要求我成為她的『絆雙刃』。」
「……可是，校規規定隻要組成了『絆雙刃』就不能……」
「理事長說，我可以自己決定……這是『特別』許可的……」
「這樣……嗎……」
原本我是打算不說的，因為我不想讓茱莉擔心。
可是——今天我決定告訴她。
「今天，莉莉絲又跟我提了一樣的事。」
茱莉沒有說什麽，無言地等我繼續說下去。
「總之，兩次我都拒絕她了。因此莉莉絲好像有點討厭我了。」
我努力裝出開朗聲音向茱莉報告結果，雖然最後根本就是苦笑。
「透流……」
「抱歉，這麽重要的事我一直瞞著你。」
「不。透流一定有透流的想法，所以——」
她話說到一半就打住了，我正覺得奇怪——
茱莉把自己的手放在我手上。
「謝謝你選擇了我，透流。知道今後還能在一起，我很高興。」
「是啊，我也是。我也很高興能和茱莉在一起。」
「是——?」
這麽說著，銀色少女在月光下欣喜地微笑了。
「差、差不多該回去了吧？舍監巡邏應該也結束了……」
坦率地表露開心之情總教人覺得有些害羞，我便做出要回房間的樣子。沒想到——
「………………能不能……再等一下。」
茱莉好像還想說什麽，靜靜地搖頭。
如果隻是想說話，回房間也可以聊啊。
若說是擔心舍監還在巡邏而警戒，又好像不是這樣。
換句話說——
「……我知道了。不過在身體著涼前就要回去喔。」
「好。如果是擔心那個的話……」
茱莉突然靠近我——
「——咦？」
躲進我懷中，把自己的背靠在我身上。
「這樣就很溫暖了——透流？」
「啊、嗯……」
茱莉不明就裏地看著我手足無措的樣子。
「說真的，要是我能抱住透流就好了……」
在女生裏麵甚至都算是小個子的茱莉，這對她來說當然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請像抱住熱水袋一樣抱著我吧。我想這樣就會很溫暖了。」
（就、就算你這麽說我也……）
和平常一樣毫不防備的她，讓我難掩緊張的神色。
要是現在是白天，要是我們麵對麵的話，她一定就看得出來了。
但是現在是晚上，而且茱莉看不到我的表情。
「透流，就像這樣。」
因為我一直不抱住她，所以茱莉抓了我的手，像圍圍巾一樣纏繞著自己身體。
「很溫暖。」
「因、因為我剛洗好澡嘛……」
其實因洗澡而升高的體溫早就冷卻下來了，現在是因為緊張而升溫。
（冷冷冷、冷靜點啊我，比起這個……）
我深呼吸了兩三次，轉換一下心情。
輕輕對她說。
「茱莉……你有話想跟我說吧？」
「……對。」
「是有關……背上的傷嗎？」
陷入一片沉默——
不久，她終於點頭代替了回答。
（果然是這件事……）
這個露台正是當時她說出那件事的地方——
現在即將開始說的，想必是那晚的後續。
『我和透流一樣——都是「複仇者」。』
完全不同的我和茱莉之間唯一的共通點。
那就是我們心中都棲宿著足以灼傷自己的仇恨之
火。
我是妹妹——
茱莉是——
「爸爸，被殺了。」
雖然有點吃驚，但我也約略猜到了。
茱莉告白那天的隔日，我的推測沒有錯。
「在我麵前，那男人將爸爸……」
視線垂落，茱莉開始淡淡地說起仇恨的記憶。
「當時的我不知道，後來才聽說爸爸比誰都強。隻要聽到他的名字，大家都知道那就是吉姆列第一的勇士……」
說不定茱莉劍術的才能就是遺傳自父親。
隻是這樣的才能如果是因仇恨而開花。未免太令人哀傷了——我一邊傾聽茱莉敘述，一邊這麽想。
「不過對我來說，他隻是個溫柔的父親。總是帶著笑容，最愛我和媽媽……」
茱莉說著，把手放在我手臂上。
緊密貼合的背部明明是溫暖的，她的手指卻很冰冷。
「事情發生在某個冬夜。爸爸露出嚇人的表情離開家。他對我說，馬上就會回來了，所以不要跟著他。隻留下這句話……當時他的表情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總是溫柔的爸爸，第一次出現那種表情……我忘不了。」
茱莉的手指用力抓住我。
現在這個瞬間茱莉的心情，對擁有相同複仇目的的我來說再清楚不過。
那就是——後悔。
對於自己過去選擇的後悔，以及無盡的喟歎。
後悔的心情，令嬌小的身軀顫抖。
「我覺得很不安，說著馬上就會回來的爸爸怎麽等也不回來——不久，地麵傳來巨響，一聽到這個，我就丟下呆若木雞的媽媽從家裏飛奔出去。」
要是當時她沒有離開家——
不，要是當父親外出時她能夠阻止的話，現在茱莉就不會在這裏了。
一定是在故鄉與溫柔的父母一起過著和戰鬥無緣的生活吧。
不過，時間不會倒流，那樣的日常生活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生命中。
「我的目的地，是我們一家人常去的原野。那是在森林深處，每逢春天總會開滿野花，非常美麗的場所。」
抬頭望著月亮的茱莉，一臉寂寞地描述著故鄉。
「但是那天，在我眼前展開的卻是一片地獄般的光景。」
所有的樹都倒了，大地現出好幾個巨大的窟窿。茱莉如此接著描述。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場言語難以形容的淒厲戰鬥……不久——」
望著月亮的視線落在腳邊。
「爸爸他……輸了……倒在那男人麵前。我急忙跑到他身邊……爸爸撫摸我的頭，露出抱歉的笑容……然後……」
顫抖的聲音，到最後已不成聲。
「……」
好一陣子，我們彼此都說不出任何話。
我無法為茱莉療愈她內心的傷。
即使如此，我還是緊緊地擁抱她。
「背上的傷，是那個男人留下的。他說，要我別忘了父親被殺的悲哀，也不能忘了對殺害父親的男人的恨意……絕對、絕對不能忘記……為了使我記得總有一天要去殺他，所以在我背上留下了這個……」
茱莉放開我的手，向前走出一兩步後，稍稍回頭。
像要觸摸自己的背上的傷痕，將手放在肩膀上。
