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見,“哐當——”一聲,身後的椅子直接被打翻了。


    卿雲歌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這張和她幾乎相同的容顏,整個人都呆住了,腦子現在已經是一片混亂。


    這是她夢裏曾經不知道過了多少遍的人啊,這是根深於這具身體記憶深處的人。


    縱然從她一出生都沒有見過,可是她也知道,眼前的人是她的至親。


    那源於血脈之中的思念和親情在這一刻噴湧而發,帶著微微的苦澀與欣喜。


    她嘴唇蠕動了半晌,才吐出了那兩個令她百轉千回的字:“娘親……”


    這兩個字剛出口,她便感受到唇邊有著淡淡的鹹味。


    恍然不覺中,自己一瞬間已經淚流滿麵,淚水如同崩潰的前夕,滾滾而下。


    這是卿雲歌今生第一次哭,卻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太過欣喜。


    本以為等到自己有足夠實力的時候,才能見到她的娘親,沒想到竟今日,她就見到了……


    “是我,我是娘親。”女子聽到這一聲遲了十五年的呼喚,一時間淚水也順著眼角緩緩流下。


    絕美的麵容溫柔無比,明亮的雙眸中滿是心酸。


    她似乎想伸開手擁抱眼前的少女,但像是想到了什麽,隻能無奈放下,眼圈微紅著,不禁哽咽出聲:“這麽多年,娘親都沒能陪在你身邊,可是苦了你啊。”


    “娘親……”仿佛要確認這不是夢境,卿雲歌再度輕喚出聲,嗓音微微顫抖著,強忍住她內心翻滾的情緒。


    然而,劇烈起伏的胸脯才能證明她此刻是有多麽的不平靜。


    “不是夢,娘親在。”女子終於忍不住,伸出手來,愛憐地摸了摸少女的頭,聲音柔美,但有些沙啞,“我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等著這個盒子到你的手上。”


    過了好一會兒,卿雲歌終於能讓自己的心情微微平複下來了,她忍不住問出了從她來到這個世界就一直想知道的問題:“娘親,你究竟在哪裏?”


    即便很激動能夠見到娘親,可她也知道,眼前的身影,不過是當年她娘親留下來的一道神魂之力化作而成的,她娘親本人並不在這裏。


    聽到這個問題,女子輕輕地搖了搖頭,柔聲道:“雲歌,我在哪裏,你現在還不能知道,但是總有一天,會有人告訴你的。”


    “娘親你告訴我,是不是你的族人把你關了起來?”卿雲歌反握住女子的手,聲音輕顫,“是不是?”


    她並不知道她娘親是什麽身份,但是那日從赫連域口中得知,她娘親背後的勢力一定很大,大到……整個朱雀國都不能相抗。


    女子似乎沒有想到她會有這個想法,一時間不由怔了證,才笑道:“不,是我自願的,和族人無關。”


    無關?


    卿雲歌一愣,按照她的估計,她本以為是她娘親背後的勢力將她娘親關押起來,怎麽娘親卻說她是自願的?


    “雲歌,你怎麽知道我的族人的?”女子又摸了摸她的頭,安撫了一下,才問道,“可是父親告訴你的?”


    “不,不是爺爺告訴我的。”卿雲歌沉默了一會兒,才終於吐出了那個名字,“是皇帝赫連域。”


    “是他?!”聽到這個名字,女子原本輕柔的聲音倏地變沉了,眼神也一下子冷漠起來,“他還敢給你提我?”


    “他沒提,是我套話套出來的。”卿雲歌整個人都埋在了女子的懷中,然後輕聲描述了一下那日在皇宮發生的事情,包括皇後對她下藥,想要讓赫連盛毀了她的清白。


    女子聽完,整個身子都氣得發抖起來,一雙柔荑握的緊緊的,紅唇因為過度氣憤而有些顫動:“好一個朱雀皇族,好一個赫連域,當真是好手段,真以為我不在人族了,他們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說道最後,氣息都不穩了,連帶著神魂之力所化出來的影子亦有些虛化。


    娘親她竟然不是人族中人?