「所以，這傷痕是個——詛咒。隻要這詛咒尚未解除，我就將永浴於仇恨之火，即使身體被灼傷，也隻能前進……」
茱莉緩緩吐氣。
那長長的一口氣，像是要讓激動的心情鎮定下來。
「我想要『力量』……為了複仇我需要力量。這就是我進入昊陵學園的理由也是目的……」
「…………這樣啊……」
茱莉說得沒錯，我們是一樣的。
我們是重要的人被「力量」奪走，因而選擇了以「力量」來報複的「複仇者」。
本來，我應該做的是勸告她複仇無益，已逝者也不會希望她這麽做，所以應該停止這種事，然而我無法阻止她。
因為我自己也已委身於複仇，不可能停止前進了。
「……茱莉，讓你說出這些想了就難過的事，真抱歉。不過，怎麽說……聽完之後才問或許太遲了，但你確定可以告訴我這麽多？」
「無妨。」
茱莉伸出食指，貼在我的嘴唇上。
「我想說才說的。再說……你聽完才問真的太遲了喔，透流。」
最後茱莉露出難得的表情——雖然隻有瞬間閃過，但那確實是個促狹的笑，宣告露台上的對話即將結束。
所以我也配合這樣的氣氛，爽朗而開玩笑地回應。
「那這次真的該回去囉，再不回去，我都要餓死了。」
才一說完，就像要證明我發言的真實性似的，肚子咕嚕地叫了起來。
「好——?」
◇
「透流同學，不知道回來了沒……」
站在敞開的窗邊，雅出神地想著透流的事。
就連最後和透流在一起的茱莉，也說過了午休之後就不知道他去哪了。
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雖然班上有個男生說透流一定是因為訓練太辛苦所以逃走了，但雅並不相信。
當自己快要放棄時，是透流在背後推了自己一把，這樣的他不可能逃走。
然而太陽下山之後，甚至快要熄燈了，都不見透流回到宿舍來。
（應該是那一間吧……）
雅望著窗外，低一層樓右手邊的房間。
雖然看起來房間燈好像亮著，但不巧的是雅和巴的房間離透流他們的很遠，所以看不清楚。
看到這樣的雅，一直在讀書的巴抬起頭來對她說：
「雅，你是不是該去洗澡了？」
「啊……對、對喔，嗯……」
在意著透流的未歸，一直到熄燈前都還在交誼廳看書的雅，到現在都還沒去洗澡。
（明天早上能見到他吧……）
一定沒事的。這麽說服自己，雅開始脫衣服——
「雅、雅。你要脫衣服的話，就到更衣室去啊……」
「咦？啊……」
正要鬆開內衣扣子的雅被這麽一說，才回過神來。
「啊、啊哈哈哈……那我去洗澡了，小巴。」
臉上浮現苦笑的雅走進更衣室。
目送著雅的背影，巴輕輕地歎了口氣。
（哎呀呀……九重這家夥真是找麻煩。）
巴當然早就發現雅不對勁的原因。
——應該說，原因就隻有那一個。
其實巴自己隻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她也一樣擔心。
（明天要是回來了 一定要說他兩句。）
就不知道這是為了雅，還是……
從敞開的窗外吹進一陣風。
（剛洗好澡容易著涼，還是關起來吧。）
感到夜晚的寒氣，巴起身站在窗邊。
和剛才的雅一樣，朝右手邊透流他們的房間瞥了一眼，這才關上窗戶。
如果這時，她朝左手邊的露台望去的話——
一定會看見抱著茱莉的透流，到時巴的心情或許又會有不同的變化。
不過，巴在沒有察覺那兩人的情形下，離開了窗邊。
這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沒有人知道。
太陽開始下山時，我們終於搭上了單軌電車，剛坐下來我就大喘了一口氣。
「真的是，呼……」
同樣帶著疲倦喘氣的是坐在我對麵的橘。
雅和茱莉也分別在橘和我身邊坐下。
雖然是第一個坐下的我自己不好，但被女生包圍的感覺，說不尷尬是騙人的。
「那、那些人沒事吧……」
「沒事。不用擔心，他們隻是昏倒而已。」
槍聲響起之後，我和茱莉試著探了倒下的男人們的脈搏，也檢查了被擊中的頭部。判斷脈搏正常，頭部也沒有外傷後立刻帶著雅她們離開現場。
之後我想多少會引起一陣騷動吧，但除了我們之外想必沒有人真的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吧。 當然，就連頭部被擊中的那四人也一樣。
「這樣啊，既然是這樣就不要緊了。太好了……」
放心地鬆了一口氣的，隻有雅一個人。
茱莉和平常一樣幾乎麵無表情，我和橘則是一臉嚴肅。
「……那確實是具現為『來福槍』的『焰牙』無誤？」
「是啊，絕對沒錯。」
當茱莉和雅在閑聊時，我和橘則各自凝望著窗外開始交談。
「具現化了『來福槍』啊……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這種事我根本沒聽過。」
橘一定也想起上課時學到的知識了。
皺著眉，她似乎感到很困惑。
「說不定，那是因為她是『特別』的關係。」
我一邊回想著與金黃少女的對話，一邊繼續說著：
「莉莉絲曾說過她自己是『特別』，還說我和她都是『獨一無二』的。」
「她的『來福槍』和你的『楯』一樣，都是除了你們之外，別人無法具現出的『焰牙』，如果用這個意思解釋的話，就說得通了。」
「對啊，我也是這麽想……但就算是那樣，竟然在人那麽多的地方使用『焰牙』仍令我太驚訝了。」
「你說的沒錯。雖然她出手幫了我們，但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麽……」
「總之，一回學園我們馬上就去找三國老師吧。」
外出時如果遇到麻煩，回學校時一定要報告，這是義務。
「唔姆，也是……對、對了九重，我想問一個失禮的問題……你、你和茱莉，那個……是是是、是在交往嗎？」
「……啊？」
因為話題唐突地轉變了，一瞬間我還沒搞懂橘問了我什麽。
「你、你也太突然了吧……啊，難道是因為我們兩個單獨外出的事？」
「如果隻是這樣就算了啊，冰、冰、冰淇淋……你不是讓她喂了你吃嗎？我們是不小心撞見的啦……」
「——唔？」
要是現在我正在喝飲料的話一定會噴出來。
「啊、那個是茱莉說要分我吃一點……」
說著，我望向茱莉——
不知道是不是聽見我和橘的談話，她和雅都正盯著我瞧。
尤其是雅，大概是喜歡戀愛話題吧，投射過來的視線裏充滿了熱意。
「你、你說是不是，茱莉？」
「對。因為非常好吃啊，真不愧是雅推薦的呢。」
聽了茱莉的回答，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總覺得其他人也鬆了口氣，是我的錯覺嗎？
「那、那麽……蛋糕也是嗎？」
「對啊，蛋糕是因為茱莉一個人吃不完——是說，你們怎麽連這個都知道？」
「不、呃，啊哈哈哈……」「啊、啊哈哈……」
兩人的幹笑聲重疊，在車廂內空虛地回蕩。
到了晚上，雖然篇幅不大，但a mode發生的事也上了新聞。
不過，報導的卻是關於四名少年「中暑昏倒」的內容。
不但不是出自不明原因而昏倒，而且昏倒前曾與人爭執的內容也完全沒有被提及。
這則新聞以「請大家小心不要中暑了」做結，很快地開始下一則報導。
（這就是所謂的資訊操控嗎……）
一回到學園，我們就去向三國老師報告了。那時他說「這邊會馬上處理」，我想應該就是這麽一回事吧。
雖說這麽做對我們而言有好處，但就某個意義來說也覺得有點可怕。
這次的事也好，從未流傳在外的「資格之儀」也罷，昊陵學園——不，應該說黎明機構的影響力到底有多大，實在難以想像。
月見說過其中牽涉了國家政府的力量，或許是真的也說不定。
現在受到庇護還沒有問題，但我的目的卻是有朝一日要行使這從學園獲得的「力量」。
到時候學園方麵會怎麽對付我呢。
（……無論如何，隻有那家夥一定要——）
我用力握緊拳頭。
「透流，請去洗澡吧。」
從浴室出來的茱莉這句話，讓我呼……地緩緩放鬆。
「好，我知道了……呃，茱莉……？」
「——嗯？」
我驚訝的是茱莉身上穿的還是跟平常一樣，隻有一件襯衫。
「不、不是買了新衣服嗎？」
「衣服用宅配的，明天才會送到。更何況——我又沒買睡衣。」
（說得也是……）
被她這麽一說，才發現確實是沒買。
也就是說，今後她還是會穿著這教人難以直視的打扮了。
「不要緊，這不成問題。」
有問題的是我啊。
一起睡的時候，每次不小心碰到那雙光滑白皙的美腿，就會覺得好難為情，真希望她多少可以顧慮一下我這種心情。
「對了，透流。」
沒想到她還是——
「……今天晚上也可以一起睡嗎？」
絲毫未察覺我的半分心思，茱莉又用那楚楚可憐的眼光拜托我。 就這樣，今晚也注定要是心猿意馬的一夜了……
這是發生在隔天午休即將結束時的事——
今天也為了進行體力強化訓練而前往校門的途中，突然一抹金黃色的光芒映入眼角，我停下了腳步。
「透流？」
走在我前麵的茱莉發出「叮鈴」聲回頭看我。
「抱歉，茱莉你先去。」
茱莉一點頭，我就立刻前往發光的場所——宿舍露台。
走出交誼廳，果然看見坐在桌邊優雅品嚐著奶茶的莉莉絲。
「……這裏本來有桌子嗎？」
「莎拉幫我準備的啊。」
莉莉絲金黃色的發絲搖曳，對站在身後的管家投以一瞥。
「你來找我有什麽事？改變主意願意跟我組成『絆雙刃』了？」
「抱歉，倒不是這原因。體力強化訓練就快開始了，我是想你是不是該去參加一下？你不來上課也不參加訓練，月見……老師還滿火大的喔。」
從轉學過來那天到現在，莉莉絲從來沒在課堂上或訓練時出現。
「我無所謂啊？我又不是為了接受那些訓練才來日本的。」
「別這麽說嘛。學習也是很重要的……」
「高中程度的課程我早就修完了，隻是如果想成為『超越者』，唯有進入這間學校才辦得到，所以我才入學罷了。」
「好、好厲害……」
不管是莉莉絲還是茱莉，看來我們班這些外國人的成績都很優秀。
「可是既然那樣的話——」
至少訓練時可以參加吧。
我正想這麽說，
就被打斷了話頭。
「我說啊，我為什麽非得聽你說這些話不可？」
「什麽為什麽——要是不跟大家相處，在班上會格格不入吧。如果那樣就交不到朋友了。」
雖然我覺得她早就格格不入了，但現在還處於能夠挽回的階段。
「……你人也太好了吧。」
「咦？這樣很普通吧？」
「在a mode時好像也為了保護女生奮不顧身吧，我覺得這樣人就夠好了啊！」
「幫助夥伴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哼。我是不討厭這種事啦。」
被那雙藍寶石眼瞳凝視，害我內心小鹿亂撞。
「對、對了，既然你提起a mode，我也有事想問你。昨天為什麽要——」
「給我等一下，九重透流。」
打斷我要說的話，莉莉絲站起身來露出惡作劇的微笑。
「我想想……對了，如果想要我回答這個問題，我要你現在開始陪我一下?」
「陪你……可是等一下要上課……」
「別讓我說第二次。」
簡直就像那天的重演，我開始有點後悔跑來找莉莉絲說話了。
被帶到教職員大樓的中庭時，我整個人都傻眼了。
在那裏等著我們的是做好起飛準備的直升機，看來這是她的專屬座機。
螺旋槳帶起的風吹亂了頭發和衣服。
「你打算搭這個去哪裏……」
「嗬嗬，去個好地方啊?」
搭上直升機後試著問了，她卻似乎沒有告訴我的意思。
（哎呀呀，到底會被帶到哪裏去啊——）
嗚哇！
「——啊喔？」
起飛的瞬間，從腳底傳來一陣類似踩空般的懸浮感，令我失去平衡。
要是沒有腰上的安全帶，我大概會跌得很慘。
噗呼！
然而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我朝隔壁的人倒了下去。
此時，因為莉莉絲反射地張開手臂接住我，所以我整張臉都埋進了她又大又軟的雙峰之間。
「喂，你沒事吧？」
「抱、抱歉……因為突然飛起來，我嚇了一跳。」
聽起來她像是在質問我搞什麽，所以我回答時也有點緊張。