    卿雲歌微微凝眉,那麽就應該是其餘八族了?


    不過究竟是哪個種族,她到現在依舊不知道。


    “娘親,你放心。”她出言安慰道,“他們沒有把我怎麽樣,反而那個狗皇帝的兒子,被我閹掉了。”


    聞言,女子先是驚詫,繼而柔柔地笑了:“幹得漂亮,不愧是我琅嬛的女兒。”


    琅嬛……娘親原來叫這個啊。


    卿雲歌默默地把這個名字記在了心中,想著日後出去闖蕩時,一定要多打聽打聽。


    “娘親,父親的事……”她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說了出來,但還沒有說完,就被女子打斷了。


    “風琊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女子怔了證,目光悠遠,一時間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眼睛不由地又有些濕潤,喉嚨一陣哽咽,“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你父親。”


    說著,柔荑緊緊地握了起來,她怎麽可能不知道風琊已經故去的事情啊。


    那時她剛回到族內,便從旁人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不啻於晴天霹靂。


    芳心之痛,深入骨髓,隻恨不得隨他而去。


    君既已去,妾當相隨。


    可是她不能,因為她還沒有見到她的雲歌啊……


    閉了閉眼,淚水忍不住滾滾而下,她抬起手撫上右邊的胸膛,那裏沉睡著她的心髒,幾乎感受不到它的跳動。


    因為在十五年前,這顆心就已經徹底死掉了,幹幹淨淨。


    “不是這樣的,娘親。”卿雲歌緩緩搖了搖頭,替女子拂去眼角的淚花,“一切都是因為赫連域,是他害死的父親,和娘親沒有關係。”


    “赫連域。”女子念出這個名字時,柔美的聲音漸漸狠戾,“我本想放他一馬,沒想到他還真是不知好歹!”


    “雲歌,這是我一道神魂之力幻化的分身。”平穩了一下心情,她抬起頭來,握住少女的雙手,“這道分身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接下來為娘說的話,你一定要記住。”


    “娘親,你這麽快就要走了麽。”卿雲歌心裏十分不舍,“你到底在哪裏啊……”


    前世她沒有一個親人,師傅嵐煙雖然一手將她撫養長大,可是,她從來沒有感受到那來源於血脈之中的親情。


    但這一世,似乎是上天垂憐,她有了家人,有了溫暖。


    “雲歌,你現在的實力還不夠,原諒娘親不能告訴你我究竟在哪裏,否則,會為你招來殺身之禍。”女子苦笑一聲。


    “是我太弱。”卿雲歌握緊了雙手,她猛地抬起頭,“不過娘親你要相信我,終有一天,我一定會站在巔峰。”


    前世,她是第一,那麽今生,她也要當這個第一。


    這一次,不為自己,隻為在乎的人。


    “娘親相信你。”女子笑笑,不由放緩了聲音,道,“所以我才給你留下了這個盒子。”


    聽到這句話,卿雲歌目光下滑,落在了那個放在桌子上的黑色盒子,古樸典雅,仿佛已塵封了百年。


    “這個盒子是什麽?”


    “這是為娘用半生的修為,凝結而成的,如果你有一天,能將它打開。”女子微笑,輕聲說,“那麽我們……自然就會見麵。”


    最後一個字剛剛落地,白光倏地一下熄滅了,倩影也緩緩虛化,最終消失不見,空餘一個黑色的盒子,仿佛方才發生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


    夢醒之後,夢中全無。


    十五年前殘留的神魂之力,終於消耗殆盡。


    “打開它麽……”卿雲歌定定地看著那個黑色的盒子,雙眸中浮起了一層霧嵐,有些迷茫,有些彷徨,然而下一秒,霧氣已緩緩散開,散去之後是驚人的瑰麗,瞳底隻剩下堅定。


    “娘親,等著我。”