「噗，真不中用……算了，比起那個，你能不能快點起來啊？有點重耶。」
「對對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還是對不起！」
「小心點啊，嗬嗬。」
我急急忙忙挪開身體道歉，但我那慌張的樣子似乎戳中莉莉絲的笑穴，她用手遮著嘴嗬嗬地笑了起來。
那笑得十分歡暢的模樣，充分展現金黃少女原有的魅力，我看著看著，竟傻了好一陣子——
直到發現站在她身後的管家正用犀利的目光瞪著我。
（好恐怖！）
直升機在離開昊陵學園五分鍾不到之後就下降了。
「這裏是……」
隻要是日本人誰都知道的地方——這麽說也不為過的一處遊樂園。
「沒錯，就是迪士紐樂園（death newnd）！」
點著頭，藍寶石眼瞳依然固定在迪士紐樂園上。
那雙眼睛看來雀躍無比，是我的錯覺嗎？
「那我去玩囉，莎拉。」
「——嗯？大、大小姐，那我……？」
「抱歉，你留下來等。我是為了跟我未來的『絆雙刃』培養感情啊。好了，我們走吧，九重透流！」
「嗚喔？」
被拉起手的同時，莉莉絲已經跑開了。
感受著背後傳來的憤怒眼光，我也隻好落得一起跑起來的命運。
「特納！特納在那邊耶！你看哪，九重透流！」
才剛踏進園內，莉莉絲就指著穿著布偶裝的角色興奮大叫。
加上她出色的外表，吸引視線的程度更甚那些穿著布偶裝的角色吉祥物。
而被她抓著手的我，就也順便成為注目焦點，實在有些難堪。
「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這樣大聲喧嘩……」
「不好意思啦，我一直期待到這裏來啊。」
「原來是這樣啊，真令人意外……」
「因為英國並沒有迪士紐樂園嘛，沒辦法。當我決定要來日本時，心想隻有這裏是一定要來的呢。」
我一邊回應「原來如此」，一邊發現了莉莉絲少女的一麵。
自由奔放、頭腦清楚、自信十足的外國千金，同時——
也是持「來福槍」的「特別」。
在此加上的一條令人意外的新情報，就是原來她也有熱愛迪士紐樂園的平凡一麵。
（要是能像這樣和班上同學積極打成一片就好了啊……）
如果繼續拒絕接受訓練，一定很快就會成為班上的特異分子……不，或許早就已經是了吧。
「對了，把你的女仆——不對，是管家丟著不管，這樣好嗎？」
「喔，你說莎拉？沒關係啦，她對我有點保護過頭了，一定會說什麽雲霄飛車很危險不可以搭之類的話。對於熱愛尖叫係遊樂設施的我來說可吃不消。」
「雖然努力不讓主人遭遇危險是很正常的，不過我也覺得那樣有點過度保護了……」
「是不是？我都說沒問題了……」
我看著雙手插腰，誇張地歎了一口氣的莉莉絲，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麽管家卻是個女孩子呢？」
「她的家族代代都是我家的管家啊。三年前莎拉的祖父退休後，就由她來服侍我了。」
原來，她們兩人從剛懂事時就認識了，像姊妹一樣一起長大的。
「本來她就黏我黏得很緊，當我對她提起對你感興趣的事情時，她的表情可恐怖了。那真是超有趣的啦，嗬嗬嗬。」
（難怪……）
無論是倒奶茶給我時顯得特別粗魯，或是在直升機中我抱住莉莉絲時的她，現在想想都完全理解了。
「她從以前……啊，是蘿潔絲！活生生的蘿潔絲耶！」
話才說到一半，又因為發現了迪士紐的主要角色，整個人興奮的不得了。
光看她這樣的話，真覺得其實隻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唉，真是的！我受不了隻是這樣遠遠看著了！我要去拍照，我們走吧，九重透流！」
說著，便主動挽起我的手臂。
隻是我是被她拉著走的，所以並不算是手勾手走路。
「等、等一下啦，莉、莉莉絲！啊、頂到了……不、等等，放開啦！」
「我才不要等！頂到？那是什麽意思啊？」
當然，那不是能大聲解釋意思的事。
莉莉絲那大又柔軟的胸部頂到我的手肘的事。
還有一跑起來就晃動不已，每晃一次就會撞我一下的事。
應該沒有哪個男人遇到這種事會不心慌意亂的吧，我隻好在心中呐喊著。
（饒、饒了我吧————————！）
不久，太陽下山，周遭開始被黑夜包圍——
被拖著在園內到處跑的我已經筋疲力盡，癱軟在長椅上。
「怎麽這麽沒用啊……來，可樂。」
看到我這副德性，莉莉絲好像很受不了。
我道過謝，接下可樂喝了一口。
「真是的，平常不是都有在訓練嗎？」
「話不是這麽說，這個跟訓練差太多啦，再說——」
「再說？」
「……沒什麽。」
幾乎都被挽著手臂拖著走，大幅削弱我的精神力啊。
「算了。我也要喝。」
說著，莉莉絲輕輕取走我才剛開始喝的可樂罐，插上吸管喝了起來。
「你、你自己也要喝的話，幹嘛不買兩罐啊？」
雖然眼前這行為多多少少讓我抨然心動，但還是忍不住質問——
「我喝不完一罐啊，而且我不喜歡喝氣泡飲料。」
「不喜歡喝那你還喝。」
「在拿給你之前我先搖過，氣泡減少很多了啦。」
「過分……」
如果她沒說，我頂多以為這罐汽水的氣泡怎麽那麽少而已。
世界上果然有很多真相是不要知道比較好的事，我又上了一課。
「啊——真開心。從什麽時候起，就沒這樣玩過了啊……」
莉莉絲在我身邊一屁股坐下，拉長背脊感歎著。
一如她說的話，臉上也掛著滿足的笑容。
我望向天空，因為園內燈火通明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仍能看出一兩顆星星閃爍。
茱莉她們現在應該正在吃晚飯了吧。
（大家會不會擔心我啊。這種時候沒有手機還真不方便。）
平常昊陵學園的學生是被規定不能擁有手機的。
外出時可以借用學園準備的手機，但今天我是以特殊形式被莉莉絲帶出來的，所以也就無法攜帶了。
「等一下就是夜間遊行了呢。我也好期待這個喔！反正就快要開始了，我們最好在這慢慢等，這樣你也可以休息。」
「謝謝你這麽為我著想喔……對了，遊行開始前我們稍微談談好嗎？」
「好啊，是我自己答應過，隻要陪我出來就回答你的問題。」
莉莉絲點頭，我想著該從哪裏開始問。
想問的事情有兩件。
「這樣嘛，首先——」
我考慮了一下該先問哪件，也有了決定。
「之前，莉莉絲曾說過自己是『特別』，是因為你能夠具現出『來福槍』形狀『焰牙』的緣故嗎？」
「那也是理由之一。我的『來福槍』是『獨一無二的焰牙』。原本『焰牙』是不可能被具現為具有複雜構造的武器的，我想你應該也知道這個吧？」
「我知道，沒記錯的話，是因為『靈魂』本身的構造就相當單純的關係。」
將「靈魂」具現的武器，就是「焰牙」——
為什麽每個人具現出的武器形狀都不同呢。
最大的理由，正是因為每個人都擁有不同「靈魂」之故。
不過並不隻有這個理由。
在「黎明星紋」之中儲存了古往今來世界上所有的武器資料。
據說，「靈魂」會配合具現者本身的經驗和願望等等要素，從中選擇最適合那個人的武器。 如此一來每個人具現的武器也就不同了。
「我小時候的興趣是打獵。」
用手指做出槍的形狀，金黃色的少女嘴裏「砰」地一聲模擬開槍的樣子。
「興趣是打獵，還真特別……」
「是嗎？在我身邊這沒什麽稀奇的啊。」
……總覺得我們在講的是不同世界的事。
「不過——興趣是打獵啊……光是這樣就能具現出『來福槍』嗎？」
就算長年擁有打獵的經驗，但作為具現出「獨一無二的焰牙」，這理由總覺得稍嫌不充分。
「……對於槍的構造，我連小細節都掌握得非常清楚。大概是因為這樣吧？從小到大，分解組裝了不知道多少次。」
「打獵時連這都要自己做嗎？」
「怎麽可能。一般人是不做的喔。我隻是認為，對於這能奪去生命，操縱生命的武器應該知道得更詳細一點。」
說著，金黃色的少女十指交握，手臂朝前伸展。
「總之，就是這麽回事。對我來說，槍是比什麽都熟悉的武器。所以我的『靈魂』才會具現出這『獨一無二的焰牙』吧。」
聽了莉莉絲的說明，我也覺得能夠接受。
雖然是個罕見的例子，但正如她所說，既然是熟悉的武器，「靈魂」會選擇了「來福槍」也是有可能的。
「那你又是如何？」
「咦？」
「你的『靈魂』啊，為什麽會具現出『楯』呢？可能的原因是什麽，你自己難道不是心裏有數嗎？」
「心裏有數……嗎……」
我當然心裏有數。
就是造成現在的我的，關於「那家夥」的那件事。
可是，我並不打算說出來，所以隻是搖搖頭說我不清楚。
「哼，連自己的事都搞不清楚，真難以置信……」
「沒關係啦，別管那個了——」
為了讓她別再關注「楯」的事，我趕緊半強迫地繼續下一個問題。
「剛才你說『來福槍』是你被稱為『特別』的原因之一，那其他還有什麽原因嗎？」
「我家很有錢哪。」
對這突兀的回答，我也隻能說著「嗯……我想也是」，點頭同意。
不但有管家跟著，還有專屬直升機，說她家沒錢還比較奇怪。
「你聽說過布裏斯托公司嗎？」
「……是做輪胎的公司嗎？」
「才不是呢，真是的……那是在英國很有名的企業，我爺爺就是企業的最高經營者。而布裏斯托公司——正是黎明機構的出資單位之一。」
不用特別說明我也知道，昊陵學園就是黎明機構設立的學校。
換句話說——
「不但是那種大人物的孫女，還具現了『獨一無二的焰牙』，因此被授予了特權的莉莉絲，也被當成『特別』看待啊……」
金黃色的少女雖然嘴上沒有承認，臉上卻露出微笑。
我想這就是答案了。
本來我是想在此提出一開始想的另一個問題——
不過剛才的問答讓我開始在意另一件事。
「既然你生在這樣的家庭，為什麽還想成為『超越者』呢？」
照她這麽說起來，莉莉絲又不需要為錢煩惱，為什麽會選擇成為將來需要從事危險任務的「超越者」呢？
「有很多原因啊。千金大小姐也是有千金大小姐的煩惱和考量的……或許事態大小不同，但你一定也有吧？想成為『超越者』的理由。」
莉莉絲的話令我一驚。
「是啊……抱歉，剛才的問題當我沒問。」
「沒關係啦，為這種小事道歉，你也真是老實……」
她聳聳肩膀苦笑。
「……啊，遊行要開始了。問答時間差不多該結束了吧？」
其實還沒看見遊行隊伍出現，但莉莉絲的眼光已經朝傳來音樂聲的遠方望去。
「不，再讓我問一件事。」
說著，我趕緊丟出第二個問題。
「為什麽在a mode時你要使用『焰牙』？雖然很感謝你幫了我們，但就算莉莉絲再怎麽『特別』，在人那麽多的地方具現化還是很不妙吧？」
雖說在場圍觀的人幾乎都將注意力集中在我們幾個人身上，應該不會留意到站在遠方階梯上，手持「來福槍」的莉莉絲才對。
即使如此，聽見槍聲之後，總會有幾個人注意到莉莉絲的存在吧。
可是，當我這麽一說——金黃色的少女就笑著搖搖頭。
「沒有那麽嚴重。反正不會有人以為那是真的。」
或許她說得對。
因為沒有人真的受傷，周圍的人一
定以為是一場動作秀吧。
「最重要的一點是——展現『焰牙』給『絆雙刃』看，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她還沒放棄啊……）
我都已經那麽幹脆的拒絕了，她卻毫不因此挫折。
「你臉上寫著『怎麽還沒放棄』呢。」
看來我心裏想的都寫在臉上了。
「不過我是不會如此輕易放棄的，因為，和你組成『絆雙刃』——」
莉莉絲夾帶著一股氣勢起身，轉頭看我。
「是我命中注定的啊。」
以園內的照明——各種顏色的光芒為背景，那雙藍寶石眼瞳直射向我。
一頭閃閃發光的金發搖曳，令人覺得她不像是個人類——那仿佛妖精一般的身影，加速了我的心跳。
「命、命中注定什麽的……我是哪裏讓你有這種感覺了啊？」
提出疑問的聲音都有些嘶啞了。
「當我知道你和我一樣都擁有『獨一無二的焰牙』時，我心動了。原來『獨一無二』不是隻有我……」
金黃色的少女閉上眼睛。
「接著我就感覺到，最適合和我組成『絆雙刃』的，除了擁有『異能焰牙』的你之外，沒有別人了。」