    “我們見麵的日子,絕對不會太遠。”


    ……


    卡撒大陸,獸族領域。


    一個由寒冰鑄造而成的屋子,那裏有一個華美的女子席地而坐,朱裙曳地,長發及腰,容顏傾世,絕代芳華。


    下一秒,她的雙眸緩緩睜開了,右手下意識地撫上胸口,輕聲喃喃:“我的雲歌……”


    臉上還有淡淡的淚痕,她闔了闔眸,才完全將心情平複下來。


    “去見你女兒了?”忽然,寂靜的屋子內,出現了一道聲音,那聲音帶了絲疲憊,卻依舊威嚴。


    女子的神色驟然一變,先前的留戀之色全部消失,又恢複了淡漠的模樣,她依舊坐在那裏,神情冷淡:“不知族長大人來琅嬛這裏,所謂何事?”


    話音剛落,冰屋內,毫無預兆地出現了一個白衣人。


    他望著坐在那裏的朱衣女子,神色有些複雜,沉默良久,才緩緩長歎一聲:“你還在怪我?”


    “不敢。”琅嬛淡淡地說,“族長乃我族之首,我區區一個族人,怎敢怪族長大人。”


    然而,語氣雖淡,但帶著冷冷的寒意。


    “罷了,以你的性子,就算真的怪我,也不會表現出來。”白衣人微微苦笑道,頓了頓,忽然又問,“最近,你可還好?”


    “甚好。”琅嬛垂眸,嗓音清清淡淡,“勞煩族長大人關心了。”


    白衣人見到她這一幅模樣,不由語塞,嘴唇蠕動著想說什麽,但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


    終歸是他做錯了啊……


    一陣寂靜,良久,白衣人才緩緩道:“阿嬛,十五年前的事情,並非我一人能決定的。”


    聞言,琅嬛猛地抬頭,眸中有著震驚一閃而過,但很快就恢複了平常,她的聲音依舊淡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地顫抖:“我知道。”


    “你知道?”這回輪到白衣人吃驚了,眉目間的神色透露著難以置信,他一直以為她是不知道的,所以才這般恨他,以至於十五年來,都在這座冰屋裏閉門不出。


    “是啊,我一直都知道那不是你的決定。”琅嬛閉了閉眼,半晌,才慢慢道,“父親大人。”


    “你……叫我什麽?”聽到這個稱謂,白衣人的身子霍然一震,素來沉穩的嗓音都忍不住發顫,即便貴為一族族長,向來平靜的心中在此刻也忍不出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等這一聲父親,等了十五年啊,久到他都以為,他已經徹底失去了他的女兒。


    “父親大人。”琅嬛的聲音很輕,她又重複了一遍,帶了絲苦澀,“是我太過一意孤行了。”


    她當然知道當年那件事,就算父親大人再怎麽反對,長老團全票通過之後,也無濟於事。


    畢竟在本族中,此等大事不可能由族長一人決定,相反,長老團的話語權才更大。


    “阿嬛……”白衣人剛毅的臉龐也不禁微微動容,他幽幽地說,“我以為你已經不認我這個父親了。”


    聽到這句話,琅嬛卻默然不語了,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雙眸中是一片掙紮。


    見狀,白衣人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道:“我一會兒讓人給你送點晶石過來,你自我冰封這麽多年,也該修煉了。”


    “不用。”琅嬛淡淡拒絕道,“晶石還是留給族中的小輩吧。”


    “鳳琅嬛!”聽到這麽風淡雲輕的一句話,白衣人卻動怒了,他厲聲斥道,“你看看你現在的模樣,若是有一天你的女兒知道了,你怎麽見她?!”


    聞言,女子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紅裙少女的音容笑貌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垂下雙眸,淡漠道:“那就多謝父親大人了。”


    她確實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否則,連和雲歌見麵的那一天都可能撐不到。


    “對了,告訴你一件事,鳳璃劍出世了。”白衣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道,“而它選擇的傳承者,就是你的女兒。”


    “鳳璃劍?!”鳳琅嬛微微一驚,脫口,“可是當年青璃大人的那把本命武器?”