雙手交疊，放在豐滿的胸口，莉莉絲繼續說：
「用我的『來福槍』攻擊敵人，用你的『楯』來防守，沒錯，你就像是一個守護騎士，所以——」
閉起的雙瞳，隨著漸漸靠近的遊行音樂緩緩張開。
「雖然這違背我的主義，但我可以再說一次。」
歡呼聲隨音樂聲響起
然而即使在周遭人群興奮的席卷之下，我仍清楚聽見莉莉絲說的話。
「做我的『絆雙刃』，九重透流。」
從她的語氣聽得出滿滿的自信。
她一定堅信這是最正確的，也相信我一定會順從她的要求吧。
然而——
我的答案不變。
「我已經有了一個重要的『絆雙刃』了，所以無法和莉莉絲搭檔。」
「——什麽！你竟然——」
「我發過誓，要成為她的力量。不隻對她，也對我自己發誓……所以不管你說再多次，我的心情絕對不會改變。」
刹那，清脆的響聲，消失在遊行的樂音中。
隻有臉頰上的疼痛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你這個笨蛋！竟敢二度拒絕我的要求——」
莉莉絲轉過身，低語。
「我絕對，不原諒。」
「透流，你回來啦。」
接近熄燈時間，我打開門的同時，茱莉馬上迎上來。
旁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我看得出她的表情瞬間亮了起來。
因為我比任何人跟茱莉相處的時間都要長，所以才能看得出來。
「怎麽這麽晚。也沒來上課，我好擔心你。雅也說她很擔心喔。」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發生了一些事。」
「不會。既然你沒事那就沒問題了。」
「明天我也得去跟雅道歉呢。」
「對。沒錯。」
結果，那之後——
自尊受傷的莉莉絲，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走了。
畢竟原因出在我身上，我也不能去追她，就這樣自己搭電車回來了。
離開迪士紐樂園前，看到一架應該是來時搭的直升機往東邊飛，想必她已經回到學園了。
而當我回來時，等著我的是三國老師的說教和悔過書。
我其實不打算說出自己是被莉莉絲帶出去的事，但搭上直升機時，有好幾個教職員正好目睹了經過。
就算未經許可而外出的原因出在「特別」身上，學校方麵還是得顧及顏麵。
「透流，你吃過飯了嗎？」
「吃了一些點心，不過肚子好像有點餓。」
「我從食堂帶了一些吃的回來，你要吃嗎？還是要先洗澡？」
「這樣啊……先洗澡好了。從人多的地方回來，覺得身上灰塵很重。」
「好。我隨時都可以去洗，你先請吧。」
「這樣啊，謝謝你，茱莉。」
說著我輕輕撫摸她的頭，茱莉好像很癢的樣子。
接著我馬上就去洗澡了——
在浴缸裏慢慢泡過澡，正想起身時，浴室的玻璃門上傳來敲門聲。
「透流。」
「什麽事？」
「我忘了拿筷子，現在去食堂拿喔。」
「喔，那就麻煩——不對，等等茱莉！現在不行去！」
當然是因為服裝的關係。
隻穿一件襯衫就離開房間，在各種意義上都很危險。
「不會，沒關係。我不會讓舍監看到的，那我走了。」
「喔，那就好——不對！我不是指已經熄燈的意思……！」
茱莉沒聽見我說的話，外頭傳來房門關上的聲音。
（糟糕！這樣實在太糟糕了！）
我慌忙衝出浴缸，隨便把身體擦了擦就穿上衣服飛奔出去了。
目的地當然是食堂。
幸運的是因為已經熄燈了，昏暗的走廊上空無人影。
雖然稍微安了心，但我仍小跑步穿過走廊前往交誼廳隔壁的食堂。
「咦？」
食堂的門緊閉，裏麵看來並沒有人。
（已經回房間了嗎？）
然而就算已經熄燈，我來的路上不可能沒注意到茱莉。
「茱莉？」
猜想她可能在交誼廳，我便小聲呼喚她的名字——
「是——」
一邊應答著，茱莉一邊從沙發後麵探出頭來。
「為什麽在那種地方……」
「食堂已經關了，我想來這裏找找看有沒有什麽能代替筷子的東西。」
找到一半聽到我的腳步聲，以為是舍監巡邏所以就先躲起來了。
「透流為什麽來？」
應該還在洗澡的我出現在這裏，讓茱莉不可思議地歪著頭。
「……我是不知道吉姆列怎麽樣，不過在日本隻穿睡衣出來走動是很沒禮貌的喔。」
「這樣啊……幸好沒被誰看見，我以後會注意。」
茱莉的回答讓我心中大喊萬歲。看來我臨時想出的藉口很完美嘛。
「這裏應該有咖啡攪匙才對，拿了那個我們就回去吧。」
「好。就這麽辦。」
不過用這個不容易進食啊……正當我這麽想時——
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正在探照四周的手電筒光線。
「——唔！是舍監！」
「到這邊來！」
我跟著小聲喊叫的茱莉，一起躲到沙發後麵。
無聲而迅速地躲起來後不一會兒，手電筒的光線就照進交誼廳來了。
不過，如果要舉出一個問題的話，那就是這裏——太窄了。
所以我們必然得將身體緊貼在一起……
（近、近、太近了……與其說近，不如說這姿勢實在太糟糕了！）
彼此呼出的氣息都打在臉上就不說了，我的身體甚至被茱莉夾在雙腿之間。 心跳得好激烈。
如果被人發現的話，我們這樣子怎麽解釋都沒用了。
我一急著想把身體分開——
「……透流，再靠過來一點，不然會被發現。」
茱莉就低聲說著，用手把我的身體拉得貼她更近。
（啊、腳、腳頂到了！頂到哪我就不說了！總之很糟！茱莉——！）
「
——嗯？」
看著內心呐喊抵抗的我，茱莉不禁歪著頭露出疑惑表情。
黑暗中，我們在沙發遮掩下拚命進行攻防戰（主要是我）。
手電筒的光線繞著交誼廳照了一圈，不過並沒照到正在秘密拉鋸的我們—— 不久，腳步聲和光線都遠離了，茱莉也總算放開我。
我在極度的疲倦之下踉蹌起身。
「幸、幸好沒被找到……拿了湯匙就回去吧……」
「不行。」
茱莉左右搖頭，一問之下——
「考慮到舍監巡邏的動線，我們現在回去並非上策。一個不小心，可能會和回頭的舍監撞個正著。」
茱莉的回答確實有道理。
「也對。那就暫時在這等一下吧。」
「……與其這樣，不如我們去那邊。」
茱莉指向窗戶的方向。
那邊是通往露台的出入口。
也是在那蒼刻之夜，我聽了茱莉告白的地方。
「……明白了。」
點點頭，我們便躡手躡腳地走出交誼廳。
為了平撫剛才的激動，我讓冷風吹在臉頰上。
「這時間果然還是有點冷喔。」
「對我來說，這樣剛剛好。」
茱莉露出一副風吹在臉上很舒服似的表情。她將手放在欄杆上，抬頭望著缺了一半的月亮。
「接下來會愈來愈熱喔。」
「……我會加油的。」
茱莉雙手緊握，但我搞不懂到她打算加油什麽。
「透流……」
「怎麽了？」
明明是自己先喊我的，茱莉又沉默不語。
「我可以問你今天外出去了哪裏嗎……」
「什麽啊，原來是這件事，沒關係啊。」
說著，我想起了自己和莉莉絲外出——而且還去了迪士紐的事。
茱莉是我的「絆雙刃」，並不是我女朋友。
即使如此，身為搭檔的我什麽都沒說，就和另一個女生出去玩了一整天，聽到這種事她應該也不會開心吧。
「——透流？」
「啊、喔……」
換我陷入沉默，茱莉不解地歪頭看著我。
「……我和莉莉絲出去了。那個，陪她去了迪士紐樂園。」
「迪士紐？」
「學校附近的主題遊樂園，你不知道嗎？」
「抱歉，我沒學過……」
看到茱莉沮喪的模樣我趕緊否認。
「不、不會啦，不知道也沒關係啊。總之，我就是跟她一起去了那裏……玩。」
「這樣啊。」
她的表情沒什麽改變，輕輕點了點頭。
令人困擾的是，這種時候茱莉表情的變化總是非常少，因此，她如何解讀我的話，她自已又是怎麽想的，就變得很難判斷了。
看起來應該不是在生氣，不過……
「……玩得開心嗎？」
「咦……啊、嗯……一開始雖然被她拉著到處跑，但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嗯，很開心。」
該如何回答，我猶豫了一瞬。
不過，馬上就決定老實說了——
說最後一句話時，覺得心有點痛。
「那就好。」
茱莉回應我的，是小小的微笑。
「是、啊……」
感覺到那是她發自內心說的話，我也點點頭。
隻是在我點頭之前，心又突然剌痛了一下。
「……發生什麽事了嗎？」
茱莉似乎察覺我的反應。
臉上浮起擔憂的神色，如此詢問。
「……上次，莉莉絲轉學來那天，不是也帶我出去了嗎？那時候她——」
見我突然改談起前幾天的事，茱莉默默側耳傾聽。
「莉莉絲她要求我成為她的『絆雙刃』。」
「……可是，校規規定隻要組成了『絆雙刃』就不能……」
「理事長說，我可以自己決定……這是『特別』許可的……」
「這樣……嗎……」
原本我是打算不說的，因為我不想讓茱莉擔心。
可是——今天我決定告訴她。
「今天，莉莉絲又跟我提了一樣的事。」
茱莉沒有說什麽，無言地等我繼續說下去。
「總之，兩次我都拒絕她了。因此莉莉絲好像有點討厭我了。」
我努力裝出開朗聲音向茱莉報告結果，雖然最後根本就是苦笑。
「透流……」
「抱歉，這麽重要的事我一直瞞著你。」
「不。透流一定有透流的想法，所以——」
她話說到一半就打住了，我正覺得奇怪——
茱莉把自己的手放在我手上。
「謝謝你選擇了我，透流。知道今後還能在一起，我很高興。」
「是啊，我也是。我也很高興能和茱莉在一起。」
「是——?」
這麽說著，銀色少女在月光下欣喜地微笑了。
「差、差不多該回去了吧？舍監巡邏應該也結束了……」
坦率地表露開心之情總教人覺得有些害羞，我便做出要回房間的樣子。沒想到——
「………………能不能……再等一下。」
茱莉好像還想說什麽，靜靜地搖頭。
如果隻是想說話，回房間也可以聊啊。
若說是擔心舍監還在巡邏而警戒，又好像不是這樣。
換句話說——
「……我知道了。不過在身體著涼前就要回去喔。」
「好。如果是擔心那個的話……」
茱莉突然靠近我——
「——咦？」
躲進我懷中，把自己的背靠在我身上。
「這樣就很溫暖了——透流？」
「啊、嗯……」
茱莉不明就裏地看著我手足無措的樣子。
「說真的，要是我能抱住透流就好了……」
在女生裏麵甚至都算是小個子的茱莉，這對她來說當然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請像抱住熱水袋一樣抱著我吧。我想這樣就會很溫暖了。」
（就、就算你這麽說我也……）
和平常一樣毫不防備的她，讓我難掩緊張的神色。
要是現在是白天，要是我們麵對麵的話，她一定就看得出來了。
但是現在是晚上，而且茱莉看不到我的表情。
「透流，就像這樣。」
因為我一直不抱住她，所以茱莉抓了我的手，像圍圍巾一樣纏繞著自己身體。
「很溫暖。」
「因、因為我剛洗好澡嘛……」
其實因洗澡而升高的體溫早就冷卻下來了，現在是因為緊張而升溫。
（冷冷冷、冷靜點啊我，比起這個……）
我深呼吸了兩三次，轉換一下心情。
輕輕對她說。
「茱莉……你有話想跟我說吧？」
「……對。」
「是有關……背上的傷嗎？」
陷入一片沉默——
不久，她終於點頭代替了回答。
（果然是這件事……）
這個露台正是當時她說出那件事的地方——
現在即將開始說的，想必是那晚的後續。
『我和透流一樣——都是「複仇者」。』
完全不同的我和茱莉之間唯一的共通點。
那就是我們心中都棲宿著足以灼傷自己的仇恨之
火。
我是妹妹——
茱莉是——
「爸爸，被殺了。」
雖然有點吃驚，但我也約略猜到了。
茱莉告白那天的隔日，我的推測沒有錯。
「在我麵前，那男人將爸爸……」
視線垂落，茱莉開始淡淡地說起仇恨的記憶。
「當時的我不知道，後來才聽說爸爸比誰都強。隻要聽到他的名字，大家都知道那就是吉姆列第一的勇士……」
說不定茱莉劍術的才能就是遺傳自父親。
隻是這樣的才能如果是因仇恨而開花。未免太令人哀傷了——我一邊傾聽茱莉敘述，一邊這麽想。