    白衣人默默點頭,道:“不錯。”


    “難怪。”鳳琅嬛喃喃,“我方才見她的時候,竟然感受到了神凰之魂的波動。”


    然而下一秒,她的心倏地一緊。


    如果雲歌真的是鳳璃劍主,那麽,危機也會立馬隨之而來,不光是族裏的不安分子,還有那些來源於黑暗的生物啊。


    “不用擔心。”白衣人像是看出了她內心所想,寬慰道,“我已經派星闌前往混沌大陸了,他帶著神凰之瞳,想必很快就能找到你的女兒。”


    “星闌……”聽到這個名字,鳳琅嬛的眸光動了動,“他可還好?”


    “還好。”白衣人輕輕地應了一聲,“他也很想你,畢竟是當年你一手將他養大。”


    “現在他已經是長老團的一員了吧?”鳳琅嬛笑笑,臉上帶著一絲欣慰,“最開始見到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一定不會辜負我的期望。”


    “好了,話我都已帶到,你好生歇息罷。”見到女子一向淡漠的表情此刻已經有了裂痕,白衣人這才鬆了一口氣,“一會兒我會派人將晶石送來。”


    說完,他轉身朝著冰室外麵走去,在即將走出冰室的一瞬間,他聽到背後有人在輕聲說:“謝謝父親大人了。”


    腳步微微頓了一下,白衣人並沒有回頭,而是徑直地走了出去。


    不同於冰室裏的寒冷,外麵乃是烈陽盛盛,陽光鋪滿了整個山穀,草地一片金黃,上麵有著無數玄獸在嬉戲。


    鳥語花香,涓涓細流,盤山而上,滿眼都是青蔥的綠色,生機盎然。


    白衣人站在山頂,負手而立,他俯身看著穀中,目光悠遠,良久,才輕聲說:“命運的枷鎖,誰都無法逃脫。”


    天際邊,白色的飛鳥盤旋而下,仿佛一場盛大的舞蹈正在謝幕。


    ……


    七玄空間,藥殿之內,紅裙少女正站在藥鼎前,不斷地將藥材投擲進去,一輪接著一輪,旁邊的架子上堆滿了瓶瓶罐罐,裏麵是已經煉好了的丹藥。


    劍靈在一旁看著,不由打了個哈欠,懶懶道:“主子,你已經煉藥練了整整兩天了,煉這麽多做什麽?”


    他委實不能理解,劍主大人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一股腦地紮進藥殿之中,除了吃飯和睡覺,就是在煉藥,他看得都覺得累了,自家主子興致竟然還這麽高。


    “跟別人做個交易。”卿雲歌頭也不抬,接著煉製,“我若是要去四靈學院學習,得請人出手幫我照看卿家,我才能放心,要不然,爺爺和雲叔出了什麽事,就是我的罪過了。”


    其實不應該就這麽離開卿家的,畢竟爺爺獨身一人,可是若不離開,她就無法成長起來。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她又想到那日她和她娘親的對話,她娘親還在等著和她相見,她怎麽能辜負她的期望?


    何況,隻有有了一定的實力,才能為父親報仇啊。


    “做交易?”劍靈愣了愣,“主子你要和誰做交易?”


    隻聽見“嗤嗤——”一聲,藥鼎下的火熄滅了,卿雲歌成功地煉製完最後一爐藥,將丹藥全部裝進玉瓶中,才回答道:“蘭家少主,蘭停雲。”


    ……


    蘭家。


    書房內,藍衣貴公子攤開一張白色的宣紙,將墨研好之後,提起毛筆,蘸了蘸,開始提筆寫字。


    昨日,家族內剛上報了要參加四靈學院考試的人員,他正在整理名單。


    寫了幾個名字後,蘭停雲微微歎了一口氣,雖說是少家主,可是如今身上的擔子,倒是同家主沒有什麽區別了。


    筆力蒼勁,鐵畫銀鉤,飄若遊雲,矯若驚龍。


    書房內靜得隻能聽見筆尖摩擦紙麵的聲音。


    然而沒過多久,這平靜忽然被打破了。


    一個侍衛模樣的人恭恭敬敬地走了進來,見到蘭停雲後,單膝跪地,道:“少主,卿小姐求見。”


    “卿小姐?”正在寫字的蘭停雲聽到這個稟報,手中的毛筆驀然一頓,在白色的宣紙上壓出一道墨痕來,不待細想,便直接道,“快快有請。”


    說完之後,雙眸卻驟然深幽起來,裏麵似乎有風雲在醞釀,直到那道紅衣出現在他眼前後,眸中風雲才緩緩停息。


    “不知卿姑娘大駕寒舍,停雲未能來得及提前準備。”蘭停雲微微頷首,笑道,“還望卿姑娘不要介意。”


    “無妨,是我先唐突了。”卿雲歌擺擺手,回以一笑,“希望沒有打擾到蘭少主才對。”


    話罷,她心道,不得不說,蘭停雲還真是一個太過優雅的男人。


    “卿姑娘能來,是我的榮幸才對。”蘭停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那日卿姑娘的風彩,停雲現在還記憶深刻。”


    因為不隻是他,相信那天宮宴在場的所有人,都無法忘懷這個紅裙少女,那一身傲骨風華,那一張絕世容顏。


    即便已經不是第二次看到卿雲歌的臉了,蘭停雲還是有著微微的失神,那是一種不該存於人間的美。


    “沒辦法,有人想要讓我出醜。”卿雲歌聳聳肩,麵無表情,“所以,隻好狠狠地打他們的臉咯。”


    蘭停雲聽到這麽直白的話,不由愣了愣,繼而笑了笑:“卿姑娘,還真是耿直的性情中人。”


    “行了,客套話也不和你多說了。”卿雲歌認真地看著他,“蘭少主,此來蘭家,我是想和你做一個交易。”


    “交易?”聞言,蘭停雲的眸光閃了閃,他不動聲色地問道,“不知道卿姑娘想要和停雲做什麽交易?”


    卿雲歌沒有答話,而是揮了揮手,隻見數十個玉瓶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檀木書桌上,她指著這些玉瓶說:“這些就是我要和你交易的東西。”


    蘭停雲掃過那些玉瓶,神色一動:“丹藥?”


    “蘭少主果然厲害。”卿雲歌由衷地讚歎了一句,“不錯,正是丹藥,而且還是……丹紋靈丹。”


    聞言,藍衣貴公子的神色驟然一變,他知道丹紋靈丹意味著什麽,抬起右手,隨便挑了一個玉瓶,將其打開後,倒出了一粒藥丸。


    眼眸上下掃動著,果然,那白色的藥丸上麵竟有著細細的紋絡,顯得古樸而厚重。


    蘭停雲驀地抬起頭來,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卿姑娘,在下可否問一句,這些丹藥是從哪裏來的?”


    丹紋靈丹,就算是蘭家的煉藥師,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煉製出來的。


    何況,眼前的這數十個瓶子中,竟然清一色都是丹紋靈丹,這該是什麽品階的煉藥師才能煉製出來的丹藥?


    “如果蘭少主能答應我接下來的交易內容,我可以考慮告訴你。”卿雲歌眨了眨眼,眸中劃過一絲狡黠。


    “卿姑娘請說。”蘭停雲頓了頓,才道,“隻要是在下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可以答應。”


    “蘭少主果然爽快。”卿雲歌微微一笑,“我的要求很簡單,隻是希望蘭少主能在我離開卿家之後,保卿家無恙。”


    聞言,蘭停雲眸中浮過一絲詫異:“你要離開卿家?”