「不過對我來說，他隻是個溫柔的父親。總是帶著笑容，最愛我和媽媽……」
茱莉說著，把手放在我手臂上。
緊密貼合的背部明明是溫暖的，她的手指卻很冰冷。
「事情發生在某個冬夜。爸爸露出嚇人的表情離開家。他對我說，馬上就會回來了，所以不要跟著他。隻留下這句話……當時他的表情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總是溫柔的爸爸，第一次出現那種表情……我忘不了。」
茱莉的手指用力抓住我。
現在這個瞬間茱莉的心情，對擁有相同複仇目的的我來說再清楚不過。
那就是——後悔。
對於自己過去選擇的後悔，以及無盡的喟歎。
後悔的心情，令嬌小的身軀顫抖。
「我覺得很不安，說著馬上就會回來的爸爸怎麽等也不回來——不久，地麵傳來巨響，一聽到這個，我就丟下呆若木雞的媽媽從家裏飛奔出去。」
要是當時她沒有離開家——
不，要是當父親外出時她能夠阻止的話，現在茱莉就不會在這裏了。
一定是在故鄉與溫柔的父母一起過著和戰鬥無緣的生活吧。
不過，時間不會倒流，那樣的日常生活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生命中。
「我的目的地，是我們一家人常去的原野。那是在森林深處，每逢春天總會開滿野花，非常美麗的場所。」
抬頭望著月亮的茱莉，一臉寂寞地描述著故鄉。
「但是那天，在我眼前展開的卻是一片地獄般的光景。」
所有的樹都倒了，大地現出好幾個巨大的窟窿。茱莉如此接著描述。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場言語難以形容的淒厲戰鬥……不久——」
望著月亮的視線落在腳邊。
「爸爸他……輸了……倒在那男人麵前。我急忙跑到他身邊……爸爸撫摸我的頭，露出抱歉的笑容……然後……」
顫抖的聲音，到最後已不成聲。
「……」
好一陣子，我們彼此都說不出任何話。
我無法為茱莉療愈她內心的傷。
即使如此，我還是緊緊地擁抱她。
「背上的傷，是那個男人留下的。他說，要我別忘了父親被殺的悲哀，也不能忘了對殺害父親的男人的恨意……絕對、絕對不能忘記……為了使我記得總有一天要去殺他，所以在我背上留下了這個……」
茱莉放開我的手，向前走出一兩步後，稍稍回頭。
像要觸摸自己的背上的傷痕，將手放在肩膀上。
「所以，這傷痕是個——詛咒。隻要這詛咒尚未解除，我就將永浴於仇恨之火，即使身體被灼傷，也隻能前進……」
茱莉緩緩吐氣。
那長長的一口氣，像是要讓激動的心情鎮定下來。
「我想要『力量』……為了複仇我需要力量。這就是我進入昊陵學園的理由也是目的……」
「…………這樣啊……」
茱莉說得沒錯，我們是一樣的。
我們是重要的人被「力量」奪走，因而選擇了以「力量」來報複的「複仇者」。
本來，我應該做的是勸告她複仇無益，已逝者也不會希望她這麽做，所以應該停止這種事，然而我無法阻止她。
因為我自己也已委身於複仇，不可能停止前進了。
「……茱莉，讓你說出這些想了就難過的事，真抱歉。不過，怎麽說……聽完之後才問或許太遲了，但你確定可以告訴我這麽多？」
「無妨。」
茱莉伸出食指，貼在我的嘴唇上。
「我想說才說的。再說……你聽完才問真的太遲了喔，透流。」
最後茱莉露出難得的表情——雖然隻有瞬間閃過，但那確實是個促狹的笑，宣告露台上的對話即將結束。
所以我也配合這樣的氣氛，爽朗而開玩笑地回應。
「那這次真的該回去囉，再不回去，我都要餓死了。」
才一說完，就像要證明我發言的真實性似的，肚子咕嚕地叫了起來。
「好——?」
◇
「透流同學，不知道回來了沒……」
站在敞開的窗邊，雅出神地想著透流的事。
就連最後和透流在一起的茱莉，也說過了午休之後就不知道他去哪了。
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雖然班上有個男生說透流一定是因為訓練太辛苦所以逃走了，但雅並不相信。
當自己快要放棄時，是透流在背後推了自己一把，這樣的他不可能逃走。
然而太陽下山之後，甚至快要熄燈了，都不見透流回到宿舍來。
（應該是那一間吧……）
雅望著窗外，低一層樓右手邊的房間。
雖然看起來房間燈好像亮著，但不巧的是雅和巴的房間離透流他們的很遠，所以看不清楚。
看到這樣的雅，一直在讀書的巴抬起頭來對她說：
「雅，你是不是該去洗澡了？」
「啊……對、對喔，嗯……」
在意著透流的未歸，一直到熄燈前都還在交誼廳看書的雅，到現在都還沒去洗澡。
（明天早上能見到他吧……）
一定沒事的。這麽說服自己，雅開始脫衣服——
「雅、雅。你要脫衣服的話，就到更衣室去啊……」
「咦？啊……」
正要鬆開內衣扣子的雅被這麽一說，才回過神來。
「啊、啊哈哈哈……那我去洗澡了，小巴。」
臉上浮現苦笑的雅走進更衣室。
目送著雅的背影，巴輕輕地歎了口氣。
（哎呀呀……九重這家夥真是找麻煩。）
巴當然早就發現雅不對勁的原因。
——應該說，原因就隻有那一個。
其實巴自己隻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她也一樣擔心。
（明天要是回來了 一定要說他兩句。）
就不知道這是為了雅，還是……
從敞開的窗外吹進一陣風。
（剛洗好澡容易著涼，還是關起來吧。）
感到夜晚的寒氣，巴起身站在窗邊。
和剛才的雅一樣，朝右手邊透流他們的房間瞥了一眼，這才關上窗戶。
如果這時，她朝左手邊的露台望去的話——
一定會看見抱著茱莉的透流，到時巴的心情或許又會有不同的變化。
不過，巴在沒有察覺那兩人的情形下，離開了窗邊。
這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