    “嗯,我要去四靈學院修習。”她點點頭,“所以要暫時離家,但我不放心,還請蘭少主能出手相助。”


    “四靈學院,可你不是沒有……”修為二字被及時壓在了舌尖,蘭停雲這才察覺到自己失態了,以他的性子,怎麽會管別人的私事,一時間不由沉默下來。


    “這些不勞煩蘭少主擔憂了,我既然決定了要去四靈學院,便不會再更改。”卿雲歌淡淡道,“我隻想請蘭少主替我保護卿家。”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內心其實並不知道蘭停雲會不會答應,但不試一試的話,才是真的沒有機會。


    “卿姑娘既然都拿出了丹紋靈丹這麽有誠意的東西,我怎麽可能不答應。”蘭停雲笑了一笑,優雅無比,聲音緩緩,“我,以吾國守護獸朱雀之名在此起誓,我必會竭盡全力來保卿家,若卿家出事,我自願承受天道之罰。”


    字字有力,句句堅定。


    卿雲歌吃了一驚,她萬萬沒想到蘭停雲竟然直接以朱雀之名來起誓,這一番話,讓她不覺微微動容。


    “雲歌在此,謝過蘭少主了。”她真誠地道謝,“我離開的期間內,還望蘭少主多多相助了。”


    “小事。”蘭停雲淡淡地笑了笑,心裏深處的那句話卻沒有說出來,能幫到你,我感覺很開心啊。


    “其實這些丹紋靈丹,是我師傅煉出來的。”卿雲歌這才解釋了一下丹藥的由來,“不過他老人家一向神出鬼沒,連我也基本見不著麵。”


    七玄空間內的劍靈不小心聽到了這句話,不由地翻了翻白眼,心說劍主大人還真是會玩,自己做自己的師傅,瞧著謊話編的,連眼睛都不帶眨。


    “原來如此。”蘭停雲倒是沒有多問,他點點頭,“如此高人,不能一見,還真是可惜了。”


    噗……


    聽到這句話,卿雲歌差點就笑出了聲,當然不可能真的笑出來,所以麵上仍肅穆道:“其實吧,我師傅這個人不喜歡塵世,我也是偶然才遇到他的。”


    “嗯,一般隱世高人都這樣。”


    不行了,笑死了。


    即便內心已經笑抽過去,卿雲歌的表情依然一動未動。


    “卿姑娘,在下想問你一件事情。”蘭停雲頓了頓,問道,“前些日子,舍妹被人用精神力困住了,到現在還沒有清醒,我派下人將她送去了上醫閣,牧師們也沒有治療的辦法。”


    說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嗯?”卿雲歌知道蘭停雲想問的是什麽,她從來都不是做事不敢當的人,於是很痛快地點了點頭,“是我做的。”


    “果然。”蘭停雲微微苦笑一聲,倒是沒有絲毫的意外,“心然得罪的人雖然很多,可敢下手的,卻隻有卿姑娘了。”


    “蘭少主是要派人將我抓起來麽?”聽到這話,卿雲歌歪了歪頭,紫眸中卻浮起了一絲冷意。


    “冤有頭債有主,她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出乎她的意料,蘭停雲隻是淡淡地說了這麽一句話,“卿姑娘做的很對。”


    言下之意,我不會抓你。


    微微楞了一下,卿雲歌才笑了起來:“蘭停雲,你很不錯,我還以為蘭家的人都想蘭心然那般,你倒是讓我改觀不少。”


    說完這句話,她跳下桌子,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書房。


    “不錯?”蘭停雲望著紅裙少女遠去的背影,良久,他忽然搖頭笑了笑,“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說。”


    ……


    回到家的卿雲歌心情很不錯,成功地和蘭停雲做了這筆交易,那麽她就不必擔心她走之後,卿家會出事了。


    畢竟,以蘭停雲的為人,不是言而無信之人,何況,他還立下了朱雀之誓。


    她準備去告訴卿老爺子這個好消息,結果卻被管家雲叔告知,老爺不在府中,而是去了練兵場。


    練兵場?


    卿雲歌想了想,才想起是有這個地方的。


    練兵場是卿家騎士團訓練的地方,曾經她父親就是騎士團一員,最後一步步成為了元帥,帶領騎士們出戰。


    重生以來,她還沒有去過練兵場這個地方,那麽今天剛好去看看。


    練兵場裏卿家的府邸並不遠,隻隔了二裏路,不多時,卿雲歌便來到了練兵場。


    她看見的第一幅場景,就是騎士們三三兩兩的坐在地上,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反正都是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


    “雲歌?”卿天首先發現了自家孫女的身影,微微有些詫異,“你怎麽來練兵場了?”


    老爺子的聲音向來中氣十足,此話一出,整個練兵場的騎士們都聽到了,不約而同地回過頭來看著站在那裏的少女。


    紅裙飄舞,墨發微揚,陽光之下,絕世而獨立,仿佛水中盛開的一朵紅色蓮花,姿容豔麗。


    一時間,整個練兵場因為卿雲歌的出現騷動起來,騎士們雖然接受著封閉式訓練,可並非對外麵的消息一概不知。


    他們自然也知道了幾天前宮宴上發生的事情,當時就對卿老爺子這個素未謀麵的孫女有了極大的興趣。


    到底是怎樣美的一個人,才可以讓所有人都失語?


    如今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那種美,在看到的瞬間,就攝取了全部的心魂。


    “我來看看咱們卿家的騎士是什麽樣子。”卿雲歌淡淡地看了一眼依舊散漫的騎士們,然後朝著卿天的方向走去。


    “臭丫頭,那你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卿天聽到這句話,心裏其實是喜悅的,因為以前他孫女可從來對家族的事情沒有半點興趣,一天到晚隻知道追著太子赫連盛後麵跑。


    “我這不是和您說了嘛。”卿雲歌抽了抽嘴角,心說爺爺您能不能不要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叫我臭丫頭,我還要麵子呢!


    卿天哼哼兩聲,然後走到高台上,拿起鼓槌,猛地敲了一下那麵一人高的大鼓,然後大喝一聲:“卿家騎士團,列隊!”


    話音落下,地上的騎士們才慢吞吞地站了起來,臉上還帶著不耐煩的神色,但既然是卿老元帥下達的命令,他們不敢不從,於是很快地騎士們就各自歸位了。


    “今天,大小姐頭一次來練兵場,說要看看咱們騎士團是什麽樣子。”卿天背著雙手,表情嚴厲,接著高喝道,“你們來給大小姐表演一下,讓她見識一下我們卿家騎士團的風彩。”


    騎士們聽到這句話,神色都不由地有些激動,他們正準備開始進行平素訓練的內容,孰料正當騎士長正準備開口說話,就被一道冷冷的聲音打斷了。


    “騎士?就你們,也配稱為騎士?”


    這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剛好好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所有騎士都能聽出這句話裏的不屑和嘲諷,一時間臉龐都憋得通紅,卻敢怒不敢言。


    身為無上榮耀的卿家騎士團,何時這樣被質疑過?


    而且質疑他們的人,還是他們未來要效忠的主子。


    於是,有一個性子暴躁的騎士直接跳了出來,他指著台上的少女,憤憤出聲:“你說什麽?”


    卿雲歌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騎士,眼神依舊輕蔑,她彎了彎唇,緩緩道:“我說,你們,不配當騎士。”


    再一次聽到這句話,騎士們都不由地憤怒起來。


    “你才第一次來,你怎麽能說我們不配被稱為騎士?!”


    旁邊的卿天聽到這句話,也直接愣住了,繼而大怒道:“雲歌,不要胡說!”


    卿雲歌並沒有聽卿天的話,而是偏頭看著那個方才站出來的騎士,問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騎士一愣,回過神來後,聲音冷邦邦道:“白銀騎士,海鳴天,參上。”


    “好,白銀騎士海鳴天。”卿雲歌先是笑了笑,旋即笑容斂去,隻餘冷冷的寒意,“既然你認為你是騎士,那麽你告訴我,騎士的守則是什麽?”


    海鳴天立馬站直了身子,昂首道:“忠誠,信仰,榮耀,英勇,謙卑,犧牲,精神,公正!”


    字字鏗鏘有力,響徹雲霄。


    “嗬,原來你們還都知道。”卿雲歌微微冷笑一聲,“那麽你們告訴我,你們的英勇呢?精神呢?還有信仰和榮耀呢?”


    “一個個懶散地不成樣子,隻知道吃喝玩樂,你們還敢自稱騎士?”


    “騎士的臉都被你們丟光了。”


    “你!”海鳴天被這一番話氣得跳腳,一時間無法反駁,但卻發現,少女說的竟然很有道理。


    卿天在一旁望著那個傲然而立的紅裙少女,神色複雜起來。


    他管理騎士團這麽多年,又怎麽會不知道,現在的卿家騎士團早已不複過去的風彩了,可他不願意承認,就像不願意承認十五年前的那一戰。


    如今,這鮮血淋漓的事實被擺在眼前,他卻不得不在麵對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真的就相信,他這個孫女,可以一己之力,撐起整個卿家。


    “我知道,你們當中有些人不服氣我說的這番話。”卿雲歌的神色緩了緩,但聲音依舊冷冷,“但是,你們說,我說錯了麽?”


    所有騎士都沉默下來,是啊,大小姐說的沒錯,是他們錯了。


    自從戰火停息後,他們早就沒了鬥誌,每天的訓練也隻是過過場子,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如果現在讓他們直接出征,恐怕會全軍覆沒。


    這樣的他們,哪裏還配的上騎士這個光榮的稱號?


    “你們之中,大部分都是白銀騎士,隻有個別才是黃金騎士。”卿雲歌接著說道,眸光倏地淩厲,宛若刀刃,“可是為什麽沒有一個聖十字騎士?!”


    騎士一共有五個等級,分別是青銅騎士——白銀騎士——黃金騎士——聖十字騎士——神佑騎士。


    “聖十字騎士哪裏是那麽容易成為的?”底下不知道是誰小聲嘀咕了一句,言語中滿是憤懣。


    “難?”卿雲歌被這句話氣笑了,“如果我說,一個沒有修為的人,在十幾天之內,便達到了幻階,你們覺得和這個想必,哪個比較難?”


    “不可能!”海鳴天率先脫口而出,“沒有人的修煉速度會那麽快。”


    卿雲歌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冷淡道:“不要以為自己沒見過,就說沒有。”


    下一秒,周圍的空氣忽然波動起來,所有人都瞪大了雙眼,隻見紅裙少女身上忽然浮起一層黃色的光來,不淺不深,正是幻階中段的象征。


    “十幾天前,我還是一個廢物。”卿雲歌停止凝聚玄力,待到光芒消失之後,才慢慢道,“可是現在,我已經達到幻階了。”


    “你們告訴我,晉級成為聖十字騎士很難麽?”


    此話一出,又是一陣沉默,騎士們都知道,卿大小姐從小一身廢脈,根本無法修煉半點玄力,可是,事實擺在他們眼前了,曾經的廢物,現在已經是幻階中段的修為了。


    這種事情都能做到,為何他們就不能成為聖十字騎士?


    為何?


    因為已經沒有了鬥誌。


    就在一片沉默和掙紮之中,少女的聲音再度響起了,這一次,卻有些哽咽。


    “或者,你們已經忘了,十五年前的滄瀾之戰了麽?”


    “忘了曾經帶你們征戰的將軍,我的父親卿風琊了麽?”


    ------題外話------


    至於十五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往後看就知道啦~反正不是表麵那麽簡單。


    關於騎士的描寫,我去查了一些資料,唔,這畢竟是個架空世界,所以不要考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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